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这家面馆时我已经是饥肠辘辘。可老板性子不急。 他们只卖面,面是手工面,妻子在案板上擀,手抓着擀杖身子向前推,缩回来摊开,是筛子一般大的一片。我在他们这里吃过几次,面筋道但味道很淡,很家常的那种。当肠胃经历过一些汤香味浓大餐洗礼后,我的胃强烈要求这种回归。 门口桌子旁坐了位中年男子,一寸长的短发,圆鼓鼓的肩膀,正埋头认真地剥着蒜。我坐在他对面的桌子旁,可以看见他毛茸茸的双腿,和腰上凸起的滚圆的肚皮。他剥完蒜,开始不住回头往操作间张望。他张了张几次嘴却终于没发出声音。他大约也是饿极了。 一碗面终于端上来,他一把操起筷子,挑起一疙瘩面送到口边,随即“呼噜噜”吸进去,又扭过头“咔嚓”咬下一块蒜来。面和着蒜在嘴里咀嚼出粗大的声响。在前一拨面开始吞咽之际,筷子又挑起的几根面已经悬在嘴边严阵以待,“咕噜”吞咽声和“呼噜噜”吸溜声连贯至一起,密不透风。 他吃面有一股排山倒海之势,姿势连贯一气呵成,似乎不容停顿不容喘息不容犹豫,像是瀑布流泻浩浩荡荡;像是马群出栏蹄声杂沓;又像是万千只蚕在深夜同时咀嚼桑叶,发出令人惊骇的声响。他吃得酣畅淋漓满头冒汗,抬起裸露的左臂在额头上抹了又抹。 我的胃开始咕咚作响。老板还在慢条斯理地手托面条抖进锅里。 他把最后一根面塞进嘴里,几乎没有咀嚼就吞咽下去。他起身提来一只盛面汤的铝壶,满满注了一碗。他用手掌托着碗,大拇指掐着碗沿,凑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吹来一下,又呷了一口,一俟面汤并不烫嘴时,便双手托碗,扬起脖子,那碗随着他咕咚咚的吞水声愈仰愈高,直到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只能看见脖子下粗大的喉结上下畅快地窜动。 他喝完面汤,砸吧砸吧肥厚的嘴唇,舌尖伸出唇外,是想伸向左右舔舐一下嘴角,忽然看见对面的我,舌头像洞口探头探脑的小鼠,倏忽又缩了回去。 我将汪出的口水悄悄咽下去,肚子却猛然痉挛了一下,随之不由自主地喊叫了一声:“老板!面好了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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