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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粮食问题现成为影响行动的根本问题”三

 不见一丝云的 2013-12-28
三、粮食!粮食!

李树基老人说:
南下过了河南信阳,有些地区就没有我们的地方政权了,有时就得自己筹粮了。
最后一次与地方政权打交道,是在湖北,快过江了,一个小镇。一个区长,是个南方人,腰里别支盒子炮,带个警卫员,把一群保长、甲长叫来,限令各保各甲多长时间交多少粮食,一个个画押,还得联保。那个区长瞪眼睛,拍桌子,像训狗似的。过后我说你怎这么凶呀?他说对这帮人就得这样,不然他们糊弄你。开始大规模筹粮是在咸宁。那时有些部队已经喝粥了,有的连粥也快喝不上了。
在山东、东北都筹过粮,干我这行的这是基本功。辽沈战役前,谭政讲大军南下北宁线,如果后方供应不上,各部队可以就地打土豪、吃大户,解决粮食问题。结果,一是后勤供应上来了,二是缴获也多,用不着这个办法——这回到江南用上了。
我住处旁边就是保长家,10多间房子,有钱,阔气。他明明在家,我去见他,家人却说不在。我让警卫员去找他,说我们首长让你去,跑步去。这回他颠颠地来了,点头哈腰的。我让他坐下,说你给家里写个条子,晚饭前送来1千斤粮食,不然今晚就别回家了。
当时群众最普遍的思想,就是国民党回来了怎么办?特别是一些老革命根据地,当年红军走后,白军大肆烧杀,群众受害很大。一些保、甲长跑了,有的躲起来,不敢出面。这个保长40多岁,在当地威信挺高,相处几天,对天下形势和我们的政策了解一些,工作还挺认真、配合。
民运部有个100多人的民运队,打起仗来就下到各部队去,组织民工运送弹药,抬运伤员。大都是东北翻身农民,大都30岁左右,从部队抽的老战士,年纪大,本事也大。在东北走到哪儿如鱼得水,过江后南方话听不大懂,当地人和北方人也有些隔阂,他们却很快就能贴上去,和老百姓弄得挺热乎。军里还有几百南下工作团的学生,医院、文工团要不了那么多人,部队处于战斗状态,他们去了也不合适,得有个过渡阶段。我就说都给我吧,让几个民运队员带上十个八个学生,下乡征粮。一些人还是老百姓打扮,有的女学生穿花衣服,大家就把自己多余的军装拿出来。不够分,穿件上衣,或戴顶军帽,像个“工作同志”就行。学生热情、聪明,纪律性也挺好,南方话学得可快了。


我们到得早,当地还有些粮食,征粮比较顺利。我再三强调不能侵犯穷人利益,对地主富农也要给他们留下口粮,下面政策执行得也行。逐渐地就不行了,后面的大部队陆续上来了,都来征粮。我们在那儿征,他们也去征,我们征完了的,他们还去征,有时一个乡有几支征粮队,这可怎么行呀。
在咸宁南边一个乡,兄弟部队一个征粮队,在那儿挨家挨户搜粮。我火了,把他们批一顿。那个队长哭丧着脸,说我们也知道不该这么做,上级也不让这么做,可部队等饭吃,我们有任务,没别的办法呀!
这是有人的地方,一些地区老百姓跑光了,没人,那粮食怎么征?就是搜,这家那户,翻箱倒柜,屋里屋外地搜,搜不到饿肚子,搜到了,在那儿放几块大洋,或是写个条子放那儿。
想来想去,决定成立个“咸宁地区办事处”,统一征粮,统一管理、分配。请示军里,批准后就挂块牌子,再刻个关防大印,到处贴布告。各师在各县也照此办理,在县政府办公,最小也是团政委当办事处主任,我们民运部再派去几个民运队员当特派员,与原来的乡、保、甲长打交道。国民党政权垮了,随军南下接收城市的南下干部团还没到,这种做法实际是填补了一段权力真空。后来各部队也陆续效仿,在所到之处成立类似的办事处。
这下子可把我们忙坏了。这拨走了那拨来,一天到晚团团转。乱征乱派现象得到一定遏制,可那点粮都交上来也解决不了多大问题,有的部队还打埋伏,自征自留自用了。一些来要粮的人冲我喊,这点粮还不够塞牙缝的。有的说没长弯弯肚子,就别吃镰刀头子,挂那牌子干什么?
我是山东人,脾气本来挺倔,这行干久了,也磨炼出来了。我就解释,今年水灾,眼下又青黄不接,敌人撤退前还抢走许多粮食,“羊毛出在羊身上”,就这点“羊毛”,老百姓的日子苦透了。其实,这话不讲也都明白,大家是急呀。部队吃不上饭,都急于把粮食抓到手里,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呀。一支饿着肚子的军队,能有什么战斗力?“民以食为天”,军队没粮也是天塌地陷呀!
四野铁道兵团的一个团,在咸宁北边修桥,跑来要粮。我说放心,有我吃的,就有你们吃的。第二天,团长、政委亲自来了,说李部长呀,能不能再接济点呀?那政委说铁路修不好,后方粮食运不上来,你们再辛苦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我说这道理我明白,铁道兵同志辛苦我也知道,可我只能按人头分手头这点粮食。谁多报人头,我也不一定知道,我敢拿党性保证的是,我们绝对是公平的。
许多旧政权人员都逃跑了,留下来的鼓励他们坚守岗位,为我们工作。我们人生地不熟,他们有优势,而且知道天下是共产党的了,大都老实、听话。醴陵县长没跑,病了,住院,找我们说要“起义”,枕头下还放支枪。我说你这叫什么起义呀?他脸都吓白了。民运队南下时没有枪,到湖南后装备齐整了,清一色20响,东北人叫“20搂”(读lou)。都是筹粮时没收乡长、保长的。湖南、广西土匪多,还有特务,到下边工作挺危险的。


从湖北到广西,筹粮是大事。大军云集,所到之处,物价飞涨。更要命的是有些地方,白花花的大洋硬是买不到粮食,那也得想方设法弄呀。不能让部队吃饱,怎么也得吃个半饱,对付着能够行军打仗呀。
最后一次筹粮是在钦州附近。广西战役俘虏那么多敌人,士兵好办,给点路费让回家了,5千多军官要船运梧州,每人带15斤大米。这抠那弄的,8万多斤粮食忙活得差不多了,来命令了,让我们奔雷州半岛,去打海南岛了。
下面是40军后勤部政治处主任李金明,1949年8月10日写于醴陵的《40军后勤工作队征粮总结》中的部分文字:
正是休整时期,征粮地点为醴陵县清泉乡,全乡8个保,人口约两万余,地约两万余亩,一至五保平地多,山村少,柴困难,六、七、八保山村多,但六保三个甲和八保五个甲没稻田,依靠山林和种红薯维持生活。
该乡人员健全,乡公所有主任和干事,均有保甲长,但没有人口、地亩册子。全乡共摊米206000斤,柴412000斤,规定9号完成,到9号只征八万余斤,部队准备行动,工作队要回来了,仍在缴送中。
工作队组成,粮秣科三人,政治处一人,第一工作队七人,宣传队十七人,共二十八人。集中住宿,分六个组工作,早出晚归,开会交流经验。先由乡召集各保长开会,说征借意义及数字,然后确定各保应摊数目,各保回去召集甲长开会,先派大户或估计摊派民主评议,就让开始送粮。先搞清有多少大户,工作队指名征借,让乡公所直接通知大户。

开会讲话听不懂,找当地小学教员当翻译。
二保地主肖昌隆只报400石租,开会追出800石地租。有的地在几个保,分散,就一块块查。稻田收两季,就按两季的40%收地主粮草。征借是草随粮走。部队急等粮食下锅。地主不让佃户交粮,佃户就不敢交,工作队就做佃户工作,并保证发现一个,教育全体。保甲长有的阳奉阴违,当面答应好,工作做不到,有的包庇地主,替地主叫苦,瞒地亩,想平均摊派,有的受地主控制、拉拢。恶霸地主肖昌隆组织些人反对保甲长,保甲长吓得不敢干了。六保地主易雨先虚报田亩,保长明知有假也不敢纠正。给他们讲我党政策,胜利形势,天下是共产党的了,让他们安心老实的办事,安慰、鼓励他们,布置工作要具体、细致,随时检查、督促,甚至看着他们干,并帮他们解决实际困难,为其撑腰。
肖昌隆大摆酒席请佃户中人吃饭,当场说大家不要交粮,保甲长派得不公,你们不认字不明白,我都知道。还写标语、传单到处散发,群众想交也不交了,保甲长吓得要辞职。肖家有手枪,哥哥当过营长,侄当银行主任,还有当县长的。对保甲长一面防止他们被地主利用,一面给他们做主撑腰,让他大胆工作。开头穷人不敢接近工作队,保甲长平摊到他们头上也不敢吱声,经宣传,就去找保甲长算账,自然也就靠近工作队了。肖昌隆隐瞒地亩,又让佃户拒交,威胁保甲长,就开大会揭发他,打掉威风,群众就敢说话了。
布告规定“每人平均八亩田以上者可酌量增加,但最多不能超过其全年收入的百分之四十至五十”。每人平均八亩以上者每亩最少要征四十斤,但最多不能超过这一季的收入的全部地租的60%。
工作队没有打骂现象,在保里吃饭,做了好菜不吃,影响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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