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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白”之美

 鸿墨轩3dec 2013-09-15

“飞白”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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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白之美 - 盐湖人 - 盐湖人

王铎《赠抱一张公诗卷》(局部)

飞白之美的发现,始于东汉蔡邕。对于崇尚自然的蔡邕来说,飞白的产生没有半点斧凿痕迹,所以能够吸引他的注意,以至于在汉以后的书法创作中出现了飞白书。作为提倡“为书之体,须入其形”的蔡邕来说,飞白就是一种可感的物象。它像云雾水火一样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吸引着蔡邕的眼球,摇曳着他内心的创作激情。
  古人对于飞白美的描述也是抽象而缥缈的。三国魏刘劭在《飞白书势》中形容道:“有若烟云拂蔚,交纷刻继,韩卢接飞,宋鹊游逝。”南朝宋鲍照更是把飞白夸奖得无与伦比:“圭角星芒,明丽烂逸。丝萦发垂,平理端密。盈尺锦两,片字金溢。”(《飞白书势铭》)
  飞白的出现是对传统笔法的颠覆。书写中要出现飞白必须在运笔速度、运笔角度和用墨浓淡上有着特殊的要求。书写速度快可以出现飞白;笔杆倾斜、笔锋侧过来书写一定比笔笔中锋更容易出现飞白;墨浓比墨淡容易出现飞白。真正开始在书法中体现出来飞白是在汉末魏晋时期。书法家在书写行草书时不经意间写出来的飞白逐渐多了起来。一笔书容易出现飞白,主要因为一笔书的书写速度较快,在快速书写的同时,运笔的变化并没完全控制在书写者的腕底。
  飞白,从字面上应理解为因笔飞动而产生的白。这时的运笔不再是刻意循规蹈矩,而是出没飞动,造微入妙,神会意得。这是书写主体除却造作、追求自然的书写状态的自觉。飞与白也没有必然的联系,只有高手才会使二者产生因果联系,并处理得恰如其分。由于才力有限,有飞而不白者,也有白而不飞者。
  飞白作为一种字体流行起来,是在魏晋。南朝宋羊欣在《采古来能书人名》中记载三国吴张弘“特擅飞白”,此外,王羲之的飞白书也是相当不错的。
  梁武帝就曾说王羲之所书是白而不飞,萧子云是飞而不白。无论是哪一种,都只不过是功夫不够而已。飞白书的出神入化,凭藉的是娴熟的技法,力行积学,契入神悟。清张燕昌说:“运笔愈熟则势欲得。”王羲之不可谓不精熟,萧子云也不见得就是很懒惰所致。
  为什么前人对王羲之的飞白书评价前后不一致呢?
  晋陶渊明称逸少飞白书势力惊绝,而梁武帝却说王书白而不飞。抑或晋代以前的飞白书还是未曾脱离隶意?如王羲之的《十七帖》,有了隶书意味,书法从形上就缺少了草书流畅连贯的背景,使笔迹间的留白飞动有神,这谈何容易?可是我们还看到,王羲之有些草书作品写得十分精彩,几乎脱尽了隶法。唐李嗣真在《书后品》中评王羲之飞白说:“犹夫雾縠卷舒,烟空照灼,长剑耿介而倚天,劲矢超腾而无地,可谓飞白之仙也。”其实就草书而言,汉代张芝就放得很开,不可谓不飞动。他的《冠军帖》轻如游雾,重如崩云,时差池燕起,时振迅鸿归,飞白绰约其间,态度明丽烂逸。由此看来,梁武帝的评说或许也有偏颇之处,这可能源于他眼光的局限性。
  如果说飞白与草书的结合是从张芝开始的话,那么有唐一代才是它的盛世。唐代书法中对于飞白的延续不是因循故辙,而是将飞白美发展到极致。
  欧阳询、唐太宗、唐明皇、武则天、司空图、史惟则等都有飞白书法作品流传。唐明皇魏鹤山飞白题跋、武则天飞白书《升仙太子碑额》都是引领飞白书发展的旗帜。在这些人中书写水平较高的,我认为是欧阳询。他能写好飞白书也并非偶然,因为他有很好的书法根基。他的字精劲严谨、神清骨健,加上风放雷激的飞动,气势就迥乎前人了。唐张怀瓘曾在《书断》中说欧阳询:“飞白冠绝,峻于古人,有龙蛇战斗之象,云雾轻浓之势,风旋电激,掀举若神。”
  草书大家的出现,更把飞白的美推到了极致。张旭、怀素、释高闲等都是驾驭草书、挥写飞白的高手。“笔落惊风雨,书成泣鬼神”,横涂竖抹、锋颖腾挪间时刻彰显出对成法的蔑视。很少有人会注意到飞白美的强烈震撼力,更多的是迷恋于草书本身。飞白在草书中的流露,让草书飞动的韵趣更加浓郁。唐柳公权的《蒙诏帖》本来骨力清寒,气象萧索,有了飞白的掺和,顿时旨味不同。
  宋黄伯思在《东观馀论》中说:“观唐玄度十体书,因思张怀瓘云:‘飞白全用隶法,盖八分之轻者。’今世人为此书乃全用草法,正与古背驰矣。”与古法的背离就意味着与今草的结合,就是创新。可见,草书的创新借鉴飞白的书写,已经开拓了新的发展空间。原本飞白书写依托的书体是隶书、章草,后来变为行书、章草,飞白的出现,为书体的多样化发展提供了可能。反过来想一下,倘若书法总是延续传统书写系统单线发展,那么中国书法的魅力便趋于单调与片面,而生命力亦不能长久。飞白书线条中间黑白相间的空灵透剔,打破了常规的笔笃墨实,丰富的笔墨表情吸引着内心创作欲望澎湃的书写者。
  飞白的生命力极为强盛的原因是,它站在传统书法的对立面,属于另一种审美趣味的体现。飞白所具有的写意性,正迎合了宋代文人士大夫们的心理需求,在他们的手札或尺牍中可以寻绎到飞白的影踪。
  清人陆绍曾、张燕昌在《飞白录》中记载宋朝太祖、太宗、真宗、英宗、神宗、徽宗、高宗、理宗等皇帝均能飞白书。书法家蔡襄、苏东坡更是飞白书的高手。《宣和书谱》载:“君谟(蔡襄)真行草隶书无不如意,其遗力余意变为飞白,可爱而不可学。非通其意,能如是乎。”
  宋代以后的书法家,多用飞白入画,别具风情。金代王重阳、元代何太古,都有飞白作品留下,但水平恐不及前人。元赵孟頫说:“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应八法通。若也有人能会此,须知书画本来同。”飞白美在赵孟頫的闲雅清隽的书风影响下,变得无从寄寓。元倪瓒也说:“仆之所谓画者,不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耳!”飞白已经成为画家笔底挥写意气、表白襟怀的语素,毫无牵绊地面对自然流露初始的本真。
  到了明清两代,单纯的飞白书已经逐渐走向装饰化。如明潘鸿渐的飞白鸟虫书《三十二篆体金刚经》像是刻意绘制,了无生机。也有水平较高的书法篆刻家从事着飞白书的创作,如赵光、丁敬、王澍、陈奕禧、张燕昌等。他们只是停留在对前人的刻意追摹上,并无发展。张燕昌的飞白书有些模仿唐代武则天飞白书的形制,但不得飞白要旨,只是从外表上刻意追求飞白效果,可以看作是唐代飞白字体的继起。但是光靠他一个人是无法挽回飞白字体式微的局面。
  明末清初,在高堂大轴行草书的风靡下,飞白美逐渐在行草书中复苏。尤其是王铎,在行草书上无不用飞白之极,在《赠抱一张公诗卷》中,连续的飞白令人目不暇接,气势磅礴、墨气跌宕、大小错落、穿插迎让各得其所,开张收缩、舒逸烂漫尽在飞白之间。飞白作为笔墨的一种表达方式,找到了行草这种抒情性的书体作为媒质,充分在书法间表现其美感,为行草书的发展带来了新的突破。
  清刘熙载在《艺概》里说:“文之神妙,莫过于能飞。”作为书法家,在创作时能做到思绪飞扬时,下笔必能飘逸。形飞而神越,悟道而竟理,粲然而得飞白之妙。
  书法创作中,人们自觉地对飞白美的寻绎,才刚刚开始。

中国书画报2012年第002期 > 第0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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