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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庇留医案

 学中医书馆 2013-10-12

吴涌冯某,父子俱以搜取肥料为业。其父年已古稀,忽患下利清谷。请高姓医,诊治数日——高固负威名,而数读伤寒论者也——俱大温大补之剂:附子理中,更重加归芪之类。其平日处方,必以十二味,始谓之“单”。乃服药以来,下利不少减,且四肢厥逆,无脉——胃败!予诊毕,断曰:症诚重笃,但必利止后,脉渐出,始有生理。即用四逆汤,日夜连服,次日下利止,而脉来出。即于原方加参续进。是日,颇能纳食。次早诊之,脉渐可循,生气还出也。复诊,据言昨夜不能成寐。盖由下后,心阴已虚,心肾未能相交,于是改用黄连阿胶汤,一剂即能熟睡。此症连用姜附,忽改芩连;所谓帆随风转也。由是,调养数日,即告复原。夫以七十老翁,病危乃尔,而收效之速,竟复若是。益知仲景之方,固不可易,而六经之法,胥在运用之妙耳。

吴涌谭绪二,织茧绸为业。其妻病已十八月,头目时眩,面无华色,精神疲倦,食减,口干不欲饮,或有微热,时起时退,大便或溏或结,不能久坐,久视,亦不能操作。屡服各医之药,皆无效;以致形神枯槁。脉弱,予断此症为虚劳,盖气血,阴阳,脏腑俱虚也。——夫见证治,不究本源,宜其数月以还,愈医愈重也——即与小建中汤加减;连服十余剂,日有起色。不半月,而胃气大进,气血充盈,形神焕发矣。岂他医之补气补血,消滞开胃,解郁行痰,皆无当耶?此靡他,医贵识证而已。

   

龙田坊,予书馆之旁,有年青盲女,患霍乱,上吐下利,往诊时,吐出黄水,衣为之湿;四肢厥逆,脉微欲绝,急投四逆汤——此午刻事情也。傍晚时,着人到问,据云:“呕疴已止,惟头微痛,身有微热,得毋药性过热欤?”予曰:“不然,乃药力透达之故。盖病势已从阴出阳也。”次日,精神稍定,与理中汤以温开脾胃。又次日,云:举动无力。遂处以真武汤加桂枝善其后。嗣闻之患者:是药入腹中后,桂枝之气,直达脚趾云。

  一日午刻,有小学生邀余回家,诊其母。见其卧床不动,目闭,口不能言,全无知觉,四肢厥逆,脉微欲绝。其家人云:本无病,今早照常用膳,起居无异,今忽如此。予曰:以盛暑而见寒中三阴之险象,非吐非下,无端而得,其例不多,然有是证,必有是药。据脉与证,非四逆汤不办。一小时后,该小学生复来请诊。至则举家纷扰,盖于病者床下,捡得大睡药一碗,饮尤未尽。大睡药者,即大浮萍也。始悉因家庭细故,遂萌短见。予曰:大睡药性,寒毒异常,过服必致毙命。四逆汤之大热,可以对待寒毒之变。因促其尽剂灌之。药后,人事渐省,入夜即能言矣

龙田坊吴某,在港为雇工,中年人。患脚板底痛,不能履地,面白,唇舌白,胃减。屡医不效,因返乡关,就诊于予。问其有花柳余患否?曰:前治花柳,服清凉败毒剂,今则全愈矣。予曰:“足心为涌泉穴,是肾脉所发源者。肾败则痛,不能履地也。先以真武加茵陈,今其余邪,从小便而解。继以真武,连服十余剂而愈。

吴涌冯家寡妇,仅一女,年八九岁,爱如掌珠,患下利,日趋沉重。着其亲人入龙山,请有名誉之医至:出贵重之药散,而处以普通之利湿止疴剂;所谓小儿科也。服药后,傍晚,则四肢厥逆,以为不治矣,遂置诸地。

  其亲人因冒雨延医,困惫无嫩,酌酒消遣,饮尽续沽。适予在酒肆诊病,因询予曰:先生能为小儿科乎?予曰:医学固有分科,理则一也。遂邀予诊之,则四逆证也,与以四逆汤。嘱(移)之上床,小心灌药。下利渐减。明日再诊,复与前药,疴止厥愈,五六日复原。

数月后,彼之侄女(吴涌冯家),五六岁,因疳积多服使君子,雷丸等。下利益甚,而双目几不见物。延余诊,予曰:“此厥阴病,阴霾四布,再失治,则盲。”遂以附子理中汤止疴,再以乌梅丸加减与之。眼遂光明,胜于平日。盖此女入夜不能见物者月余:俗称所谓鸡眼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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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方寒热,前后不同

予学医既伐,仍未出而问世。先慈偶患腰痛,不能自转侧,因不能起食。即代为之亦不愿。焦甚!诚自治之。据伤寒论:风湿相搏,骨节疼烦,用甘草附子汤,其桂枝用至四钱。为药肆老医袁锦所笑,谓:桂枝最散,止可用二三分,岂可数钱也?予曰:此未知长沙书为何物,宜不赞同。袁云:医人已数十年,卖药亦数十年,从未见有用桂枝如是之重者。予曰:汝尚未知悉此为何方;治何病,汝惟有执之而已。于是,朝晚服之。其药肆之桂枝,从此而尽。

翌日,能起能食,遂愈。

此症据金匮,当用肾著汤。予见高年病重,故不得不用此方也。

过数月,家慈忽患牙痛,不能食。以体质素健,拟白虎汤。市药时,袁医曰:方子生石膏七八钱,而乃用炙甘草之补曷不易生甘草?为一律凉药乎?予曰:白虎之用炙草,汝实未梦见用意之所在;则不可强不知以为知也。渠又劝用熟石膏。予曰:白虎之石膏,必用生,若煅则为无用之死灰矣。此物不嫌其下坠。故伍以炙草,梗米,使其逗留胃中,以消胃热,不使下坠者,有深旨焉。汝不过见某药治某病,无怪谓炙草为参术苓草之草,而以为补也。袁又曰:数月前,服桂枝四钱,日两服,合八钱,即此人乎?予曰:然!袁曰:何寒热相悬也?予曰:前患风湿相搏,今患阳明实热;症不同,药安同哉?

服白虎,牙即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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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地同,年龄同,而虚实异

右滩禄元坊,黄植泉乃翁,年六十余,患外感症,屡医未愈:——小便短少,目眩耳鸣,形神枯困,全身无力,难食难睡。脉微而沉。浸浸乎危在旦夕。——医者见其小便不利,专以利湿清热,削其肾气;山查、麦芽,伤其胃阳。是速之死也。

吴君以予荐。诊毕,断曰:此阴阳大虚,高年人误药,至于此极!补救殊非易事。若非笃信专任,不难功败垂成。彼曰:“已无计复之,听先生所为而已。”于是,先以理中汤数剂,随加附子,又数剂,胃气渐增。前之举动需人者,稍能自动。而其身仍振振欲擗地,改用真武汤,又数剂,其心动悸,转用炙甘草汤;数剂,心悸既止,并手足之痿者,亦渐有力。

后则或真武汤,或附子汤十余剂。总计治之月余,其精神元气,不觉转虚实为强实。饮食起居,健好逾恒。病家驯至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目。

当时黄植泉之母,与其相继而病,亦延月余未愈。遂易其居——恐同时两死不便也。见乃翁奏效之后,又请予诚诊其母;见其证与乃翁大异——亦形神疲倦,但此症属实而外虚,易见功,易收功也。诊其脉而浮滑,症则心下苦满,按之极痛,不能饮食。举家仓惶!予拟与小陷胸汤,家人曰:老人久病,沉重若此,可任此凉药乎?予曰:此乃小结胸病,是太阳症而入结于心下者。此方导心下脉络之结热,使之从下而降则愈。果一服:结解不痛,不用再服。调养数日,渐起居如常矣。可知实症易医也。

两案同一时,同一室,又同为高年之人,而一温补,一清凉;一以多药,一以少药;终之皆治愈。然则方机治则,可执一也乎?

里海东头厅就记之侄,患疟数月未愈,多服凉药;仍有微热,脚肿,耳聋,心悸,郑声,不寐,精神恍惚,胃气弱极,手足无力,是早尚服甘遂等攻药。

予拟真武汤加桂枝龙牡,见其已服大攻剂,知有度。嘱其明日乃可服此方。迨行后二小时,忽自起,挟其卧席狂奔至后门,后门即海,其父大惊,急拥之归床。夫诊脉时,手足不能动,忽然狂奔,此脉阳浮越也。虚极,自有此景状。其叙曰:先生嘱勿服此方者,或恐其归咎耳?今若此,宜速煎服之。服后,酣睡数小时,为十日所未有者。醒即寒战,盖被再睡。明晨清爽,能自起矣。具证此药驱出寒气之力也。是午,捡前方再服,。前后连服五六剂,肿全消,诸病霍然;且胃气大增。调养数日,而精神复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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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庇留,字茂才,又名天佑,广东顺德人,近代岭南伤寒名家之一,著有《伤寒论崇正篇》,于1925年刊行,现已绝版。1958年,其子黎少庇响应政府的号召,在广东省中医药研究委员会的支持下,将黎氏遗下大量医案“遴选其精英,而增其美辞,复加以评述”,编成《黎庇留医案》一卷(以下简称《医案》),共收人医案50例。 黎氏一生,推崇仲景,穷究伤寒,积有丰富的临床经验。正如《伤寒论崇正篇·左公海序》所云:“黎庇留茂才,博览四部,最癖医书,抗志希文,尊师仲景,读愈万遍,背诵如流,旁览百家,眼光别具,分勘合勘诸注得失,抉其微,以经证经;群言淆乱,一衷诸经,如是者有年,既而造车合撤,延诊者铁限为穿,见病知源,处治者刀主必效,如是者又有年。洎乎晚年,融汇全书,经临万病,积五十余年之学养,正百数十节之窜讹。从此,治伤寒者如迷途之有老马,如暗室之得明灯,事半功倍,此茂才之宏旨也。”此外,少庇也认为该医案“识者称之,以为兴灭继绝,使数千年坠绪阐发无遗,诚仲景之忠实后学者”、以上两段,恰如其分地介绍了黎氏的生平及其对仲景学说的发挥与良好的医疗技术。 由于黎氏精通伤寒,并且能在临床中通权达变,因此,每每能够立起沉疴。在数十年的行医生涯中,积累了丰富的医案,给后学留下了宝贵的遗产。如《黎庇留医案·少庇序》言:“于编撰之余,就历年所治理诸证,择其堪为研究医学之参考者,或则顽沉、诡异,或则平顺、隐微,叙其过程,论其得失,编成医案,以与《伤寒论崇正篇》相引正,而加深经方运用之信仰。”《黎庇留案·小言》说:“生平论证处方,一是以仲师大法为本,故其手录验案.皆据经方而治效者。” 纵观《医案》一书所载50个案例,直以“真武治验”命题者就有4例,其余各例或径用真武汤原方,或治疗过程中屡用真武,或用真武汤加味,每获良效。至于附于之用,更为频仍,足见黎氏运用《伤寒》方,使用温热药的精湛技术,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使用经方(当然也包括所谓的时方),尤其是大剂量的温热性药品,若没有驾轻就熟的理论来指导实践,是无法得心应手的。黎氏医案给后人一个提示,即:岭南虽地处亚热带,气候炎热,只要辨证准确,同样可以应用温热之剂,温热之剂虽可以化燥生火,但若运用得当,同样也可以化湿温阳。

继承和发扬祖国医学的有效措施是“首先把老年中医的学术和经验继承下来”。黎氏作为粤医伤寒大家,是岭南地区近代研究伤寒、运用经方的代表之一,他的验案,值得我们深究。正如萧熙在《黎庇留医案》中所言:“医案中关于经方的灵活运用,及推陈出新的手法,便可以意味着黎氏伤寒学上诰诣的深度,从而认识到所记医案,不仅是宝贵的活经验,而且在它里面还反映着湛深的理论基础。” 建议中医药论坛能与中医药出版社联系,收集黎庇留老的医案,医著及医论(黎庇留老的资料,广州中医药大学应该有不少),然后进行整理,集结成黎庇留医集出版发行。如果真能如此,又是中医界之一大幸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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