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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茶(三则)

 成成02 2013-10-15

  谭元春(1586--1637),字友夏,今之湖北天门人,明代竟陵派文学家。与钟惺(伯敬)同为“竟陵派”创始人。

  谭元春是一位伟大的文学家,这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如果说他还擅长茶学研究,则鲜为人知了。谭元春与唐代著名茶学家、世界上第一部茶学著作《茶经》的作者陆羽,同是湖北竟陵人,也许这就是谭元春从事茶学研究的情缘和不解的情结。

  他把对茶学的研究心得写进自己的诗作之中,这更是有别于其他茶学家的,因此也就为我们留下了十分珍贵的文化遗产。

  谭元春把茶区分为“头茶”、“二茶”、“三茶”。

  何谓“头茶”呢?他在诗中写道:“萌芽不可折,除却桑茶论,桑老伤蚕意,人情亦有新。”当时,在茶区流行一种“桑茶论”的说法,认为采茶应-9采桑一般,“萌芽不可折”。谭元春则持不同看法,应当“除却桑茶论”,正是萌芽为上品笋茶。

  “二茶”,为谷雨节前采摘的茶叶。“同是嫩而拳,何知非雨前?辨茶如辨水,江半南零泉”。雨前和雨后的茶叶,形态、质感极为相似。“同是嫩而拳”,要辨别孰前,孰后,要有陆羽品茶辨水的真功夫,恰似当年陆羽辨别扬子江中的南零泉一般高超神妙。

  “三茶”,经过头采,二采,再采的茶叶即为“三茶”了。谭元春关于“三茶”的诗是这样写的:“生意穷三摘,纤毫贵一针。采山牙笋外,不慕远峰春。”

  采茶贵在适时。谭元春《谷雨前三日催僧采茶》诗写道:“晴有云不采,吾闻诸季疵,贵精兼贵少,莫待叶舒时。”

  采得好茶,还需取得好水煎制,才能相得益彰、神形兼备。谭元春在《汲君山柳毅井水试茶于岳阳楼》诗中说:“临湖不饮湖,爱汲柳家井,茶照上楼人,君山破湖影。”诗中的洞庭湖、君山、柳毅井、岳阳楼都是闻名遐迩的风景名胜。此番试茶,将情、景、物、我融于一体,诗人的性灵之美和客观世界的自然之美,达到了至真至善的完美统一。也许这便是茶道所追求的一种和敬清寂的境界。

  谭元春还写有一首《虎井》诗,在诗序中他写道:“爱其名,披榛往寻。”虎井并不深,“汲不数家,家不数瓮;亲汲之,其味甘洌,与河水、泉水相乱。”虽算不上名泉,“而日煮一瓶以试客,客即韵不辨也。”在谭元春看来,这绝不是一眼俗井,于是他欣然题诗,为后人留下了与茶有关的名诗、名井流传至今,令后世景仰。

  谭元春曾追寻陆羽辨水品茶的足迹,写下许多优秀的诗篇,在《舟出南溪寻鸿渐第三泉》诗中,表达了他对陆羽的敬仰:“陆子吾乡里,茶心终永存。”

  陆子茶学对后世的影响是深远的。

   

   

  水为茶之神,茶是水何物?

  ——竟陵派文学家钟惺茶诗三问 

  

  钟惺(15741 624),明代文学家,与谭元春同为竟陵派的创始者。湖广竟陵县皂角埠(今之湖北省天门市皂市镇)人。

  钟惺与谭元春同为陆羽故里人,对陆羽及陆子茶学自然是十分崇敬的。万历四十七年(1619),钟惺寓居江苏南都(今之南京),与友人前往浙江苕溪访问许中秘,路过甫里(今江苏吴县东南甪直镇),这里有皮日休、陆羽的遗迹。他在诗中满怀深情地写道:“鸿渐生竟陵,茶隐老苕香。袭美亦竟陵,甫里有遗辙。予忝竟陵人,怀古情内挟。”钟惺自谦地说,“我自愧是竟陵人啊,只是内心藏着怀古之情!”的确,他没有象谭友夏写出那么多关于陆子茶学的诗来,后人也觉缺憾。

  然而,《隐秀轩诗集》(明代末叶,钟惺晚年自选的一部诗集)中两首关于茶的诗,写的十分出色,表现了他对茶学的独创性的思考,如《茶诗》:

  水为茶之神,饮水意良足。

  但问品泉人,茶是水何物?

  其二

  饮罢意爽然,香色味焉往?

  不知初啜时,从何寄遐赏?

  其三

  室香生炉中,炉寒香未已。

  当其离合间,可以得茶理。

  茶诗三首,语言浅近,意蕴无限。钟惺表达了自己与历来茶诗作者所不同的旨趣及其人生感悟:

  其一,“但问品泉人,茶是水何物?”

  这可不是“脑筋急转弯”,兴许真的难住不少茶饮者。“水为茶之神”这一论可谓精辟绝倒,任何名茶,若不以水为介质、为载体,永远只能是束之高阁的茶叶,那么“茶是水何物?”这里的茶,指茶叶。钟惺何以如此发问呢?回答这个问题,似乎要从谭元春写的《退谷先生墓志铭》去找玄机(退谷先生即钟惺,钟伯敬)。

  《退谷先生墓志铭》中说,钟惺“年四十八九,始念人生不常,佛种渐失,悲泪自矢;以为读书不读内典,乞丐食,终非自爨。男子住世数十年,不明生死大事,贸贸而去,一妄庸人耳。”于是,钟惺精研《楞严》(佛教经典)后来执卷熟思,著《如说》十卷。《如说》,是钟惺研究《楞严》后的心得之总成。钟惺品茶与众不同,透过茶他看到的是杯底的佛理禅机。

  “水为茶之神”,茶为水之质。茶,赋予了无色透明的水以特殊的品质形态,水和茶构成了相对的互存关系和条件,离开关系和条件,就不能生起供人们啜饮品评的茶。这便是茶的“缘起”。佛教所说的“缘起”即“诸法由因缘而起”,是佛教的基本教义。

  其二,“饮罢意爽然,香色味焉往?”

  馥郁芬芳的香气、赏心悦目的色泽、鲜醇爽口的滋味,构成了茶汤的形态品质。具有香、色、味三要素的茶,已然不是寻常的水了,所以说,“茶为水之质”。不过,一杯名茶,饮罢,那方才令人怡然自得的香、色、味哪里去了呢?这里,钟惺又以释家的眼光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即“性无常义”。任何物质现象,它的性质是无常的;没有恒常的存在,他坦然地问道:“香色味焉往?”

  其三,“当其离合间,可以得茶理”。

  烹茶时,炉置室中,满室生香;炉火熄灭,室中则仍如有茶香弥漫。钟惺觉得,明白“香生炉中”的玄妙,也就可以得到茶理了。“室香生炉中”,是谓合;“炉寒香未己”,是谓离。离中有合,合中有离;正所谓“非离非合,佛法所摄”。这就是钟惺所指的茶理,亦即佛理。

  钟惺认为茶理即佛理。他从佛学的层面上,去辨水、识茶、得理;将心专注在茶境上,静中思虑,然后,渐进法境,一心参究,品茶悟性。钟惺在“茶诗三问”中将茶与佛两种不同形态的观念相互渗透,将两种不同的文化元素聚合重组,从而衍生为新的文化植株,使之成为茶文化研究园地的一支奇葩,成为茶文化领域珍贵的文化遗产。

  

  采雨瀹茗茶 色香夺惠泉

  ——竟陵派文学家钟惺的一次品茶实践

  

  万历四十六年(1618),春,竟陵派文学家钟惺寓居金陵。“雨连日夕,忽忽无春”。钟惺是年在金陵,拟部,犹支原官俸。面对连日阴雨,心境似有几分晦暗,不禁在诗中发出了“连雨无一可,不独梅柳厄”的感慨。全然没有杜工部“春夜喜雨”的情致。

  可是,钟惺在竟日雨冥冥,溶溶满太虚的濛泷之中,忽地想到了“可助茶神理,此事差有益”。他想用以煮茶的天下名水、名泉,不都是来自上天的恩赐吗?“不采雨瀹茗呢!于是,他用五六尺见方的白布一块,“系其四角,而后压其中央,以收四至之水”。要点是必须将储水的瓮,置于“中庭受之”,以避免承接屋檐的不洁之水。采集雨水煮茶,竟然获得意想不到的效果,钟惺说:“采之瀹茗,色香可夺惠泉”。惠泉,源出江苏省无锡市惠泉山,以泉水著名。陆羽在《茶经》“五之煮”中就煮茶的水写道:“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他品评天下之水,将无锡惠山石泉名列第二。陆羽对于用雨水煮茶,不曾评价过;而钟惺却说“采之瀹茗,色香可夺惠泉”,还说“可助茶神理,”倒是使人心驰神往。

  今天,我们大可不必去考究以雨水瀹茗,其“色香”是否“可夺惠泉”;但这次品茶实践,使得钟惺“以欣代厌”,成为“居心转境之一道”,实现了心境转换,这才是值得我们去忖度的。

  钟惺赋闲金陵,拟部候任(后改授工部主事),自然有些烦闷的情绪;这般情绪和这淅淅沥沥的连阴雨交织在一起,更觉得“雨连日夕”,无一是处。但“采之瀹茗”后,心情陡地一变:“终日缌缌焉虑水之不至,则亦不复知有雨之苦矣。”入夜了,钟惺耽心雨下得太小,还“遣婢数持灯,验其所受迹”。

  从钟惺的这次品茶实践中,我们似乎也得到了一些感悟:用心品茶,可以消尘涤垢,转换心境;悟从茶生,茶禅一味,禅便是大开悟眼,明心见性。

  (文中引文见钟惺·《采雨诗》)

    (范齐家,湖北省陆羽茶文化研究会副秘书长,政协天门市委文史研究员、副研究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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