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谢无量先生晚年好以糖果索观幼儿作字,以得象外之象、意外之意,然后以己家之法出之遂成一家之气象。此行颇有聊斋先生之意趣,聊斋以烟茶获野叟村妇之逸闻,遂以一家之文传俗世之言影鬼狐之世情射人世之真相。两位先生虽一今一古,却殊途同归,总之曰:以趣传真,以真写趣。
时人好以“孩儿体”目谢无量先生之书,就其本心,于谢先生之书何益何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那颗急功近利之心、毫无积淀之手找一至尊之体做个依靠。若有人究诘其书之丑,便可理直气壮的说:“我学的是谢无量,写的是孩儿体”。正所谓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理不成,有名有言亦有理即使是狐假虎威的欺世盗名,也可以有模有样的威风一把,“我”是高深的,你们看不懂、看不惯就自顾自的讶然去呗。真真有掩耳盗铃之蠢念笨行,试问,自欺者安能欺人?!
石开先生谈谢无量先生之书,以为:谢无量的书法在用笔、结字上都没有形成一种机制,所以不能很好的传达自己的思想感情,也没有了防伪的难度,并畅言现在学谢的人都比谢要写的好。这么看来谢无量的书法除了他的原创性外便一无是处了,但谢无量的书法是数十年治学为文后的自然流露,“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谢先生的书法是所来有自的,石开先生作此言论大有故作惊世骇俗哗众取宠之嫌,说白了就是不负责任的大言欺人。
谢无量生活的时代,不临帖不宗法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但这只是他成功的基础的基础,有了这个基础他依托幻化的悟性、依靠无尽的抄写著作形成了独特的个性体势,在轻松自然的活泼和调皮里饱含了更多的自在的自信和随意的超脱,这也应了那句无规矩不成方圆的古训。
魏晋书法,妙在玄淡。董其昌有言道“淡之玄味,必由天骨,非钻仰之力,澄练之功所可强人。妙处都不在书,非学所可至也。”谢无量先生于此可谓得矣。其书以怀仁《集王圣教序》为宗,然后上窥魏晋,碑帖兼容,能以平和造险绝,能以妍媚寓质实,以意写心,妙造自然,有道是:“不激不励而风规自远”。后来学之者能造其险绝而不能逮其平和,能写其质实而不能得其妍媚。也许和谢无量先生比,学之者并不欠缺法的领悟和技的造诣,但书法彰显的不仅仅是法的层面和技的绚烂。就此而言,和谢先生比较时人欠缺的就太多太多,最不可忽视的是那一份心境的历练和心情的淡宕。
评者多以“学者书”论谢无量之书,这就牵扯到书法家要学者化的论说了,历代学人可以说是把书法捧到了极为尊贵的地位,什么中国美学的极致、中国哲学的准则、世人公认的最高艺术等等等等,可书法家连个“学者”的名分都搏不到。有人说谢无量在治学为文的过程里练就他超妙绝伦的书法,却没有人说谢无量在抄书练字的过程里积淀了他深厚独到的学问。书法,高贵而尴尬的无奈着的学问。谢无量的书法也同样的高贵而尴尬着,学习追慕他的人把他的书法捧到了极高贵的位置,但大多人表现在书作上的样式,是很能让地下的谢无量先生尴尬的了。
谢无量先生的书法不以“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为指归,亦不以二王法书为极则,重意趣而不轻理法,故能写的亦文亦野,风骨兼备,开启了书苑碑帖结合的新境界。严沧浪《诗话》谓:“盛唐诸人,唯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以此论移赏谢无量之书,可谓得矣,以此论求诸今世学谢之人,又有几人得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