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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是最初的老师文选5

 江南诗意 2013-05-21

第二部  蓄 积 1 196道题的数学作业

    有一个周末,她拿到196道题的数学作业,竟然在桌前笑得前俯后仰地说:

    “我在曼谷时真是太好命了,老师最多布置40道题。”

    我永远忘不了在餐桌前对两个孩子宣布要搬回台湾的情景。话题才一开,惊愕的气息就漫涌在她们与我对坐的空间里。乐旂两眼睁得大大的,一阵阵难以置信的轻笑,脸渐渐转红,问道:

    “妈,有多大的可能性?”

    “90%吧。爸爸还没有做最后的决定。”

    她的脸更红了,眼里闪着泪光,却始终没有让眼泪掉出来,只继续拍着自己的前胸,用一声声不自然的笑来掩饰激动不安的情绪。我不忍心多看她,目光转向不知所措的书旂,轻声对她说:“我们至少会回去一两年,你的中文学得少,会很辛苦、很辛苦,知道吗?”她乖巧地点点头,眼中闪着茫然,一时间我心里真是难过到了极点。

    然而我的难过与担心并没有持续太久,第二天早上,姐妹俩已开开心心地在做回家前的种种准备。家里电子信箱忙个不停,暑假里都回到自己国家的同学纷纷给两个孩子来信。

    有人说:“让你爸妈自己回去,我们家有很多房间可以让你住。”

    还有同学说:“我们可以领养你,我妈妈一定会爱死你,而且美国政府还会帮你付学费。”

    邻居一看到孩子们也说:“哦!你们真的要走?我们会很想念你们!”关心与友爱充满我们离开前的每一个日子。

    既已决定,我们立刻以最积极的行动为孩子们接受台湾的教育做衔接准备。美国学校放假后,我们还有三个星期才启程回家。我们跟孩子们讨论了一下从台湾寄来的课本,打算回家之前尽可能先为国文课做补习。乐旂的中文比较好,我把四本国中课本该背的古文都圈出来,以一两课为例,指导她该如何进行研读,然后让她自己去准备。

    书旂是需要我一课一课教的,因为她不曾在台湾上过小学,中文虽说得不错,但不大会读,写就更不用说了。在此之前的五年中,我虽常常教她中文,却多半以思想或美学的范围来吸引她的兴趣,如今我已无法回避这些文字基础的缺漏。我决定从小学一年级的第一课开始教起,以地毯式的搜索,会的快速复习,不懂的多花时间。这当中最让我费心的,是她用左手写中文的笔画,因为书旂其实是用“画”的方式把字写出来的,更奇怪的是,她的每个字都像植物一样从地里生根,由下往上写成,我一时之间才明白,这趟回去对她的挑战有多大,而自己又将要下多少工夫。

    三个星期中,我们忙着里里外外的各项准备工作,孩子们则一心一意在家准备中文。她们迎接变化的态度使我感到欣慰,这已不是第一次。五年前我们初到曼谷,她们没有学校可读,那半年在家自修的日子中,两姐妹也曾如此耐心努力地克服迎面而来的问题,那段经历所延伸出来的能力,应该有助于她们今天所处的困境吧!我在难以回避的沉重中试图朝着乐观的方向设想。

    7月底,圣塔飞公司帮我们把所有的大小东西都打包好,放进温度与湿度都符合标准的仓库里,明细单上详列着280箱物品的名称。当我接过签收单时,才真正有了要回家的感觉,心中也不确定下一次再把这些物品领出来重新布置成一个家又会是在什么时候。

    7月28日,我们带着简单的行李和二百多公斤的书回到台南的家。两天后,乐旂就上学去了——国三的暑期辅导。这个一向都勇敢乐观的女孩义无反顾地走向她第二度转学的路程,五年里空白的课程都要重新补上,而曼谷国际学校的生活理念、学习方式也都要暂时放下。当旁人都为她捏一把汗时,乐旂对新生活并没有一丝埋怨,只有很多有趣的分享。如果你问她:“你喜欢哪一种教育?”她会认真地回答说:“各有各的好处。”

    有一个周末,她拿到196道题的数学作业,竟然在桌前笑得前俯后仰地说:“我在曼谷时真是太好命了,老师最多布置40道题。”

    我担心别人对她英文的期待成为一种压力,所以问她:“别人问你英文时如果你不懂,会不会觉得尴尬?”

    她一脸天真,觉得这个问题太奇怪,自在地说:“不会呀!毕竟我又不是一本英文字典。”

    我想起曼谷国际学校的老师曾说:“这个孩子心理非常健康。”我于是放下心来,祝福她辛苦奋斗的明天,每天为她准备一餐丰盛的晚餐和一束鲜花,配合着她的作息而早一点开饭。在餐桌上,我仔细聆听她轻言浅笑谈论一天的学校生活,然后记下当中的所思所想。

    我们无法为你们铺一条

    平坦的成长路

    但是

    我们可以用稳定的生活节奏与你们一起努力

第二部  蓄 积 2 读书读饱了吗?

    乐旂回台湾后却没有时间写中文,她每天最常写的字是A、B、C、D和1、2、3、4。

    有一天我抱怨地谈起她整天只在考卷上填写这些字时,她带笑地安慰我说:“妈,还有甲、乙、丙、丁也会变得很熟,这是以前我没有用过的中文。”

    回到台湾后的几个星期中,乐旂全力投入学校的学习中。除了写作业之外,她真的没有时间做任何事,成为一个我最不喜欢她成为的“专业读书人”。

    在曼谷的时候,虽然功课也很重,但孩子至少每天还能拉拉琴、看点课外书,假日里也一定能抽时间出来学做烹饪、打扫之类的家务。但如今她整天只能与一堆参考书内的题目为伍,我甚至无法用“读书”来形容她所从事的智力活动。

    回台湾前,我曾有个很美丽的梦——每晚在桌前与我放学回家的女儿读中文。我计划以国中三年的国文教材,循序渐进地补上她落下的中文课程。但乐旂回台湾后却没有时间写中文,她每天最常写的字是A、B、C、D和1、2、3、4。有一天我抱怨地谈起她整天只在考卷上填写这些字时,她带笑地安慰我说:“妈,还有甲、乙、丙、丁也会变得很熟,这是以前我没有用过的中文。”

    我不敢相信一个转学的孩子在衔接课程时,竟然不是以语言的加强为主要项目,我觉得她应该把上英文课的时间拿去上任何一个年级的国文课。

    乐旂也不能再每天运动了。在曼谷国际学校的中学部,每天都有体育课,并规定课后一定要淋浴才能再进教室上课。对青春期的孩子来说,不管是体能的训练还个人卫生的教导都很有成效。不再运动的乐旂常常觉得疲倦,有一天她不无遗憾地对我们说:“我们只有没带课本或答错问题的人‘才’可以被罚站。”听完这充满伏笔的陈述后,我们全都惊讶地望着她,接着她慢条斯理地道出心事:“我常常想被罚站,因为我坐得屁股好痛。”

    这几个星期中,她闹了不少笑话。考卷上人家要她填“几年级几班”,我看到她写的竟然是“二○○一年级义班”。还有,她不知道在课堂上是不准喝水的,回家很神秘地告诉妹妹,妹妹更不上道,竟然问姐姐:“那能不能吃东西?劳森先生都要我们带点加餐的点心去上课。”我望着另一个浑然不知的小女孩,心中充满了送她去学校上学的担忧与一些莫名的兴奋。

    上学后的乐旂胃口不如从前好,她说不太吃得下时,我总是笑她读书读饱了。说笑中有很多的不舍,想着这个年龄的孩子如果多做事、多运动,食欲应该是很好的,但面对着我特意准备的食物,她的兴致却不如从前了。然而她的睡眠倒是好的,每晚她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基本上,我不是睡着而是直接昏过去的。”她对我们宣告自己的睡眠状态。她睡着后我常去看她,有一两次她突然坐起来,用英文噼里啪啦自语一段话又倒头睡下。我不禁纳闷梦中的她可是回到了曼谷国际学校的教室里,兴高采烈谈论的话题又会是什么?轻轻带上她的房门,我心中有了一道无解的生命问题。

    如果教育可以用加减法来算,如今乐旂所减去的除了生活教育之外,还有法文、英文、音乐和思考性的读书方法,那么一年后,她所加上的又会是什么?

第二部  蓄 积 3 牵你的手,我们一起慢慢走

    我跟书旂说,上课来不及记的东西或不会写的中文,先用英文记下,回家我再陪她补上中文。

    但她不大愿意,仍然勉强写上中文,可惜有些字回到家不只她不懂,连我也不懂。

    乐旂加入国三暑期辅导班后的一个月,妹妹也开学了。不同于姐姐的是,书旂从来没有在台湾上过小学,因此每件事对她来说都是陌生而新奇的。

    第一天带她去六年级报到的时候,我发现,在曼谷国际学校看起来相当大的书旂,跟新同学比起来显得好稚嫩。中文程度落人一大截的她能努力且开心地度过这一年吗?我怀着些微的忧虑把她交给了老师,直到放学后接到一脸笑意的小女孩,才终于放心了。

    第一天的晚餐桌上,她报告自己对新学校的认识:“你们知道吗?我们学校很像百货公司。”

    大家都挑眉不解地同声问道:“为什么?”

    她突然发出四个长短不同的音高,然后用那种我们大人很熟悉、她却从未听过的声音缓慢地说:“报告,报告……”她原本就很擅长声音的模仿,不管口气或措辞都学得惟妙惟肖,逗得我们笑成一团。

    然后她很慎重地问姐姐:“你知道什么叫‘司仪’吗?”

    姐姐对她解释:“就是MC(MasterCeremony)。”

    她认真地想了一下说:“可是她说话的声音很奇怪,又像唱歌,又像说话。”然后又扯着喉咙念了一段开学典礼上司仪的说辞。

    我才想起,五年来不管参加曼谷国际学校的任何聚会或典礼都没有过这些形式,主持的师长总是单刀直入地问候大家,然后就开始主题,难怪对书旂来说这一切都这么新鲜好玩。

    上学后的第一天,我问书旂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她说:“有很多,但有三个是比较近的(我猜是从‘亲近’的英文直接翻译过来的)。”

    “那你记得她们的名字吗?”我又问。

    “嗯……那个苏什么丝,郭什么什么的……”讲了半天,一个名字也拼凑不齐,然后她突然非常感慨地说:“我觉得她们都应该给我一个短称(昵称)。”

    看来我们这位小朋友似乎一点都还未觉察,是自己跟中文不够亲近所以记不起来。她想:三个字的名字似乎长了一点,徒增新朋友的烦恼。

    书旂是个左撇子,不只写中文、英文都用左手,经过她脑子处理过的东西也常常是相反的。我跟她说,上课来不及记的东西或不会写的中文,先用英文记下,回家我再陪她补上中文,但她不大愿意,仍然勉强写上中文,可惜有些字不只她不懂,连我也不懂。努力研究了半天,大部分是左右全反了的东西。比如,她会由左而右先写“月”,再写“古”,再写“虫”,当成“蝴蝶”的“蝴”,而有些字又无中生有,多出好多东西出来,猛然一看活像一只鸵鸟,复杂得让人不禁发笑!但是看到她那么专注地把字写得漂亮,我知道她一定有一份别人体会不到的快乐和成就感。于是每个晚上我们继续在灯下努力,期待着一日日进步。

    书旂喜欢在每一项作业上都画一幅与题意配合的小插图,老师对她这个作风给予热情的鼓励。她的第一篇日记是用英文写成,自己再用有限的中文翻译出来的,虽然文章写得短,但要自己翻译成中文时,却绞尽脑汁花了许多时间。老师体贴这个小小的新来者,在她的本子后面写着:“书旂:你的字写得真漂亮(包括中文和英文),我读完你的日记,很喜欢英文的写法,配上最后的小插图,感觉真的很棒!”书旂很喜欢,但有点好笑地看着我说:“我有很多错字呢!”我知道她想问:“妈妈不是帮我检查过作业的吗?为什么没有叫我改?”我没有告诉她,我是故意留着她的原稿,好让老师不要错估她的实力。

    转学的路上不能飞车。又一次,我要牵着书旂的手慢慢地走,一路上相信我们会有充实、愉快与进步。

第二部  蓄 积 4 乐在学习中

    她每天回家一刻也不得闲地做功课、准备考试,没有电视、没有玩乐,但她就是开心。

    从参加暑期辅导开始到现在,乐旂已经加入国三生活整整两个月了。别人看到她的态度或衡量她的成绩总会用“适应力很好”或“这个孩子很聪明”来形容,但每天看着她,我总觉得除了“热情”之外,没有更贴切的字眼可以一语概括她的内心与形之于外的兴致。她喜欢每一件事,她有一种异于常人的乐观。

    她每天回家一刻也不得闲地做功课、准备考试,没有电视、没有玩乐,但她就是开心。周末复习了一个晚上的数学之后,她走出书房对我们宣告:“我又比两个小时前更有进步,理解更多了!”除了英文之外,她读每一科都觉得棒极了,特别是国文中的古文,篇篇都陶醉,老是拉着我要听她背诵。她正襟危坐、抑扬顿挫地朗声背诵着课文,从声情中就知道她很享受这种学习。

    不管哪一门课,只要学到一组她觉得很美的词汇就一定要跟我分享。时间有限,因此我们总是充分利用上下学接送的车上时间。有一次,她跟我提起自己对“斑斓”这个词有多喜欢,从学校一直讲到回到家里。形容、举例、分析、归结,让我发现单单看着两个字也能有如此的收获与享受,真是很奇妙。

    事实上,她这完全是一种“求知若渴”的态度,所以她的时间更加显得拮据。摘录的文章她想看全文、选录的篇章她想看作者的其他作品;上完西洋史她就去借荷马的《伊利亚特》,利用片段的休息时间努力翻看。她的贪心也许让人感到不够务实(毕竟她有五年的课程待补,而且学校的考试不考这些),但我们完全可以接受她那种以兴趣作为动力的学习法。虽然她不是把所有的时间都完全投注在考试范围内,但是这些学习又怎能只以“有用”或“没用”来区分呢?

    上星期,乐旂跟我说自己因为不经常运动而体力变差了,以前每天一趟800米跑步轻松愉快,现在连200米跑起来都觉得喘。她问我:“可以一个星期去上一次舞蹈课吗?”有什么不好呢?我心想,她需要一种更平衡的生活,所以马上到家附近的“云门舞集”去问。

    舞集里只开小学生或成人的班,我觉得奇怪,询问之下才知道,在台湾除了计划以特别才艺升学的孩子之外,国高中六年已被公认为“非常时期”,大家都去补习功课,没有人在学跳舞。我很失望,还好,他们说如果孩子不介意,可以跟着成人班上课,所以星期五的晚上下了课,她可以好好地去动一动。

    此后每个星期五的晚上,跳完舞回家洗个澡之后,她就不再念书了,因为一个星期里也只有这么一个比较轻松的晚上,她可以好好地拉拉琴,以准备第二天早上的小提琴课。有个朋友问我:

    “为什么你不觉得她既然回来了,就应该暂时放下一切,好好准备考试?”

    言外不无一种疑问:“是不是因为你们还要回去,所以不重视此地的规矩。”

    这是个无法三言两语就带过的问题。我在心中想着:孩子的确已经全力以赴在功课上做出努力了,而“学习”是人生中可以持续最长远的过程,应该不是拿“现在”换“未来”这么简单的算盘就能说得清楚的!

    从加入国三生活之后,乐旂从没有因为自己悬殊的教育状况而错过任何一场大小考试。上课一个月后,大范围的复习考试接连到来,别人一次考四册,她就跟着考四册。有个周末,她要到学校去参加以前没学过的地理复习考试,考试前,她邀我们全家到书房去排排坐,然后手舞足蹈地在墙上用手指画位置,把几天内她用心自修的内容讲述一次当做复习。那些一次到位的努力,除了家人之外没有人看得到。但有人却因为看到她还在运动、练琴而觉得这样的努力程度是不够的,我不能不说那是一种偏见!

    刚刚吃完早餐时,乐旂说:“我来洗碗吧!”和在曼谷不一样的是,我竟然有了片刻的犹豫,心想再过几天又要月考了,该不该把时间节省下来让她读书?但是犹豫并没有持续太久,我马上就决定把工作交给她。忘记生活毕竟不是好事,更何况从洗碗和整理脏乱的厨房中也可以学到很多事情。我想,我还是喜欢她尽心生活、努力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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