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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我喜欢边缘的人物 艺术就是做个体

 赵东华 2013-07-25

[导读]“我个人比较喜欢边缘的人物,他们不是被格式化的,不作为社会的潮流。你很难把他们归纳到任何一种思潮、生存形态里去,他们就是独自的一个。艺术其实就是做个体。”

王安忆:我喜欢边缘的人物 艺术就是做个体

王安忆(资料图)

王安忆:我喜欢边缘的人物 艺术就是做个体

《众声喧哗》

《众声喧哗》收录了一部同名中篇小说以及6个短篇小说,大部分是王安忆2012年的新作,其中最近的一篇写于2012年11月。

王安忆曾在采访中说,《众声喧哗》中的那个纽扣店,其原型就在武康路上。有一次她去为裙子买配饰,遇见一老一少在对话,老的中过风,只能讲些只言片语;少的口吃,说话断断续续。“我当时并没有想过要写小说,但他们是一个契机,是小说的一个诱因。”

其余的短篇小说,同样是机缘巧合。第一篇写于2008年的《爱套娃一样爱你》是应了一个公司的邀约,要求写一个物件来表现爱情,5000字以内。有具体条件限制的创作,对于写作者既赋挑战性,又具吸引力。王安忆“试了一下还可以,就又去试了”。于是,之后在2012年创作的5个短篇,都延续了《爱套娃一样爱你》中没有具体的情节和人物,而是由物来演绎故事的写法。

三联生活周刊:书名《众声喧哗》,而书里的两个主人公恰恰都有语言障碍,你用“众声喧哗”来命名是要表达什么?

王安忆:其实有时候作者取书名不是特别贴切的。我取这个名字,因为书里的两个主人公都是有说话障碍的,而他们又形成了自己的说话方式,各有各的方式。第三个人物六叶,那个女孩子是没有说话障碍的,她说的话特别多,但就像欧伯伯说的,她没有一句真话。我们不能用既定的标准去判断说假话就都是不好的,但她说的话都是假的,并且到最后也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不是东北人,因为她后来又跟别人说了些很奇怪的话。我的意思是说,这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声音,众声喧哗也许是很简单的,就是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声音,这些声音我很难给它命名,很难说它是我们现在说的语言,而就是一种声音。

三联生活周刊:一些评论中将这三个人物的建立看作一种符号,各自代表某一种文化或者生活状态,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旧”与“新”的一种对峙,当然也存在“旧”对“新”的接纳,这是你想表达的初衷么?

王安忆:我就想建立一个新的生活状态,这个状态不是你我感觉到的,它就是这么存在。我不让他们代表任何东西,就让他们代表自己。在我来讲,任务很简单,就是要把这些人写得栩栩如生,写得合情合理。他们一定是存在的人,但又是不同的,和你我不同,完全是在我们认识的体系之外的一些人。对写小说的人来讲,当我们把这个事实放在面前,别人对它的诠释越多,它的能量就越大,这是我的理解。

在《众声喧哗》里,我对这个世界的变革可以说是欣然接受,还是要尊重生活的进行,因为总是要新陈代谢的。就像书里的两个人,他们都没有太大的愤慨和伤感,他们感到六叶非常奇怪,和他们的生活方式完全不一样,但是他们对她很有兴致,六叶走的时候他们还非常不舍。新生的东西都是非常粗鲁的,但是特别有力量,有生机。不粗鲁怎么有生机?这些新的元素都是有它的粗鄙性的,但它确实生机勃勃。欧伯伯和保安所代表的也不是完全颓然的东西,虽然他们的生活已经是极其边缘化了。我在第一段写的欧伯伯家房子的变化,你完全可以看到一个中等市民,慢慢走向边缘。不管怎么说,这个城市里的阶级在更替。

三联生活周刊:这两个人生活的边缘化,正是你把他们选入作品的原因之一吧?

王安忆:我反正比较喜欢写边缘的人物。这个世界的主流往往不是我关心的东西,它们往往不太有个性和性格。因为主流往往是被规定好的,历史的潮流都是被规定好的,它作为个体,个体性往往很弱。而个体性比较强的人,往往就会被主流排斥在边缘上,我个人是比较喜欢边缘的人物,他们不是被格式化的,不作为社会的潮流,你很难把他们归纳到任何一种思潮、生存形态里去,他们就是独自的一个。之所以吸引我,是因为我们无法用现成的概念去定义他们,完全超出我们的概念以外。艺术其实就是做个体,主流的东西让历史学家、社会学家去做,我们就是做这些个体的。

三联生活周刊:书里的两个人因为语言障碍说话不多,最频繁的就是一应一和的两句,“不可能啊”,“就是讲啊”,所以虽然是极日常的话,却还是显得很关键。

王安忆:我当时为什么选这么两句话来一应一答呢?因为凡是上海人看到这两句话,都会觉得很滑稽。上海人说话,语言比较贫乏,因为不会说普通话嘛,在他们有限的语言里,这两句话是非常非常容易用的,所以我就找了这两句最日常的用语。这对于人物来讲蛮关键的。因为这个欧伯伯病了后,说话的方式就完全转换了,变得以简代繁,前面都是陈述,最后带个否定,这是我为他设计的一个语言方式。设计的时候,我就想象这个人说话这么不方便,怎样才能把他的意思表达得坚定呢?就像日语和韩语,前面一大堆的陈述,到最后是一个否定,很滑稽的。

三联生活周刊:你刚才两次用到“滑稽”,这是你想要用语言在这个小说中营造出的氛围么?

王安忆:我觉得这个故事是非常喜剧性的,你看了会发笑,会轻松,挺好玩儿的那种故事,当然到最后你也会感到有一些伤感,但不沉重。

三联生活周刊:这本书中的其他6个短篇小说,没有具体的人物和情节,看起来更像是在发表议论,为什么会定义成小说?

王安忆:在发表的时候,他们就问我,到底这个文体怎么命名?我说我还是把它定义为小说。可能我个人对小说的认识和别人不同,或者说比较宽泛。我觉得第一它是虚构的,第二它是有故事的,它的故事不是由人来演绎,而是由物来演绎,它是有悬念的,最后它会把悬念解开。从这些地方来讲,它还是基本具备了故事的条件。

我觉得不妨让它稍微离谱一点,因为毕竟它才5000字。这种东西用北方话来讲是非常各色的小说,太过于别致了。我这个人不太喜欢过于别致的东西,但是我愿意挑战一下,尝试一下。我愿意试很多不同的东西,它肯定不是我写作中的主流。偶尔,我会去写它,特别别致的东西对你的智商是个挑战。我希望有一部分读者也可以在其中领略到它的乐趣。我觉得这是个冒险,我个人不赞成太过走偏锋,但是它走不了,因为才5000字,走得不远,很快就收回来了。老实讲,这种让我写成1万字篇幅,我还真没能力,更长的篇幅就需要发掘更多的资源,想象力要更丰富,要有更强的逻辑性,这是非常有难度的事情。

三联生活周刊:这6个短篇所要表达的主题都与爱情有关?怎么想到用物来讲一个故事?

王安忆:这6篇都是写爱情的,爱情在各个地方表现不同。比如第一个套娃:套娃是一个个套起来的,我就把空间想象成时间,好像一个人在成长。当我拉开套娃的时候,就好像一个人在爱他,一层层把他解开,解到最后。第二个写关于鞋子的梦,当我们在梦里看到一个物件,它经常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出现在梦里。有的时候当你拿到这只,你得到的是另外一只,当你以为穿着它的时候但却没有。其他(几篇)也都是可以这样去解释。

这种微妙的东西,我也不愿意去多写,但是偶尔,还是会很有趣。写作有的时候有很多偶然因素。我之所以想到去写套娃,是当时有那么一个机会让我去尝试,它给了一些条件,我就去试了。我不是思想家,不是每天都在思考哲学问题,然后去表达。我也是做手艺活的。今天看到一个料很小,那我就做一个小东西,明天可能会有很大的料,那就去做一个大东西。如果材料看上去稀奇古怪,那我就做一个很古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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