偶尔会有一瞬,他的形象如同恍惚了年岁的飞檐,于雾霭迷茫中翘起一角,在眼前形成幻象。青衣白衫慢慢地在古旧的宣纸上渲染开来,一个手握书卷的青年雅士,飘逸卓然。
不同于当时许多满人骨子里的暴戾,他是喜爱汉学的。他爱极了汉家笔下的烟雨江南。无端端的,浣衣女子的吴依软语就轻易入了梦。没来由的,昭示春逝的几片飞花就轻易染了愁。
渌水亭外飞雨绵绵,他许是手握一卷书,不知是兵法修略还是治世之道,桌上定是沏好了一壶茶,温热的烟雾袅袅了他的视线,远远地穿过烟雨。抵达不知是否有雨的江南。
明珠看不透这个谜样的后代,他认为容若拥有了一切——功名利禄,他以为容若会满足于浮华。明珠总是骂他不争气,整天除了看书写字就是和一群自命清高的文士吟诗作词,卖弄风雅。
他二十二岁便科举及第,自此日子本该是鲜衣怒马,锦帽貂裘。毕竟人在少年,科举的风光定然让他心中宽慰——确然,这么多年挑灯夜读没有白费,确然,汉家名篇所言非虚。
如果卢氏未亡,也许我们看见的纳兰多多少少会有他父亲明珠所愿的影子吧。至少有一抹温柔,红袖添香,鹣蝶情深。
自卢氏殁,他习惯将自己浸泡在悲伤的泪水中,渐渐地宦途失意,他自此一蹶不振。
其实他当明白康熙不重用他的原因,不提先祖金台什的瓜葛,就单凭明珠的声望地位,他也不会得到重用。他不过是帝王驭臣之术的牺牲品。
什么“满洲第一才子”,什么“千古伤心人”,都只是别人加给他的名号。他想做的和普通满洲男子一样。空有一身才学却得不到施展,就算是第一才子又怎样?他也想金戈铁马,想听塞外的风,想看关河的雪。而这些与才华无关,与烟雨江南无关。
只是他依然是康熙的近侍,依然踏不出那个四合方圆。
闲得无聊了,就看看庭前花落花开,听听飞檐落雨嘀嗒。想象江南的白墙黑瓦,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河间画舫里走出的美人,牡丹描金团扇的背后,不知藏着一张怎样惊艳的容颜。
是了,江南才是他该去的地方。只有那样风花雪月的生活,才能渐渐消弭他的悲伤,让他暂时远离庙堂。
然而梦之所以为梦,就在于它可望而不可即。他习惯饮酒,醉了就能忘却尘俗之困。然而酒越饮越多,最后酒亦如水。他索性把酒当水喝,挥笔一书“醒也无聊,醉也无聊”,凝眸静观自己的困顿,笑饮三大杯,独叹“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他最后一次饮酒,终于烂醉如泥。于明珠,他是“烂泥扶不上墙”。然而他终于可以得到解脱,从尘土中来,又归于尘土。他终于可以无拘无束,将心泊在江南渡口,在高楼上远望落霞孤骛,在渔归声中赏秋水长天。
三百多年过去了,明府早已不再是明府,那个见证了他生命的渌水亭也早更名为恩波亭。只是不知那古旧的飞檐还是不是康熙年间的飞檐,那厚重的墙还是不是容若扶过的墙。
要怎样才能抚平他的伤?传闻那株他手植的明开夜合再也没有开过花,连花都浸淫悲伤。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药,却不知三百年的时光够不够他忘却那些前尘往事
是啊,不过是前尘往事,无论当时是风生水起抑或是平淡索然,千年百年后,功名利禄也是过眼云烟,浮华人生只余一抷黄土。
沉思往事立斜阳,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些曾经被我们忽视的记忆,往往在我们悲伤无助的时候成为我们求索的动力。在最潦倒的时候,我们所回忆的事不过是那些当时索然的点滴,想想,若是如今d王能如那时般平淡,就算是流水,也可以静静地流淌千年。
容若早早地去了,还只是四十一岁的韶华。留下的《饮水》,那些或长或短的冷暖词句,其中悲苦,亦只能“自知”。
他为何悲伤?他自己也说“眼底风光留不住”。为何人生要寻寻觅觅,觅得了功名利禄又怎样?又有什么能够始终不离不弃?
其实他一直都懂得:在别人眼里悲春伤秋的他却是真看透了这浮华人世,他说“梦好难留,诗残莫续”,就是这样的道理。
而人生又何以为继?既然只是一场云烟,又何必苦苦追求?
然而困扰尘俗的只是物质,人们追求高墙大院,高官厚禄,对于情感却淡薄如凉,不知真正能够永恒的是人世间最廉价也最昂贵的情感!君可见东坡疾书“十年生死两茫茫”?君可闻陆游长叹“错错错”,“莫莫莫”?
容若看得透,所以放得下。三十一岁饮了此生最后一口酒,满足了永恒的思念。古道西风独自归,他留下的不是惨淡的背影,不是悲戚的潦倒,唯有那几百首诗词,和那永恒的情感。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那些我们念念不忘的轰轰烈烈,不过是瞬间优昙,值得回忆的往往只是那些当时寻常。
隔着这过往的年岁,我无法看清白纸黑字中那个枯瘦的背影。也罢,既然“不是人间富贵花”,不如归去,去到有你知音的地方,踏遍万水千山,不如长相厮守。
穿越生命的寂寞
有道是:“自古才情多寂寞,从来高处不胜寒。”艺术大师的寂寞,如冰山上闪烁的微光,美好而又清冷。
众所周知的国画大师齐白石,早年备受冷落,晚年盛誉加身,构成了他传奇的艺术人生,齐白石视绘画为“寂寞之道”,这是他一生恪守的信条和成功的秘诀。“扫除凡格总难能,十载关门始变更”讲的就是他在1920年到1929年间以超出常人的毅力,花10年时间关门谢客、潜心研究的情形,他曾说:“余作画数十年,未称己意。从此决定大变。不欲人知,即饿死京华,公等勿怜,乃余或可自问决心时也。”
武侠文学大师金庸,年轻时也是最能耐得住寂寞的。为了逃避无休止的应酬,他将自己关在房子里,每天坚持写三、五千字,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就这样,他的作品一部接一部问世。那些日子,他的思想,他的心地没有一点寂寞的感觉。后来,当他逐渐穿梭于一些事务性活动时,却有人说他开始耐不住寂寞了。如此堪称大师的人,因耐不住寂寞而离开文字,也是不足为奇的。
生活就是这样怪,追逐外在、寻求热闹便会归于沉寂,甘于寂寞、乐于寂寞常会烙下不朽的印记。大师们带来了热闹,他们自身所固有的是漫无边际的寂寞。当大师们不甘寂寞,而投身到一些琐琐碎碎的事务之中时,生命的孤寂也许就真的降临了。
有了内心的寂寞,才有了思想的旷远。怪不得有人说:“寂寞可以造就天才。”很多寂寞一开始是无奈的,寂寞真的很难。能穿越生命的寂寞,也许正是大师所以成为大师的最充分的理由。我相信这样一句话:令人心动的艺术都源于无穷无尽的寂寞。
(选自《今日晚报》)
我很喜欢、很向往的一种状态,叫做安详。
活着是件麻烦的事情,焦灼、急躁、忿忿不平的时候多,而安宁、平静、沉着有定的时候少。
常常抱怨旁人不理解自己的人糊涂了。人人都渴望理解,这正说明理解并不容易,被理解就更难。用无止无休的抱怨、辩论、大喊大叫去求得理解,更是只会把人吓跑。
不理解本身应该是可以理解的。理解“不理解”,这是理解的初步,也是寻求理解的前提。你连别人为什么不理解你都理解不了,又怎么能理解别人?一个不理解别人的人,又怎么要求旁人的理解呢?
不要过分地依赖语言。不要总是企图在语言上占上风。语言解不开的,事实可以解开。语言解开了而事实没有解开的话,语言就会失去价值,甚至于只能添乱。动辄想到让事实说话的人比起动不动就想说倒一大片的人更安详。
不要以为有了这个就会有那个。不要以为有了名声就有了信誉。不要以为有了成就就有了幸福。不要以为有了权力就有了威望。不要以为这件事做好了下一件事也一定做得好。
有人崇拜名牌,有人更喜欢挑剔名牌。有人承认成就,更有人因为旁人的成就而虎视眈眈。有人渴望权力,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对权力的运用。一个成功可以带来一连串成功,也可以因为你的狂妄恣肆而大败特败。没有这一面的道理,只有那一面的道理,就没有戏看了。
安详属于强者,骄躁流露幼稚。安详属于智者,气急败坏显得可笑。安详属于有信心者,大吵大闹暴露了他其实没有多少底气。
安详也有被破坏的时候,喜怒哀乐都是人之常情。问题是,喜完了怒完了哀完了乐完了能不能及时回到安详的状态上来,如果动不动就闹腾,动不动就要拽住每一个人,论述自己的正确,如果要求自己的配偶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下属无休止地夸赞是多么多么的好,如果看到花没有按自己的意愿开果没有按自己要求的尺寸长就伤心顿足,您应该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
安详方能静观。观察方能判断。明断方能行动。有条有理,不慌不乱,如烹小鲜,庶几可以谈学问矣。
童年常听到一句俗话,形容一个人气急败坏为“急得抓蝎子”。如果您对,急什么?如果您差劲。越急越没有用。动不动就摆出一副抓蝎子的样子,以为这种样子可以动人唬人,实属可叹可恶。《红楼梦》里的赵姨娘就是个动辄“抓蝎子”的人,我要以她为戒。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至少不必自己活得那么痛苦,也给旁人带来那么多不快。
【陆波赏析】
安详,是“人不知而不愠”的雍容大度,是撇开虚荣浮华的气定神闲,是超脱烦扰、明辨是非,是泰然处之、自得其乐,是“自净其心,明心见性”。更是用心对社会人生的深刻感悟。
作家王蒙在喧嚣的尘世中依然保持难得的清醒与觉悟,俯瞰人生。烛照心灵,用文字凝聚生活的智慧,向我们讲述了自己对于“安详”的看法,字里行间体现出类似佛家的宁静圆融。在现代社会中,尘世的太多困扰常令人难以保持内心的平静安宁。唯有安详,才能剔除太多的一厢情愿和恣意妄为,坚守内心的明净澄澈,恰如诸葛亮在《戒子书》中所言:“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唯有安详,才能让我们将尘世看得更加清楚明白,进而运筹帷幄,进而如庖丁解牛般“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将安详的状态一直保持下去。能够洞明世事人情,能够看淡理解与误解,能够将得失进退和情理顺逆都看作身外之物,把酒临风而宠辱皆忘,这样安详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才是智者,有信心者。当然,作者并没有一味地宣扬高蹈出世、极端理想的安详状态,而是点明人们也可以偶尔不安详,只是要及时地回到安宁祥和的状态上来。
本文虽是说理,却并不艰涩枯燥。语言浅近自然,质朴凝练。王蒙作为一位经历丰富的智者,娓娓而谈,言语中流露出看透世事后的淡定从容,于舒缓不迫的叙述中道出人生真谛,从而引发我们进行严肃的思考。
生命本来没有名字
作者:周国平
这是一封读者来信,从一家杂志社转来的。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读者,都会收到读者的来信,这很平常。我不经意地拆开了信封。可是,读了信,我的心在一种温暖的感动中战栗了。请允许我把这封不长的信抄录在这里——
“不知道该怎样称呼您,每一种尝试都令自己沮丧,所以就冒昧地开口了,实在是一份由衷的生命对生命的亲切温暖的敬意。
“记住您的名字大约是在七年前,那一年翻看一本《父母必读》,上面有一篇写孩子的或者是写给孩子的文章,是印刷体却另有一种纤柔之感,觉得您这个男人的面孔很别样。后来慢慢长大了。读您的文章便多了,常推荐给周围的人去读,从不多聒噪什么,觉得您的文章和人似乎是很需要我们安静的,因为什么,却并不深究下去了。
“这回读您的《时光村落里的往事》,恍若穿行乡村,沐浴到了最干净最暖和的阳光。我是一个卑微的生命,但我相信您一定愿意静静地听这个生命说:‘我愿意静静地听您说话……’我从不愿把您想象成一个思想家或散文家。您不会为此生气吧?
“也许再过好多年之后,我已经老了,那时候,我相信为了年轻时读过的您的那些话语,我要用心说一声:谢谢您!”
信尾没有落款,只有这一行字:“生命本来没有名字吧,我是,你是。”我这才想到查看信封,发现那上面也没有寄信人的地址,作为替代的是“时光村落”四个字。我注意了邮戳,寄自河北怀来。
从信的口气看,我相信写信人是一个很年轻的刚刚长大的女孩,一个生活在穷城僻镇的女孩。我不曾给《父母必读》寄过稿子,那篇使她和我初次相遇的文章,也许是这个杂志转载的,也许是她记错了刊载的地方,不过这都无关紧要。令我感动的是她对我的文章的读法,不是从中寻找思想,也不是作为散文欣赏,而是一个生命静静地倾听另一个生命。所以,我所获得的不是一个作家的虚荣心的满足,而是一个生命被另一个生命领悟的温暖,一种暖人人性根底的深深的感动。
“生命本来没有名字”——这话说得多么好!我们降生到世上,有谁是带着名字来的?又有谁是带着头衔、职位、身份、财产等来的?可是,随着我们长大,越来越深地沉溺于俗务琐事,已经很少有人能记起这个最单纯的事实了。我们彼此以名字相见,名字又与头衔、身份、财产之类相连,结果,在这些寄生物的缠绕之下,生命本身隐匿了,甚至萎缩了。无论对己对人,生命的感觉都日趋麻痹。多数时候,我们只是作为一个称谓活在世上。即使是朝夕相处的伴侣,也难得以生命的本然状态相待。更多的是一种伦常和习惯。浩瀚宇宙间,也许只有我们的星球开出了生命的花朵,可是,在这个幸运的星球上,比比皆是利益的交换、身份的较量、财产的争夺,最罕见的偏偏是生命与生命的相遇。仔细想想,我们是怎样地本末倒置、因小失大,辜负了造化的宠爱。
是的——我是,你是,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多么普通又多么独特的生命,原本无名无姓,却到底可歌可泣。我、你,每一个生命都是那么偶然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完全可能不降生,却毕竟降生了,然后又将必然地离去。想一想世界在时间和空间上的无限,每一个生命诞生的偶然,怎能不感到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的相遇是一种奇迹呢?有时我甚至觉得。两个生命在世上同时存在过,哪怕永不相遇,其中也仍然有一种令人感动的因缘。我相信,对于生命的这种珍惜和体悟乃是一切人间之爱的至深的源泉。你说你爱你的妻子,可是,如果你不是把她当作一个独一无二的生命来爱,那么你的爱还是比较有限的。你爱她的美丽、温柔、贤惠、聪明,当然都对,但这些品质在别的女人身上也能找到。唯独她的生命,作为一个生命体的她,却是在普天下的女人身上无法重组或再生的,一旦失去,便是不可挽回地失去了。世上什么都能重复,恋爱可以再谈,配偶可以另择,身份可以炮制,钱财可以重挣,甚至历史也可以重演,唯独生命不能。愈是精微的事物愈不可重复,所以,与每一个既普通又独特的生命相比,包括名声地位财产在内的种种外在遭遇实在粗浅得很。
既然如此,当另一个生命,一个陌生得连名字也不知道的生命。远远地却又那么亲近地发现了你的生命,透过世俗功利和文化的外观,向你的生命发出了不求回报的呼应,这岂非人生中令人感动的幸遇?
所以,我要感谢这个不知名的女孩,感谢她用她安静的倾听和领悟点拨了我的生命的性灵。她使我愈加坚信,此生此世,当不当思想家或散文家,写不写得出漂亮文章,真是不重要。我唯愿保持住一份生命的本色,一份能够安静聆听别的生命也使别的生命愿意安静聆听的纯真,此中的快乐远非浮华功名可比。
很想让她知道我的感谢,但愿她能读到这篇文章。
聆听生命最纯真的声音
作者:陆 波
这篇散文语言质朴。虽无华丽的辞藻,但却表达了作者对生命最本真的认识,启人心智,发人深思。
作者从引述一封匿名读者的来信切入,接着谈了对这封信的感受,然后由此及彼,由信中的一句话引出话题“生命”——生命本来没有名字。的确,在当今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很多人为名利而终日奔波,正如作者所说的“随着我们长大,越来越深地沉溺于俗务琐事,已经很少有人能记起这个最单纯的事实了……即使是朝夕相处的伴侣,也难得以生命的本然状态相待,更多的是一种伦常和习惯”。确实,在当今快节奏的社会里,我们中的大多数已经忘记了自己,淡化了生命的纯真。没有时间卸下自己肩上的重荷,轻轻地舒口气。喝口水。然后躺在慵懒的阳光里。晒晒自己疲惫的灵魂;避不开蝇营狗苟,明争暗斗,孤独地踟蹰一下,静静地默处一会儿,聆听阳光下花开的声音,享受我们的生命与自然的天籁之音的纯真。“人生天地之问,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与其身心疲惫,不如轻松自然。所以淡泊宁静,不仅要舒展自己的生命,还要珍爱我们周围一切有生命的个体,如作者说“两个生命在世上同时存在过,哪怕永不相遇,其中也仍然有一种令人感动的因缘……如果你不是把她当作一个独一无二的生命来爱,那么你的爱还是比较有限的”。就让我们来爱自己。更爱别人,少一些挂碍,多一些宽容吧!
列夫·托尔斯泰说:“生命就是一切。生命就是上帝。……在有生命的时候,就有那种感知神灵的快乐。爱生命就是爱上帝。”所以,我们要倍加珍爱自己的生命,珍爱和你有联系的每一个人的生命,哪怕从前有过不愉快,那也是一种缘分,正如席幕蓉说的“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彼此会“度尽艰难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这样,我们自己的生命得到了释放,别人的生命也得到了敬畏。陶渊明悟到了生命的本色。才有弃官归隐,“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与返璞归真;一位母亲在儿子因两位少年的恶作剧而丧生后,强抑哀伤和愤怒,选择了对两位少年进行上帝般的宽恕。这份仁慈和宽容,拯救了两颗步入迷途的心灵,拯救了两个濒临破碎的家庭,也拯救了孤寂苦难的自己。这位母亲懂得了生命本来没有名字的内涵和外延。世上什么都可以重复。恋爱、配偶、身份、钱财、历史,唯独生命是一次性的,一旦失去。再也无法挽回,所以,“与每一个既普通又独特的生命相比,包括名声地位财产在内的种种外在遭遇实在粗浅得很”。
所以,在我们有限的生命征途中,永远保持住一份生命的本色,聆听彼此生命与生命相遇的最纯真的声音,也就不辜负造化对我们生命的宠爱,不枉来此一生了。
江南瓦
作者:陈志宏
瓦是江南的帽,楚楚然,如片片暗玉点缀屋上。
一层一层盖在屋顶,似鱼鳞,又像梯田,晴时挡烈日,雨天淌雨。偏偏不碍风游过,上瓦与下瓦之间有缝,沟瓦与扣瓦之留有隙。这小小的缝隙里,清风流淌,皓月流银。江南屋有风。当数瓦上功。住在这样的青砖瓦屋里,冬暖夏凉,气韵悠扬。
瓦是风雨之中最玄妙的乐器。风在瓦缝中穿行,声如短笛,拖着长长的尾音,是底气充足的美声。雨点落下,清越激昂,雨越来越大,击瓦之声,与飞流的雨声汇聚成一曲浑厚的交响。
最美要数檐下滴雨了。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把那雨珠串起来,上连着屋檐最边沿的沟瓦,下系在地上一洼清亮的雨水里。风吹来,雨珠飘来荡去,像个顽皮的孩子,尽情地撒欢。恣意地嬉戏。雨珠稀稀落落,那是小雨;雨珠变得密密挤挤,那是雨势明显增大之故。当檐下雨珠落成一条雨线时,雨就大了,很大,很大。
江南风暖瓦生烟。炎夏的阳光。火一般普照,屋瓦之间,施施然,飘飘然,升腾一缕炊烟。如烟如梦,亦似花。烟,其实是光影的折射,却给瓦平添动感。日影飘然,烟瓦舞动,那是瓦在跳一支奇妙的日光舞。
江南少雪。真的落了雪,瓦就有最柔美的银白曲线,融雪,是从水声开始的。屋瓦上的积雪化了。一滴一滴、一线一线的雪水,便从瓦上飞落下来,屋檐下淅淅沥沥滴水。其声势,可堪一场中雨。
岁月催人老,亦使江南瓦落尘泛黑。
天长日久,沙土落在瓦上,叶片烂在瓦间,一层一层,积累着厚厚的光阴故事。偶尔,有种子在风卷下摇落在瓦中,抑或从鸟嘴里飘落瓦上,便会长出一丛碧绿的“瓦上草”来,瓦上草是几十年上百年的古屋的标志之一。
比草更能为江南瓦披绿装的是苔藓,特别是背阴的北边瓦,浓妆淡抹,深浅不一。长苔的江南瓦,神似一块暗玉,墨绿,深绿,暗绿,远远地看上去,绿意摇曳,这种绿,透着深蓝,于是,人们创造出了一个新词:瓦蓝。
江南瓦,没有北方琉璃瓦那种贵族气息,卑微如草芥;更没有琉璃瓦那种流光溢彩,粗砺如土坷,但却是人们容身之需、安居之宝。
只是钢筋水泥,一步一步,把江南瓦逼进历史的暗角。真担心不久的将来,人们会用狐疑的神情去探寻:什么是瓦,什么叫瓦蓝?
(选自《散文)2008年第10期)
亦画亦诗 深情款款
作者:陆 波
这是一篇隽永的托物抒情散文。作者对江南瓦情有独钟,他从江南瓦的外观、结构,瓦缝的风声、檐下的滴雨。瓦上的日光烟影、屋瓦的积雪消融以及瓦上的野草与苔藓等多个侧面来细细把玩它的美,表现其形、声、色、态、神的个性特征,写出了对江南瓦的喜爱。作者还将江南瓦与琉璃瓦作比较,突出其“卑微”、“粗砺”的特点,同时又指出它是人们“客身之需、安居之宝”,强调它“卑微”中的崇高、粗砺中的伟大,更深一层揭示了“我”对江南瓦钟情的原因。文章末尾用一个设问句,委婉地表露了对江南瓦在“钢筋水泥”等为标记的城市文明的逼迫下渐入历史暗角的“担心”,含蓄地表达了对现代社会诸如以“瓦”、“瓦蓝”等为代表的传统的农耕文明、乡土的自然朴素的生活方式的日渐消失的忧思。
本文绘景如画,动静结合,声色并茂,呈现出立体、动态的美,抒情真挚而深婉、蕴藉而舒徐,语言简洁凝练又生动活泼。首先,作者善用修辞。使语言形象鲜明。比喻形象、新颖、贴切,如开篇的“瓦是江南的帽,楚楚然,如片片暗玉点缀屋上”,用“帽”、“暗玉”喻瓦,摹状绘色,又以“楚楚”修饰,勾画出了江南瓦的款款风情,耐人寻味。拟人生动、形象、鲜活,如“风吹来,雨珠飘来荡去,像个顽皮的孩子,尽情地撤欢,恣意地嬉戏”。写出了檐下滴雨因风而动的美感:又如“日影飘然,烟瓦舞动。那是瓦在跳一支奇妙的日光舞”,这一句写日影、轻烟中的瓦,因实生虚,静动相宜,想象瑰奇,展现出“江南风暖瓦生烟”的诗意美。其次,作者遣词造句,讲究节奏感。整句与散句的变错。叠音词的穿插,语词的连续反复,这些修辞技巧的使用,都使本文的语言灵动飘选,读之极有音乐美。
我对黑暗的柔情
作者:迟子建
我回到故乡时,已是晚秋的时令了。农人们在田地里起着土豆和白菜,采山的人还想在山林中做最后的淘金,他们身披落叶,寻觅着毛茸茸的蘑菇。小城的集市上,卖棉鞋棉帽的人多了起来,大兴安岭的冬天就要来了。
窗外的河坝下,草已枯了。夏季时繁星一般闪烁在河畔草滩上的野花,一朵都寻不见了。母亲侍弄的花圃,昨天还花团锦簇的,一夜的霜冻,就让它们腰肢摧折,花容失色。
大自然的花季过去了,而居室的花季还在。母亲摆在我书房南窗前的几盆花,有模有样地开着。蜜蜂在户外没有可采的花蜜了,当我开窗通风的时候,它们就飞进屋子里,寻寻觅觅的。不知它们青睐的是金黄的秋菊,还是水红的灯笼花?
那天下午。我关窗的时候,忽然发现一只金色的蜜蜂。它蜷缩在窗棂下,好像采蜜采累了,正在甜睡。我想都没想,捉起它,欲把它放生。然而就在我扬起胳膊的那个瞬间,我左手的拇指忽然针刺般的剧痛,我意识到蜜蜂蜇了我了,连忙把它撇到窗外。
蜜蜂走了,它留在我拇指上的,是一根蜂针。蜂针不长,很细,附着白色的絮状物,我把它拔了出来。我小的时候,不止一次被蜜蜂蜇过,记得有一次在北极村,我撞上马蜂窝,倾巢而出的马蜂蜇得我面部红肿,疼得我在炕上直打滚。
别看这只蜜蜂了无生气的样子,它的能量实在是大。我的拇指顷刻间肿胀起来,而且疼痛难忍。我懊恼极了,蜜蜂一定以为我要致它于死地,才使出它的撒手锏。而蜇过了人的蜜蜂,会气绝身亡,即使我把它放到窗外,它也不会再飞翔,注定要化作尘埃了。我和它,两败俱伤。
我以为疼痛会像闪电一样?肖逝的,然而我错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到了晚饭的时候,我的拇指仍然锥心刺骨的疼。天刚黑,我便钻进被窝,想着进入梦乡了,就会忘记疼痛。然而辗转着熬到深夜,疼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涨潮的海水一样,一浪高过一浪。我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打开灯,察看伤处。我想蜜蜂留在我手指上的蜂针,一定毒素甚剧,而我拔蜂针时,并没有用镊子,大约拔得不彻底,于是拿出一根缝衣服的针,划了根火柴,简单地给它消了消毒,将针刺向痛处,企图挑出可能残存着的蜂针。针进到肉里去了,可是血却出不来,好像那块肉成了死肉,让我骇然。想到冷水可止痛,我便拔了针,进了洗手间,站在水龙头下,用冷水冲击拇指。这招儿倒是灵验,痛感减轻了不少,十几分钟后,我回到了床上。然而才躺下,刚刚缓解的疼痛又傲慢地抬头了,没办法,我只得起来。病急乱投医,一会儿抹风油精,一会儿抹牙膏,一会儿又涂抗炎药膏,百般折腾,疼痛却仍如高山的雪莲一样,凛冽地开放。我泄气了,关上灯,拉开窗帘,求助于天。
已经是子夜时分了,如果天气好,我可以望见窗外的月亮,星星,可以看见山的剪影。然而那天阴天,窗外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人的心真是奇怪,越是看不见什么,却越是想看。我将脸贴在玻璃窗上,瞪大眼睛,然而黑夜就是黑夜,它毫不含糊地将白日我所见的景致都抹杀掉了。我盼望着山下会突然闪现出打鱼人的渔火,或是堤坝上有汽车驶过,那样,就会有光明划破这黑暗。然而没有,我的眼前仍然是沉沉的无边的暗夜。
我已经很久没有体味这样的黑暗了。都市的夜晚,由于灯火的作祟,已没有黑暗可言了;而在故乡。我能伫立在夜晚的窗前,也完全是因为月色的诱惑。有谁会欣赏黑暗呢?然而这个伤痛的夜晚,面对着这处子般鲜润的黑暗,我竟有了一种特别的感动,身上渐渐泛起暖意,尤如在冰天雪地中看到了一团火。如今能看到真正的黑暗的地方,又有几处呢?黑暗在这个不眠的世界上,被人为的光明撕裂得丢了魂魄。其实黑暗是洁净的,那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繁华,亵渎了圣洁的黑暗。上帝给了我们黑暗,不就是送给了我们梦想的温床吗?如果我们放弃梦想,不断地制造糜烂的光明来驱赶黑暗,纵情声色,那么我们面对的,很可能就是单色调的世界了。
我感激这只勇敢的蜜蜂,它用一场壮烈的牺牲,唤起了我的疼痛感,唤起了我对黑暗的从未有过的柔情。只有这干干净净的黑暗,才会迎来清清爽爽的黎明啊!
(选自《散文海外版》)
【陆波赏析】
这是一篇颇具个人感情色彩的哲理散文,运用隐喻的表现手法,表达自己对现实生活状态的忧虑与思考。作者从看似简单的日常生活现象入手,用淡淡的笔调,深入浅出地讲述出深刻的人生哲理。
作者从回到故乡写起,用漫不经心的白描笔法勾勒出一个活灵活现的东北农村的初冬景象。或许,在作者的潜意识中。只有故乡才具有这样的魅力,在虚实相生的描述里渗透了作者淡淡的忧愁,萌生出一种思念的情调。然而。作者笔锋一转,一只颇具传统意味的蜜蜂突然出现,给了作者一个淡淡的“吻”。作者的好心被蜜蜂“误会”。蜂蜇的疼痛为黑暗的出场铺下了伏笔。
诗人顾城在他的成名诗《一代人》里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作者在这里要表达的意思与顾城的诗有异曲同工之妙。现在。在现实社会中,越来越多的功名利禄,使人的内心日渐浮躁,在人生的道路上找不到安详的生命归宿。换句话说,每一天,人不得不带着面具生活。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只有黑暗。能够让人暂时忘掉一切,赤裸裸地面对自我,进行灵魂的追问。黑暗。不仅仅让人忘掉疼痛,更重要的是黑暗给了人一个能够容纳自我的空间,一个能够坦诫地面对生命的平台。只有经过黑暗的净化。人才能够洗尽铅华,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人生需要弯腰
他好奇于一切事物,想了解一切事物,强烈的求知欲望让他一次又一次地转专业,起初是生物,然后又转学语文,最后又转物理专业。一次次的转专业让他的学习成绩受到极大的影响,因此当申请研究生时他遭到了一个又一个学校的拒绝,申请博士时也是四处碰壁。所幸,著名的加州理工学院最终接受了他。他的人生也从此迈进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后来,贝尔电话实验室通知他受雇了。他想,自己是物理学博士,怎么能去搞电话?本打算拒绝,却挨了指导老师的一顿批评,他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因为这的确是个好工作,而且不背离自己的专业。
一年后,由于战争的需要,贝尔公司总管又找到他,让他改做微波导弹器。他一听又想拒绝,因为电子学是他最弱的一门学科,而且自己是纯粹的物理学博士,怎么能去搞工程?但总管说:“不行,这是公司的事,而不是你个人的事。你是物理学博士,怎么能不会搞工程?你说电子学是你最差的学科,我想这更不应该成为你拒绝的理由吧?”这一句话把他驳得哑口无言。他只好带着一肚子气一头扎进微波电子学的研究中。
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项研究改变了他的一生,他凭借着这项研究发现了影响深远的激光,并因此获得了诺贝尔奖,从而走向了自己事业的顶峰。他,就是“激光之父”汤斯。
在人生的大方向上,汤斯目标明确,意志坚定,不为外界所动。但在自己的专业范围内,他却被人扭来扭去,做一些自己本不愿做的事。他行事时直时曲,曲直把握得当。
人生正是如此,有时需要直起腰来,看清远方的路,但有时更需要弯下腰去,因为很多东西只有弯腰才能捡到。
(选自《北京人才市场报》)
冬夜月暖
作者:陆 波
冬令,随着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落到了大地。我没有听到声响,许多人也没听到,但被那片叶子砸到的草和地听到了,而且就这轻轻的一声,让草惊失色,地虚松散。一个冬季毫无反抗地被种到了大地。
冬,一扎根,不仅甜住了春夏秋里多话的鸣虫,让它们睡在蜜月里,还在四处收刮着日下温暖。村里第一个醒悟的爷,一到重阳就声声告诫说:“吃了重阳糍,破裙破袄发出来。”就这一句土得掉牙,写成文字还押不成韵的俚语,成了乡村世代与冬争暖的口令。
太阳如圆饼式的取暖器,高挂在空中,她的温暖随光落到大地。争暖的万物找着最好的位置,接纳着从天而降的温暖。乡村向阳的墙脚下,村头学校的操场边,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都绝对要求全身曝晒。乡村人在争暖中表现得最为随缘,争春时,早出晚归,说是争播抢种;争凉时,赤膊上阵,说是歇凉;争秋时,颗粒归仓,说是抢收;可争暖,松散散、懒洋洋,说是晒太阳。
这满是随缘的一个晒字,把福为天赐的信奉亮在太阳下,浸在阳光里。他们随目光滔滔,把自己当成了要腌制的萝卜、芥菜,要在太阳下脱去所有的水分,抱着一身温暖,好好过冬。
太阳一天释放着热量,大概温源渐竭,便急匆匆隐人西山给自己加温,让月亮接替当值。乡村的人凭着被太阳晒黑的教训,说:月光会把人晒绿,若是也像晒太阳一样,浸渍在月光下,人的眼会同狗眼、猫眼、山里的狐眼一样发出绿光,看到阳光下看不见的东西。于是村里相传着“太阳一落山,关门落户保平安”的民谣,满天的月华就被关在了村弄中。
多少年来,我抱着老屋的那根黑黑的门杠,把月亮的温暖挡在了门外。直到那一年得到月华濯洗,才知晒月的温馨。
那一夜,走在沙石公路上的声响,晒月人彼此听得明白,左脚刷,右脚簌,刷、簌,刷、簌,原来只一个人在走,左脚是我,右脚是她。左、右,右、左,一直前行。
月光如水水无边,走在这无边的境地,也就没有了时间计算,一个夜晚是一千年的守候,一年年走过都是那一夜的月色。
我不知晒过了多少个夜晚,浸透多少的月色,我躺在月下的地上如一棵倒下的大树,砸得如水月光的波纹和老树的年轮一样多,我那浸渍月温的瞳孔,也就随月波弥漫,搜索着晒月人的影子。
我,看到了许多月下故事,心里流着比太阳还要热的激情,成了诗人,对月吟诵:
千古月华/你这才子灵魂/在你的姓氏里/写下的是华章
千古月华/铅铸爱的诗篇/在你的铸槽里/流着一条我的心河
当我喜欢晒在冬夜的月下时,也常会遇到许多的陌生人,不论是我从他们身边走过,还是他们从我跟前走过,都一样掀动过月下的温暖。大衣里透出的呢喃细语,让我听到的是月光暖流在他们血脉里流淌的声响。东倒西歪汉子呼出的酒气,让我嗅到的是被月光蒸出的一股股豪情。我静静地漂流在这暖流中,衣冠成了浮云,身躯如一艘皮艇。载着我的心向暖流源头驰去,月亮是归程,月亮是心源。
晒在冬天的日头下,会抱得一身温暖,好好过的是冬,就如村里人说:“仓里有了粮,冬天晒太阳。”
晒在冬夜的月光下,我赢得了透心的温暖,好好过着是日子,就如我说:心中有了月,日日月儿圆。
(选自2007年第9期《经典美文》,有删节)
抱得明月暖人心
——莫言
没有华丽辞藻的堆砌,没有刻意雕琢的表述,《冬夜月暖》于娓娓的叙述中,描绘了一幅纯美的乡村图画,表达了对人生深沉的思考。文章用如水般质朴而意味深远的文字谱写了一曲令人向往的田园牧歌,给人以精神上的温暖和心灵上的启迪。
一、质朴如水好语言
本文的语言简洁而质朴,新颖而细腻。清新而生动,具有一种古典美、诗意美、自然美。首先,标题清新动人,冬天本已寒冷,黑夜更添寂寞,月亮隐现阴柔。三种带有冷色调的事物叠加在一起更显寒意。作者却巧妙地用“暖”字把它们串联起来。使得感情基调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给予人温暖和希望,既新颖,又表达了作者的感情,还能勾起读者的阅读欲望。接着,作者用简洁的话语白描式地勾勒出乡村生活图景。乡村的一切——“草惊失色,地虚松散”,“睡在蜜月”的鸣虫,乡民“松散散、懒洋洋”,无不充溢着一股烂漫慵懒的气息。乡村生活和谐自然、生机勃勃、情趣盎然,如田园牧歌般富有诗意。同时,运用比喻、对偶、拟人等修辞手法,锤炼字句,注重文字的内在韵律与表现力,使文章音韵和谐。如“冬令,随着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落到了大地。……一个冬季毫无反抗地被种到了大地。”冬天本无形。却随叶而“落”。作者赋予冬天轻灵的质感,神形俱备,“种”在此为“扎根”之意,把冬比作一株植物,落地生根。写出了深浓的冬意,这样的拟人化描写表现出一种浓浓的诗意,而且充满了一种都市生活中久违的童趣。同样写冬天,前用“落”,后用“种”,写出初冬至隆冬的渐变过程。落叶落地的声音绝对是很轻的,但它对于草和大地来说,都是巨大的变动。以绝对来衬托相对,极富表现力。另外。“吃了重阳糍,破裙破袄发出来”、“仓里有了粮,冬天晒太阳”等乡村俚语的引用,既使文章更贴近生活。又体现了作者对家乡、对亲人的眷恋之情。
二、巧借明月诉衷情
作者笔下的乡村尽管贫瘠落后,但由于“昼有日头夜有月,福有天赐,一切随缘”,在平淡而不太乐观的现实里,物质贫乏的村民,晒太阳“暖身”,晒月亮“暖心”,“冬夜”感受“月暖”,在晒月中“收刮”温度,得到精神的愉悦,获取心理的满足。乡村的古朴、安祥。乡村人的知足、乐观,给人以心灵上的温暖与震撼。随着经济大潮的席卷,社会浮躁思潮的侵袭,村庄曾经的美好也在一点点飘逝。作者感悟着生命的悲悯。以平民化的视角注视乡村,强化其诗意的一面,使遥远的记忆中的乡村复活,表现出一种古典的诗意美。
对于乡村,都市人有着一种无可言说的向往和无来由的喜爱。作为世外桃源、一方净土的象征,乡村承栽着人们太多的梦想与期待。走出了村庄的禾源,并没有遗忘生他养他的乡村。在喧嚣的城市里,他用笔倾注对乡村的一片深情。对乡村人事的记挂。而乡村的人如夜空中那轮静静的月,不管身处何地,在每一个平淡的日子里都可以美满而快乐。在作品中,作者巧妙地借助月亮来表迭了丰富而内敛的情感。也许在月光下的人们才是最真实的,月成为期待人本性回归的一种载体。在作者看来,太阳是阳刚的,给予人们更多的是物质和生存的保障,以及肉体的温暖;而乡村中的月亮则是阴柔的,更适宜于人的心灵,它给予人的则是精神和心灵的温暖,以及人性的释放。如水的月光,在人的血脉里流淌,激发了人们心底的激情与诗意,让人回归美好的本性,赢得“透心的温暖”。在月光的普照下,人性复苏,心不设防。月亮无疑已幻化成桌种精神的象征陪淡、知足、随性、安分随时的人生态度和情趣。
漫步于乡村的夜色中,作者以饱满的诗情,描绘乡村的风土人情,写冬夜和夜月,写乡村的夜和夜中的乡村,用心谱写了一曲悠扬的田园牧歌,如小桥流水般自在,似小楼夜听春雨般悠然。柔和的文章,柔性的美,浓浓的情味,浓烈的爱,勾勒出一个古朴而又充满人情味的乡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