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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 式

 优雅的雷凯 2013-06-04

一、
前言
长期以来,浙江湖州一直以陆羽《茶经》研究为根本,以弘扬中华茶道精神为己任,刊发《陆羽茶文化研究》,2005年8月,暨研究会成立15周年之际,又出版发行了《湖州茶诗》,收集自唐以来及当代文人茶士115位作者268首诗作,可谓硕果累累。湖州自古以来诗风兴盛,茶风更是炽烈。当前又提出打造湖州唐代茶都的理念,并举行“青塘诗话”活动,都十分有意义。我个人以为,湖州要打造唐代茶都,首先要倡导诗道,诗道兴,茶道必兴。这是根本之道。提倡诗道,湖州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既有皎然等一大批唐代诗人,又有《诗式》、《茶经》这样的杰出著作,这是其他地方所不具备的。本文即从唐代著名诗僧兼茶人茶人释皎然所著《诗式》入手,对唐代茶道的形成、发展乃至陆羽《茶经》著述,以及今后如何弘扬中国茶道精神、如何打造湖州唐代茶都等问题,进行探讨。

二、
概论
何谓诗道?何谓茶道?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命题。特别是在湖州这个曾经诞生过诗僧和茶圣,诞生过《诗式》与《茶经》的地方,我们来尝试探讨这一命题,可谓意义深远。
中国人普遍认为,“道”不是用来谈论或者探讨的,而要在具体的生活日用中体悟“道”的存在。什么是道?道就是规律,就是方法,就是途径,就是事实真相。既可以存在于普通百姓的开门七事中,也可以存在于文人雅士的书斋七事中。既可以做诗悟道,也可以饮茶悟道,也可以恭耕悟道,也可以坐而论道。所谓“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中庸》)就是这个道理。禅宗里说:平常心即道(马祖道一语)。可见“道”原本是很平常、很活泼的,无处不在,无事不显。“道”在哪里?就在锵锵诗韵中,就在幽幽茶汤里,就在我们的生活日用里。
中国素有“诗礼之国”的称呼,从《诗经》、《楚辞》、《汉赋》,到《唐诗》、《宋词》、《元曲》,直至明清散文、小说等,文化血脉延绵千年而不绝,并对整个亚洲文化产生了巨大影响。我国又是饮茶大国,譬如唐代湖州,其茶风之盛堪与唐都长安相媲美,堪称唐代“茶都”。两都茶风所及,远播欧亚,近及日韩,对人类饮食文明做出了卓越贡献。所有这一切,莫不受到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与思想道德的深刻影响,是“诗道”与“茶道”广为流传、深入人心的结果。
二、皎然与诗道
在中国文化发展历程上,诗歌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尚书·尧典》中说:“诗言志,歌永言。”首开中国诗教先河。《毛诗序》进一步引申说:“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自先圣孔子删定诗三百五篇,诗歌居六经之一,被尊称为《诗经》,诗歌崇高的历史地位从此确立。
我国诗歌发源甚古,可以追溯到上古唐尧、虞舜时期。《卿云》之颂、《康衢》之歌、《南风》之辞至今尚存于典籍,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至《三百篇》,诗旨流畅,诗教渐开, 孔圣删述,为后代垂训。屈宋《离骚》为之一变,渐至汉魏,转而六朝,直至盛唐,诗教从此大布于天下,士夫秉笔庚歌,妇孺喜闻乐见,诗道由此确立。而后世诗话、诗论之作也渐次出现。梁·钟嵘《诗品》开风气之先,唐·皎然《诗式》紧承其后,堪为后代典范。
皎然《诗式》原为五卷,各本只残余一卷,陆心源辑十万卷丛书二编本还原为五卷。卢文弨跋文说:“此书世有镌本,俱不全,今乃得此五卷完备者,从两汉及唐诗人名篇丽句摘而录之,差以五格,括以十九体,此所以谓之式也。若世间本则虚张其目而已,岂知其用意之所在乎?”
皎然《诗式》的完成年代已不可考,大约成书于居住湖州时期,这一点应该是可以肯定的。
在皎然之前,有关诗经、诗教、诗法、诗品、诗风、诗六义的说法很多,但还没有将之提高到“诗道”的高度上来。《诗式》首次提出了这样明确的概念:“两重意已上,皆文外之旨。若遇高手,如康乐公,览而察之,但见情性,不睹文字,盖诣道之极也。向使此道,尊之于儒,则冠六经之首。贵之于道,则居众妙之门;精之于释,则彻空王之奥。” (说明:着重号为笔者所加,下同)他在《答郑方回》一诗中也说:“说诗迷颓靡,偶俗伤趋竞。此道谁共诠,因君情欲罄。” 这里所谓的“此道”,就是指“诗道”而言。
晚唐诗人张为,做《诗人主客图》,在“及门十人”条中收录朱可名《应举目寄兄弟》一诗,明确提出“诗道”这一命题。朱可名,越州人,会昌进士及第,终长安令。存诗一首,收录于《全唐诗》第557卷。全诗如下:
废断镜湖田,上书紫阁前。
愁人久委地,诗道未闻天。
不是烧金手,徒抛钓月船。
多惭兄弟意,不敢问林泉。
至宋代,有关诗话著作很多,对后代影响较大的,当首推严羽的《沧浪诗话》。严羽以禅喻诗,《诗话》中提到诗道的地方很多,如:
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
天下有可废之人,无可废之言。诗道如是也。
又有四句平入之体,四句仄入之体。无关诗道,今皆不取。
通过以上初步探讨,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唐代皎然首次提出诗道这一概念,宋代严羽紧承其后,并将之发扬光大。所谓诗道,也就是做诗的方法、宗旨、 意趣等。涵盖诗教、诗法、诗品内容,总括诗六义(诗六义即风、赋、比、兴、雅、颂。笔者注),诗道的提出,实在是我国诗歌史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诗   

                                          唐 .释皎然

 

 ○明势

  高手述作,如登荆、巫,觌三湘、鄢、郢之盛,萦回盘礴,千变万态。文体开阖作用之势。或极天高峙,崒焉不群,气胜势飞,合沓相属;奇势在工。或修江耿耿,万里无波,出高深重复之状。奇势雅发。古今逸格,皆造其极矣。

  ○明作用

  作者措意,虽有声律,不妨作用。如壸公瓢中自有天地日月,时时抛针掷线,似断而复续,此为诗中之仙。拘忌之徒,非可企及矣。○明四声

  乐章有宫商五音之说,不闻四声。近自周颙刘绘流出,宫商畅于诗体,轻重低昂之节,韵合情高,此未损文格。沈休文酷裁八病,碎用四声,故风雅殆尽。后之才子,天机不高,为沈生弊法所媚,懵然随流,溺而不返。

  ○诗有四不

  气高而不怒,怒则失於风流;力劲而不露,露则伤於斤斧;情多而不暗,暗则蹶於拙钝;才赡而不疏,疏则损於筋脉。

       ○诗有四深

  气象氤氲,由深于体势;意度盘礴,由深於作用;用律不滞,由深于声对;用事不直,由深於义类。○诗有二要

  要力全而不苦涩,要气足而不怒张。

      ○诗有二废

  虽欲废巧尚直,而思致不得置;虽欲废词尚意,而典丽不得遗。

      ○诗有四离

  虽期道情,而离深僻;虽用经史,而离书生;虽尚高逸,而离迂远;虽欲飞动,而离轻浮。

     ○诗有六迷

  以虚诞而为高古;以缓漫而为冲澹;以错用意而为独善;以诡怪而为新奇;以烂熟而为稳约;以气少力弱而为容易。

    ○诗有六至

  至险而不僻;至奇而不差;至丽而自然;至苦而无迹;至近而意远;至放而不迂。

    ○诗有七德(一作得)

  一识理,二高古,三典丽,四风流,五精神,六质干,七体裁。

    ○诗有五格

  不用事第一;作用事第二;(其有不用事而措意不高者,黜入第二格。)直用事第三;(其中亦有不用事而格稍下,贬居第三。)有事无事第四;(此于第三格中稍下,故入第四。)有事无事,情格俱下第五。(情格俱下,有事无事可知也。)

  ○李少卿并古诗十九首

  西汉之初,王泽未竭,诗教在焉。昔仲尼所删诗三百篇,初传卜商。后之学者,以师道相高,故有齐鲁四家之目。其五言,周时已见滥觞,及乎成篇,则始于李陵、苏武二子。天与其性,发言自高,未有作用。《十九首》辞精义炳,婉而成章,始见作用之功。盖东汉之文体。又如“冉冉孤生竹”、“青青河畔草”,傅毅、蔡邕所作。以此而论,为汉明矣。

  ○邺中集

  邺中七子,陈王最高。刘桢辞气,偏正得其中,不拘对属,偶或有之,语与兴驱,势逐情起,不由作意,气格自高,与《十九首》其流一也。

       ○文章宗旨

  康乐公早岁能文,性颖神澈。及通内典,心地更精,故所作诗,发皆造极。得非空王之道助邪?夫文章,天下之公器,安敢私焉?曩者尝与诸公论康乐为文,直于情性,尚于作用,不顾词彩,而风流自然。彼清景当中,天地秋色,诗之量也;庆(一作卿)雲从风,舒卷万状,诗之变也。不然,何以得其格高,其气正,其体贞,其貌古,其词深,其才婉,其德宏,其调逸,其声谐哉?至如《述祖德》一章,《拟邺中》八首。《经庐陵王墓临池上楼》,识度高明,盖诗中之日月也,安可攀援哉!惠休所评“谢诗如芙蓉出水”,斯言颇近矣!故能上蹑《风》、《骚》,下超魏、晋。建安制作,其椎轮乎?

  ○用事

  诗人皆以徵古为用事,不必尽然也。今且於六义之中,略论比兴。取象曰比,取义曰兴。义即象下之意。凡禽鱼、草木、人物、名数,万象之中义类同者,尽入比兴,《关雎》即其义也。如陶公以“孤雲”比“贫士”;鲍照以“直”比“朱丝”,以“清”比“玉壶”。时久呼比为用事,呼用事为比。如陆机《齐讴行》:“鄙哉牛山叹,未及至人情。爽鸠苟已徂,吾子安得停?”此规谏之忠,是用事非比也。如康乐公《还旧园作》:“偶与张邴合,久欲归东山。”此叙志之忠,是比非用事也。详味可知。

  ○语似用事义非用事

  此二门始有之,而弱手不能知也。如康乐公“彭薜才(一作裁)知耻,贡公未遗荣。或可优贪竞,岂足称达生?”此申商榷三贤,虽许其退身,不免遗议。盖康乐欲借此成我诗,非用事也。如《古诗》:“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曹植《赠白马王彪》:“虚无求列仙,松子久吾欺。”又古诗:“师涓久不奏,谁能宣我心?”上句言仙道不可偕,次句让(一作诮)求之无效。下句略似指人,如魏武呼“杜康”为酒。盖作者存其毛粉,不欲委曲伤乎天真,并非用事也。

  ○取境

  诗不假修饰,任其丑朴。但风韵正,天真全,即名上等。予曰:不然,无盐阙容而有德,曷若文王太姒有容而有德乎?又云:不要苦思,苦思则丧自然之质。此亦不然。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取境之时,须至难、至险,始见奇句。成篇之后,观其气貌,有似等闲,不思而得,此高手也。有时意静神旺,佳句纵横,若不可遏,宛若神助。不然,盖由先积精思,因神旺而得乎?

  ○重意诗例

  两重意已上,皆文外之旨。若遇高手,如康乐公,览而察之,但见情性,不睹文字,盖诣道之极也。向使此道尊之於儒,则冠六经之首。贵之於道,则居众妙之门。精之于释,则彻空王之奥。但恐徒挥斧斤,而无其质,故伯牙所以叹息也。畴昔国朝协律郎吴竞与越僧元监集秀句,二子天机素少,选又不精,多采浮浅之言,以诱蒙俗。特入瞽夫偷语之便,何异借贼兵而资盗粮,无益於诗教矣。

  ○跌宕格二品·越俗

  其道如黄鹤临风,貌逸神旺,杳不可羁。郭景纯《游仙诗》:“左挹浮邱袂,右拍洪厓肩。”鲍明远《拟行路难》:“举头四顾望,但见松柏园,荆棘郁蹲蹲。中有一鸟名杜鹃,言是古时蜀帝魂。声音哀苦鸣不息,羽毛憔悴似人髡。飞走树间啄虫螘,岂忆往时(一作日)天子尊。念兹死生变化非常理,中心恻怆不能言。”

  ○跌宕格二品·骇俗

  其道如楚有接舆,鲁有原壤。外示惊俗之貌,内藏达人之度。郭景纯《游仙诗》:“姮娥扬妙音,洪厓颔其颐。”王梵志《道情诗》:“我昔未生时,冥冥无所知。天公强生我,生我复何为?无衣使我寒,无食使我饥。还你天公我,还我未生时。”贺知章《放达诗》:“落花真好些,一醉一回颠。”卢照邻《劳作诗》:“城狐尾独束,山鬼面参覃。”

  ○淈没格一品·淡俗

  此道如夏姬当垆,似荡而贞;采吴楚之风,然俗而正。古歌曰:“华阴山头百尺井,下有流泉彻骨冷。可怜女子来照影,不照其馀照斜领。”

      ○调笑格一品·戏俗

  《汉书》云:“匡鼎来,解人颐。”盖说《诗》也。此一品非雅作,足为谈笑之资矣。李白《上雲乐》:“女娲弄黄土,抟作愚下人。散在六合间,濛濛若沙尘。”

  ○对句不对句

  上句偶然孤发,其意未全,更资下句引之方了。其对语一句便显,不假下句。此少相敌,功夫稍殊。请试论之:夫对者,如天尊、地卑,君臣、父子,盖天地自然之数。若斤斧迹存,不合自然,则非作者之意。又诗语二句相须,如鸟有翅,若惟擅工一句,虽奇且丽,何异于鸳鸯五色,只翼而飞者哉?

  ○三不同语意势

  不同可知矣。此则有三同,三同之中,偷语最为钝贼。如汉定律令,厥罪必书,不应为。酂侯务在匡佐,不暇采诗。致使弱手芜才,公行劫掠。若评质以道,片言可折,此辈无处逃刑。其次偷意,事虽可罔,情不可原。若欲一例平反,诗教何设?其次偷势,才巧意精,若无朕迹,盖诗人偷狐白裘于阃域中之手。吾示赏俊,从其漏网。

  ○偷语诗例

  如陈后主《入隋侍宴应诏诗》:“日月光天德”,取傅长虞《赠何劭王济诗》:“日月光太清”。上三字同,下二字义同。○偷意诗例

  如沈佺期《酬苏味道诗》:“小池残暑退,高树早凉归”,取柳惲《从武帝登景阳楼诗》:“太液沧波起,长杨高树秋。”○偷势诗例

  如王昌龄《独游诗》:“手携双鲤鱼,目送千里雁。悟彼飞有適,嗟此罹忧患。”取嵇康《送秀才入军诗》:“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泰玄。”

  ○品藻

  古来诗集,多有不公,或虽公而不鉴。今则不然。与二三作者,县衡于众制之表,览而鉴之,庶无遗矣。其华艳如百叶芙蓉,菡萏照水。其体裁如龙行虎步,气逸情高。脱若思来景遏,其势中断,亦有如寒松病枝,风摆半折。

  ○辨体有一十九字

  夫诗人之思,初发取境偏高,则一首举体便高;取境偏逸,则一首举体便逸。才性(一作情性。)等字亦然,故各归功一字。偏高、偏逸之例,直于诗体、篇目、风貌不妨。一字之下,风律外彰,体德内蕴,如车之有毂,众辐归焉。其一十九字,括文章德体,风味尽矣,如《易》之有彖辞焉。今但注于前卷中,后卷不复备举。其比兴等六义,本乎情思,亦蕴乎十九字中,无复别出矣。

  高、(风韵切畅曰高。)逸、(体格闲放曰逸。)贞、(放词正直曰贞。)忠、(临危不变曰忠。)节、(持节不改曰节。)志、(立志不改曰志。)气、(风情耿耿曰气。)情、(缘情不尽曰情。)思、(气多含蓄曰思。)德、(词温而正曰德。)诫、(检束防闲曰诫。)闲、(情性疏野曰闲。)达、(心迹旷诞曰达。)悲、(伤甚曰悲。)怨、(词理凄切曰怨。)意、(立言曰意。)力、(体裁劲健曰力。)静、(非如松风不动,林狖未鸣,乃谓意中之静。)远。(非谓淼淼望水,杳杳看山,乃谓意中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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