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洋洋与自动做诗机》 诗歌其实是冷酷无情的魔鬼,并不温情脉脉。想要与诗歌结合在一起,或者做儿女亲家,单靠热爱恐怕收效甚微,加上勤奋也不见得奏效。缪斯这个人们捏造出来的诗神,决不会因为热爱和勤奋就恩赐信徒。缪斯来去全无踪影可寻,大概真的不存在,人们至今尚不能一劳永逸地解释诗歌如何发生,诗人如何降临,又大概被各种各样的解释闹糊涂了,因而才不放弃信仰“若有神助”之说。海顿当年听到乐队演奏自己的作品,曾经大喊大叫,说这不是我写的,是上帝的通知。但上帝什么时候再次通知,将通知谁,以什么形式通知?这可不那么简单,上帝的通知不是交通警察的罚款单,越过路上的双黄线没有用,上帝不会因为谁先锋谁勇敢就发给通知,等在那里是敬礼的警察。 自从新诗这一语言形式来到汉语当中,与魔鬼打交道的诗人们不是不热爱不勤奋,甚至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但有几个诗人接到了上帝的通知呢?只有为数不多的诗人凭借灵敏的鼻子嗅到缪斯诗神若有若无的芳香,绝大多数诗人包括本不该做诗人却硬生生做了诗人的人连魔鬼家的大门都没摸到。与小说乃至长篇小说的写作比较,诗歌写作显然纯属脑力劳动,不是体力劳动,无须经年累月趴在桌子上写字,“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因此,诗歌不屑于客观标准,而是自设标准,自己确证自己,同时还要以自设的标准“治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但诗歌实践并不检验客观真理,只检验主观真理,而自设标准的前提就是主观真理。诗人们提出各种诗歌主张和观念,付之以诗歌实践,形形色色的流派团体应运而生,当然也有价值意义,不过,诗歌实践的价值意义放在历史文化以及社会中去考察却不为主观意识左右,大量诗歌实践和实践成果并无价值意义,只是诗人们不承认而已。诗人在主观真理指导下的诗歌实践具有天然的正确性,他者的证伪活动对诗人基本不起作用,相反,诗歌实践的不可证伪性蒙蔽了无数诗歌实践者,这些诗歌作者只信任自设标准,认为诗人有权坚持真理。接二连三自费出版个人诗集,化钱买报纸版面发表两千行诗歌等等,所有为保存、传播实践成果的作为和举措都有堂堂正正的理由。大诗人在早期不是都曾经自费出版诗集吗?聂鲁达如此,沃尔柯特也如此。庞德帮助艾略特在自办“民刊”上发表《荒原》的事凿凿有据,焉知当代汉语中的自办“民刊”不能催生出庞德和艾略特? 我认识一个诗人,他当兵时的战友是我的朋友,诗人这几年已经出版了六本个人诗集,有一次我在朋友家里看到诗人的诗集,我问朋友,诗人的诗怎样?朋友说,别的没什么,就觉得他晚上没事干又不睡觉,在那里瞎想。我这个朋友不写诗,也无迹象和证据表明他精通诗,他的话自然没有权威性,不算数。诗歌教育和训练或许是读诗的必要准备,但没有经过教育和训练就不能读诗,没有谈论诗歌的资格,连接受诗歌的能力都不具备吗?恐怕未必。我多少有点相信我的朋友对这个诗人的评价,看似漫不经心,却说出了一个读者的真实观感,而读者不应该承担阅读责任。诗人一般不愿意接受阅读的否定判断,他们对于诗歌价值和意义有自己的坚定信念,即使是诗人之间的否定判断,有谁心悦诚服地接受?价值与意义又不是谁家独享的专利。 网络的传播交流方式为当代诗歌写作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场域,在网上不存在怀才不遇,没有什么不可能,任何诗的表达、表现以及表演都能获得自由,但是,诗歌写作在网上的命运又是一个悲惨世界,网上的诗歌在快速更新中短时间就烟消云散,面临着比以往更残酷的新陈代谢,没有多少诗歌被记住,要想在不同的诗歌群体之间造成广泛的影响简直绝无仅有。当诗歌表达作为个人的内心诉求渐渐弱化,诗歌审美趋于疲劳,诗歌表现堕落为直接表演,一些人选择退出和一些人选择沉默完全合乎情理。诗歌在网上扩大了自身的游戏性质,虽然人们游戏得一本正经,但游戏总有令人乏味的时候。最近,失踪了几年的“前网络诗人”“疯洋洋”重新在网上现身,他在早班火车论坛说:“倘无以下两个理由,俺觉得大家还是改行玩点别的吧,1、再现当今及日后比T.S.艾略特《荒原》还荒的荒原。2、积极参与建设和谐社会。By the way,俺就不干了。”他的意思是如果没有可能写出杰作,或者没有功利性目的,还不如不要玩诗了。诗有什么好玩的,何必非要玩诗不可。估计“疯洋洋”难以理解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有人乐此不疲地玩诗歌,真疯了? “疯洋洋”的小声呼吁不是不可理解,人活在世上的确还有很多事可做,生命有限,做一点比写诗更有意义的事也是珍惜生命的一种。然而,如果“疯洋洋”用心良苦的忠告放到各处的诗歌论坛上去看看,后果将会怎样呢?当头痛骂在所难免。骂也有多种多样,“你以为你是谁?谁赋予你权力,竟然要求别人不写诗?”“我们写诗是我们的事,管你什么事?”“你自己玩完了,怨不得别人,不要老想着酸葡萄。”“你的看法恰好证明你不懂诗。”“写诗是我的内心需要,是一种生活方式。”“回家去好好学习吧。”诸如此类,完全可以想象,还会有更多振振有词的反驳理由和令人同情的激奋,而且也可以有多种理智或貌似理智的回答。 从社会学上说,诗不是一个“行”,因而就不存在改行问题。当代社会也有以诗作为自身之“行”的人,以诗的社会身份谋生,但这些人可不管能不能到达“荒原”,也不管能不能建立和谐,而是以谋生为目的,只不过久而久之将谋生手段当作目的而已。在这种情况下,谋生手段的有效性使得他们以为手段其实就是目的,进而认为已经实现目的,那也是情有可原,所以不必说服他们放弃诗的手段。在人生的中途,再改头换面另择他途势必困难重重,在一条道上走到黑同样可以原谅,即使是一个错误,但并非罪恶。在人类学意义上,诗是一个文化现象,只要人类还是人类,只要人类还有情感、思想和想象力,只要文化传统不中断,只要人类生活还不能离开语言,总有人傻乎乎地以诗歌语言作为表达形式,这个文化现象或许仅仅是传统的回音,但仍然被人们所需要。而这些产生诗歌需求的人们并不一定认为自己就是艾略特,也不是兰波。不管他们如何幼稚肤浅,连同平庸的表达,或者是内心的诉求或者是虚荣的需要,都将作为文化现象而存在,因为他们暂时认为诗比较好玩,或者与其它玩法相比具有同等的效果。当然也有人失去控制,认为自己正在靠近天才和经典,免不了要掉进一个自己事先挖掘好的陷阱。当代文化生活的价值观已经分崩离析,谁都可以在多元中成为一元,谁怕谁?自己的这一元恰好是最有价值意义的一元也说不定。当年艾略特、兰波不是也没有立刻得到承认吗?这样一来,与诗歌建立密切关系的人自我感觉良好,处在自己设置的防火墙内,同时又轻易获得了驱动诗歌的燃料。 现代诗歌运动在诗歌社会功能被彻底剥夺的情形下开始,与此同时,现代诗歌的抒情特性又被颠覆分解,图像审美方式进入到社会的各个角落,当代生活本身变成了一种商业化的审美生活,为了保持诗歌的尊严,现代诗歌不得不在语言中强行突破,试图创造出区别于日常语言和一般文学语言的语言方式,从而打开人类思维的另一个世界,因此,现代诗歌的每一次突围都要强调理论观念,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取哲学支撑。不幸的是,诗歌语言仍然是隐喻的语言,根本不会出现语言神话,对于语言的过度操作并没有帮助诗歌脱离困境,于是另一种突出个人感受的倾向出现在诗歌当中,大量的现代诗歌排斥观念、思想乃至情感,演变为情绪化、感觉化的个人意识表现。然而,诗歌毕竟仅仅是人类的特殊语言方式而已,这个语言方式本身不足以构成人类对于世界的认知,诗歌的结构也不是一个世界结构。诗歌在社会和文化中的地位由人类发展的历史决定,倘若思想贫乏情感苍白,再怎么折腾也还是一场闹剧,认为诗歌能够代表人类建立世界图景的想法不过是无知的表现。 今年的汉语诗歌界似乎发生了几个引人注目的事件,然而这类事件是不是诗歌事件值得怀疑,在很大程度上属于社会事件,尽管引起了广泛的社会性注意,可能会对当代汉语诗歌的写作造成一定影响,而对诗歌本身却不增加什么也不减少什么,既不会使诗歌由牛市进入熊市,也不会由熊市进入牛市,因为诗歌本无所谓牛市和熊市。但是,网上出现的另一个事件并未引起足够的反映,那就是夹在一系列事件中的自动做诗机软件的诞生和大量应用。听说一些重要新闻媒体报道了自动做诗机,而处在写作前沿的诗人群体好像置若罔闻,要么无动于衷,要么一味拒斥,看不到冷静的思考,或者诗人们太自信了,并没有意识到自动做诗机的讽刺性冲击如何致命,也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前瞻性想象力。也许自动做诗机的出现不会触动诗歌写作,诗人们仍将一如继往地从事连自动做诗机都做得好的诗歌写作。 自动做诗机当然不可能掀起一场诗歌革命,但是,六十秒钟做一首诗,每天不费吹灰之力生产成千上万首诗歌的能力,无疑可以摧毁当代汉语中的诗歌假象,并瓦解陷入困境难以自拔的诗歌阵营。自动做诗机首先打破了诗歌的所谓语言神话,诗歌语言发生的偶然性和语言发现包括所谓事物隐秘关系的照亮以及由此形成的张力,基本可以随机产生。 在早班火车论坛谈论自动做诗机的时候,一个年轻的诗人说,“诗歌未必总是永远向前发展的,但科学却总是永远向前发展,而且现在已完完全全称得上是日新月异……网上出现了自动写诗的电脑软件,但这仅仅是最初级的写诗软件,谁能保证未来不会出现高级的写诗软件呢?……近五百年来的历次科学技术革命已经证明,科学技术越向前发展,对改变人类的思维和生活方式的力量越大,世界越来越接近一个真理:一切皆有可能。看看我们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吧:当我们的祖先在点桐油灯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他的子孙们会使用上便捷的电灯;与电相关的电视电影电话等现代工具对他们来说同样是不可思议的;飞机、航母、原子弹、克隆人、纳米技术等新名词,有时候我们自己都困惑它们是如何悄然来到我们身边的;即便我们的作家同行们,两百年前他们也想不到我们的写作方式会告别纸和笔,投稿只需按一下电脑键盘发送而勿需邮局邮递。因此在我看来,我们完全没必要对写诗软件的出现冷嘲热讽,写诗软件目前还只是一个新生物,远未发展到它的成熟期,等它发展到成熟期的时候也许比诗人做得更好,我想这是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举世闻名的国际象棋大师卡斯帕罗夫与电脑之间的人机大战,从十年前的全胜,到后来的胜负各半,而现在几乎没有胜算,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只是到目前为止,写诗软件还远没有下棋软件的设计更加精密与合理,但是作为不缺乏想象力的诗人,我们真的不应该对未来失去想象。” 他还认为:“将来也许会出现这种可能性,即写诗软件写出来的诗会成为诗歌艺术的一个新的门类,它与诗人写出来的诗之关系,就像照片与绘画的关系。也许在情感的表达上,写诗软件写出来的诗没有诗人写出来的诗合理和有力,但在技术可能更臻完美。不过这也难说,谁也不敢保证将来的机器人不会像人一样也有七情六欲,甚至比人更有人性,这样机器人写出来的诗表达的情感也就更真挚。” 而燕窝说:“97~99年还是TELNET的时候,清华校园网的学子就用软件做了做诗机。自动机的一个关键是,打破惯常逻辑。现代诗也是在这一层面突破得很厉害,像朦胧诗之所以得名,也是因为“打破逻辑”。在前者和后者的打破逻辑间,必然有所不同。会衍生出一连串问题:1、逻辑在现代诗中起什么样的作用。2、逻辑的范畴如何?比如,一个按语法规则排列的句子,当然是普适性最强的逻辑,最易理解;一首像多多《居民》那样的优秀作品,打破了部分惯常逻辑,带来了分歧:有大学教授没看懂,有人拍案叫好;而自动机做出来的诗,一首和另一首仍然有不同的意义等级,有些作品就是一堆字,却由于种种前提被赋予意义,如禅说中的“什么是人生”“飞来一片石”……即,字与字之间排除掉语法的作用,它们仍然有着古老的、千丝万缕的联系。字不仅仅和字有联系,一个喜极和一个悲哀的人同样在墙壁写下“泪”就有不同的意义,字还和环境等各种因素纠缠。3、打破逻辑带来什么?4、不同程度的打破逻辑带来什么?5、优秀诗歌作品的打破逻辑有什么特征、如何做到、在什么前提达成……” 清华大学学生们几年前的发明的做诗机大概没有在网上谬种流传,几年前曾经出现作古诗的程序,现在还能在网上找到。而这一次的自动做诗机引起人们广泛注意,并在网上被大量应用,加剧了诗歌恶搞,这一次的自动做诗机提供了新的可能,于是问题就出来了。如果有人拿自动做诗机做出来的诗当作自己的作品进入诗歌界,如何认定?如果有人将自己的写作与自动做诗机结合,或者把自动做诗机作为诗歌写作的辅助工具,那将如何评判?再如果,自动机做诗继续发展,改变目前的模式机械化缺陷,使一首诗的基本框架结构可以自由选择更换,同时又能生成类似于个人风格的形式,那又将如何?如果自动做诗机做出符合现有诗歌评价系统要求的诗歌作品,可不可以颁发奖项?以后看到诗歌作品,是否需要首先鉴别是人创作的还是自动做诗机的制作? 有目共睹的事实表明,几代诗人中的很大一部分搞了多年诗歌写作,连自动做诗机能够做到的效果都达不到。就拿燕窝提到的打破惯常逻辑来说,有多少人能够毫无障碍地突破语法逻辑,有几个人能讲清楚突破语法逻辑之后的诗歌逻辑是什么逻辑?但现在自动做诗机轻而易举就做到了。这说明打破惯常逻辑的诗性思维不是诗歌写作者的专利,软件程序可以替代,诗歌神话不得不破产。既然自动做诗机随机产生的语言出现替代诗歌语言打破惯常逻辑的可能性,诗人苦思冥想疯疯癫癫的价值何在?这是不得不重新思考的问题。诗人不需要重新思考诗歌语言的特性和意义吗?人类对诗歌语言的狂热至少有一部分可以在自动做诗机那里得到满足。自动做诗机生成的所谓诗歌的随机产生的出乎意料,同样可以引起惊喜,让人得到语言上的愉悦,那么诗歌的语言愉悦就不再被写作独享。谁需要谁就可以拿自动做诗机来愉悦自己并愉悦他人,其实,如何应用自动做诗机也需要智慧,智商的高低和对自动做诗机熟悉程度在自动做诗机的应用上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还有一个奇怪的后果不堪设想,以后遇到令人头痛的命题作文大可用自动做诗机应付。国庆节就能生成国庆节诗歌,端午节就能生成端午节的诗歌,需要写乡村就生成乡村诗歌,这也表明了现实主义反映论写作的困惑。谁要求反映日新月异的巨大变化,人们就可以用自动做诗机生产成千上万首诗歌大力颂扬。要是自动做诗机被应用至出神入化的地步,人们对诗歌的看法将出现始料未及的转变,也许将来的社会根本不要诗歌了,诗人的再次后退真要进入自己玩自己的时代,或者与自动做诗机对着玩。 一首诗当然应该有特定的指向,但是人们一直在无限制地阐释索绪尔的能指与所指,已经被诗歌写作自身搞得稀里糊涂,诗歌可以无所指,诗歌纯粹是感觉,人们通常认为诗歌的指向完全可以不确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反正怎么解释都可以。从别处摘录的片言只语往往成为自我辩护的证词,什么“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莎士比亚”,什么“要改变语言首先要改你的生活”,什么“没有任何胜利可言,只有挺住才是一切”,甚至连“爱是不需要理由的”这句话都可以成为一个可怜的女孩子上当受骗之后的自我辩解。在自动做诗机被应用的现在,此类对诗歌的糊涂认识已经不仅仅是糊涂,而是变成了打在自己脸上的一句耳光。自动做诗机生成的所谓诗歌当然不可能产生严肃的有意图的指向,因为自动做诗机将来再如何完善都是随机生成诗歌,然而诗歌似乎无所指的感觉化以及不确定性为阐释自动做诗机生成的所谓诗歌提供了理论条件,也就是说,人们照样可以为自动做诗机生成的诗歌写出洋洋洒洒的评论文章。我们有大量诗歌评论文章论这个论那个,不正是这样的语言游戏吗?如此又有什么理由判断自动做诗机生成的诗歌没有情感没有思想? 因而由此带来了诗歌写作的必要性问题,燕窝认为“有很多可能性,很多答案,很多细节……但它们总体可以归结为:1、自我的需要。2、自我对外部认可的需要。比如,我们对诗歌崇高价值的考虑,我认为可以归入这一大类。……写作的必要性越来越往内心的、自我的需要靠拢。”“……哪怕做诗机做得和我一样好,超过我,作为个体我仍然有写作的需要。就像呼吸。现在从网络上起来的一些诗人会浮躁些,但我记得最早一批在网络上写作的同行人,几乎都有着上述特质:他们为了(精神)呼吸而需要写作。他们中的很多后来都不写了,不需要这个孔来呼吸,这也很自然。” 但是,诗歌写作“内心的、自我的需要”对于诗歌作品而言,只是一个出发点,诗人主体的写作诉求不等于写作的成果,诗歌语言的表现形式并不必然真实反映写作诉求,诗歌表现的有效传达也不会因为主体诉求的良好愿望就能实现,搞得不好,恐怕连自动做诗机的效果都达不到,这样的话,诗歌写作尽管满足了“内心的、自我的需要”,其价值意义却无从谈起,充其量不过是诗人主体的自我游戏,问题仍然要回到“疯洋洋”的忠告上来,何必非要化费时间精力玩诗不可?“不如改行玩点别的”。“内心的、自我的需要”的确是诗歌写作重要的理由,也是诗人的信念,在诗歌丧失社会功能的当代文化环境中,诗人的这一信念比任何时候都要表现得更为坚定。遇到对诗歌价值意义的质疑,“内心的、自我的需要”又是诗人最后的、唯一的挡箭牌。因此,诗人主体的写作诉求必然要突破“内心的、自我的需要”,与作为外部世界的自然界、现象界建立某种联系,而这种联系不可能局限在诗歌本体上。汉语诗歌要回到诗歌,返回到诗歌本体上的观点没有错,而这仅仅是处在特定历史时期的诗人的命运,对于诗歌本体并无实质性意义,因为诗歌就是诗歌,偏离于诗歌本体论意义的所谓诗歌作品是不是诗歌都很难说。诗歌写作诉求不是思想意识的来料加工,当然也不是诗歌审美倾向,更不能简单理解为对于诗歌审美偏面化泛滥的偏面性纠正,只有在本体论意义上落实诗歌写作诉求才能实现有效传达,而写作诉求直接决定了诗歌的价值和意义。 当代汉语诗歌的问题来自三个方面,一是形形色色的诗歌审美倾向替代了诗人的写作诉求,误将手段当作目的;二是诗人陷入“内心的、自我的需要”,致使诗成为个人生活的审美游戏,诗人在诗歌中得到的报偿是“安乐死”;三是现实主义反映论诗歌观念引诱诗歌写作,干扰诗歌写作回到诗歌本体。当代诗人在三面夹击的困境中大多选择了投降,而现在,自动做诗机的出现不仅是对诗歌写作的打击,同时也是对诗歌敌人的摧毁。“绝望之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2006-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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