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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成的私心

 相约归渡头 2013-09-06

陈玉成的私心

 

陈玉成是太平天国名将,一度名义上的全军总司令,也是屈指可数、历经近当代历史风云变幻,始终未被“打倒”的太平天国重要领袖之一。许多论者常将他与后期太平天国另一主要将领李秀成相比,认为李秀成私心太重,而陈玉成大公无私。甚至有人说,李秀成对陈玉成心怀妒忌,对救援陈玉成的安庆三心二意,而陈玉成则屡屡救过李秀成的急,两人境界有上下床之别。

究竟是不是这样?陈玉成难道真的没有私心?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流星般灿烂的十年青春

 

陈玉成是广西藤县大黎里西岸村人,客家,祖先据说是从福建上杭县迁到广东韶州翁源县枫树井村,康熙年间再迁广西平南县鹏化里,再一步步迁到藤县山区来的。他生于1837年,1850年随全族参加金田起义时,年仅14岁,被编为“牌尾”,也就是编外的老幼,就这样踏上了万里征途。

据口碑相传,1851年阴历七月,他在部队行至大黎里(也就是自己家乡)时徒步找到右二军帅罗大纲,自请为向导进攻永安州,打下太平天国第一座城池,从此平步青云,这个说法怕未必属实:罗大纲是天地会元老,早在1847年他就在伙伴胡有福、胡有禄的配合下奇袭阳朔,奔袭永安州,对当地路径可谓驾轻就熟,又何须一个15岁孩子来带路?早期太平天国信赏必罚,陈玉成如果立下这么大功劳,何至于直到南京还是个牌尾?

不论陈玉成是在哪个军、哪个衙当牌尾,总之他在艰难备至、许多人半途死亡或逃散的长途行军中安然无恙,于癸好三(1853)年二月初二平安到达天京,两个月后,他从牌尾平步青云,被任命为左四军正典圣粮,随国宗、号称“铁公鸡”的名将石祥祯西征。

说是平步青云半点不假。正典圣粮职同监军,比军帅还高一级,陈玉成从比圣兵还不如的牌尾直升职同监军,等于连升8级。当时太平军大扩编,从10个军扩编到25个军,再到50个军、95个军,各级军官奇缺,陈玉成虽然职务低、年纪小,但怎么说也是“老革命”,当上这个主管军需后勤的职务,也不算特别出奇的事,何况很快他就用战绩证明,“火箭式提拔”完全是他应得的。

甲寅四(1854)年四月,他跟着韦昌辉的弟弟韦俊(当时号称国宗兄,和燕王秦日纲平级)进攻湖北省会武昌,他在韦俊的指挥下,从武昌县绕过梁子湖,摸到武昌城东面,五月二十一日,领着500少年“牌尾”攀上武昌城墙,杀散守军,放太平军大队进城,史称“太平军二克武昌城”。此役陈玉成立下头功,不仅让太平军“童子军”(其实根本不存在这样的组织)威名大振,连外国人都有耳闻,而且让他被深宫里的洪秀全瞩目,这年八月,他又连跳三级,升为殿右十八指挥,镇守湖北蔪州,一个月后就升为殿右三十检点,指挥后十三军和水营前四军,负责蔪州、黄州两郡军务,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此时他年仅17岁。

由于防守半壁山、田家镇的秦日纲部失败,陈玉成不得不放弃两城,退到黄梅,并作为外围牵制部队参加了著名的湖口战役,和随后对湘军的反击,他先后收复黄梅、黄州、蔪州和武昌,打败湖广总督杨霈,不过都是在韦俊的指挥下,应该说,还只是个戏份较重的配角。

乙荣五(1855)年七月,他受命脱离韦俊节制,东援庐州(合肥市),半途改援芜湖,不久升任冬官又正丞相,踏入了“高干”行列。

丙辰六(1856年)年初,他作为著名的“五丞相”(陈玉成、李秀成、涂振兴、陈仕章、周胜坤)之一,在刚刚复出的顶天燕秦日纲统一指挥下,踏上救援镇江的征途。当时镇江被清军牢牢围困,守将吴如孝婴城固守,弹尽粮绝,陈玉成只驾一条小船舍死突破清军江面封锁,闯入镇江,顺利完成了里应外合、共破围城清军的计划,随后这支大军击毙江苏巡抚吉尔杭阿,攻破江北、江南大营,逼死钦差大臣向荣,创造了太平天国史上最巅峰的战绩。

但随后天京事变爆发,秦日纲卷入其中,死于非命,陈玉成因留在丹阳前线幸免于难,随即转战到皖江一带,这年十月,他被封为成天侯。

这年底,他和好友李秀成在枞阳会晤(史称第一次枞阳会晤),达成合作经营皖北的意向,随即两军在皖北发动攻势,连克无为、巢县、桐城、庐江等地,是天京事变后率先转入反攻的战略区,极大提振了事变后一蹶不振的天国士气。

丁巳七(1857)年夏初,石达开因受洪秀全猜忌、排挤,愤而出走远征,陈玉成、李秀成等被留在安庆,由于兵力不足,曾一度与由武汉撤下来的韦俊部合兵,前往河南光山、固始一带游击、招兵。这年九月,因迭遭变故人才匮乏的洪秀全任命陈玉成为又正掌率,辅佐正掌率蒙得恩总理朝政,从此陈玉成成为太平天国除远征的石达开外、外将中排名第一的人物,其官爵也从成天侯、成天燕、成天福、成天安,直升到当时最高爵位成天义。

戊午八(1858)年四月,九江失守,天京也重新被包围,六月,李秀成在枞阳召集解围大会,陈玉成作为主力参加,史称第二次枞阳大会,制订了先庐州、后江北的解围计划,并在八月大破江北大营。约此时洪秀全重建五军主将制度,陈玉成被封为前军主将。这年九月,他在李秀成、吴如孝、吴定规和捻军白旗总目龚瞎子的配合下,在安徽三河镇全歼湘军最精锐的李续宾部5000余人,乘胜席卷皖北,达到个人军事生涯顶峰。

此后他气势不减,虽然在二郎河因轻敌败给多隆阿,但随即连破胜保,生擒钦差大臣李孟群,牢牢控制了安庆-庐州一线,成为太平天国最大的地方实力派。

己未九年四月,洪秀全将刚到天京40多天的洪仁玕封为干王,打破“永不封王”的诺言,引起众将不服,在洪仁玕建议下,洪秀全将当时地位最高、战功最著的陈玉成封为英王,并下达了“外事不决问英王,内事不决问干王,二事不决问天王”的诏旨,不久本人并不认得许多字的陈玉成被象征性地任命为钦命文衡又正总裁,佐理洪仁玕负责科举考试事务,一向尊重读书人的陈玉成对这一虚衔十分满意,此后直到被俘,都一直自称“本总裁”不改。

庚申十(1860)年二月,陈玉成奉洪仁玕之调东进,并协助李秀成大破江南大营,此后转战苏南、苏北,一度包围扬州,进逼杭州。然而此时湘军趁他东下,偷袭枞阳,进围安庆,他不得不于八月带伤渡江,试图击退湘军,但屡战不利。

辛酉十一(1861)年春,在直接解围屡屡无功而返的情况下,他与洪仁玕商定了“围魏救赵”的计划,率兵突袭湖北,二月二十一日,洪秀全下诏旨“调拨旌旗交玉胞”,将此次战役的全军指挥权交给陈玉成。按照计划,此时李秀成部应该从江西同时进攻湖北,两军会攻武汉,迫使湘军解安庆之围回救。陈玉成在20多天里连克英山、蕲水、黄州,直逼汉口、汉阳,急得清湖北巡抚胡林翼自己骂自己“笨人下棋,死不顾家”,急调曾国荃、多隆阿回援,却被持重的曾国藩拦住。

由于李秀成部行动迟缓,加上英国驻汉口领事巴夏礼故意扣住李秀成托他带给陈玉成的书信,隐瞒李部即将抵达的情报,劝说陈玉成撤军,以免破坏与列强的关系,陈玉成信以为真,回师安庆,并上书天京,催调各路援兵到来。

尽管陈玉成成功收复集贤关,并一度以优势兵力对曾国荃的安庆围军实施反包围,但缺乏水师,无法切断湘军补给,自己反倒陷入粮荒,不得不率大队后撤,留下刘昌林、李四福等最精锐的4000人马驻守集贤关内赤岗岭四垒,结果被湘军一口吃掉。

七月廿六日,安庆失陷,陈玉成精锐丧失殆尽,退守庐州,不久被革职留任。倍感委屈的他不愿回天京仰人鼻息,明知皖北难以立足仍死守庐州,并派陈得才、赖文光、梁成富、蓝成春、马融和、范立川等部北上,试图联合捻军和地方实力派苗沛霖部经营皖北,但这几支人马围攻颍州不下后竟一路北上至陕南汉中,导致原本元气大伤的英王部更加虚弱。

壬戌十二(1862)年春,清军多隆阿部进逼庐州,合围东、西、南三门,“只有一炮之隔”,北面也有定远的清军地方部队离城十多里牵制,陈玉成屡屡恳请各路太平军进援,但除了常州的陈坤书部兼程来救、半路败回,其余或有心无力,或置若罔闻,自己派出远征的人马也无法及时赶回。这年四月,已秘密投降胜保的苗沛霖致书陈玉成,声称可以调集4旗、120万大军,和陈合力进取中原,陈大喜过望,不顾部下一致反对,决议突围北投苗沛霖。

四月初一日,陈玉成率部突出重围,因军心离散,几万人马一路溃散,到达寿州城外的仅4000余人,苗沛霖避而不见,让侄子苗景开将陈玉成等20余人骗进城中扣押,收编城外残部,随即将陈玉成押送胜保兵营。

陈玉成在胜保营中词气不屈,声称“天朝恩重,不能投降”,“刀剑斧钺,一人承担”,被槛送北京。由于沿途不断有捻军及陈玉成旧部阻截援救,惟恐有失的清廷下令“就地凌迟处死”,四月二十三日,他在河南延津校场死难,年仅26岁。

 陈玉成号称“三洗湖北,九下江南”,破省城三座,州县150余座,“活捉大钦差四位”,在太平军中战绩彪炳。他死前曾说,太平天国“去我一人,江山也算去了一半”,死后两年另两个月,天京陷落,太平天国随即覆灭,可谓不幸言中。

 

大公无私么?

 

陈玉成大公无私么?不见得。

在皖北,他帮过李秀成不少忙,但李秀成也不是只收礼、不回礼的管仲,陈玉成最要紧的三河之战,李秀成在关键时刻赶到,让相持不下的陈玉成和李续宾胜负立判,算是回帮了一个大忙。当然,那时陈玉成地盘大,人马多,只有3个县(滁州、来安、天长)地盘的李秀成相形见绌,陈玉成“出血”更多,是显而易见的。

击破江南大营一役,许多人认为是陈玉成帮李秀成最大的忙,可李秀成却一点也不领情,他在供词中声称,自己压根没想让陈玉成助战,等开战后陈“不约自来”还把他吓了一跳。这一仗李秀成在芜湖和李世贤、杨辅清等人制订了虚攻杭州,围魏救赵的战法,并禀报了天京城里的洪仁玕,的确没有约远在皖北、且须随时提防湘军偷袭安庆的陈玉成,陈应是身为军师的洪仁玕约来的,算不上“帮李秀成的忙”,江南大营已经中计,李秀成调集江南太平军十多万精锐对大营不到3万疲兵,本已无需再添援手。

陈玉成如此积极“帮忙”,还有趁机扩充地盘、增加后勤军需来源的目的。他让自己的头号勇将刘昌林跟着李秀成一路打到常州,黄文金抢占常熟,自己忙着打扬州、打杭州,都是为了地盘和物资。黄文金因为滋扰过甚被李秀成赶走,陈玉成不甘心,又派了侯裕田顶替,硬是要在苏南安下颗钉子。据史料记载,尽管苏南的“苏福省”被称为李秀成的分地,但陈玉成却占据了丹阳、句容一带,直到最后陷落。为了争利益,他不惜和好朋友李秀成撕破脸,跑到苏州争吵,逼得洪仁玕不得不兼程赶赴苏州调停。

与此相反,李秀成留在皖北的三个县,他看着如芒刺在背,本来李秀成南下时,留下朱兴隆、黄金爱、吴定彩三人助守,陈玉成仗着威势,调吴定彩进安庆协防,让黄金爱跟随自己行动,结果3县全丢。赤岗岭一役,他叫黄金爱殿后,不发兵接应,结果黄金爱被优势清军逼下马踏河泥塘水田中,险些全军覆没,而吴定彩则在安庆陷落时顽强战死。黄金爱是忠王女婿和爱将,吴定彩在忠王麾下是排名前四的大将,可想而知,这样的做法对李秀成有多大震撼。

许多论者都认为,安庆是天京门户,皖北则是太平天国最重要的根据地,陈玉成始终积极援救安庆,而李秀成三心二意,公私高下,不言而喻。这些论者忽略了一个事实,即安庆是英王的分地和大本营,也是后勤基地,失陷后曾国藩幕僚赵列文曾说“金银衣服不可胜计”,陈玉成救安庆其实也是“顾私”,因此不仅前期可能解围时拼死救援,后期明显已无法援救,清方摆出围城打援口袋阵时,他也不顾死活,硬拖着太平军各路精锐,往安庆的火坑里跳。

他的“有私”还可以从对待韦俊的态度看出。

韦俊曾经是他的上司,天京事变后,韦俊为右军主将、定天义,地位只略低于他(级别一样)。1859年韦俊驻扎在皖南池州、芜湖一带,杨秀清的盟弟杨辅清、杨宜清等从江西北上,也驻扎到这一带,由于血海深仇,两军不断摩擦,韦俊忍气吞声,准备北上渡江,投奔李秀成,不料以往多次配合作战的陈玉成却骤然翻脸,封锁江面,不让韦俊过江,甚至开炮阻拦,硬是将韦俊逼得投降清朝。后来安庆失陷的第一“节点”,是枞阳失守,攻下枞阳的,正是当了清朝芝麻绿豆官的昔日太平军国宗兄韦俊。

陈玉成之所以翻脸不认人,一方面可能受天京密旨,另一方面,也是害怕韦俊和李秀成会师,成为一股大势力,威胁自己在江北的分地,从这点上看,他并不比李秀成的境界高。

李秀成“西征”会攻武汉固然走得慢了点,但说他不执行“围魏救赵”就有些冤枉。从史料上看,最初并没有“围魏救赵”的计划,李秀成不愿意执行的,是洪秀全让他“扫北”(趁英法联军和清军开战进攻北京)的计划,而擅自采取的,是南下江西接应当地盟友的行动,当时陈玉成本人也没有“围魏救赵”,而是直扑曾国荃、多隆阿,准备直接解围。

安庆失陷后,陈玉成如果“大公无私”,理应向天京靠拢,但他却负气死守庐州孤城,并不断向北发展,导致江北局势完全不可收拾,尽管责任主要不该由他负,但这种做法说成“顾全大局”怕是牵强附会——同样饱受委屈的李秀成,在屡劝洪秀全不听后,并没有听堂弟李世贤的一走了之,而是陪在洪秀全身边同归于尽。

本人是庐州合肥县人、曾在皖北办了好几年团练的李鸿章曾说,“忠、侍(李世贤)、章(林绍璋)、干诸王,皆与狗逆(陈玉成外号四眼狗)不合,外畏之而中恨之”,而和陈玉成并肩作战多年的盟友、捻军盟主张洛行在被俘后称陈玉成“待人不好”。为了救自己的安庆分地,陈玉成不顾各部利益,逼着他们反主为客、死打硬拼,太平军各部不说,捻军老家皖北被清廷烧杀淫掠,各旗首领请求陈玉成发兵援救,陈不但不发,反倒逼着捻军陪他远征湖北,死战安庆,结果执意回家的捻军蓝旗首领刘饿狼被张洛行设计杀死,整个蓝旗反目成仇,白旗捻军的两名主帅龚瞎子、孙葵心都死在太平天国的战场上,导致白旗元气大伤,整个捻军也因为这些变故四分五裂。这些,当然都只能成为陈玉成“大公无私说”的反证。

应该看到,作为一方统帅、全军司令,陈玉成的年纪实在太轻了,战场上冲锋陷阵没有问题,但恢宏的战略构想、复杂的人际关系,却不是他这样阅历的人所能完全负荷的,毕竟,他至死也不过26岁。

 

            长处与短处

 

有一个叫赵雨村文人,曾被裹挟在陈玉成部住过一阵,对陈颇有好感,他记述陈部属称赞陈的三大长处,第一爱读书的人,第二爱百姓,第三不好色。

作为中立人士,赵雨村的记载当然有根有据。陈玉成并非如几十年前某些著作所言“焚书坑儒”,他的书房里堆满典籍,所俘获的许多清朝官员都被优待,甚至安徽巡抚李孟群被俘后也长期优待,直到天京下诏旨才处死。李秀成同样优待清朝官员,但被优待者通常“软磨”,不会直接“骂贼”,“骂贼”的不会被留用,而陈玉成的“先生”群中,居然有一边服役,一边公开骂太平军“龟儿鳖孙”的前李孟群幕僚葛能达在内。

陈玉成本人并不甚识字,但他被俘后,胜保的幕僚裕朗西曾与他攀谈,他随口征引兵书典籍,侃侃而谈,令这个文人十分佩服;他曾经上书洪仁玕,提出旨在加强赏罚制度的《钦定功劳簿章程》,足见对于文化学习,他是真下了一番苦功的。

不过他的“爱读书的人”,和李秀成一样,也只限于尊重、供养,却并不敢大胆任用,目前记载中那些被他礼敬的读书人,担任的都是幕僚、书手、医生之类闲职,反观在他之前镇守安徽的石达开,就敢于放手重用读书人,麾下的李岚谷、潘合孚、陶金汤、何名标等均是书生出身,后来都成长为大将、要员。

陈玉成的爱百姓也是相对而言,在皖北,他秋毫无犯,轻徭薄赋,但在苏南,他的部下纪律废弛,横征暴敛,以至于苏州人听说来的长毛是忠王部就大胆做生意,听说是英王部就赶紧关门。很显然,陈玉成爱的是自己地盘上的百姓,而对于别人地盘上的百姓,就未必有多少感情了,哪怕那地盘是友军的。

陈玉成不好色,是指他不强抢民女,有个不甚靠谱的传说,说他在苏州留宿忠王府,忠王不在,忠王府的人找来“三陪”服务殷勤接待,结果陈玉成半夜开拔,留下话说“吴中女兵,锐不可当”,叮嘱李秀成千万别陷进温柔乡不能自拔。

但不好归不好,他的老婆却不少。安庆、庐州、天京,都有英王府,也都有留守的“英王娘”,他的一个绝色“王娘”在被俘后被胜保霸占,胜保被清廷治罪,“强取贼属”也是罪名之一,这个“王娘”随后也被逮治胜保的清朝官员霸占;据说他的另一个王娘蒋氏留在天京,城破后被湘军将领鲍鎰娶回原籍,陈玉成的遗腹子当时仅两岁多,也被鲍鎰收养,长大后知道身世,愤而出家,民国后还出任过省议员。史书记载,陈玉成“长不逾中人”但容貌秀美,眼眶下有因为当年治疗打摆子薰艾留下的两个疤痕(这也是他外号四眼狗的由来),经常骑一匹白马,十分威武,英雄年少,就算再不好色,周围也难免围拢几位美女的,似也不便深责。

陈玉成最擅长的是野战。他的部下说他最善于用选锋,摆成前少后多的锥形阵,“层层推进,有进无退”,更善于将选锋藏于队中,假装败退,等敌军追近后突然反身杀回,100年后湖北、安徽一带还把这种战法叫做“三十检点回马枪”,三十检点正是陈玉成曾经担任的官职。

然而陈玉成的战场大局观并不太好,经常在大胜后忘乎所以,或者因疏忽丢失重要据点。他最忌惮的清将是多隆阿、鲍超,这两人的共同特点是不跟他硬拼,而是避开他的中路,专门从两翼包抄。他的部下在安庆之战后将这一切归于天数,称“英王走运时想怎样就怎样,倒运时想一着错一着”,其实哪有什么天数,无非是“人谋未臧”而已。

陈玉成最大的短处,恐怕是用人。

陈玉成手下的大将,很少有“外人”,不是自家亲戚朋友,就是广西的老资格。他手下有著名的五大队、五小队,主将有陈时永、卜占魁、唐正才、梁成富、刘昌林、马融和等,其中陈时永是他叔父,唐正才是早年太平军水营的负责人,刘昌林是他幼时的玩伴,卜占魁则是和他一起入营当牌尾的好友;他派到丹阳一带驻防的,是陈聚成、邹林保,前者是他弟弟,后者是他姑父;他手下的重要将领中,有陈仕荣、陈时安、陈得才、陈安成等“陈家人”,有天王外戚赖文光、表弟张潮爵、杨秀清外甥陈得隆这样的“皇亲国戚”,还有魏超成、侯裕宽、侯淑钱这样的元老。

这些人中固然也有能力出众的,但由于他们是因关系、资历、血统上位,必然有许多人不称职。如陈聚成是陈玉成幼弟,被俘后胜保以其“年幼”,竟将其释放;张潮爵因为身份高贵,在安庆位居叶芸来、吴定彩之上,城破后逃之夭夭,当时整个安庆断粮,将士煮刀鞘、皮箱充饥,可张潮爵家房梁上却藏了两石大米;那些勋旧中,魏超成是杨秀清亲戚,以前是监斩官,侯裕宽是洪秀全的厨师,侯淑钱是管仓库的,唐正才倒是打仗出身,但带的本来是水军,这些人被重用来带陆军、守城池,岂能不误事?

如果没有关系、资历、血统,在陈玉成这里想出头就难了。1853年就加入陈玉成部的安徽桐城人程学启勇冠三军,可是打了7、8年的仗,才混了个不入流的“先锋”职务,最终这位程大爷投奔了曾国荃,成了攻陷安庆的急先锋,后来又投奔李鸿章淮军,破苏州,破嘉兴,都是此人的作为。反观和程学启前后脚入营且表现抢眼的安徽同伴,加入李秀成部的陈炳文在1861年官拜殿后军正总提,朗天安,领忠殿大前队,已是李秀成第一流的大将,加入石达开部的童容海,1861年为殿左东破忾军主将观天义,也早已独当一面。

太有资历、本事也不行。名将吴如孝、黄文金都曾隶属陈玉成麾下,前者曾是罗大纲助手,官职一度远在陈玉成之上,后者更是金田起义时广西平南上帝会的首领,而且两人一个善守,一个善攻,都是出名的宿将,但陈玉成和这两人关系始终若即若离,前者大多数时间游离于陈玉成本队之外,甚至和李秀成部一起行动,后者则被扔在苏南、皖南“吃苦受罪”。

不难看出,陈玉成还是有私心的,他表现出“大公”一面时,往往是因为公私可以兼顾;一旦公私利益相悖,他的思维模式,和李秀成、李世贤、杨辅清等其他太平天国后期外将,并无本质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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