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思

 

【原文】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思蹇产之不释¹兮，曼遭夜之方长。悲秋风之动容兮，何回极之浮浮²！数³惟荪⁴之多怒兮，伤余心之忧忧。愿摇⁵起而横奔兮，览⁶民尤以自镇⁷。结微⁸情以陈辞兮，矫⁹以遗¹⁰夫美人。

【译文】心中郁郁思绪忧伤兮，独自长叹乎倍增伤感。思绪曲艰不能化解兮，遭遇漫漫之长夜。悲叹秋风我亦动容兮，为何回去之路一再漂浮？屡屡都是那贤人多怨怒兮，伤害我心之使我忧。愿疾起而狂奔兮，观察民众我只能抑制。总结隐秘之情以陈词兮，假托以赠送给美人。

【说明】所谓“抽思”，即抽出、伸展、抒发思念。思念，使人异常痛苦，抽出、伸展、抒发思念后，似乎可以减轻痛苦。屈原被流放，心中郁郁思绪忧伤，屡次希望楚怀王收回成命，召他回去，而又屡次失望。屈原想象，这都是楚怀王多有怨怒，不肯谅解他。屈原想逃跑，疾起而狂奔，但又害怕连累很多人。在流放途中，都有士兵看守，就连书信也不能自由，屈原想给楚怀王上书，申明自己的委曲，但也不能如愿，他只好假托写信给家姐，以冀求家姐将书信转交给楚怀王。这就称之为“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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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释：(shì示)《书·太甲上》：“若虞机张，往省括于度，则释。”《左传·僖公三十三年》：“释左骖，以公命赠孟明。”《谷梁传·昭公二十九年》：“昭公出奔，民如释重负。”《仪礼》：“主人释服。”《仪礼·大射仪》：“释获。”《说文》：“释，解也。从采，取其分别物也。睪声。”这里用为脱掉、解下之意。

2.浮：(fú扶)《书·禹贡》：“浮于济漯。”《诗·小雅·菁菁者莪》：“载沉载浮。”《诗·大雅·江汉》：“江汉浮浮，武夫滔滔。”《论语·公冶长》：“乘桴浮于海。”《楚辞·哀郢》：“过夏首而西浮兮。”《说文》：“浮，氾也。”《广雅》：“浮，漂也。浮游也。”这里用为漂流、漂浮之意。

3.数：(shù竖)屡次。《列子·力命》：“郑国用之，数难子产之治。”《孙子·行军》：“屡赏者窘也，数罚者困也。”《汉书·贾山传》：“赋敛重数，百姓任罢。”《广韵·觉韵》：“数，频数。”清郝懿行《尔雅义疏·释诂上》：“数者，与屡同意，今人言数数，犹言屡屡也。”

4.荪：(sūn孙)香草。一种芳香植物。亦名“荃”。古代常用以喻贤良的人。《楚辞·九歌·湘君》：“薜荔拍兮蕙绸，荪挠兮兰旌。”

5.摇：(yáo窑)疾。《楚辞·九章·抽思》：“愿摇起而横奔兮，览民尤以自镇。”汉班固《西都赋》：“遂乃风举云摇，浮游溥览。”《汉书·礼乐志》：“将摇举，谁与期。”《广雅》：“摇，疾也。”

6.览：(lǎn懒)《楚辞·离骚》：“皇览揆予初度兮，肇锡予以嘉名。”《战国策·齐策》：“而数览。”《说文》：“览，观也。”这里用为观看、观察、考察之意。

7.镇：(zhèn震)《老子·三十七章》：“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楚辞·九章·抽思》：“愿摇起而横奔兮，览民尤以自镇。”王逸注：“镇，止也。”《左传·桓公十三年》：“君若不镇抚，其不设备乎。”《潜夫论·爱日》：“治讼若此为务，助豪猾而镇贫弱也。”这里用为抑制之意。

8.微：(wēi威)《诗·邶风·式微》：“式微式微！胡不归？”《管子·势》：“顺于天，微度人。”《左传·哀公十六年》：“其徒微之。”《左传·襄公十九年》：“崔杼微逆光。”《礼记·学记》：“微而臧。”《说文》：“微，隐行也。”这里用为隐秘之意。

9.矫：(jiáo角)《书·吕刑》：“鸱义奸宄，夺攘矫虔。”《管子·法禁》：“然后失矫以深与上为市者，圣王之禁也。”《公羊传·僖公三十三年》：“遇之殽，矫以郑伯之命而犒师焉。”《谷梁传·宣公十五年》：“矫王命以杀之。”《墨子·非命》：“彼用无为有，故谓矫。”《战国策·齐策四》：“矫君命。”《吕氏春秋·悔过》：“乃矫郑伯之命以劳之。”《史记·魏公子列传》：“矫魏王令。”这里用为假托、诈称之意。

10.遗：(wèi卫)《书·盘庚中》：“我乃劓殄灭之，无遗育。”《管子·五辅》：“此谓遗之以利。”《管子·侈靡》：“交觯者不处，兄遗利夫！”《韩非子·说林下》：“而道难不通，乃铸大钟遗仇由之君。”《韩非子·五蠹》：“相遗以水。”《史记·魏公子列传》：“欲厚遗之。”《汉书·李广苏建传》：“置币遗单于。”这里用为给予、馈赠之意。

 

【原文】昔君与我成¹言兮，曰黄昏以为期。羌²中道而回畔³兮，反既有此他志。憍⁴吾以其美好兮，览余以其修姱⁵。与余言而不信兮，盖⁶为余而造怒。愿承间⁷而自察兮，心震悼⁸而不敢。悲夷⁹犹¹⁰而冀进兮，心怛¹¹伤之憺憺¹²。

【译文】从前君王与我完成誓言兮，说是以黄昏为期。不料中道返回而背叛兮，反转身即有他志。我骄傲于他的美好兮，他向我展示其修美。跟我说好的话不诚信兮，为什么还对我造成怨怒？愿意承受间隔而自察兮，心震惧而不敢随意。悲哀伤害犹豫而希望进取兮，心里忧伤但坦然。

【说明】本段通过屈原与楚怀王的交往过程，描绘出屈原的自信。屈原与楚怀王曾经约定，黄昏时去做一件什么事，可是楚怀王爽约食言没有去，反而责怪屈原。屈原反复自省自察，确信自己没有错，所以很伤心但却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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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成：(chéng呈)《易·豫·上六》：“冥豫，成，有渝，无咎。”《书·尧典》：“寅饯纳日，平秩西成。”《书·益稷》：“成者功就不可易也。”《周礼·司书》：“及事成。”《管子·七臣七主》：“美哉，成事疾。”《仪礼·少牢礼》：“祝告曰利成。”《荀子·成相》：“请成相，世之殃，愚暗愚暗堕贤良。”《国语·周语》：“成德之终也。”《说文》：“成，就也。”这里用为完成、成就之意。

2.羌：(Qiāng枪)连词。表示假设、转折、并列等关系，相当于“乃”、“反而”。《楚辞·离骚》：“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楚辞·九章·惜诵》：“吾谊先君而後身兮，羌众人之所仇也。”《文选·王逸<鲁灵光殿赋>》：“邈希世而特出，羌琼谲而鸿纷。”《广雅·释言》：“羌，乃也。”《玉篇·羊部》：“羌，反也。”

3.畔：(pàn判)《书·胤征》：“沈乱于酒，畔官离次。”《论语·雍也》：“博学於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论语·阳货》：“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庄子·徐无鬼》：“其为人也，上忘而下畔。”《孟子·公孙丑下》：“寡助之至，亲戚畔之。”《荀子·富国》：“约信盟誓，则约定而畔无日。”这里用为背叛之意。

4.憍：(jiao交)《战国策·魏策一》：“君予之地，知伯必憍，憍而轻敌，邻国惧而相亲。”《荀子·荣辱》：“憍泄者，人之殃也。”《荀子·王制》：“立身则憍暴，事行则倾覆。”《淮南子·道应训》：“憍则恣，恣则极物。”《广韵·宵韵》：“憍，本亦作骄。”《集韵·宵韵》：“憍，矜也。通作骄。”这里用为骄傲之意。

5.姱：(kuā夸)《楚辞·离骚》：“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楚辞·招魂》：“姱容修态，絙洞房些。”这里用为漂亮、美好之意。

6.盖：(hé何)蓋通“盍”。《墨子·非攻中》：“今以攻战为利，则盖尝鉴之于智伯之事乎？”《庄子·养生主》：“技盖至此乎?”这里用为何不之意。

7.间：(jiān尖)《管子·权修》：“授官不审，则民间其治。”《老子·四十三章》：“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墨子经》：“有閒中也。”《庄子·养生主》：“彼节者有间。”《孟子·尽心下》：“然则非自杀之也，一间耳。”《荀子·强国》：“嬴则敖上，执拘则最，得间则散，敌中则夺。”《史记·管晏传》：“从门閒而窥其夫。”《说文》：“閒，隙也。从門，中见月。会意。”这里用为间隙之意。

8.悼：(dào道)《诗·邶风·终风》：“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诗·桧风·羔裘》：“中心是悼。”《国语·晋语》：“隐悼播越。”《周书·谥法》：“恐惧从处曰悼。”《说文》：“悼，惧也。陈楚谓惧曰悼。”张衡《西京赋》：“怵悼栗而耸兢。”这里用为恐惧之意。

9.夷：(yí移)《诗·大雅·召旻》：“实靖夷我邦。”《左传·成公十三年》：“芟夷我农功。”《囯语·周语下》：“是以人夷其宗庙。”《孟子·离娄上》：“继之以怒，则反夷矣。”《尚书·大序》：“芟夷烦乱，剪截浮辞，举其宏纲，撮其机要。”这里用为伤害之意。

10.犹：(yóu由)《诗·魏风·陟岵》：“犹来无弃。”《诗·小雅·斯干》：“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诗·小雅·鼓钟》：“淑人君子，其德不犹。”《诗·大雅·抑》：“訏谟定命，远犹辰告。”《老子·十五章》：“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荀子·议兵》：“王犹充塞。”《楚辞·离骚》：“心犹嶑而狐疑。”这里用为犹豫踌躇疑惧之意。

11.怛：(dá达)《诗·齐风·甫田》：“劳心怛怛。”《诗·桧风·匪风》：“中心怛兮。”《文子·精诚》：“君子之憯怛，非正为也，自中出者也。”《释训》：“怛怛，忧也。”《广雅》：“怛，忧也。”这里用为忧伤之意。

12.憺：(dan淡)安然。《楚辞·九歌·云中君》：“搴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楚辞·九歌·东君》：“观者憺兮亡归。”《淮南子·俶真训》：“蜂虿螫指而神不能憺，蚊虻肤而知不能平。”《说文》：“憺，安也。从心，詹声。与倓略同。”

 

【原文】兹¹历²情以陈辞兮，荪³详⁴聋而不闻。固切⁵人之不媚兮，众果以我为患。初吾所陈之耿⁶著⁷兮，岂至今其庸⁸亡⁹？何独乐斯之謇謇¹⁰兮？愿荪美之可完¹¹。望三五以为像¹²兮，指彭咸¹³以为仪¹⁴。夫何极而不至兮，故远闻而难亏。善不由外来兮，名不可以虚作。孰无施而有报兮，孰不实而有获？

【译文】我这里审视实情以陈词兮，那贤人却佯聋而不听。恳切之人固然不会献媚兮，众人果然以我为祸患。当初我的陈词光明显著兮，怎么会至今乃忘却？为何独自乐于正直兮？希望那贤人美好可完整。遥望三王五霸可效法兮，指望彭咸以为准则。那何极点不能到达兮，所以声名远播而难有亏损。善心不会从外面产生兮，名声不会凭空兴作。谁能够不施予而有回报兮，谁能够不播种而有收获？

【说明】屈原在本段仍反复申明，我是光明磊落的，对于我的光明磊落，你怎么可以忘记？我原指望三王五霸可以效法，彭咸可以成为准则，可是为什么我却被流放？你不施予怎么会有回报，你不播种怎么会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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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兹：(zī资)《书·皋陶谟》：“迩可远，在兹。”《诗·大雅·泂酌》：“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南朝梁丘迟《与陈伯之书》：“总兹戎重。”唐李白《送友人》：“挥手目兹去。”《徐霞客游记·游黄山记》：“兹游快且愧矣。”这里用为这里之意。

2.历：(lì吏)审视、察看、推算。《管子·海王》：“此其大历也。”《汉书》：“历象日月星辰。”

3.荪：(sūn孙)香草。一种芳香植物。亦名“荃”。古代常用以喻贤良的人。《楚辞·九歌·湘君》：“薜荔拍兮蕙绸，荪挠兮兰旌。”

4.详：(xiáng翔)古同“佯”。《晏子春秋卷八·外篇第八》：“吾详问子何为？”《楚辞·天问》：“梅伯受醢，箕子详狂，”《韩非子·内储说上》：“西门豹详遗辖。”《史记·晋世家》：“骊姬详誉太子，而阴令人憎恶太子。”这里用为假装之意。

5.切：(qiē且)恳切。《管子·形势解》：“偷取一切，谓之乌集之交。”《论语·子张》：“切问而近思。”唐李朝威《柳毅传》：“迨诉频切。”晋陶渊明《归去来兮辞》：“饥冻虽切，违己交病。”

6.耿：(gěng埂)通“炯”。明亮，光明。《书·立政》：“丕釐上帝之耿命。”《楚辞·离骚》：“跪敷衽以陈辞兮，耿吾既得此中正。”

7.著：(zhù助)《管子·幼官》：“器成不守经不知，教习不著发不意。”《礼记·乐记》：“著不息者，天也。”《礼记·大学》：“其不善而著其善。”《礼记·中庸》：“诚则形，形则著。”《孟子·尽心上》：“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韩非子·功名》：“而日月之名久著于天地。”《谷梁传·僖公六年》：“病郑也。著郑伯之罪也。”《小尔雅》：“著，明也。”这里用为显著、显明之意。

8.庸：(yong雍)相当于“乃”、“于是”。《书·说命上》：“王庸作书以诰曰。”《书·微子之命》：“庸建尔于上公，尹兹东夏。”《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而封诸陈。”《北史·周纪》：“今踵唐、虞旧典，禅位于周，庸布告尔焉。”裴学海《古书虚字集释》：“庸，犹乃也。”

9.亡：(wáng王)通“忘”。《诗·邶风·绿衣》：“曷维其亡?”《管子·枢言》：“亡其身失其国者，殆。”《墨子·大取》：“圣人之法死亡亲，为天下也。厚亲分也，以死亡之。”《韩非子·说林下》：“人不能自止于足，而忘其富之涯乎。”《列子·仲尼》：“知而亡情，能而不为，真知真能也。”《淮南子》：“是亡楚国之社稷，而不率吾众也。”这里用为忘记、遗忘之意。

10.謇：(jiǎn检)直言不讳，正直。《楚辞·离骚》：“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北史·徐纥传》：“外似謇正，内实谄谀。”

11.完：(wán玩)《管子·八观》：“大城不可以不完，郭周不可以外通。”《荀子·劝学》：“巢非不完也。”《荀子·议兵》：“完全富足而趋赵。”《战国策·秦策一》：“不如伐蜀之完也。”《韩非子·难言》：“敦祗恭厚，鲠固慎完。”《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完璧归赵。”《说文》：“完，全也。”这里用为完备、完整之意。

12.像：(xiàng向)仿效。《文子·上礼》：“载骄主而像其乱人，以成其事。”《楚辞·九章》：“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淮南子·原道训》：“于是民人被发文身以像鳞虫。”

13.彭咸：人名。殷商时期的贤人，劝谏其君不听，自投水而死。《楚辞·离骚》：“虽不周於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

14.仪：(yí遗)《诗·小雅·斯干》：“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贻罹。”《诗·大雅·烝民》：“我仪图之。维仲山甫举之。”《管子·宙合》：“此各事之仪，其详不可尽也。”《国语》：“所以宣布哲人之令德，示民轨仪也。”《墨子·法仪》：“天下从事者不可以无法仪。”《荀子·君道》：“君者，仪也。”《韩非子·安危》：“使天下皆极智能于仪表，尽力于权衡。”《说文》：“仪，度也。”徐锴系传：“度，法度也。”这里用为准则之意。

 

【原文】少歌¹曰：与美人抽²怨兮，并日夜而无正。憍³吾以其美好兮，敖⁴朕⁵辞而不听。

【译文】小歌总结：与美人抒发愁怨兮，日以继夜而不能匡正。我骄傲于其美好兮，他散漫于我的陈词而不听。

【说明】少歌，即小歌。是古代乐章结构的组成部分，有对前一部分内容起小结、收束的作用。屈原总结说，我想帮他抒发愁怨，可是却不能匡正他。对于楚国来说，我以他为骄傲，可是他心思散漫，对我的陈词不听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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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少歌：即小歌。是古代乐章结构的组成部分，有对前一部分内容起小结、收束的作用。

2.抽：(chōu掫)伸展、抒发。《楚辞·九章·抽思》：“与美人抽怨兮，并日夜而无正。”唐韩愈《远游联句》：“良知忽然远，壮志郁无抽。”

3.憍：(jiao交)《楚辞·九章·抽思》：“憍吾以其美好兮，览余以其修姱。”《战国策·魏策一》：“君予之地，知伯必憍，憍而轻敌，邻国惧而相亲。”《荀子·荣辱》：“憍泄者，人之殃也。”《荀子·王制》：“立身则憍暴，事行则倾覆。”《淮南子·道应训》：“憍则恣，恣则极物。”《广韵·宵韵》：“憍，本亦作骄。”《集韵·宵韵》：“憍，矜也。通作骄。”这里用为骄傲之意。

4.敖：(áo熬)古通“遨”。闲游、漫游。《诗·邶风·柏舟》：“微我无酒，以敖以游。”《诗·小雅·桑扈》：“彼交匪敖，万福来求。”《管子·侈靡》：“国门则塞，百姓谁敢敖，胡以备之？”《荀子·富国》：“天下敖然。”《礼记·曲礼》：“敖不可长。”《商君书·垦令》：“民不敖，则业不败。”《说文》：“敖，出游也。”《汉书·食货志》：“邑亡敖民。”《汉书·丙吉传》：“不得令晨夜去皇孙敖荡。”本意为闲游、漫游之意，这里用为散漫之意。

5.朕：(zhèn阵)代词。秦以前，不论尊卑，皆自称朕。《书·尧典》：“汝能庸命，巽朕位。”《书·舜典》：“愈，咨！益，汝作朕虞。”《诗·大雅·抑》：“莫扪朕舌。”《诗·大雅·韩奕》：“无废朕命。”《尔雅》：“朕，我也。”《楚辞·离骚》：“朕皇考曰伯庸。”《楚辞·离骚》：“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说文》：“朕，我也。”

 

【原文】倡¹曰：有鸟自南兮，来集汉北²。好姱³佳丽兮，牉⁴独处此异域。既⁵惸⁶独而不群兮，又无良媒在其侧。道卓⁷远而日忘兮，愿自申而不得。望北山而流涕兮，临流水而太息。望孟夏之短夜兮，何晦明之若岁！惟郢路之辽远兮，魂一夕而九逝⁸。曾不知路之曲直兮，南指月与列星。愿径逝而不得兮，魂识路之营营⁹。何灵魂之信¹⁰直兮，人之心不与吾心同！理弱而媒不通兮，尚不知余之从容。

【译文】唱起来：有鸟儿自南方来兮，栖息集会于汉北。好漂亮的佳丽兮，分居独处此异域。其孤独无依而不合群兮，又无良媒在身旁。道路高远而日渐淡忘兮，希望申诉却不得。眺望北山而落泪兮，面临流水而叹息。眼看着孟夏之短夜兮，由夜及明度日如年。唯有返回郢城之路辽远兮，魂魄一夜多次去。曾经不知路之曲直兮，向南指望月与星。希望径直去往而不得兮，魂魄虽识路却又迷惑。为何灵魂真诚正直兮，他人之心不同于我心？理虽弱而无人介绍兮，仍然不知我之从容。

【说明】古人赋诗，有咏，有诵，有唱，有颂，很少有我们现代这样念的。因为只有咏、诵、唱、颂，才能把感情融入诗赋中，才能真正感动人。屈原在本段唱出的是自己的孤独之情，他渴望被人了解，被人理解，可是却没有人能够了解他，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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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倡：(chāng昌)古通“唱”。《楚辞·九章·悲回风》：“物有微而陨性兮，声有隐而先倡。”《礼记·乐记》：“壹倡而三叹，有遗音者矣。”《汉书·司马相如传》：“千人倡，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这里用为歌唱之意。

2.汉北：地名。汉水以北地区。

3.姱：(kuā夸)《楚辞·离骚》：“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楚辞·招魂》：“姱容修态，絙洞房些。”这里用为漂亮、美好之意。

4.牉：(pàn判)将某物一分为二，分裂。《楚辞·九章·惜诵》：“背膺牉以交痛兮，心郁结而纡轸。”

5.既：(jì计)代词，相当于“其”之意。《易·小畜·上九》：“既雨既处，尚德载。”《易·临·六三》：“甘临，无攸利；既忧之，无咎。”《易·坎·九五》：“坎不盈，祗既平，无咎。”《书·禹贡》：“冀州；既载壶口，治梁及岐。”《诗·小雅·大东》：“佻佻公子，行彼周行，既往既来，使我心疚。”《诗·大雅·既醉》：“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孟子·告子上》：“既醉以酒，既饱以德。”裴学海《古书虚字集释》卷五：“既，犹其也。一为指事之词。”

6.惸：(qiong琼)同“茕”。孤独无依靠。

7.卓：(zhuó捉)超然独立，高明，高超。《关尹子·极》：“行虽至卓，不离高下。”《庄子·大宗师》：“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说文》：“卓，高也。”汉扬雄《法言》：“不胶者卓矣。”《汉书·成帝纪》：“使卓然可观。”

8.逝：(shì誓)《书·大诰》：“若昔朕其逝，朕言艰日思。”《诗·邶风·谷风》：“毋逝我梁。”《诗·小雅·车舝》：“间关车之舝兮，思娈季女逝兮。”《诗·大雅·公刘》：“笃公刘，逝彼百泉。”《老子·二十五章》：“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论语·子罕》：“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楚辞·九歌·少司命》：“倏而来兮忽而逝。”《说文》：逝，往也。”《广雅》：“逝，行也。”这里用为去、往之意。

9.营：(yíng迎)《管子·七臣七主》：“此营于物而失其情者也，愉于淫乐而忘后患者也。”《庄子·庚桑楚》：“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虑营营。”《荀子·乐论》：“弟子勉学，无所营也。”《淮南子·原道》：“精神乱营。”《汉书·刘向传》：“所以营或耳目。”这里用为迷惑之意。

10.信：(xìn炘)《易·困·辞》：“困，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书·康王之诰》：“富不务咎，厎至齐信。”《诗·卫风·氓》：“信誓旦旦。”《管子·势》：“动信者比于距，动诎者比于避。”《老子·八章》：“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论语·学而》：“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墨子经》：“信，言合于意也。”《国语·晋语》：“定身以行事谓之信。”《孟子·尽心下》：“有诸已之谓信。”《贾子·道术》：“期果言当谓之信。”《礼记·经解》：“民不求其所欲而得之谓之信。”《说文》：“信，诚也。”这里用为真心诚意之意。

11.尚：(shàng上)《书·汤誓》：“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赉汝！”《书·多方》：“今尔尚宅尔宅，畋尔田。”司马迁《报任安书》：“如仆尚何言哉?”《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赵王使使(派使者)视廉颇尚可用否。”这里用为还、仍然之意。

 

【原文】乱¹曰：长濑²湍流，泝³江潭兮。狂顾南行，聊以娱心兮。轸⁴石崴嵬⁵，蹇⁶吾愿兮。超⁷回⁸志度⁹，行隐¹⁰进兮。低徊夷¹¹犹¹²，宿北姑兮。烦冤瞀¹³容¹⁴，实沛¹⁵徂¹⁶兮。愁叹苦神，灵遥思兮。路远处幽，又无行媒¹⁷兮。道思作颂，聊以自救兮。忧心不遂¹⁸，斯言谁告兮！

【译文】总的来说：长长的沙滩上水流湍急，逆流而上到江潭兮。心神迷乱顾盼南行，姑且以此娱自心兮。悲痛如石险峻压，我的愿望曲折艰兮。惆怅徘徊又踯躅，前行痛苦难以进兮。低头徘徊铲除疑惧，我要暂宿北姑兮。烦闷屈枉眼睛昏花且缓慢，又实如急水向前流兮。忧愁叹息苦于神，灵魂遥遥思念兮。道路遥远处幽僻，又无人作向导兮。路上所思作此颂，姑且自我拯救兮。忧郁此心不得足，这些言词谁可告兮。

【说明】屈原自己总结说，沙滩上水浅而湍急，逆流而上是很艰难的，虽然是向南，有方向，可是我去干什么？一路上心神迷乱，只好以沿途风景聊以自慰。船行虽然缓慢，可是我的心却象流水一样湍急。沿途风景虽然美好，可是荒无人烟，没有人与我说话言谈，也没有向导给我介绍这些风景。我有满肚子的话无法述说，只好整理整理思绪，写作这篇歌赋，聊以自慰。至于以后谁能看到这些言词，就不管了！

本篇《抽思》，即抽出、伸展、抒发思念。屈原被流放，心中郁郁思绪忧伤，屡次希望楚怀王收回成命，召他回去，而又屡次失望。他被士兵押解着，独自一人上了路，他想与人沟通交流，诉说自己的冤屈，诉说自己的忠诚，诉说自己对楚国的拳拳之心。可是，行走在荒无人烟的山水间，没有人来倾听他的心声，甚至连可以说话的向导都没有。他只好独自伫立船头，一会儿念念有词，一会儿放声高歌，一会儿又低头沉思，惆怅徘徊又踯躅。对于一个昔日的贵族，高官，这种孤独是他难以忍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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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乱：(luàn娈)乐章的尾声叫做乱。辞赋里用在篇末，总括全篇思想内容的文字也叫乱。《楚辞·屈原·涉江》：“乱曰。”《论语·泰伯》：“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

2.濑：(lài赖)《楚辞·九歌·湘君》：“石濑兮浅浅。”《说文》：“濑，水流沙上也。”这里用为从沙石上流过的水之意。

3.泝：(sù溯)同“溯”。逆流而上。《楚辞·九章·抽思》：“长濑湍流，泝江潭兮。”

4.轸：(zhěn枕)悲痛。《楚辞·九章·惜诵》：“背膺牉以交痛兮，心郁结而纡轸。”《楚辞·九章·哀郢》：“出国门而轸怀兮，甲之鼂吾以行。”

5.崴嵬：(wēi危wéi围)山势高峻的样子。《楚辞·九章·抽思》：“轸石崴嵬，蹇吾愿兮。”

6.蹇：(jiǎn检)《易·蹇·辞》：“蹇，利西南，不利东北；利见大人，贞，吉。”《管子·水地》：“凝蹇而为人，而九窍五虑出焉。”尹知章注：“蹇，停也。”《楚辞·九章·哀郢》：“蹇侘傺而含戚。”《广雅·释诂三》：“蹇，难也。”这里用为曲折、艰难之意。

7.超：(chāo钞)惆怅，若有所失。《庄子·徐无鬼》：“武侯超然不对。”《文选·司马相如·上林赋》：“于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巡避席。”

8.回：(huí洄)古通“徊”。徘徊。

9.志度：同“跮踱”。意即踯躅，徘徊不前。

10.隐：(yǐn引)《诗·小雅·鱼丽》：“士不隐塞，庶人不数罟。”《国语》：“勤恤民隐而除其害也。”《荀子·宥坐》：“奚居之隐也？”这里用为痛苦、疾苦之意。

11.夷：(yí移)《左传·成公十六年》：“将塞井夷竈而为行也。”《孙子·九地》：“是故政举之日，夷关折符，无通其使。”《吕氏春秋.似顺》：“往而夷夫。”《资治通鉴》：“芟夷大乱。”本意为拉平、铲平之意。

12.犹：(yóu由)《诗·魏风·陟岵》：“犹来无弃。”《诗·小雅·斯干》：“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诗·小雅·鼓钟》：“淑人君子，其德不犹。”《诗·小雅·白华》：“天步艰难，之子不犹。”《诗·大雅·抑》：“訏谟定命，远犹辰告。”《老子·十五章》：“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荀子·议兵》：“王犹充塞。”《楚辞·离骚》：“心犹嶑而狐疑。”这里用为犹豫踌躇疑惧之意。

13.瞀：(mao冒)《庄子·徐无鬼》：“予少而游于六合之内，予适有瞀病。”《荀子·非十二子》：“世俗之沟犹瞀儒。”《荀子·儒效》：“其愚陋沟瞀。”《书·益稷传》：“昏瞀垫溺。”本意为眼睛昏花之意。

14.容：(róng茸)《楚辞·离骚》：“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与。”《荀子·不苟》：“柔从而不流，恭敬谨慎而容。”《韩非子·南面》：“狎习于乱而容于治，故郑人不能归。”本意为从容不迫之意，这里延伸为缓慢之意。

15.沛：(pèi佩)水势湍急的样子。《孟子·梁惠王上》：“民归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楚辞·九歌·湘君》：“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庄子·天地》：“沛乎其为万物逝也。”《论衡·自纪》：“河水沛沛，比夫众川，孰者为大?”《一切经音义》：“沛，水波流也。”

16.徂：(cu促)《书·胤征》：“胤后承王命徂征。”《诗·豳风·东山》：“我徂东山，慆慆不归。”《诗·小雅·车攻》：“四牡庞庞，驾言徂东。”《诗·大雅·皇矣》：“侵阮徂共。”《诗·周颂·载芟》：“千耦其耘，徂隰徂畛。”《尔雅》：“徂，往也。”《孟子·梁惠王下》：“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笃周祜。”这里用为前往之意。

17.媒：(méi梅)介绍，媒介。《周礼·媒氏注》：“媒，谋合异类使和成者。”《列子·周穆王》：“鲁有儒生自媒能治之。”《楚辞·九章·抽思》：“路远处幽，又无行媒兮。”《汉书·司马迁传》：“随而媒孽其短。”枚乘《七发》：“洞房清宫，命曰寒热之媒。”这里延伸用为向导之意。

18.遂：(suì岁)《诗·曹风·候人》：“彼其之子，不遂其媾。”《诗·小雅·雨无正》：“戎成不退，饥成不遂。”《管子·八观》：“时货不遂，金玉虽多，谓之贫国也。”《管子·兵法》：“定宗庙，遂男女，官四分。”《礼记·月令》：“上无乏用，百事乃遂。”《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王吉曰：‘长卿久宦游不遂，而来过我。’”司马迁《报任安书》：“四者无一遂。”《后汉书·班超传》：“令遂前功。”这里用为称心如意，使得到满足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