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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个偏僻寂寞的村庄长大，又从这个村庄里走出，所以对村庄充满了关切。村庄那些许多难忘的情景、细节深深地吸引着我，并勾起我的许多记忆，好象又在乡村生命了一次，仿佛又回到了村庄的岁月
无法形容看见生长在自己村庄的野草和树木，以同样的种类、同样的颜色、同样的长短、同样的疏密、同样的花朵、同样的籽实，又生长在他乡村庄的沟坎上、河岸边，他乡的杨柳、梧桐、苹果等树木有以同样的方式生长在我的村庄的小河旁、院场边和果园里，柳条同样在河边下垂着优美的曲线，梧桐同样在春天里飘散着绒毛，苹果同样开出粉红的花，结出红彤彤的果实。每一次到城固南北山区下乡，见到乡间村庄的一刹那，忽起一阵轻微的恍惚，不知是在故乡或是他乡。
我在写《中国农民》时，曾对村庄进行过考证。关于村庄的起源，其实离不开自然的恩赐。天地之大，山川之广，容人安身之所很多。一条河的鲜活，一座山的厚实，一方地的平坦，都是形成村庄的理由。人们就地取材，随遇而安。天长日久，原生态的村庄就应运而生了，人们就在村庄里开始了世代敷衍。村庄很小，小的在地图里都很难找到，小到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都羞于提起。
村庄是十分包容的，草木向荣，六畜兴旺，人乐其中，没有任何限制。对于一辈子生活在村庄里的人而言，村里没有不可以走的路，因为那里没有红绿灯。人可以在路上随意行走，小孩可以在路上撒欢，甚至狗也有权在路上遛弯儿，在路中央睡个舒服的午觉，兴致来了还要在路中央伸伸懒腰；鸡可以用爪子在路上乱刨，在土路上留下串串脚印；鸭群可以摇摇摆摆地经过，扁掌纷至沓来，发出极具煽动性的啪哒声；蛤蟆、小虫也可以在路上现身，大胆地跳跃或爬行，因为那里少有车辆，它们并不担心滚滚车轮。河流随意从它身边流过，鸟儿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乡间到处是小路，路上有不少放水的缺口，缺口上面覆盖着木板或石板，下面流淌着浅浅的水，路两旁的野草生长的十分茂盛，把小路遮的象一条带子。由于小路很窄，一不小心有可能踩空，不过并无大碍，不过只是湿了鞋而已。
村庄是非常简单的，有的简单的到了坦诚通透的地步。村庄里没有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没有风吹不到的地方，没有雨淋不到的地方。如果是愿意的话，凡是有生命的都会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在乡村里，虽然大地被草木、庄稼严密地覆盖着，人始终感觉不到高楼巨大的阴影，但村头或院边的大树仍然可以筛下班驳的影子，这是村里人最喜欢的地方，也是村里人气最旺的地方。天热的时候，人们摇着扇子在树下纳凉；天冷的时候，人们就拿着凳子到树下晒太阳。闲暇时间，老汉们蹲在树下，刁着烟袋谈古论今；女人们坐在树下，一边干着针线活，一边说长道短，村里的人，一年四季都离不开这里。农村文化生活单调，村里人睡得较早，入夜一点响动，惹得家家狗叫，孩子在梦里心惊，村子显得更加空旷。冬天闲了，村里不是嫁女，就是娶媳妇，老人烤火，孩子乱跑，亲戚走动，其乐融融。
村庄是极其开放的，一条路从村的这一头通向村的另一头，没有高大的围墙环绕，如果站在稍高一点的地方，就可以俯视村庄的全貌，这意味着目光足以将整个村庄囊括在视线里，并能从中捕捉到村庄的某些特点。如果村庄依山、依路而建，这个村庄就会形成一个带状；如果是依山而建，这个村庄就会形成一个星状每天清晨，雾从河里升起，鸡从屋里赶出，太阳爬出山垭，农人扛锄下地，新得一天就这样从容不迫地开始了。
村庄是富于变化的，随着社会的发展，一些农村精英和年轻能人出村做工去了，留下的多是一些老人和孩子，时间与生命的流逝随之变的越来越缓慢，村庄失去了原有的生机，有的村庄甚至变的有些破败。今年七月回了一趟老家，走进农村一些院落，看见有的农户门窗紧闭，台阶边泛出了隐隐苔色，阶石的缝隙和院内的墙角长满了野草，至少很长时间没人居住了。在一户农家院内，灿烂的阳光照耀着门前的美人蕉，翠绿的长叶阔大而光滑，从中抽伸出一串串猩红的花朵，浓艳的色泽，鲜艳如血，却始终被杂草约束而无法泛滥，肥壮的根芽击穿花砌，在残砖断瓦间四处萌发，十分茂盛的鸡冠花，在杂草中沿着墙根向外辐射，使农家小院显得更加冷落。附近几家农舍，都是如此景象。在破败的院落里走着，听着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夹杂两三声鸟儿的啼叫，独对盛开的鲜花，忽然觉得好象聆听着农人艰难的诉说。随着农村土地制度的改革，土地已经失去了原有的约束力，农民从土地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许多年轻人象蒲公英的种子，飘离了原本依赖的故土，凭着自己的的微薄之力，飘向不可知的未来。造化弄人，感受着这些农人命运的无常，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惆怅。
从乡间回到城里，常常对着地图发呆，时不时地打开电脑，通过谷歌搜索着老家的村庄，搜索着工作后曾经住过的村庄，搜索着所有熟悉的村庄，但它们隐藏在点线构成的空白处，使我感到非常失望。我希望有那么一天，双脚能和念想一样轻盈自由地，永不疲倦地，从一个村庄走向另外一个村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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