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中国的战争:春秋时代——向戍弭兵之会(二)

 菊香书屋666 2013-12-26
3、弭兵会盟后的形势
   就弭兵之会召开前与开会期间的尔虞我诈,以及互相争攘情形来看,晋楚双方似乎均无诚意可言。但这种艰难都经向戍以坚忍的精神,奔走于双方之间以克服,最终完成了这一有史以来世界首创的弭兵会盟。若再就会盟期间的互不信任情形来说,则这次会盟或致朝盟夕寒,将无些微效果可言。但事实上竟有出人意料之外的事,即会盟以后,晋楚两大集团间,虽尔虞我诈仍时有纠纷,但竟能和平相安,至春秋时代结束也未再发生战事,期间达140余年。即自周灵王26年至周威烈王23年,公元前546年至前403年,真可谓是世界史上的一大奇迹啊。自晋楚两国与诸侯代表会盟宋都西门之后,会中约定晋楚双方所属的盟国,对晋楚两国都有朝聘的义务。会后楚的盟国陈、蔡之君都朝于晋;晋的盟国鲁、郑之君也都朝于楚。周景王元年,公元前544年,楚康王之丧,鲁、郑、陈、许之君及诸侯的大夫都来参加葬礼。周景王2年宋灾,晋赵武会合诸侯的大夫于澶渊(今河北省濮阳县西南)以谋划救济。周景王4年楚令尹子围(即楚灵王)聘于郑,且娶妻于公孙段氏,遂与晋赵武、齐国弱、宋向戍、卫石恶、陈公子招、蔡公孙归生、郑罕虎、许人、曹人会盟于虢(郑地,今河南省成皋县)。这种互相朝聘庆贺与弗祭,频仍不绝。又在此期间,晋平公娶齐女少姜为夫人。少姜死,平公续娶齐女。以后楚灵王(即公子围)新立,求婚于晋,晋平公许之。楚使令尹子荡至晋迎女,晋使韩起叔向送女于楚,互相聘问。在此期间由于诸侯的互相朝聘与通婚,未有兵戎之事发生。

    而晋楚两国,因有西门盟约可资依恃,于是各自努力于对自己敌人的克制。其所发生之事如下:

    楚国方面,因这时吴国兴起于东南,为楚国东方之患。楚对晋既有西门之盟,遂尽其全力对付吴国。

    晋国方面,因晋楚已进入休战状态,就乘机将附近的戎狄翦灭。周景王4年,公元前541年,晋卿赵武派荀吴(荀偃子即中行穆子)北伐山戎族的无终国,逐之东徒。无终族原在今山西省平定县与河北省正定县一带,被逐后东徒于今河北省蓟县。又伐群狄于太原(今山西省太原)。周景王14年及18年,即公元前531年及前527年,荀吴再次东伐白狄族的肥国与鲜虞国,围攻其都邑昔阳(肥国都,今河北省晋县)及鼓(鲜虞国都,今河北省晋县西),克之,晋遂掩有今山西省太原至河北省定县、晋县一带之地。周景王20年,公元前525年,晋荀吴灭陆浑之戎(今河南省嵩县北),晋遂掩有今河南省熊耳山区之地。

    晋楚两国间因有西门之盟,已完全形成休战状态,但其间仍有若干波澜与纠纷发生。周景王11年,楚灵王又想侵凌中原,兴兵灭陈国,14年灭蔡国,将两国夷为县邑。而任命公子弃疾为蔡公,城陈、蔡、不羹(今河南省舞阳县西北),而各以兵车千乘戍守之。这显然有背弃西门盟约之意,于是晋国憬然有所警惕。晋卿韩起就于周景王14年召集鲁、齐、宋、卫、郑、曹、杞诸国大夫会于厥慭(地名,失考)合谋救蔡以资对付。但楚灵王野心勃勃,对于中原诸侯厥慭之会并不加以重视。次年再由蔡国兴兵东进,狩于州来(今安徽省凤台),次于颖尾(今颖水入淮之口),派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率军围徐(今安徽省宿县符离集)。楚灵王自己则进驻乾谿(今安徽省亳县东南)以为后援。楚国这种背盟行动,自然给与晋国集团以极大的威胁。而徐国北接彭城,影响宋国的安全,而且是中原联络吴国的通路。楚灵王说:“昔我先王熊绎,与吕伋(齐太公之子)、王孙牟(卫康叔之王)、燮父(晋唐叔之子)、禽父(周公之子)并事康王(周成王之子),四国皆有分(分珍宝之器),我独无有。今吾使人于周求鼎以为分”。又说:“昔我皇祖伯父昆吾(昆吾是黎族祝融八族之一),旧许是宅。今郑人贪赖其田而不我与。……今我大城陈、蔡、不羹,赋皆千乘,……诸侯其畏我乎”!楚灵王这种言论,仍是承袭其先祖若父的老调,但是他的部下却并不赞同其意。原来参加西门之盟的公子黑肱(灵王的弟弟,即子皙)与公子干(灵王的弟弟,即子比)都被逐在外。公子黑肱在郑,公子干在晋,晋、郑两国都予以优礼,他们都与楚国内部有联络。晋国对于楚灵王的一再背叛西门之盟,今又进攻徐国,认为对中原的威胁更大,于是晋平公就于周景王16年夏4月,遣公子干由晋与公子黑肱由郑回国,作内部的部署。这时楚蔡公公子弃疾也遣使来迎二子。晋国一面起倾国之兵,并召集周卿刘子、鲁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之军,于该年秋7月会盟于平丘(今河北省长垣县西南),治兵于邾南(今山东省邹县南),甲车4000乘,约30万人,以作伐楚救徐之举。这时楚公子干、公子黑肱回楚后,与蔡公公子弃疾联络。弃疾遂撤陈、蔡、不羹及许叶戍守之军回楚,先杀灵王的太子录及公子罢敌,立公子干为楚王,而以公子黑肱为令尹。公子弃疾自为司马,驻军于鱼陂(今湖北省天门县北甘鱼陂)以阻灵王回楚。灵王见楚主力军业已叛变,就自缢于芊(失考)。但公子干与弃疾间又发生了新的纠纷,最终公子干与公子黑肱自杀,公子弃疾遂自立为楚王,是为楚平王。平王既立,就立即复封陈、蔡两国以示遵守宋国之盟。晋国与诸侯之军,因楚灵王自杀,楚军已退,也就撤军而还。这就是楚灵王背弃西门之盟遭受失败的经过。

    自楚平王继位后,晋楚双方就恢复了遵守西门之盟,双方不相侵犯又有23年。后至周敬王11年,公元前509年,楚国再有囚禁蔡侯之举。当蔡侯、唐侯朝楚时,楚令尹子常向蔡侯索贿一佩(玉佩)一裘;索唐侯肃骦之马。蔡侯、唐侯都未之与,子常禁之3年。蔡侯、唐侯最终献佩与马于子常,子常才释之归。周敬王13年,蔡侯既归,遂赴晋请伐楚。周敬王14年,晋定公会合周卿刘子及鲁、宋、蔡、卫、陈、郑、许、曹、莒、邾、顿、胡、滕、薛、杞、小邾各国诸侯及齐大夫国夏之军于召陵(楚地,今河南省郾城县东),谋划伐楚。这时楚国正困于吴国的侵扰而未出师,晋国也因北有鲜虞之患而还军。该役是春秋之世,晋国领导中原诸侯伐楚的最后一次,这时距向戍弭兵之会已40年了。在这40年中及其以后的春秋末期103年间,中原诸侯以及王室虽有许多纠纷与局部战争,但楚国既未再作侵陵中原之举,中原诸侯遂也再无大规模联合行动以对楚作战直到春秋时代结束,这实际上是由向戍弭兵之会以成之。

   春秋时期中原诸侯的霸主制度与频频会盟以行征伐,大部是对荆楚北侵而起。荆楚既然不再北侵,中原诸侯也不再作盟会,而霸主制度也于无形中消亡。所以自春秋末期到战国的整个时期,都不再有霸主之名了。

4、弭兵之会对以后政治的影响
   向戍弭兵会盟的召集,原本是由于晋楚两国由晋文公、楚成王以来80余年对中原的不断斗争,到晋平公、楚康王时代双方均已久战疲劳而召开。楚国方面,因见中原诸侯长期团结,作抗楚的战争;一方面又由于吴国兴起于东南,为其肘腋之患,遂不敢再存有侵吞中原的野心。而晋国自悼公殁后,齐国背盟,对于制楚一事,也感到力有未逮。所以向戍一呼,遂成西门之盟。简单来说,西门之盟,是由于晋楚双方已成势均力敌之局,不再存有互相侵吞的心理所造成的。这种心理因素就是以后战国时代形成的基础。所以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向戍弭兵之会,可作为春秋之世与战国时代划分的界线。这是因为春秋之世,以抗御戎狄与荆楚的入侵中原为中心事件;而自向戍弭兵会盟以后至战国全时代,则为列国并处的时代了。

    弭兵之会就是这种双方相安的心理因素所造成;而西门盟约又转为这种心理增长的依据。如此辗转相生,就成为以后列国对峙并处的基础。如楚灵王想背弃盟约再度侵陵中原,就被其臣下所杀害。而楚平王恢复陈、蔡故国,就被中原诸侯所称道。又如周敬王14年晋会合诸侯于召陵以伐楚时,荀寅对士鞅(即范献子,这时为晋正卿)说:“国家方危,诸侯方贰,将以袭敌,不亦难乎?水潦方降,疾疟方起,中山不服,弃盟取怨(言晋楚有西门之盟),无损于楚,而失中山,不如辞蔡侯”。其实这时吴军正攻入楚国,若东西夹击,则可灭楚。但晋放弃这种良好机会,也是这种相安心理在作崇。总之在西门之会以后,晋楚双方的君臣上下不再有互相侵吞的雄心,而口头上又有西门盟约作为其行动的依据,则其习于相安乃是必然的趋势。

    西门盟约既然促成各国的相安,于是各国的政治也就发生了重大变化:
    其一,中原诸侯的团结,既因外无敌国,就逐渐松弛解体。
    其二,各国君主自此就普遍耽于骄奢淫靡,晏安逸乐。
    其三,各国大夫普遍趋于兼并土地,扩大封邑。
由于以上三种政治变化,遂造成春秋末期中原诸侯散漫混乱,君弱臣强之局。当时晋作铜鞮之宫,方原数里(为一离宫,在今山西省沁县西南,见《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又作虒祁之宫(在今山西省曲沃县西北),穷极奢华。师旷当时曾说道:“今宫室崇侈,民力雕尽,怨讟并作,莫保其性”。师旷之言,就是当时晋室君主穷奢极侈不恤民力的供状。虒祁宫成,诸侯齐来贺,贺毕诸侯都有携贰之心。鲁襄公作楚宫,仿效楚王宫殿的规模,襄公顾而乐之,后遂死于宫内(见《左传·襄公三十一年》)。楚灵王也作章华之台(为一离宫,在今湖南省华容),召集诸侯宴乐于宫中(见《左传·昭公七年》)。当时各国诸侯,皆务于奢侈逸乐,土木繁兴,不恤民力。而大夫中有野心者,尽力收买民心,因此造成君昏于上,臣强于下之局,开启了以后大夫篡夺之端。《左传·昭公三年》记载齐大夫晏婴与晋大夫叔向论齐晋两国的政治情况,有如下的言论:

    叔向问晏婴曰:“齐其如何”?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齐其为陈氏矣!公弃其民(言齐君不恤民),而归于陈氏。齐旧四量,豆、区、釜、钟,……各自其四,以登于釜(即四升为豆;四豆为区;四区为釜),釜十则钟(即十釜为钟,为640升)。陈氏三量,皆登一焉,钟乃大矣(即五升为豆;五豆为区;五区为釜;十釜为钟,钟为1250升,所以陈升一钟较齐钟为大)。以家量贷,而以公量收之(即贷出一钟为1250升,而收时则收640升)。山木如市,弗加于山。鱼盐蜃蛤,弗加于海(即就地山海产地之价弗加贵)。民参其力,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民之所产以三分之二纳于公家,而齐君衣食用其半数以千计,足见齐见的厚敛与其衣领的浪费)。公聚朽蠹,而三老冻馁(三老是指民间上中下的老年者)。国之诸市,屦贱踊贵(踊是受刖形后的扶手,言刖形的泛滥)。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人民痛疾齐君,而陈氏燠休之),其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欲无获民,将焉辟之”!

    叔向曰:“然!虽吾公室,今亦季世也。戎马不驾,卿无军行,公乘无人,卒列无长。庶民罢敝,而宫室滋侈。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女言嬖宠之家)。民闻公命,如逃寇仇。……政在家门(大夫专政),民无所依,君日不悛,以乐慆忧(言君不悛改,日以逸乐忘忧)。……其能久乎?”

    以上就是晋齐两国的状况。至于楚国历代君主多为其令尹所篡争。令尹子围杀敖郏,自立为灵王;令尹弃疾逼灵王自缢,自立为平王。以后令尹囊瓦(即子常)擅权专杀,仍承袭其强臣逼主的遗风。至于鲁国则有三桓秉政,公室卑屈。原来在鲁宣公、成公时代以及鲁襄公初年,鲁政由季孙行父(即季文子)主持前后达20余年。季孙行父连相宣、成、襄三君,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家无金玉之藏,无重器之备,自甚忠于鲁君;但政令皆集中于季氏,渐开大夫专政之端。周灵王4年,鲁襄公5年,季孙行父卒,其子季孙宿(即季武子)与叔孙豹主政。这时襄公年甚幼(8岁),季孙尤专擅。周灵王6年,鲁襄公7年,季孙城费(今山东省费县)为其私邑,于是季氏始强。周灵王10年,鲁襄公11年,鲁作三军,分由季孙、叔孙、孟孙各统一军,三分军权,公室已极卑屈。到周景王8年,鲁昭公5年,季孙废中军,取左右两军属于自己,而以公室子弟归叔孙,以左军的一半归孟孙,所谓四分公室,季氏得其二,叔孙、孟孙各得其一。所有国人贡赋,均由三家征取,而贡其余于鲁君。因此鲁君仅为季氏的傀儡,再无实权,而实权皆落于季孙。

    以上就是弭兵之会后,中原诸侯与楚国间不再以兵戎相见,所谓“无敌国外患”而发生于各国内政上的变化,这就是以后三家分晋、田氏篡齐,楚国、鲁国内乱的导因。以后孟子著书说:“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就可知荆楚的北侵中原,而使中原民族团结坚固,战斗力增强,实大有造诣于中原民族。而向戍弭兵之会,反而促使中原诸侯内政的腐化崩溃,导致内乱,其效果恰恰相反。这真是孟子所说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