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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与士人的文化素质与精神风貌

 风云际会2009 2013-08-03

    书法能体现士人的文化素质与精神风貌,在士人的精神生活与社会地位方面有极为重要的价值。毛汉光先生曾指出,中古社会比较重视的社会价值项目为:孝梯之品德、文A-、礼法、外貌与仪态、清谈及应对、艺术等六项,其中.艺术类又以书法最受重视。而龚鹏程先生亦认为:“书法,在汉魏南北朝间,是新兴的艺术门类,也是当时地位最高的艺术。”M细心阅读当时的一些史迹就会发现,这些看法不失为真知灼见。在中古社会,特别是魏晋,文士受社会的尊崇,进而跻身名士之列,往往要具有各方面的才艺。诗、书、画、琴、棋成为文人,特别是门阀士族精神生活的重要内容。‘’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的传统儒家文艺观,随着玄学的兴起也受到了一定的冲击,文士们在文学艺术上的修养、才情如何,直接关系到他在当时盛行的人物品藻中的地位,并进而影响他的仕途、家族名誉等等,书法受到普遍重视也在所难免。
    从魏晋到南北朝时期,时代更易频繁,但是世风中有很多方面相沿未改,崇尚文艺的社会风气依然未变。刘宋时期的朱异.涉猎文史,兼通杂艺,博弈书算,皆其所长。沈约戏谑道:“卿年少,何乃不廉也?”朱异没有领悟出沈约的意思,沈约说:“天下唯有文义棋书.卿一时将去,可谓不廉也。”刘宋时,“天下无事,士人并以文义为业”。宗炳素来有高节,晚学都来讨教,而宗悫独任气好武,不为乡里人所称道。当时还有一人叫张欣泰,不尚武事喜好“隶书”,读诸子之书,在十余岁的时候,他去拜访当时的吏部尚书褚彦回。褚彦回问其骑射的本领,张欣泰回答,性情怯懦,见马害怕,也无力牵弓射箭。彦回听后,很是惊诧。可见尚文轻武之风不是个别现象。(书法 屋 www.)。颜之推身经数朝,多经乱世,知道武力之重要,他告诫后辈说,先王重视武力,并以此作为选贤任能的一个标准。但是,他又说,即便如此,我也并不希望你们骑马游猎。他认为,“江南冠冕儒生,多不习此”((颜氏家训·杂艺》)。无疑是以南方世家为榜样。他还告诫家人说,即便千年来的冠冕之家,如不通晓书写记录,莫不从事耕田养马一类的事情。这样看来,如能常拥百卷书,千年可不为小人(《颜氏家训·勉学篇》)。上述资料看出.颜之推更注重家族的文化艺术修养。
    同时,社会亦有重艺轻财的风气。刘宋戴法兴有两位兄长戴延寿、戴延兴,各有所长。戴延寿喜欢书法,戴延兴喜欢读书。山阴有一人叫陈载,家中很富有,存钱三千万。乡里人都说:“戴硕子(法兴之父)三儿,敌陈载三千万钱。’吻可见时人已有“存钱千万,不如薄技在身”的观念。
    魏晋南北朝时期,上层书家的大量出现,就是社会重视才艺的最好说明;而同时,庶族为了跻身上层社会之列,也注重了在文艺方面的修养。大凡某人得到社会的肯定总是与他有某方面的才艺有关,而这些才艺当中,善书往往是不可缺少的。如梁时张孝秀,善于谈论,擅长隶书,各门技艺,都能通晓。王僧虔的儿子王彬善篆隶,与其兄长王志齐名,当时人盛赞为:“三真六草,为天下宝。”同时代的刘流,勤于读书,工于篆隶,美风姿,容止可悦。)刘填的文藻、篆隶、丹青都为当世所称许。殷钧擅长隶书,成为当时的楷法,南乡范云、乐安任防都十分称赏。梁武帝与其父亲为故旧知交,将其女永兴公主嫁与殷钧。南方如此.北方也不例外。河东裴敬宪,性情和雅,未尝失色于人,工于隶草,解音律五言之作,独擅于时,名声甚重,晚辈都仰慕于他。可见书法与其他艺能一样,都是社会所公认的素质与修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而史书中屡屡有这方面的记载。
    不仅如此,汉魏以来,被称为是人性自觉的开始,也是艺术自觉的时期。魏晋之人开始着力研究生命的价值,讲究形神之美和形质之美。形神之美指人的外表风度,形质之美指人的文化素质、道德修养等,而这些都是士人应具有的基本修养,更是士族身份不可缺少的基本表现,甚至于各艺皆能代表士族的地位。大凡人物的相貌、仪态、神采、孝道、文笔、诗才、书艺均在品评之列,书法当然成为一个人素质的表现。魏晋南北朝时期上奏尺素多为自书,君臣之间上奏批答与书法有直接关系,有一手美妙的书法便成为时人品评玩味的对象。《齐书·王韶之传》云:韶仪伟,凡表奏辄自书写等。王僧虔自书《让尚书表》笔迹十分悦人。时人比之子敬。刘宋张永,涉猎典籍,写一手好文章.又擅长隶书,通晓音律,骑射杂艺。触类皆善。又有巧思,为宋太祖刘裕所知,纸及墨皆自造。太祖每得张永表启,时常执玩咨赏,自叹身边的供御者无法与他相比。《齐书·萧思话传》云:萧引擅长书法,陈宜帝曾经披览他的奏事,指着其中的署名说:“此字笔势翩翩,似鸟之将飞。”在讲究书法的时代,表奏尺素书法也成为一个人素质的表现;反之书迹不正。常为人所指责。宋废帝子业为太子时,启参起居,其书迹不谨,孝武责之日:“书不长进,此是一条耳。”因书迹不恭而遭致训斥,正体现了时人对书法价值的关注。

    由于当时士人书法主要以尺犊的形式展现出来,因而他们很重视往来的尺犊书法。尺赎是师友亲戚之间相互酬答所使用的文体,魏晋之后,士人大讲清谈,尺犊之语文辞简约,常使人不知所云。正如钱钟书所说:“顾窃疑受者而外,舍至亲密契,即当时人未逮都能领会。此无他,匹似一家眷属,或共事僚友,群居闲话,无须满字是句,即已心领神会。……盖亲友交谈,亦如同道同业之上下议论,自成‘语言天地’,不特桃花源有‘此中人语’也。彼此同处语言天地间,多可勿言而喻,举一反三。故诸枯十九为草书,乃字体中之简笔速写,而其词句省缩减削,又正文体中之简笔速写耳。”虽然尺犊往来于眷属僚友之间,甚至于事寥数语,但对于其书法却是十分讲究,无疑,尺腆书法被视为人之面目,并成为人们欣赏的艺术品,史书记载中就有品评书信书法的例子。如三国吴时张绒,既好文学,又善楷篆,给孔融的信是自己书写的。孔融给张线回信道:“前劳手笔,多篆书。每举篇见字,欣然独笑,如复睹其人也。”宋高祖书法很拙,刘穆之说:“此虽小事,然宣彼四远,愿公小复留意。”刘穆之劝高祖纵笔写大字,“高祖从之,一纸不过六七字便满”。北魏赵彦深之子赵仲将,搜长善草隶,即便是写给兄弟的信,也是工工整整。他说:“草不可不解,若施之于人,即似相轻易,若与当家中卑幼,又恐其疑所在宜尔,是以必须隶笔。”颜之推《颜氏家训·杂艺》云:“真草书迹,微须留意。江南谚云:‘尺犊书疏,千里面目也。”’正表明讲究书法最基本的原因不仅仅是满足平时交流的需要,士人还将书法视为门面.视为一己文化的象征。应引起注意的是,在著名书家王羲之的书札中,也有一些是论书法的言论。如:

君学书有意,今相与草书一卷J(《全晋文》卷二三样王羲之书帖)
致此四纸飞白,以为何似,能学不?(同上)久此草书尝多劳,
亦知足下书,字字新奇,点点圆转,美不可再。
书得足下闲下,比来迟迟,终不可也:之果云云。(《全晋文》卷二六)

从此中可以看出,有人以书信的形式向王羲之讨教书法,而王羲之或寄书作以供示范,或给以评点。总之,当时没有单纯的现在意义上的书法作品,书法作品是以尺犊等形式展示的,好坏的评定、品藻也是以书信的形式来展开。书法交流用书札,评点以书札,尺犊书法之受重视完全是因为尺犊是书法的表现形式。
    正因为书法在士人社会中有如此高的地位,因此我们不难发现和理解,魏晋南北朝时期出现的对善书者的重视情况。琅邪王褒,善作草书,七岁能文,未满二十举秀才,为秘书郎、太子舍人。梁武帝十分赏识他的才艺,将侄女嫁给他。梁元帝时,官至吏部尚书、右仆射。承圣三年(554),西魏攻陷江陵,王褒随元帝出降,入长安,又以文采、门第而受到北朝重视,授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周武帝时凡大诏册。皆令王褒起草。北朝对善书者也加以引拔,“周文初,属天下分崩,时学术之士盖寡,故曲学末伎,咸见引纳。至若冀俊、赵文深之徒,虽才愧昔人,而名著于世,并见收用”。冀俊和赵文深都是当时著名的书法家,“当时碑榜,惟赵文深及冀俊而已”。冀俊善隶书,曾“教明帝及宋献公等隶书,时俗人书学者,亦行束修之礼,谓之谢章”。阎毗颇好经史,能写篆书,尤其擅长草隶,为当时之名家。周武帝见后十分欣赏,将清都公主嫁给了他。
    正是因为书法具有如此重要的社会意义,因此魏晋南北朝时期不乏勤苦学书的佳话。不妨举几个例子。齐高帝萧道成为方伯之时,居处甚贫,诸子学书,缺乏纸笔,其第五子武陵昭王萧哗,经常用手指画空中和手掌来学字,不久便精通篆法。其第十二子江夏王锋,喜欢学习书法.其母张家无纸札,就倚井栏学书,书满就清洗掉,再写,这样坚持了好几个月。早晨起床后,不肯拂去窗户的浮尘,先在灰尘仁学习写字。i=弘景,“年四五岁,恒以荻为笔.画灰中学书”,后来王于草隶,萧道成作相之时,“引为诸王侍读”。士人学书尚且如此勤苦,身份低微者自不在话下。王育,少孤贫,为人牧羊,每过小学,必歇嘘流涕,时有暇,即折蒲学书,忘而失羊,为羊主所责(((晋书·忠义传》)。徐伯珍,少孤贫,无纸笔,书竹叶及地学书(《南史·隐逸传》)。之所以如此,其中一个原因是,魏晋南北朝时期,以书法而被摧用.从而踏卜仕途者不乏其例。则书法成为中卜层仕途的敲门砖,此又是书法社会价值的另一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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