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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天楼诗法讲座·辞赋创作入门

 文山书院 2013-07-09

                                 涵天楼诗法讲座·辞赋创作入门

 
    作者:钱明锵 来源:西溪吟苑 2008年12月14日


        近年继“诗词热”升温之后,又出现了“辞赋热”。新的辞赋作品大量涌现,但真正合格的、优秀的佳作仍是凤毛麟角,寥寥无几。许多作者对辞赋作品的艺术特征认识不足,对辞赋创作的艰巨性认识不足,辄率尔成篇,结果是出现了不合韵、骈对不工、语言粗糙,甚至不通。条贯纷乱、文气不顺、艺术感染力不强以及全无古代赋的体式、气势、韵味……等诸多弊病。近来有许多诗友来电来函,要求我谈谈辞赋创作方面的问题。所以,我将自己的学习扎记,整理成这篇文章,予以刊载。
    一、什么叫赋?
        赋是韵文和散文的综合体。它讲究词藻、对偶、用韵,是一种特殊的文学样式。
    马积高先生在他所著的《历代辞赋研究史科概述》一书中说:“它是一种韵文(异于骈文、散文),又有较多铺张的描写(异于一般的抒情体诗)。”它既不归于文,又不能列入于诗。其性质是介于韵文和散文之间。所以,有人说,赋是兼有诗和文特点的“两栖动物”。
    二、赋的名称由来
        赋字作为一种文体名称正式出现于战国末期,最早把自己的诗文称为“赋”的是荀况。
    荀况,战国末期杰出的思想家、文学家、辞赋家。《史记》有传,或称荀卿、荀子。《汉书·艺文志》云:“大儒孙卿(即荀卿)及楚臣屈原,离馋忧国,皆作赋以风,咸有恻隐古诗之义。”据此可知,汉代学者视屈原与荀况为辞赋之始祖。荀况有礼、知(智)、云、蚕、箴五赋流传于世。
    为什么把这种文体称之为赋,有两种不同的说法。
    一种认为取诸诗六义“风”、“赋”、“比”、“兴”、“雅”、“颂”中的第二义。班固在《两都赋序》中说:“赋者,古诗之流也……或以抒下情而通讽谕,或以宣上德而尽忠孝,雍容揄扬,著于后嗣,抑亦《雅》、《颂》之亚也。”
    刘勰《文心雕龙·诠赋》曰:“诗有六义,其二曰赋。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所以有人认为赋是由古诗演变而来的,到了后来,才成为一种独立的文学体制。
    一种认为之所以成为一种文体的名称,取义于诵读,与诗六义中的铺陈无关。范文澜《文心雕龙注》说:“春秋列国朝聘,宾主多赋诗言志,盖随时口诵,不待乐奏也。《周语》析言之,故以“瞍赋矇诵”并称;刘向统言之,故云'不歌而诵谓之赋’。
    其实,这两种意见均有所得,而也各有偏颇。正确的理解应该是介于两者之间,即认为赋作为一种文体的名称,兼取铺陈与诵读二义。
    三、赋的起源
        历来关于赋的起源的说法很多,观点不一。
    (一)、诗源说。
        司马迁在评论司马相如的赋作时,曾指出“其虽多虚词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风谏何异”。(《史记·司马相如列传》)
    班固说:“赋者,古诗之流也”。(《两都赋序》)
    晋挚虞说:“赋者,敷陈之称,古诗之流也。古之作诗者,发乎情,止乎礼义。情之发,因辞以形之;礼义之旨,须事以明之。故有赋焉,所以假象尽辞,敷陈其志。……古诗之赋,以情义为主,以事类为佐;今之赋,以事形为本,以义正为助”。(《文章疏别论》)
    以上说明“诗源说”的原因不仅仅限于创作思想方面赋对于《诗》的取资,同时也还包括赋在创作艺术“假象尽辞,敷陈其志”方面对于诗的广泛借鉴。
    (二)辞源说。
        班固从创作方面论述了诗赋的关系,从而建立了传统的“诗源说”,而在创作艺术方面又强调楚辞和赋的关系。他说《离骚》“其文弘博丽雅,为辞赋宗。后世莫不斟酌其英华,则象其从容”。这揭示了楚辞作品对赋的重大影响。而在《汉书·艺文志》的“诗赋略”中,还正式地把“楚辞”中屈原的作品归入赋类,直称“屈原赋二十五篇”。
    (三)综合说。
        清章学诚在《校雠通义·汉志诗赋第十五》中说:“古之赋家者流,原本《诗》、《骚》,出于战国诸子。假设问对,《庄》、《列》寓言之遗也;恢廓声势,苏、张纵横之体也;排比谐隐,韩非《储说》之属也;征材聚事,《吕览》类辑之义也。虽其文逐声韵,皆存比兴,而深探本原,实能自成一子之学。”
    章氏此说,包举了前人探寻赋源的全部成果。既肯定赋出《诗》、《骚》,又重点指出赋的多种艺术和形式的特点,是取自先秦诸子的散文。
    近代李嘉言在《关于汉赋》一文中说:“赋在汉代,比较说来,是一种新体。合而论之,它承袭了《诗经》”颂“的歌功颂德,《楚辞》的抒情,荀赋的咏物说理,《楚辞》、《国策》的对偶与四方铺陈,先秦诸子的寓言隐语等等。”
    这种“综合说”在近代也很有影响。
    (四)赋出俳词说
        近代冯沅君认为“汉赋乃是'优语’(即俳词)的支流,经过天才作家发扬光大的支流。”(《汉赋与古优》)
    赋出俳词,这是近代学者在赋体起源问题上提出的一种新见解,目前尚未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

    四、赋的嬗变流程

        赋有一千余年的演变历史,一般都把赋的演变划分为古赋、俳赋、律赋和文赋四个阶段。

    第一是先秦两汉时期的古赋阶段。古赋包括四言诗体赋、骚体赋和散体赋。

        早在西周时代,周人在政治活动中,已有“赋诗”的行为。这种行为被称为“赋诗言志”。所谓赋诗就是取诗、用诗;所谓“言志”,就是用诗来表示自己的意志。《国语·周语上》载邵公谏厉王云“故田子听政,使公卿列士献诗,瞽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矇诵百工谏。”所谓“瞍赋”,就是盲瞍取诗诵读。在周代,《诗》是配乐歌唱的,而“诵”却是不配乐歌唱的。所以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引《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

        到了战国时期,“赋”就由“诵读”的意义逐渐演化为文体之名,于是赋体文学就正式成立了。

        战国时期,最初的赋作家是屈原、荀况、宋玉。

        屈原是赋体作品第一个重要作家。《离骚》是屈原骚体赋的代表作。屈原的作品主要是抒情,重在隐喻和象征手法的运用,其主观情感的抒发十分强烈。因此汉人将凡是与“诗”一样抒情言志然而又不能入乐的文学作品,都称之为“赋”。虽然屈原本人并未称他的作品为赋。

        荀卿的作品,主要是体物,重在描写刻画,对象的特征十分明显。荀卿开始以“赋”命篇。他的《赋篇》,是最早以赋名篇的杰出代表。但是《赋篇》采用的是以四言为主类似《诗》的句式,其后面所附的《礼》、《知》、《云》、《蚕》、《箴》五篇,均未名之为“赋”。况且末尾又附有“佹诗”和“小歌”,更不像赋的文体,所以荀卿虽以赋名篇,但不能算是确指赋的文体。

        宋玉的赋除了抒情的如《九辩》、咏物的如《风赋》以外,其余作品《高唐赋》、《对楚王问》、《神女赋》等,主要是叙事,这是与《诗》相当不同的。宋玉的赋题材广泛,亦重在刻画描写;在结构谋篇上多设为问答,在语言形式上是韵散相间,完全是一种新的形式,它已具备了“赋”的雏型。《史记·屈原传》说:“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勤,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这三人只有宋玉有完整的赋流传下来。

        鉴此,一般认为屈原、荀子的作品,只能说是“赋”的源头,而不能正式地称之为“赋”。但是进入汉代,汉人认为最早的赋家是屈原。班固《汉书·艺文志》著录历代赋家的著作时首列《屈原赋》,实际上“屈原赋”是指楚辞,楚辞是流传在楚国的诗歌,汉人将其称之为赋,昭示着汉赋承接屈原之踵武,表明文体意义上的赋与诗有一定的血缘关系。在《诗经》中,赋指铺陈,是叙述,是一种写作技巧。赋提升为文体以后,依旧保存着铺陈的内含。刘勰在《文心雕龙·诠赋》中指出:“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所以赋在起源方面与《诗经》的关系再明白不过了。

        到了汉代,文体意识空前加强,对旧有文学秩序的不满,使汉人产生了新的文体要求。左顾右盼,汉人吸收先秦诗文的优长,使赋这一写作上的技巧获得新生。铺陈扬厉、叠致排比、逞辞竞丽、韵散相间,汉赋由抒写个人情怀到为时代的宏丽而作,于是骚体赋嬗变为散体大赋,进而成为汉代最有生气的文学形式。所以说正式的赋形成于汉代。班固说,赋的创作,“贾谊登堂,相如入室矣”。(《汉书·艺文志》)

        汉初的赋家唯有陆贾、朱建、赵幽王及贾谊四人。陆、朱二人的赋皆不存。幽王赋殊无文彩。故现存汉初的赋作就只有贾谊一家为代表了。

        贾谊的《吊屈原赋》直接继承了楚辞《九章·怀沙》和《赋篇》的体制,由辞向赋过渡,故又称“骚体赋”。另一篇《鵩鸟赋》,也是贾谊的代表作。其后枚乘的《七发》进一步奠定了汉大赋的体制。他“俪辞连类”体物写志的写法,对汉代众多赋家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到司马相如作了《子虚赋》、《上林赋》、《姐妹篇》,就更将汉大赋推向了高峰。

        司马相如的赋,是典型的散体大赋,有韵而散化,并发展了枚乘赋的铺排,夸张手法,使汉初以来的逞辞大赋基本定型。其赋善于描写帝王苑囿之盛,畋猎之乐,予统治者荒淫奢侈生活以委婉的讽谏,富于文采,但雕饰太过,且堆砌辞藻。司马相如的赋以《子虚赋》、《上林赋》较著名,《长门赋》亦影响后世。此外尚有扬雄、班固、张衡等三人与司马相如同称为当时的“四大赋家”,对后世影响极大。其后还有东方朔、班彪、王延寿、赵壹、蔡邕、祢衡、王粲等纷纷辈出,遂使赋之一体蔚为大观。汉代的赋,以骚体赋尤其是散体赋最有成就。

    第二阶段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俳赋。

        历史进入魏晋南北朝时期,时代变了,人们的思想意识,审美观念都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在赋体文学方面引起了从内容到形式的很大变化,从而使这一时期的赋作呈现出与汉赋不同的面貌。

        魏晋南北朝赋作的变化首先表现在形式方面,俳赋占据了赋体文学的主要位置。俳赋亦称骈赋。俳者,俳偶也;骈者,骈拇也。都是指赋中字句的偶比对仗。这是散体赋形式格律化的结果。

        俳赋在形式上是以四言、六言句式为主,间或杂以五、七言句;它讲究对仗,对仗中不但注意意义的对应,还注意词性要求;赋中要求押韵,但押多少韵,如何转韵,并不严格。就这些特点来看,俳赋同汉代散体赋在形式上的承继关系,可谓一目了然。简洁的说,俳赋就是散体赋去掉散文部分,而在韵文部分加以对仗而形成的新赋体。曹植的《洛神赋》就是标准的骈赋。这个时期,以骈体赋居多,汉大赋之体已逐渐让位于骈体的抒情小赋。

        魏晋南北朝赋作的变化,其次表现在内容上。汉代赋家乐于铺陈京师宫苑、游猎、歌舞,乐于咏物,在赋中抒写不幸,倾诉心曲;魏晋南北朝的赋家虽也赋宫室、咏物象,也在赋中写不幸,但其意识发生了重大改变。魏晋南北朝赋家描写宫室、游猎、歌舞和咏物,更多的是一种审美欣赏,同时是对汉赋的模拟,但已失去汉赋的那种豪情。魏晋时期的赋家,对个体不幸命运的倾诉,则较多的从一已角度着眼,较少对这种情况作深刻的历史思索。但应该指出魏晋以后的赋家,在哀叹不幸时,现实批判性有所加强,对个体生命的思考有所加深,这是汉代赋家所不及的。

        总之,魏晋南北朝上承两汉,发展了汉赋题材,变换了赋作的意识倾向,在赋体文学的领域完善了新的形式,同样出现了不少名家,创作了不少名篇。曹植、陆机、潘安、左思、向秀、郭璞、木华、谢灵运、谢庄、江淹、鲍照、成公绥、庚信,都是文学史上有名的赋家。《洛神赋》、《文赋》、《叹逝赋》、《闲居赋》、《怀旧赋》、《三都赋》、《思旧赋》、《江赋》、《海赋》、《雪赋》、《月赋》、《芜城赋》、《恨赋》、《别赋》、《笙赋》、《啸赋》、《小园赋》、《枯树赋》、《哀江南赋》等,都是著名的赋作。

    第三是唐代的律赋阶段。

        齐梁以后,诗和赋的创作,都趋向于讲求对偶声律。诗至初唐,已有律诗之称。赋在当时也出现了一些最早用于科举的命题限韵之作;参照诗的成例,这种应试之赋被称为律赋。有唐一代,进士考试试赋至少在四十四届以上。进士科试赋,主要是试律赋,因此律赋在唐代极为盛行。

        明代王世贞《艺苑危言》曾论诗律云:“律为音律法律,天下无严于是者。知虚实平仄不得任情,而法度明矣。”以律名赋,其基本取义亦如是。这就是说律赋在篇章、声韵、偶对等方面与律诗相仿,必须遵守一定的规则。在这个前提下,律赋的句式虽不像律诗那样局限于五、七言,每句之中和两句之间的平仄安排也不如律诗那么严格,但它限制用韵和字数,讲究篇章结构,却又与律诗以八句为限,注重起承转合等精神相一致。因此就文学创作而言,律赋与律诗同样是带着镣铐的舞蹈。

        从文体演进和发展来看,律赋与俳赋的关系尤为密切。祝尧论其联系云:“俳者律之根,律者俳之蔓”(《古赋辨》)把律赋看作是俳赋的进一步延伸和发展。

        唐代是律赋形成和兴盛的重要时期。律赋在唐代大致经历了初起、中兴和晚变这样三个阶段。

        唐高祖元年至玄宗末年(618-755)为律赋的初起阶段,时间约同于唐诗的初、盛期。这阶段中现存最早的律赋是王勃的《寒梧栖凤赋》,以“孤清夜月”为韵(见《赋海大观》第七册362页)其它有颜元松、张九龄、徐秀、李蒙、李昂、薛邕、史翙、刘清、王泠然、崔镇、王维等。

        唐肃宗元年至武宗末年(756-844)为律赋的中兴阶段,时间与唐诗之中唐期大致吻合。唐代自天宝以后,进士试杂文专取诗赋,因而专于此道者渐多,作律赋的风气逐渐盛行。许多律赋之作不仅出于乡试、省试、殿试,而且更主要来自试前的所谓“私试”,即为准备应试的习作,因此涌现出一大批以律赋著称的专门名家,产生了一大批很有特色的律赋名作,开创了唐代律赋创作的全盛局面。

        在律赋中兴阶段,有律赋传世、较负声名的作家有顾况、高郢、陆贽、崔损、裴度、韩愈、柳宗元、刘禹锡、元稹、李程、王起、张仲素、白居易、贾鋉、蒋防。李绅、皇甫湜、白行简、李远、舒元舆、杜枚、李商隐等。

        唐宣宗元年至唐亡(847-906)为律赋晚变阶段,与诗的晚唐期相仿。

        律赋至晚唐,于题材、风格均有明显变化,即由中唐时期的“雅正”,步入后期的“纤巧”。这与律赋之作于当时已不再限于应试,而且也用来抒发个人情感表达对社会现实的感慨有关。这阶段著名的赋家有谢观、温庭筠、宋言、周鍼、王棨、周繇、徐寅、黄滔等。

        唐以后,五代也以进士设科试诗赋,作品沿晚唐雕琢过甚的流弊,字句拖沓乏味,格调萎靡不振。其较为人称者唯江文蔚、李谋、桑维翰数人而已。

        宋初律赋在内容、立意、辞藻、篇幅等方面大都步武前贤,犹不失法度。此时律赋作家以田锡和文彦博最负盛名;王禹偁、范仲淹次之。此外还有吕蒙正、张咏、夏竦、路振、孙何、王曾、晏殊、徐奭等。

        宋代律赋内容的转捩,以天圣初宋庠、宋祁“二宋兄弟”为标识。这与帝王为革除浮薄文风而有意提倡尚理崇论有关。但这期间最有代表性的律赋作家当推一代文学宗匠欧阳修。

        北宋自欧阳修以后律赋著名的作家有刘敞、苏轼、王汾、郑獬、滕甫、张弼、刘辉、秦观和苏伯衡等人。

        南宋律赋除由北入南的李纲一人外,大都淹没无闻。

        明代律赋最为后人称许者,仅李维桢和黄辉二人。

        清代律赋复兴,风格宗唐而又更注重格局技法的细巧。名赋家有李隆萼、吴锡麒、何栻、尤侗、张锡庚、顾元熙、陈沆、龚维琳、鲍桂星、熊少枚等。

    第四是唐宋的文赋阶段。

        什么是文赋?历代各有不同的认识。大致有如下几种:

    一、“议论有韵之文”“以论理为休”其“一篇之文,但押几个韵”。二、疏于藻饰,近乎散文。三、不拘格律,用“散文方法”,有“散文风气”。四、骈散结合,体裁自由。

        为什么文赋会在唐宋时期出现?

        首先,文赋在唐代后期出现,是文学形式由散而骈、骈极而散的客观规律的一种体现。它与文的先散后骈,复归于散的历史进程相适应。这是事物发展物极必反规律所起作用的结果。

        其次,文赋的形成又与唐宋古文运动息息相关。唐代古文运动首先从不满齐梁浮靡文风开始,接着便折入对盛极一时的四六骈体的排拒和对先秦两汉散文的倡导。此后宋代欧阳修等人上承韩愈、柳宗元的余绪,又力矫宋初骈体未事雕饰,不堪世用的流弊,在古文创作中形成了大家迭出,名作风涌的鼎盛局面。其中最负盛名的是唐杜牧的《阿房宫赋》、欧阳修的《秋声赋》、苏轼的前后《赤壁赋》。

        在以上赋作四个阶段嬗变流程之中,还出现过俗赋与白话赋。

        所谓俗赋,顾名思义,即是指无论内容还是形式,都以通俗、浅显为其特色。这与其它类型的赋体无不追求典雅华赡恰成截然相反的鲜明对照。在赋的发展史上出现了不少俗赋。如王褒的《僮约》,曹植的《鹞雀赋》、左思的《白发赋》等。还有从敦煌发现的《晏子赋》、《韩朋赋》、《燕子赋》、《茶酒论》。

        白话赋是指称那些在语体盛行时由白话写成的赋体作品。这些白话赋都是当、现代作品。如孙峻青的《秋色赋》、杨朔的《茶花赋》、孙荪的《星云月》三赋。李汝伦的《祭棍子文》。

        近年来中国大陆又出现了“辞赋热”,各种体式、风格的作品,杂沓纷呈,良莠不齐,尚未形成时代特色,就不再评述了。

     

    名赋赏析

    从贾谊《吊屈原赋》看骚赋的文体特征

    一、           原文 

    谊为长沙王太傅,既以谪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屈原,楚贤臣也。被谗放逐,作《离骚》赋,其终篇曰:“已矣哉!国无人兮,莫我知也。”遂自投汨罗而死。谊追伤之,因自喻,其辞曰:

         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1);侧闻屈原兮,自沉汨罗(2)。造托湘流兮,敬吊先生(3);遭世罔极兮,乃殒厥身(4)。呜呼哀哉!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5)。阘茸尊显兮(6),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7)。世谓随、夷为溷兮,谓跖、蹻为廉(8),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铦(9)。吁嗟默默,生之无故兮(10)!斡弃周鼎,宝康瓠兮(11);腾驾罢牛,骖蹇驴兮(12)。骥垂两耳,服盐车兮(13);章甫荐履,渐不可久兮(14)。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15)。

       讯曰(16):已矣(17)!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18)?凤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19)。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20);偭蟂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螾(21)?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22)?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23)。历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24)?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25);见细德之险征兮,遥曾击而去之(26)。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27)?横江湖之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28)。

    二、注释:

    (1)   嘉惠:恩惠,指皇帝的任命。    俟罪:待罪,此为谦词。

    (2)       侧闻:侧耳而闻的略语,也含有恭敬卑谦之意。

    (3)       造:来到。    托:寄身。    先生:指屈原。

    (4)       罔极:混乱无常。    殒(yǔn)厥身:丧命,指屈原“自投汨罗”。    厥:其。

    (5)       鸱枭(chī xiāo):猫头鹰一类的禽鸟。古人常用善鸟(鸾凤)比喻贤人,用凶禽(鸱枭)比喻小人。

    (6)       阘茸(tà róng):阘是小门,茸是小草,这里是代表无能的小人。

    (7)       逆曳:倒托着走。    方正:品行方正的人。    倒植:同“倒置”。

    (8)       随:卞随,夏末商初人,传说商汤取得天下之后,想把统治天下的权力让给他,他认为这是对他的最大污辱,便自投颍水而死。    夷:伯夷,商末周初人,据说他因和弟弟叔齐互让君位而逃走出国,隐居在首阳山,后来因反对周武王灭商,不吃周朝的粮食而饿死。这二人一直都被认为是道德高尚的人。    溷(hùn):污浊。跖(zhí):春秋时鲁国人。    蹻:庄蹻,战国时楚国人。跖和蹻被历代统治者污蔑为大盗,成为坏人的代名词。

    (9)       莫邪(yé):古代宝剑名。    铅刀:钝刀。    铦(xiān):锋利。

    (10)   默默:不得志的样子,此处指屈原在楚不得志。    生:“先生”的简称,此处指屈原。    无故:即无辜。

    (11)   斡(wò):转过来。    周鼎:比喻宝器。    康:空。    瓠(hù):罂,小口大腹的瓦器。

    (12)   腾驾:驾驭。    罢(pí):同“疲”。    骖(cān):古代战车,除在车辕以外的两匹马外,再加一匹马称“骖”。    蹇(jiǎn):跛足。

    (13)   垂两耳:马吃力的样子,马拉车吃力,便会低垂两耳。    服:拉车。

    (14)   章甫:古代士的阶层所用的冠。    履:鞋子。    渐:浸润变质。

    (15)   离:同“罹”,遭受。    咎:祸患,灾难。

    (16)   讯曰:概括的起首词。

    (17)   已矣:绝望的感叹。

    (18)   其:助词。    壹郁:同“抑郁”,忧闷。

    (19)   漂漂:同“飘飘”,高飞的样子。    逝:离去。    自引:自己引退。

    (20)   袭:深藏。    沕(mì):潜藏,“袭九渊”与“沕深藏”的意思相同。

    (21)   偭(miǎn):背离,远离。    蟂(xiāo):鳄鱼一类的水中动物。    獭(tǎ):水獭,一种食鱼的小兽。    蛭(zhì):蚂蝗,一种吸血水虫。    螾:同“蚓”,蚯蚓。此处用蛭、螾比喻小人。

    (22)   骐骥:千里马。    系而羁:用绳子和络头将马拴住。    夫(fú):语助词。

    (23)   般:纷乱的样子。    尤:祸患。    夫子:指屈原。

    (24)   历:走遍。    九州:全国。    相:辅佐。    此都:指楚国国都郢。

    (25)   仞:古代八尺(一说七尺)为一仞;千仞,言其高。    德辉:道德光辉。

    (26)   细德:卑劣的品德。    险征:危险的征兆。    曾:高。    击:两翅击空,也是高飞之意。

    (27)   寻常:古代八尺为寻,十六尺为常。    污:积水。    渎(dú):水沟。    吞舟:形容鱼大。

    (28)   鳣(zhān):鲨鱼一类的大鱼。    制:制服。    蝼蚁:蝼蛄和蚂蚁。

    三、赏析

    如果说屈原、荀况、宋玉的作品,只是赋的源头的话,贾谊的这篇《吊屈原赋》应该算是历史上第一篇正式的赋。贾谊就是用骚体写赋的第一人。此赋:

    (一)从内容上看。

    赋是抒情言志的。在本文中,贾谊对屈原的遭遇,表示了深刻的同情和惋惜,控诉了迫害屈原的那个是非颠倒、毫无公道的社会。作者用凤凰高逝,神龙深潜和骐骥不可“系而羁”的议论,来表达自己不与黑暗势力同流合污的意志。而从屈原的伟大榜样中汲取力量与信心。这篇赋情激意切,艾怨曲折,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完全达到赋体文学抒情言志的要求。

    (二)从体制来看。

    贾谊此作是近文而远诗、骚的。这一点恰恰透露出贾谊当时要有意区别于诗、骚的初衷。这在汉初文学创作的大环境与作家创作机遇等多种因素作用下,一种“袭荀卿的'赋’的名称,而用屈原的'辞’的形式”(陆侃如《宋玉》)的一种新型赋体。这种赋体句式整齐又趋于散体化,标志着屈骚向汉赋体制的过渡。骚赋的基本句式多取自楚辞的成例。少有创新变化。丘琼蓀《诗赋词概论》第二编赋之部,曾将楚辞作品的主要句式归纳为三大类:一、以六言句为主,奇句句末必缀“兮”字。如《离骚》、《九章》、《涉江》等;二、以五言、六言为主,每句中必有“兮”字。如《九歌》、《九辩》之首章;三、以四言为主,偶句句末,以“兮”字凑足,如《橘颂》及《涉江》、《抽思》、《怀沙》等三章之“乱”。

    贾谊《吊屈原赋》的后半部的句式属第一类;前半部的句式属第三类。从此开始,以后骚赋的句式很少象楚辞作品那样取某类句式而一以贯之。但与辞赋的韵文部分多以四、六言句组成相仿,骚赋的句式也以四、六言为主。

    另外,篇首有“序”,篇末有“乱”(“汎”)这也是赋体制的特征。当然也可以有“序”无“乱”、有“乱”无“序”、或无“序”无“乱”。

    (三)从风格上看。

    《吊屈原赋》前一段连用许多极为铺排的排比、对偶句式。第二段多用反诘句和感叹句式,形成一种铺张扬厉的风格。在语言运用方面,既能做到辞藻华丽,音节和谐,又没有过分的雕琢和堆砌的缺点。全文精练紧凑,结尾在戛然而止中,富有深刻的感慨。

    (四)从用韵上看。

    骚赋用韵比较规律,与辞赋之大多随性迥然不同。其规律表现在多两句一韵,一般不论“兮”字在奇句末还是偶句末,都在偶句末押脚韵。《吊屈原赋》首段“沙”(古音suō)、“罗”入歌部韵;“生”“身”入庚部韵(古韵书诸本庚、真通押);“祥”、“翔”入“阳”部韵;“志”、“植”入“寘”韵部;“廉”、“ 铦”入“盐”韵部;(以上“兮”字用之奇句句末,不影响偶句间用韵)“故”、“瓠”入“遇”韵部;“驴”、“车”入“鱼”韵部;“久”、“咎”入“有”韵部。(以上“兮”字用于偶句句末,韵脚则在“兮”字前)

    (五)从艺术技巧上来看。

    运用比喻手法是本文的主要特点。用善鸟仁兽比喻贤人;用凶禽恶兽比喻小人。此乃《楚辞》中“香草美人”惯用的手法。本文继承了这一优良传统。同时本文通过对比、夸张的手法,使文章形象鲜明,感情强烈。另外本文亦引用了一些典故,但不冷僻。

        以上数点:均是骚赋的文体特征,是值得我们仔细揣摩体会和效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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