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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先待后——史学在中国之二

 红瓦屋图书馆 2013-12-29

守先待后

——史学在中国之二


  □罗志田
  以前的说法,春秋战国时流行的诸子百家,都源于早年特定的官家职位(王官之守)。这个说法胡适不同意,实则大体言之有据。诸子如何且不论,古代史学出于官守,是基本无疑的。也曾有人把中国传统文化说成史官文化,或者过于夸大,却也从一个侧面揭示出“史”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而史官文化又曾颇受诟病,指斥之言,流传甚广。不过那是个别思想家在独居一室而没什么资料可看时所说的话,大致类似传说中的“文王拘而演《周易》”,是所谓幽愤之言;也可以说是一种带有诗意的创作,不能视之为实录。
  上古的史官是所谓天官,兼行祭司的一些功能,要观察并记录天象,与天沟通(《礼记·玉藻》说“王前巫而后史”,用今天的话说,两者工作性质相类,然又有别)。在非常重视天人互通的中国古代社会,君主是天之子,他在人间替天执行天道;但天道是否真正得到贯彻,却表现在民众这方面。“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孟子》引《尚书·泰誓》),就是说的这个意思。而君主了解民视民听的方式是“采风”,即通过搜集各地的民歌民谣,来了解民间的喜怒哀乐。史官的另一职责,就是汇聚和整理采风得来的信息,让君主知道自己的统治是否仍代表着“天命”。
  那时“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左传·成公十三年》),祭祀的对象除了相对虚悬的天神,就是祖先。在古代中国,祖先不仅是智慧的源泉,也是认同的依据,受到特别的敬重。而维系历史记忆,便是史官的基本任务。史官的又一项主要职责,是记录朝廷的大事和君主的言行。据说还有具体的分工,有的专记言,有的专记事。
  这一功能可能起源于有文字之前。到文字产生之后,由于书写方式(早期多用刻)的困难和书写材料的有限,能够写下来的都是大事要事,并且记录非常简短,形成了傅斯年所谓“电报语法”。更详细的故事,是通过盲人传诵说唱的方式来延续的。两者的分工明确,要做到“史不失书,矇不失诵”(《国语·楚语上》)。朝廷里担任传诵职务的说唱盲人,据说有三百之多,充分体现了古人对历史记忆的重视。
  可以说,古代的史官承担着全方位的沟通角色——空间方面从人间社会最底层到上天入地,时间方面从过去到现在。司马迁所说的“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形象地表述了这一基本的功能。据说从天子到各诸侯之国,都设有这样的史官。甚至地方事务,也有类似的人负责记录和采风。中国的史书之所以能长期延续不断,与这样一种特别看重历史记忆的传统直接相关。
  正因此,古人对记录和著述异常重视。据王国维的考证,史官的一项专职,就是“藏书、读书、作书”。这类“掌书之官,自古为要职”,故“大小官名及职事之名,多由史出”(《释史》)。据说上古官各有史,天子也是一官,太史就是天子之史。这个说法没有确切的依据,且诸侯之下似也有太史。后来有记载说,汉武帝时“天下郡国计书,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有人因此以为太史公“位在丞相上”,或是傅会,却颇能印证太史为君主之史的说法实有渊源。
  现存最早的史书有《尚书》和《春秋》,前者是商、周两代的政治文献,后者是西元前722-481年间鲁国的历史纪录。过去很多人以为,两书都经过孔子(西元前551-479年)的修订和编纂。另一种被认为经过孔子修订的文献是《诗经》,主要是周代中央和各地方国的诗歌,大概与前面说的“采风”有直接的关联。孔子编书这个说法当然是有争议的,也有人不相信。如果这些文献都经孔子编纂,他就是中国史学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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