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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市河,兴化现实版的“清明上河图”(

 一个手机 2013-06-27
米市河在兴化城东门外,东起东门“大尖”,西至现在的郑板桥故居门前,东西长三四里,米市河的中段有一条约一百米长的河道向南通入外河,这段河叫水关河,水关河与米市河成“T”形,是船只进入米市河的主要通道。兴化是水网地区,县城在兴化的西南角,大部分的农村分布在县城的东北方向。以前没有公路,船是农民唯一的交通运输工具,收获季节农民到城里卖出粮食、购买生活必需品,人流、物流从东门水路进城,沿河交易、因河成市,这条河自然就叫米市河了。米市河是当时的粮食交易中心,又是农耕时代的商业中心,贸易带来了东门的繁荣,故兴化有“金东门”之说。

  兴化的米市河产生于什么年代又经历了什么样的变迁,不知是否有文字记载,但其发挥水运功能是一直延续到上世纪80年代的。我看到的米市河应该是人工河,河道及两边的建筑都很工整,河面大约有二十米宽,东西走向,笔直。河道两壁是用青砖砌成的直立驳岸,紧靠驳岸外侧的水面,每隔一米左右就有一根直径约二十厘米的木桩,名曰“霸王桩”,直立成一排的霸王桩,亦为护坡也为缆船之用。经年的日晒雨淋,霸王桩都是清一的惨白色,常年的腐蚀,销蚀了木质较软的部分,使得木质坚硬的树芯、树桠都突兀地裸露出来,嶙峋古怪。青砖驳岸的上面是一块块长长的条石封檐,我十四五岁的时候,站在船头,眼睛基本和路面的石板平齐;到了梅雨季节,米市河满满的水,船头能直接搁到路面的石板上。

  石板的外侧是青砖铺就的街道,砖街三四米宽,再过来就是面朝米市河一户户连成片的店铺了。米市河两岸的布局基本一样,只是北边沿河的街道比河南边的略宽一些。这由河道、街道、店铺组成的大片区域就叫“米行”。米行里的店铺多为平房,也有极少的两层楼房,店房临街的门都是“踏子门”,踏子门就是在地槛上,用一扇扇俗称“踏子”的门板拼合而成的门,卸下踏子,再除去地槛,店堂的地面就和店外的砖街连成一体了。穿过店堂,里面有的是住家,有的是堆货的仓房。听老人家说过去米行里一些大的店户,门口都有过街的瓦木建筑叫“瓦卷”,瓦卷一两米宽,从店房的屋檐一直延伸到河边,以便利阴雨天气上下货物,作用类似南方的“过街骑楼”。

  为了方便米市河两岸的交通,河上每隔七八十米就有一座桥。南北走向的桥有:塔桥、中桥、吉家桥、磨子桥、方兴桥;东西走向的桥有:和合桥、上真庙桥等。米市河的桥多为砖木结构的单孔平桥,青砖砌成的引桥伸入河心形成单拱,木质的桥面和栏杆。可能是考虑河道不宽和船只通行方便的缘故,唯有水关河上的和合桥是一座全木结构的拱桥。走在和合桥上,桥身有些晃动,镂空的桥面能看到脚下波光粼粼的河水。记得小时候几次经过和合桥,都是躬着身被妈妈拽过桥的,因为害怕所以一直以为这座桥叫“活活”桥,直到长大后才知道这是个误会。

  米市河的规模不能算小,然而相对于兴化广大粮农的粮食贸易需求来说应该还是不够的,可以想象当年粮食收获季节米市河上下的一派喧嚣繁忙景象。解放后国家实行粮食统购统销政策,我小的时候米行里已经没有粮食买卖了,绝大部分店房都变成了住家,只有一些与老百姓生活联系紧密的酱园、杂货店、蔬菜店、理发店、染坊等散落其间。清晨的米市河,炊烟起处,板车碾过街道的声音,小贩叫卖的声音和码头上妇女说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水乡小城恬静生活的唯美画卷。与彼时的喧嚣不同,此时的米市河展现的是一种宁静的美。

  米市河的北岸有很多巷子,平行地把米市河与现在的东门大街南北沟通起来,自西向东有:竹巷、辐辏巷、湾巷、家舒巷、小洋楼巷等,我家祖辈就生活在辐辏巷内。在这片纵横的街巷中,至今仍保留着很多明清、民国时期的建筑,保存比较完好的有东门大街、上池斋药店、赵海仙洋楼、家舒巷古民居群等。

  今年中秋节,我拿着相机在米市河北边的老巷子里拍民居。在一座老式洋楼前,一位热心的老人主动向我介绍老房子的历史。据他说这是一个叫杨万顺的商人的住宅,周围一大片都是杨家的产业,当年杨家经营粮油、杂货,生意遍及苏中里下河地区。解放后杨家大院被蔬菜、日杂等几个大公司入驻使用。他一边说一边领着我走了一大圈。我看到了一幢幢经历了百年风雨的老屋,一个个铺满青石的院落,整个建筑群占地应该近两万平方米。在这昔日的顶级商圈,拥有如此庞大的地产物业,其经营规模和财力在今天看来也是不可想象的。现在杨家大院一些房屋还有人居住,但更多院落已空无一人,石板的缝隙间长出齐胸的野草,斑驳的墙面上残留着“文革”的标语,稀松的瓦片间散遛进阳光,墙头不知名的杂树根茎盘曲,已使多处墙体严重开裂。虽然已是满目萧条,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当年杨家大院的恢宏气势和昔日商界翘楚的王者之风。

  米市河对着巷子的地方都有码头,一层层的条石延伸下河堤。码头或大或小,对着家舒巷的码头最大,可并排容纳四五个人。码头上每天有人淘米洗菜,因此总有一群群小鱼不离左右,小时候经常去码头抓鱼,只要用杯子快速一抄,总会有一两条落网之鱼。通体透明的小鱼,在杯壁间不停折返,像被弹射出的一样。

  小时候米市河就是我们的天堂。暑假里我经常和几个小朋友结伴来到河边,看到哪条农船主人不在,便马上跳上船,不要舞篙弄桨,只需徒手在“霸王桩”间接力,船只就可以在米市河里自由穿行。经常正玩得高兴时,船主人满脸怒气叫骂着冲到河边,我们也不慌乱,只在霸王桩上用力一推,船就到了河心,漂向对岸,等到船主绕过小桥,我们已经消失在岸边的巷子中了。其实船主也不是真的生气,虚张声势也就为吓走我们,一旦船绳在手也就怒气全消,忙自己的事去了。因为河面小,冬天的米市河容易结冰,每当此时总引来一群小孩在冰上玩耍,我胆小,寸步不离霸王桩,不敢远去。冰的厚度是可以通过颜色看出来的,发黑的冰厚、结实,颜色发白的冰就比较薄,走在冰上,脚下“咯咯”的响,尽管提心吊胆,还是乐此不疲,也许就像今天的人们喜欢“蹦极”,玩的就是心跳。

  到了上世纪80年代后期,公路交通逐步发达,米市河里的船相对少了许多。河两边渐渐有了一些违章搭建,继而愈演愈烈。后来不知是谁发现霸王桩在河床淤泥中的部分,木质仍然非常完好,这一发现,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无疑是爆炸性的。随后米市河成了沸腾的工地,吊具林立、灯火通明,没有几天的工夫,米市河最后的一场歼灭战就很快结束了。可惜米市河一个现实版的“清明上河图”,一个经历了数百年风雨,哺育了一代代兴化先民的母亲河,就这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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