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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行太行山中的铁道

 啸海楼 2013-09-03

穿行太行山中的铁道

十年砍柴 昨天 19:27

今年夏天,我坐火车频繁地往返于北京与大同之间。

而今旅客从北京去大同或张家口,一般走的是丰沙线。走这条线,每当火车驶离城区,很快就进入到山峦叠嶂的门头沟区,然后就开始穿行在一个又一个隧道中。记得十八年前,我跟随现在的妻子、当时的女友去大同拜见未来的岳父,第一次走丰沙线,我惊讶于怎么穿过了那么多条隧道?回京时,我想一个个地数,看究竟有多少个隧道。但是隧道长短不一,且密度太大,很快就乱了。我到底没数清楚这段路到底有多少个隧道。

在互联网时代,有了搜索引擎,就不需要当年那么下笨功夫了。这条“丰沙线”,东起北京丰台,西至河北沙城,接上京张铁路。全线长105公里,上行线65个隧道,下行线67个隧道,平均不到2公里有一个隧道!通过这些枯燥数字,可以想象到当年修建这条铁路的艰难。

(丰沙线;图片由作者提供)

如果,一个人对中国的历史地理有所了解的话,坐火车走在这条路上,会意识到自己穿行古代“太行八陉”的“军都陉”和“蒲阴陉”之间,基本沿着永定河河谷向西行进。太行山脉,从北京西边的军都山向南延伸,一直到豫北的黄河北崖,绵延八百里。在古代它一直是山西进入到华北平原的天险。

这道天险从北向南,有八条横穿太行山的狭窄孔道,故曰“太行八陉”。春秋时,晋国凭借太行山的易守难攻之势与其他国家争雄。晋国的军队多次经过太行山某一陉,出现在华北平原上,南与楚国交锋,东伐燕、齐。如果他们战败了,就退回到太行山以西,守住太行八陉,进行休整,以待下一次征战。

在古代,穿越太行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唐代大诗人李白在《行路难》中感叹“将登太行雪满山”,另一位大诗人白居易则曰:“太行之路能摧车。”

春秋战国以后的两千多年里,太行山这八条孔道特别是北部的“军都陉”和“蒲阴陉”,一直是汉民族防止游牧民族南下的生命孔道,也可以说是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此消彼长的边界地区。

军都陉并不长,也就二十多公里,但却是明清两代京师西北方重点防守的交通要道,扼守这一孔道最险要的关隘是居庸关。军都陉东起南口镇,到达八达岭后,便是下行,过了岔道口,便开始进入太行以西的平川。蒲阴陉则是京畿南部地区向西翻越太行最重要的孔道,它东起河北易县,西通涞源、越过太行山后便是山西灵丘。扼守此陉的是紫荆关。这是北方骑兵进攻北京另一条重要路线。

蒙古灭金时,在北京西北部的居庸关受到了金朝重兵防守,劳而无功。于是派另一支精兵从大同南下,取紫荆关,出现在北京南面的平原上,然后北上将北京包抄。

中原王朝向北防御的第一道防线一般是阴山山脉,如果能守住阴山,胡马就只能在阴山以北的大漠和草原活动;一旦丢掉了阴山南麓的大同、宣化等重要据点,那么最后一道防线就是太行山。如果守不住“军都陉”和“蒲阴陉”,幽州失守,往南则是千里平原,游牧民族的军队可以直接威胁中原王朝的核心地区,数日即可饮马黄河。

宋朝一直未能收复燕云十六州,北京至大同这片地区属于北部少数民族政权,因此无险可守,一直处在辽、金的威胁之下。明朝建立后,朱棣迁都北京,便在太行以西、阴山以南的宣化、大同、榆林屯有重兵,防范蒙古骑兵。

1644年李自成带兵连陷大同、宣化,顺着古老的军都陉小道往南进军,当他攻占居庸关后,出现在北京城的北面,崇祯帝只能自缢殉国了。

当穿越太行的铁路修建后,“太行八陉”的重要性不复存在。但修建穿越太行的铁路,在上个世纪是何等的艰难。詹天佑设计京张铁路时,最初也想由北京沿永定河谷(即今天的丰沙线)向西,直达张家口,但当时的技术条件无法克服这条线的高山横亘。不得已只能沿原来的军都陉故道向北走,经过关沟段33‰大坡,每列火车到此必须经过“人”字型铁路折返,在青龙桥站换车头,如此速度大减,运力也大减。

直到1952年,成立不久的新政权开始修建丰沙铁路,丰沙线1955年6月通车,1955年11月交付运营。这条铁路的修建难度不亚于穿越秦岭的宝成铁路,为修建这条铁路,牺牲的建筑工人108名,平均每公里牺牲者超过一人。至今,在丰沙线东端第一个隧道前的琉璃河村旁边,还矗立着“丰沙铁路烈士纪念碑”。

9月1日,我再一次从大同回北京,特意买了一张经原京张线的1456次列车票。车在下午5点时到了康庄站。这一当年京张线上的大车站而今“门前冷落车马稀”,车站的车库里停着好些报废的绿皮车。车在这里一停就是半小时。我和同车的旅客们纷纷下到站台闲逛或抽烟,四野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青蒿味道。

车从康庄站出发后,经行一段长长的峡谷,透过车窗往左远眺,能看到八达岭长城巍峨的剪影;然后再经过一条长长的隧道,晚上7点左右到达了青龙桥站。列车停下来十几分钟换车头,在这一段余暇内,游客可看到站台北侧詹天佑的塑像。这个小小的车站,大约是中国小学生最熟悉的车站,詹天佑,便是中国小学生最熟悉的工程师了。许多孩子工程师之梦,便萌芽于语文教材中的课文《詹天佑》。

(詹天佑雕塑;图片由作者提供)

列车从青龙桥站折返回来,经过南口站,达到北京北站——即古老的西直门火车站时,已是晚上8点过5分。康庄站到北京北京,仅仅70公里,因为要越过八达岭,走“人”字型铁路,耗费了2个小时。2个小时,坐飞机可从北京到长沙,坐高铁可从北京到济南。可就在一百来年前,詹天佑设计的京张线竣工后,在当时的中国人看来,太行天堑变成了坦途。

(责任编辑: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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