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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仿寓意草》

 常乐斋52 2014-01-30

白话《仿寓意草》

清代李冠仙所著        杏林老朽译

 
 

提要

《仿寓意草》一共二卷,是清代李冠仙所著。李冠仙,字文荣,别号如眉老人,丹徒人(县江苏镇江丹徒区),还著有《知医必辩》一书。读了《仿寓意草》,都佩服他的议论翔实,不是斫轮老手(比喻某方面很有经验的人)是不能写出一个字的。这本书是他的临床治疗验案,记载的大都是比较棘手的病症,所用的方子都很普通,而且议论疾病也很透彻,完全可以和俞嘉言的《寓意草》媲美。比较《薛氏医案》的虽然提到了,但说得不详细;《临症指南》医案中的治疗效果不知道,何止上下床的区别,真正是医案中等级最高的啊。于是赶快刊行于世,以供同好参考。

《仿寓意草》序

学者读书为了明白道理,除了六经和历史这些讲大道理的书以外,还涉及到《灵枢》、《素问》这些讲小道的书籍,而且有非常大的道理包含在里面。没有真才实学就不足以考察修订,不虚心求学就不能够阐述他的精髓。此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知道;此中的成功与失败,只有亲身感受的人才能体会。回忆起自1825年秋,我因患虐疾为医生所耽误,差点生命不能挽救。幸亏观察使钱公特别推荐了镇江润洲李冠仙先生前来,一经诊视,马上转逆为顺,经过调治疾病好转,如获再生,我们也就成了好朋友。从这以后,冠仙常来我这里,凡经他看的病,没有不好的。有人初诊就怕冠仙先生说这个病不能治了,因为他说不能治了,则这个病人找遍所有的医生,都没人能挽救。所以知道冠仙先生对于医道真是很有研究的啊。而且他的为人,也光明磊落。和他相处时间久了,公余时间就和他畅谈文学,讨论医学,从没有一句讲到他自己的私事。知道他品行端正,所以他的医道特别精湛。

我暗暗的惊叹钱观察使一开始推荐他,为近来难得遇见,确实没有欺骗我。这次见到他所著的《仿寓意草》,确信而有明证,语言浅近而道理深远,真能够对有心于医的人们引伸触类有所帮助。这里讲一个大概,使后来人能够略见一斑。

陶澍书于江节署

一八三五年农历八月十六日

《仿寓意草》序

医生临床而不读书,不可以为医。苏东坡有一句话:药物虽然出于医生的手,但是药方大都相传古人。所以只有读书多才能辨证,也只有读书多才能用方。他所以不用古方,并非放弃古方啊。善于用方的人,并且读没有方子的书,不用方子给人治病,而他的方子自然和古人的方子吻合。我坚持这个观点给人治病很长时间了。我读了镇江李冠仙先生的书,赞叹他能读书用于临床啊。俞嘉言的《寓意草》还没有讨论用药就先讨论疾病,先生按照他的榜样写著这本书,记录他生平临床治验若干篇,他心追手摹,文字可信而又有涵养,绝对没有盛气凌人的语气,是他高出俞嘉言的《寓意草》之上的地方。内阁中书汪药阶先生从镇江来,拿出这本书给我看,嘱咐我为他写序。我校读数遍,有错的地方加以订正。先生有儿子,为什么马上刊行于世,使大家都知道从事临床的人必须多读书,然后能够辨证用方治病救人啊?我在临床也有心得,可惜不能得到先生的指教。以前在镇江时,好像听说有一个李半仙的人,估计就是先生啊。所以乐意为他作序并交给了汪药阶先生,

                                                    陆懋修书于都门寓斋

一八八一年农历二月

《仿寓意草》叙

恩绶那里知道医理。自从前辈洁夫、根仙两位老先生相继以医出名以外,家藏的《灵枢》、《素问》以及佛经之类的书籍,可惜都散失无存。然而只剩下李时珍《本草纲目》残卷数十卷,每次写文章从中搜取典故,就发现书中附有铁瓮城西申先生方,奇怪他的名字竟然没人知道,大概他是壶隐一类的人物,必然精深于医道,或者也和我一样的普通人。如眉老人李冠仙精通于文学,有时间就读方书,时时用他的技术帮助人,应手即活。后来成为陶文毅家的座上客,受到陶文毅的高度赞赏,当时远近闻名。记得恩绶还是儿童的时候,曾经见到先叔父秩音老师将《仿寓意草》手抄放在书桌上,翻阅到几乎手都起茧。又传授给我们如眉老人所著的《含饴堂文》,读起来就像箴膏盲起废疾的医生。我的学问稍有长进,还是苦恼不敢阅读《仿寓意草》。去年在金陵做客,从咏春老丈那里借来这本书,一读才知道医学道理和做文章的道理相通。老人根据疾病确立治疗方案,绝对不马马虎虎。而且诊脉细心就像讲解《大学》、《中庸》中的课题,他的辨识病症的精确就像讨论文章大题目一下就抓之主题,而且不死守古人的方子,不固定在以前的理论上,就像做文章一样随机应变,难怪他治病疗效如神。书中每叙述一个病症,详细的找出来源,游刃自如,要点突出,洒洒千百言,他的文笔也很精美。相信学者从事医学,高出社会上操医卜星相之业的人,确实不可以道里计算,比较俞嘉言原编也有过之无不及啊。现在咏春老丈年也八十,坚持将先世的著作流传下来,以表孝心尤其可嘉。他两代都高寿,也许保养摄生必有家传。重申先生的本来面貌,我愿意得到这本书,好好学习,深刻思考,细心领会,不但镇江的人们不会因病早亡,如果流传天下,大家都游乐于健康长寿的境界了。

                                     恩绶谨叙于都门宣武坊南之信天翁室

一八八七年农历四月四日

《仿寓意草》自叙

方书汗牛充栋,很少不说有神效,而临床运用往往没有效果。难道是古人欺骗我们?还是病情变幻无穷,方药不对证?假若医案之类的书,效果明显记载,当然会大大启发后人。然而《薛氏医案》有两尺厚,选择不精,说的不详细,一男子一妇人,是真是假,读者糊涂。至于叶天士先生的《临症指南》语言不多,文义浅薄,方求平妥,不讲效验,这本书不如不写。只有喻嘉言先生《寓意草》,力大思深,议论精辟,明效大验,彰彰可考,书虽二帙,正足以简炼揣摩,益入神智。我用心揣摩,追随仿效,,自思二十年来也多有精心独造,得古人法外法的地方。一八三一年农历二月,被宫保云汀先生留住在他的公署里,下雨天没事的时候,随笔记录下以前的病案。虽然忘记了许多,而经过一番苦心思索,还历历可纪,已得若干篇,何年何月何病何效,大都其人具在,信而有徵。以后如果有心得,仍当节录。虽然没有物理化学那样的精密,但是还有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的灵性;虽然没有折肱之学,确实存有我的割股之心。喻老先生地下有知,或者不至于将我挥之门墙之外吧!于是将我的书题名为《仿寓意草》。

田展初妻子治验

田展初五哥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1809年,他远在苏州教书,妻子得了流行病,当时所有的医生都用治疗外感热病的方子治疗,发散升提太过,发热一直不退;后来医生们又相继用了许多寒凉的药,例如黄芩、黄连、山栀、石膏等等,发热还是没有减轻,她的脸色通红,头皮疼痛发作,手不能碰,一碰就痛得非常厉害,病势越发沉重了,医生都说邪气已经传里,没有办法可治了。于是又换一个专治外感病的时医,他在以前的方药中加了犀角、羚羊角,说只有这样,如果再没有反应就不可以治了。

刚好他的妻舅李进之也是我的好朋友,知道我一直在学医,就邀请我去看看,决定是死是活。我按了她的脉搏,上部浮大而空,两尺沉细若有若无,虽然呼吸微弱不想说话,但是神志还清楚,并不昏迷,我询问她想不想喝水?她说不想。询问她大小便情况,她说大便少而且是稀的,小便清白,小肚子有疼痛的感觉,我马上就断定:这是戴阳症啊!

这个病本来就属于阴亏不能潜阳。现在把流行病当作外感热病来治疗,温散太过,虚阳上浮,发热始终不退。治疗应该引导虚火回归到水火之源——肾之中去。医生见到患者烦躁不安,不知道这是龙雷之火上升,侵犯了清虚之府——大脑所引起的,反而以为热邪传里,大肆使用寒凉药,阳气就是想回去,回归的路已经被阻止;如果再使用寒凉药,不但腹痛、自利等病症必然加重,而且无根的浮阳将会一汗而消亡,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我当即用了真武汤,并且劝患者马上就服,但是病人知道用了附子,断然不肯服,以为:“我这么烦热,为什么还让我服这么热的药?”她的哥哥劝他说:“你服的凉药已经很多了,而且转为火热炎上,这个方子是引火归源的,也许有效,现在疾病已经危急了,为什么不试一试?”劝了多次,才勉强服了半剂。患者本来已经有十天不能睡了,进药以后不知不觉的安睡了两小时左右,醒来头皮已经不痛了,面色红赤已经全退,肚子也不痛,心里也不烦燥了,她才重新要药并全部喝了。第二天请我复诊,她就象正常人一样,病全没了。仔细询问后,我才知道,她一向就有月经过多的毛病,生育也多,阴分本来就亏,所以阴液中之阳气就容易发动。我改用附子理阴煎服一剂,又专用理阴煎服三剂,以后用八珍汤加减调理才痊愈。

半个月以后,展初从苏州回家,特地来向我道谢,并且说幸亏他不在家,他的妻子才能复生,否则必死无疑。我问为什么?展初说:“发热到那种程度,所有的医生都用寒凉药,而唯独你用大辛大热的药,并且你又不是医生,我怎么能相信呢!”我说:“这样,您也不必谢我啊,命该如此,不能说勉强才达到这样的效果啊。”

附录:1.真武汤: 茯苓三两(9g)芍药三两(9g)白术二两(6g)生姜切,三两(9g)附子一枚(9g) 剂名称 

2. 理阴煎:熟地921克或3060克 当归69克或1521克 炙甘草36克 干姜(炒黄色)39克 或加肉桂36

 3.附子理阴煎:理阴煎加附子(炮)1-2钱。

4. 八珍汤:当归(酒拌)10g、川芎5g、白芍药8g、熟地黄(酒拌)15g、人参3g、白术()10g、茯苓8g、炙甘草5g

颜凤尧妻子治验

田展初家住在荷花池巷,他的街坊颜风尧先生是丹阳市的名医,经他看的病总是有效,经验也确实丰富。田展初妻子的病他曾经也看过,只是受了其他医生意见的左右,没有发挥他的专长。随后听说我的治疗方法,深为佩服,正巧他的妻子也感染了流行病,先生年将七十,本人又有半身不遂的毛病,恐怕自己诊脉不准,转请其他医生出诊,而其他医者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证,先生自己也不了解,才请我出诊。

那时正当盛夏,病为流行病,她已经人事昏沉,壮热口渴,渴了想喝热水,虽然是热的她还嫌冷,家里人以炭炉烧百沸汤给她喝,她还说不热。脉搏来洪,数而滑,惟右寸见沉,表现的是实热症,症状却表现出一派寒象,又不是热极似寒,医生疑惑不解的就在这里。

我开始也犹豫不决,忽然间灵机一动,就问主人:

“尊夫人以前有什么毛病吗?”

主人说:“没有。”

我说:“并不是说有什么大的毛病,也许是年纪大了,痰多?” 

主人说:“果然确实有痰,每日天大约要吐三碗左右,才觉得爽快。”

问:“到今天病了几天?

说:“五天。”

问:“病中吐痰没有?

说:“没有。”

我说:“我知道了!”

主人问:“从什么地方得知?”

我说:“流行病是热症,临床诊断也是热症,而寸口脉独沉的原因,是肺气为痰液所抑制。原来一天要三碗吐痰,现在五天都没有吐,积痰应当有多少?肺气被积痰阻塞,上下不通,体内虽然很热,气不得上,口鼻吸入无非冷气,到了咽喉就被阻止,也不得下,肺气通于咽喉,现在被痰所阻止,所以肺以下就很热,咽喉以上就很冷。治疗必须先用吐法提去肺里的积痰不可,虽然这样,治疗还是不容易啊。滚烫的热水通过咽喉而不觉得热,可见积痰非常胶固,肺气已经闭塞的很,虽然用瓜蒂散、栀豉汤等方法,恐怕还是格格不入,不足以搜索肺窍提升肺气而鼓动肺里的积痰,非得用张仲景的麻杏石甘汤不可。”

主人说:“麻黄是夏天所禁忌的药,现在正当六月盛夏,患的是流行病而不是外感热病,麻黄还能够用吗?

我笑了笑说:“用药不能固定用方,根据辨证灵活运用,这是古人留下来的临床准则啊。现在积痰阻滞、肺气不通,没有麻黄这样的之大辛大热的药品,就不能搜肺活痰,而且这个方子,有石膏这样的寒性药抑制麻黄的热性,有杏仁这样的主沉降的药以纠正麻黄的升发,有甘草的甘性以缓解麻黄的急燥,不是外感热病用麻黄汤专门辛热表散啊。”

主人说:“内人已经六十多岁了,服下这个方子后,如果大汗不止,难道不担心有亡阳的后果吗?”

我说:“药物之间有互相监制的作用,前边已经讲清楚了,而且麻黄是入肺经的药,下喉必然先到达肺,肺气开提,积痰必然活络,活络就会涌吐,药随痰出,麻黄的药性轻浮,怎么能够下入腹中作大汗啊!况且流行病发热也需要从汗而解,涌吐中就有发散之意义。石膏是白虎汤的主要药,是《金匮》治疗中暑之药方,色白入肺,兼清阳明经的热邪,兼散兼清,邪热从而得解,也是不难预料的。”

主人说:“这首方子一准能吐吗?”

我说:“麻黄药性强烈,入肺经搜索积痰,积痰马上就散开,势必上涌作吐。”

主人说:“道理讲解的明确透彻,没有其他疑问了,最后请您立方。”

我的处方用麻黄2.4克、杏仁9克、石膏15克、甘草3克,嘱咐他必须马上给病人服用,然后才离开。

第二天,天没亮我就醒了,回忆起昨天的一番议论,自笑自己愚忠太过,然而仔细回想起来也没有什么错。一大清早,不等他家来请,就叫包车送我前去,老远就见他的诊室大门已经打开了。我急急忙忙跑进门,主人已经出门欢迎,我来不及问候,急忙问病人如何?主人笑这说:“这个方子效果如神!”我的心才定下来。仔细问了服药后的情况,她服药后一会儿,就吐痰一升左右,只不过微微出了一点汗,发热已经退了,人事清楚。我进屋进行了复诊,现在脉象不洪,按之仍然很快,不想喝热水,想喝冷水了,舌质红没有苔,知道她是大热伤阴。就改用犀角地黄汤,一服热减,再服就痊愈了。

这个病症,如果不是细心切问,哪里能够找到进入的门啊!中医“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而知之谓之巧”,神圣工巧就是四诊,缺一不可。我看见现在的技术不高的医生常常假装时派,每到人家诊病,仅仅靠搭脉,于是就立即开方,主人想仔细告诉病情,他就说:“我今天有几十家邀请,怎么能为你一家耽搁。”天啊!三部九候,全部没有弄明白,又不肯详细询问,草菅人命,没有比这种服务态度还要过分了。虽然无所作为的医生杀人,没有听说要偿命的,然而在冥冥之中,罪过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我时刻怀有畏惧的心,还望天下的医生都有这种畏惧之心。

附录:

1.洪脉:脉来极大,如波涛汹涌,来盛去衰。多主气分热盛。若久病气虚,或失血、久泄等病证见洪脉,多属邪盛正衰之危象。

2.数脉:是速率太快的脉象。一息五、六、七至,则每分钟大约100次以上。因此,依据中医对数脉的描述和实际脉搏速率的表现,数脉类似于现代医学的快速的、节律整齐的心律失常。

3.滑脉: 脉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主痰饮、食滞、实热等证,又主妊娠。此外,健康人也可见滑利脉象。就像有一排气泡,在患者血管中游过,依次经过你的无名指、中指和食指,速度较快,一个接着一个。简单点就是:一个小铁珠依次滚过你的手指的感觉。

4.沉脉:脉位低沉,轻取不应指,重按始得的脉象。沉脉主里证。因病邪郁于里,气血内困,则脉沉而有力,为里实证;若脏腑虚弱,气血不充,脉气鼓动乏力,则脉沉而无力,为里虚证。

5.热极似寒:在疾病发展到寒极或热极的危重阶段,可以发现一些“寒极似热”、“热极似寒”的假象,临床上把本质是热证而表现为寒象的叫“真热假寒”,本质是寒证而表现为热象的叫“真寒假热”。这种情况往往表示疾病比较严重。如果不能抓住本质,就会被假象所迷惑,而致误诊、误治。 

6.亡阳:是指体内阳气严重耗损而欲绝,以冷汗淋淋,四肢厥寒,面色苍白,脉沉微欲绝为表现.

笪()豫川瘅疟治验

有一天,朋友笪东洲忽然到我这里说:“人们都赞扬你病看的好,现在有一个病你能看,我才佩服你。”

我问:“什么病?”

笪东洲说:“你跟我来,到了你自会知道。”走到半路,他忽然告诉我:“刚才和您开玩笑的。病人是我的堂哥,叫笪豫川。病得已经不行了,只是希望兄弟您判定他的死期,我好给他准备后事。”

到了他家,询问病史,才知道他得的是瘅疟(瘅,热气盛的意思。疟疾由於感邪后里热炽盛而发。其临床表现有发作时只发热不寒战、烦躁气粗、胸闷欲呕等症),光发热不恶寒已经有两个月了,从来没有出过汗,每天发高烧六个小时左右,身体非常消瘦,确实很危急。他的六脉弦数,完全没有和柔的感觉,但是重按下去还有根。我知道他一向性生活比较频繁,肝肾都有亏损,加上大热损伤了阴液,阴液不能变化为汗,邪气没有出路。医生们不知道,所用的方子不过是达原饮、清脾饮、小柴胡等方子,怎么能够发汗?

我说:“病虽然沉重,但是并没有服用过对症的药,还可以有办法挽救。”

所以我用了张景岳的归柴饮:柴胡4.5克、当归30克、甘草3克,加大生地60克,嘱咐浓煎给他服,服后进热米汤一碗,不过一帖,就大汗而解了。

筿(xiǎo)村侄治效兼及诸小溲不通治验

大侄子筿村,小便不通已经到了第三天,腹膨急胀,不能再忍耐了。开始有某医生连进通利法,小便反而更不通,急忙寻找我来看,我见他的肺脉独大而数,知道他平时特别的爱好喝酒,因此问他这几天喝什么酒?筿村曰:“最近因为酒太贵,所以常喝烧酒,三天前有个小集会,烧酒喝的特别多。”我说就是这个原因引起的。当时正是端阳节后,急忙叫他买大枇杷二斤,尽量的吃,另外改变补中益气汤的方法,去掉党参、黄芪、白术、当归,只用陈皮3克、甘草梢2.4克、醋炒柴胡1.5克、蜜炙升麻0.9克,而加天冬9克、麦冬9克、北沙参9克、车前草一棵,给他服后一小时左右,小便大下一大钵,腹胀就完全好了。他匆忙中没顾上问原因,我也没讲。

后来到了松江,华亭县刑名师爷邵瓣莲有一个很奇怪的老毛病,每当发作肚脐至小腹疼痛的非常厉害,而且必然先小便闭塞不通,请了许多医生治疗都没有效果,必须等小便自己通了,腹痛才缓解。他这个毛病小时候就有,到了四十岁以后发作得更厉害。我到松江时,他正发作,就请我出诊。脉象也是肺部独大而且脉搏较快,和筿村侄相同,我问他是不是一向嗜好烟酒?说:都嗜好,而且水烟早晚不断。我说:原因就在这里。立刻用筿村侄用过的方子去掉升麻、柴胡,加黄芩、知母给他,服下后小便大行,腹痛也好了。

他问我疾病是什么原因,什么药这么灵啊。

我说:肺为气的主宰,又为水在上面的源头,《内经》说:“膀胱为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有属于中气主导的,中气不足,小便会因为中气不足而发生变化。有属于肾气主导的,因为肾与膀胱是相表里的。然而实际上气化的主导权,主要在肺。肺在人身主导在上的气,在上的气清明而下降,肺气清肃而下行,在上的气如果流行到该去的地方却不能流行,在下流行的水液就会停止不动,形成的原因,有虚也有热,虚则气不足以行,热则气反逆而上,肺气不行,则诸气不行,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今小便不通而腹部才会疼痛,肺脉独大而数。疾病延续了三十年,这是先天肺热,后天烟酒,积热日伤肺阴,肺失清肃之令,所以容易复发而且也渐渐加重啊。以后将此方常服,并且戒烟戒酒,可希望不复发。瓣莲敬重佩服,请将所讨论记录下来,并将药方裱糊收藏。他连服二十剂后,果然没有复发。

治疗筿村的方法法,到了松江才畅发它的意义。曾经观察所有的禽鸟,发现有肺的有尿,没有肺的没有尿,才知道肺关系到小便的地方很多啊。筿村侄用了升麻、柴胡,而邵兄不用升麻、柴胡而加黄芩、知母,为什么呢?筿村曾经服利药而小便更不通,气机更加郁结不通,非得加升麻、柴胡以提起中气,就像酒壶一样,壶嘴不通,揭开盖子自然就通了。邵瓣莲没有服利药而且发热时间长,所以不用升麻、柴胡而加黄芩、知母啊。

虽然,不要以为癃闭(以排尿困难,甚至小便闭塞不通为主症的疾患)的治疗去全在清肺。我的乡邻钱光斗的弟媳妇张氏,因为产育用力太过,正气大伤,三日小便不通,我用补中益气汤全方,生姜、大枣为引,加冬葵子9克,一服而通。画家华秋岩的妻子怀孕六、七月,偶然因为下台阶一跌坐地,腹中坠胀,小便不通有半日,立即请我出诊。我知道是胎气震压膀胱,也用大剂补中益气汤加姜、枣为引,一服而通。这些都是用温补升提,治在中气而不在肺气啊。其中冬葵子或者用或者不用,一则癃闭三日,以葵子为引经药通之;一则仅半日左右,提其中气而小便自然通行,不要麻烦通利药啊。

后来,又有丹徙县署吴晴椒县长所请的钱谷师爷胡晴麓疾病已痊愈后,大便几天未解,急忙想解清,以便增加饮食,一天上几次厕所,努力干结不出,当晚上厕所约两小时左右,拼命努挣,大便不来而小便反闭塞不通;第二天自用车前子、泽泻等药通利,仍然不通,小腹更加胀痛;第三天请我出诊,我说:大肠、膀胱相隔一间,分道而行,本来互相不防碍,现在因为直肠有燥屎阻塞,努力太过,前无出路,后有来者,大肠的粪便都集结在这里,直肠胀满,挤合膀胱,小便没有路可出,这不是膀胱自身的疾病,虽然用许多方通利小便,还是不得通,只增加腹部的胀满。我有一法不知肯用不肯用?大家问什么方法?我说只有用下法。通其大便,小便自通。

当时,署中当官的、亲戚、朋友来问病的人很多,我在房间里提出我的建议,而房间外面窃窃私议的人都以为不对。认为小便不通,反通大便,实在难以相信。而且患者年纪已经六十四岁,又当疾病以后才几日,怕腹胀又不敢多进饮食,如何能耐受攻下剂?众口难调,我也辞去。第三日又来诚恳地邀请,晴麓本来和我是情意相投的朋友,万不能辞。目前腹胀已到胸口,大概又杂进单方,例如蟋蟀、草帽圈之类,有入无出,直到胀得不能动。

我说:“书上说大便不通有四五十天也没关系的,而小便不通五天必死。今已三天,再托延二天,神仙来了也无法治疗。此症下或不死,不下必死,请问大家该怎么办?一定想他往死地走!

当时晴椒先生以为不可下,大家都付和他的意见,我的话讲到这个地步,大家再没话说了。而晴椒先生的如夫人一个人激愤地说:“三日以来愈治愈坏,今日竟请立方,虽死不怨。”

我要了纸笔开方如下:

西党参15克、炙黄芪9克、于术9克、当归身9克、陈皮3克、炙草3克、炒柴胡3克、炙升麻1.8克,煨姜二片、大枣二枚。

大家都惊异地问:“:先生说要用下法,为什么开这个补中益气汤?

我笑着说:“先生们不要急,还有加味。”

于是加了生大黄9克、元明粉9

就告诉大家说:“大便阻塞小便本来非用下法不可。然而这个患者有三虚,年龄高是一虚,久病是二虚,连日不敢进食是三虚。这个三虚,诸位先生曾经讲过,我怎么能不知道,因此这个病症非下不可,而且非用补法加以攻下不可,古人黄龙汤用参加攻下,玉烛散用四物加攻下,现在用大剂补中益气,然后用硝、黄以推荡攻下,大解行而膀胱路宽,小解也自然畅行,二便俱行而正气不陷,相辅相承的方法啊。不然的话,我岂不是鲁莽轻率使用攻下的医生了吗!大家才明白,制药与服,一小时左右大便畅行,小便也随着源源不绝几半净桶,腹中畅快,疾病若失。

以上五症都是小便不通,四例用了李东垣的补中益气汤,而且变化不同,法则仿照古方,运用则因时而变。《易经》说“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难道不可相信吗。

牙痛治验

外甥女婿刘桐村,嗜好喝酒导致牙痛,疼痛发作则牵引至额头,以至头顶心。一个月发作几次,疼痛不可忍。我说:面额属阳明经,牙龈也属阳明经,牙齿属肾,厥阴经、少阴经会于颠顶,这是湿热太重,积聚于胃,兼伤肝肾的阴液。用张景岳的玉女煎(石膏9-15熟地9-30麦冬6知母5牛膝5)加细茵陈9克,嘱付他服七剂,而且节制饮酒,可以不再发作。他一服即愈,因思不能戒酒,不如将此方多服,竟服至二十余剂,后竟然永不复发。

我的好友赵义之患牙痛,缠绵一个多月不得好,忽然找我要治疗牙痛的方子。诊他的脉左边关尺脉搏较快,以六味地黄汤加升麻0.9克、柴胡1.5克,交给他说:“此药服后难免牙齿更痛,然后一会儿就不痛了。第二天他告诉我,昨晚服药后睡觉,忽然疼痛不可忍,急得骂你,一会儿竟然安稳的睡着了,天亮的时候不知道牙痛到哪里去了啊。药既然对症,为什么又多此一痛呢?我说:牙齿是骨头多余的部分,而且肾主骨,您肾水太亏,肾火上浮,而发作为牙痛,所以用六味地黄汤全剂补之泻之。然而肾火浮在牙齿之间的热邪,不能再下降到肾了,不如用升麻、柴胡以透发,升透的时候难免比较疼痛,当然所用的药量不多,疼痛的时间也很短,而且补阴泻火的力量很大,阴液能够潜藏阳火,火不再上炎作痛,并且得以安睡啊。义之的哥哥本来就精通《内经》,听说后很佩服。以后我以这个方子治疗肾虚牙痛,没有不立可见效,更胜于玉女煎。

武秀才盖七下牙床作痒,甚至不能忍受,不能安睡好几天了。偶然遇到我,求我给他治疗,我笑着说:这是大肠风啊。上牙床属足阳明胃经,下牙床属手阳明大肠经,大肠有积热,热生风,风生痒。又问大便是不是秘结?他说:结的很。我就用调胃承气汤减少剂量,加生地、槐花、荆芥、防风,只用一剂,大便畅行而痊愈。

龚玉屏治效并后不治之验

龚玉屏,我少年时期最要好的朋友。在我的朋友中他的食量最大,而且面量倍于饭量,肉量倍于面量,但是年龄未到四十,忽然得了中痰(中风类型之一),人事不知,喉中声如拉锯,我急忙前往诊视。他的脉象洪劲滑数,我说:这不是中脏(中风类型之一),还是中腑(中风类型之一)啊。中脏多虚,中腑多实。他平日饮食厚味太过,痰多气壅。我又问大便是否闭塞不通?他妻子说:几天没解。我说:不要紧。以二陈汤加大黄、芒硝给他服,服后,大便通畅,痰下气平,人事遂清。以后,用清火化痰方药,调理而痊愈。  

我告诉他说:“从此以后您能吃素,高寿不难,否则当戒猪肉,也可延年,不然恐怕不过三四年啊。您的病是痰所导致,痰的病因是饮食厚味太过所导致,而猪肉又是饮食厚味最突出的助火生痰的啊。这次病后您胃气已伤,脾气也受损害,清升浊降,健运较为艰难。您假若仍然象往日一样,食肉超过别人,吃饭求十分饱,特别是大口咬嚼,脾气不能运动,怎么会不都化为痰?应当只求八分饱,苏东坡的养生:肉多,不使胜食气。圣人的教诲,您一定要切记。”玉屏说:“是是。”

半年以后,我见到玉屏,他面色晦暗,语言不很清楚,问他:“最近吃肉没有?”回答:“没有吃。”我心里暗暗坏疑,他常住在地藏庵,僧学恭最善烹调,一日遇到他,我问他龚玉屏连日吃肉没有?僧笑着说:“没吃。”因为他笑了,我坚持再三问他,僧又笑着说:“没吃瘦肉啊!”因此我责备玉屏说:“我何等相劝,您还不信,而且不吃瘦肉,吃肥肉。不要命了。”他病后肝火很大,回答我的话非常坚决,大约是万万不能不吃肉,再病也不要我看了。我特地开了健脾清胃消食化痰丸方,劝他常服,他也置之不理。年复一年,语言日加蹇滞,步履日见艰难,人事日见昏愦,我虽常见,知到他的病不是一朝一夕的缘故,已入膏肓,他不问我,我也不敢多事。三年后忽一日他痰涌气闭,昏迷若睡一昼夜,就没有再醒过来了。我前往吊唁,痛哭后,立刻写了一副挽联:予交最久始为文字交继为道义交终为性命交彼此皆推心相与,君事犹多上有老母事中有弱弟事下有诸孤事如何竟撒手长辞。文字虽然粗俗,也可见我两人的交情,而竟然不能白首相依,令人痛心啊。

龚玉屏子椿官治效并后不治之验

龚玉屏的儿子椿官,身体本来就瘦弱,刚十六岁就在扬管店当掌柜的,也太早了。有一天,他忽然感受暑热回家,身体发热,头发眩晕,疲乏懒散,少气无力,心里烦燥,大渴引饮,脑袋倾斜就象要跌倒。我用人参白虎汤,他家里人以为时症不应该用参,我说:“他先天气弱,暑热又伤了元气,脉象数而且很虚,非要用参不可,而且必需要好参,你们不信,可以多请先生品评应当可以解决疑问。”我再三诚恳地嘱咐而去。

当时天气炎热,看病的很多,我到晚才回家,椿官的叔叔守园坐等已久,我一见即问:你的侄子服药何如?”说:“还没有服。”问:“为什么不服?”说:“您叫我多请先生斟酌,我连请了七人。”问:“他们怎么说?”说:“止有钱觐(jìn)扬先生想改用党参,徐寿东先生以为您应当不错,其都以为不可用参。其中有位姓焦的医生尤其以为不可,说时邪用参,就像吃砒霜,入腹必死。众言如此,不得不疑,而我家一直服您的药,没有不效,又不敢服他人之药,特地再次候教。”我说:“我以为这种治法很平常,医生应当没有不了解,今天这样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但是您的侄子今日不服这付药,明日就不可挽救。您赶快回家,煎药给他服,如果有不测,我当偿命。”送到门口又嘱咐:“我愿偿命,您或者不肯,这个方子人参3克,银子三十两,如果倘有不测,我当即罚出。您即使不要,听凭散发给穷苦人,我决不食言。如果不服药而至不救,其责任在您。”第二天大早我去看望,椿官已经一药而痊愈了。

天啦!不明白医学道理,竟然到这种地步。《内经》说:热伤气,又说:壮火食气。盛夏酷热,烁石流金,没有不伤气分的,所以治疗疾病必须顾及气分。孙思邈的《生脉散》、李东垣的《清暑益气汤》、朱丹溪的《十味香藿饮》,都是人人共见的方子,没有不用人参的。至于人参白虎汤,乃是《金匮要略》中暍(yē伤暑)门的专用主方,《金匮要略》乃是医圣张仲景的书,这本书不足以作为标准,拿什么作标准呢?而且这个椿官的疾病,乃是中暑,并非时邪。什么是时邪,春天应当和暖反而寒凉,夏天应当炎热反而寒冷,秋天应当寒凉反而和暖,冬天应当寒冷反而温热,这是四时不正之气,感受了而且得病的人就叫时邪。至于风、寒、暑、湿、燥、火,这六种气,按照季节而来,本来就是天地间的正气,人们或这不注意感受它,得了病直接称呼为中寒、中暑而已,不能混淆叫它为时邪啊。

椿官正当暑天得病,中暑而混淆指为时邪,疾病症候尚且不知,还竟然诽谤我的用药呢!论到椿官身体的虚弱,清暑益气汤可以用,因为他大烦渴想喝水,恐怕黄芪、二术过于温补而燥,所以用人参白虎汤。我本来就细心斟酌,还差一点为他们所误导。椿官幸免啊,而当代的冤魂又怎么能数得过来呢!喻西昌说:医生到了今日这个地步,是天下生灵的不幸啊。这句话真确实啊。

椿官二十一岁时,从常州贩布回家,自称有病,请我诊治。时间是农历十二月初一,他的症状外表好像寒颤的样子,体内则烦躁觉热,舌质红没有苔,尿呈乳白色,脉来洪数无伦,重按下去空空的。就对他说:您先回家,一路上恐怕稍微有外感,而且又亏虚,攻补都有未便,迟数日再诊可也。

于是就暗暗告诉他的叔叔:“您的侄子这个病真不可治疗了。怎么办?”他的叔叔说:“他起居如常,饮食尚好,为什么不可治疗。”我说:“ 病原您难了解,等到春天来临,我的话自会验证。”

过去我受到诽谤而不辞,因为那个病能够治疗,现在知到不能够治,绝对不敢缠手招谤而受怨啊。以后屡此延请,我坚决推辞,而且遇到他家亲友,遍告以椿官复病我并未一诊,恐怕将来受诽谤啊。他家只得另外延请其他医生,开始说没关系,继续则无效而病情加重,多次更换医生都是这样。直到第二年正年十八日,椿官溘()然长逝。我前往吊唁,他的祖母哭着对我说:“您真是活神仙,为什么一见到他,就知道他不治了呢?”我说:“我幸亏打定主意不诊,今天竟然以为我是神仙,否则现在将成为府上的仇人了。”

后来有其他医生虚心询问原故,我说:“这些不难知道啊。冬天见到夏天的脉象,古书上就说过不治。他的脉象洪数无伦,在夏天,脉象况且太过,而表现在冬令闭藏之日,而且又无根肾水告竭,肝火独旺,木生于水,无水之木怎么能够响应春天气生发之气?就像树木,当冬令闭藏无法断定它的生死,至到春天则生者自生,而死者自死,人身就是一个小天地,肝木应乎春气,根本既拔,所以知道他死于春天啊。”然而我虽以先见之明,故而脱然无累,而我与龚玉屏实在是好朋友。他父子二人,我都能够治他的前而不能治疗他的后,每想到这些,心里还是感到很悲伤。

蔡姓时医治验

镇江北门外有一蔡姓家族,世代出时医,现在他的子孙虽然不如他的祖父辈,然而从事医生职业的很多。

朋友戴半山,蔡氏家的女婿,一日前来我家说:“我有一个妻舅病重,请兄一诊。”那时我虽然知医但并不行医,推辞说:蔡家医生不知有多少,争着代人家看病,难道自家病症不能治,而反需要我这个不行医的人吗!我绝对不去。

半山说:“他的病诸蔡都看过,皆回答不治,只有我的叔岳想用附子、肉桂扭转他,不能决断,特请兄前去做一决断。”

我说:“假设到他家,他们对我感到惊异怎么办?

半山说:“舍亲在我的珠宝店当管事,现在只有我作主,不必过虑。”随即叫车,逼着我一同去了。

到了他家诊断他的病症,就是感发时邪已经十一天了。所服的方药,大约是羌活、防风、柴胡、桂枝、枳实、山查炭、厚朴、苍术、草果、炮姜之类,他的症状则非常燥热,人事昏沉,耳没有听觉,双目紧闭,舌卷曲、阴囊缩,死象已经具备。他的脉象弦劲疾数,辨不清至数,只有按下去还有根,疾病中从没有大解。

诊断结束,半山问:“肉桂、附子可不可以服?

我说:“说千到万也没有服用肉桂、附子的道理。然而,这个人误治已经很深,实在难治,暂且请他的母亲出来商议一下。”

他的母亲出来相见,我问:“你家看,这个病人到底是死是活?

他的母亲说:“先生为什么这样说?

我说:“你家假若以为没有死,则我不敢多事,恐怕药不能救,将过错归于我,我为什么要担当这个恶名呢!假若你家以为必死,则我觉的还有一线生路。”

他的母亲说:“我家所有的医生都已经回绝,先生若能施治,生死不忘。”

我才说:“时邪热症治疗原则用辛凉解表,和伤寒病症治疗原则用辛温解表不一样,而且伤寒下不厌迟,时邪下不厌早,三五日内热重便闭立即应当用急下存阴,今时邪误服伤寒药,又以温燥的药辅助,本意在推动气滞,不知道愈燥大便愈结,火愈旺盛,而真阴就耗竭完了。真阴根本在肝,肾开窍于耳朵,肝开窍于眼睛,肾脉挟制着舌头,肝脉联络着阴器,现在病人双目紧闭,舌卷曲、阴囊缩,很明显,大热已经严重损伤了阴液。这个症本来就无法挽救了,而我说还有一线生机的原因,是幸亏他的脉还有根,不是病症本身发展到这么严重,是误诊和错误用药太多的原故,为今之计,仍然非用下法不可。当然古人急下存阴,用在阴液没有损伤之前。现在用攻下法已经迟了,因为阴液已经严重损伤。可以用玉烛散法滋养阴液并同时攻下。”

于是用生地30克、当归15克,加大黄9克、芒硝6克、甘草3,给他服,夜晚解下黑大便,第二天热退了,所有的症状都减轻了,才用养阴清热法。

第三天往诊,半山门迎接说:“舍亲又在发狂,怎么办?

我进门一看,只见他大声骂人不避亲疏,果然有发狂的样子。我说:“没关系。张仲景说下后发狂,再下则愈,一次攻下没有完成的原因。”仍然用以前方子给他服。

第四天往诊,据他家里的人说,昨天解下更多,几乎半马桶,最后解下的是血。

我疑惑这个方子不应当动血,及见到原方,忽煎有人添加了桃仁9克,我说:“这就难怪大便有血啊。”

伤寒有蓄血症,病人就像发狂,大便下血后就会痊愈。严重的用抵当汤,比较轻的则用桃仁承气汤,这个病人下后发狂,并不是象发狂,何必用桃仁推动他的血分,幸亏他脉搏平静神志安宁,病症已经没有关系,只要用养血药,多服几副就好了。以后代他立方,总以地黄、阿胶为主,幸亏没有参加议论的人,他的病才完全康复。

包式斋治验

包式斋得了尿血病二年没好,后找到我调治后就好了。

大概他是肾亏体质的人,偶然得了伤风,某个医生用发散药太过分,就转变成了哮喘,好几天不能躺下,急了才找到我,我说:“咳嗽出于肺,哮喘出于肾,肺肾两脏为子母关系,过分发散伤了肺,母脏(肺)不能庇护子脏(肾),则子脏(肾)来救护母脏(肺),而咳嗽就变成了哮喘,肾虚体质的人往往就这样。”现在肾气已经上冲,脉象上部分大下部分小,那个医生却以为风邪未尽,更加用发散药,难怪要发作哮喘不能躺下了。我给他用都气丸全方,加紫衣胡桃肉9克,纳气归肾,一剂药就好了。

经过了二年,包式斋再一次得了伤风,某医生还是肆意用发散药,导致他哮喘再次发作,已经三天不能躺下,又请我治疗,我说:“这和以前一样,那个医生糊涂不知,您为什么也丝毫没有记性!

他说:“因为他看病不要钱,我贪图方便,想不到就老病复发了。”

我说:“不需要用其他方法,仍然服以前的方子就可以了。”

他的妻子因丈夫生病,心里一着急,忽然得了笑症,整天哑哑笑声不止,也求我给她看。她的脉搏左手关脉和寸脉都跳得很快,我说:“胸腔中央的心包能助心肺传输气血,协调阴阳,为臣使之官,喜乐等精神活动就从这里发生,这是肝火侵犯了心包络。”我给她用犀角地黄汤加羚羊角,第二天再次请我上门,他妻子的笑病一剂药就好了。但是包式斋晚上还是喘息不能躺下,只有到了下半夜稍稍平复。

我说:“奇怪!为什么这个药当年灵验而现在不灵验呢?

我仔细再次诊脉,还是上部分大下部分小,确实属于肾气不纳,毫无疑问,安静的思考半天,然后问他昨天什么时候服的药,他说:“晚饭后。”

我说:“明白了。今天可以在晚饭前服药,必然会有效果。”

又过了一天问他,已经喘定气下,一夜安睡了。他问这是什么原因,我说:“药本来就是纳气归肾的,由于饭后服药,为食物阻滞不能直接到达肾,所以上半夜完全没有效,下半夜则药性渐渐到达,所以就稍稍平复。现在饭前服药,肚子里空空的,药力直接到达肾,然后以饭压之,肾气怎么能不归纳呢。”嘱咐他多服几贴,然后加十倍量做成药丸常服。并且叮嘱以后偶有外感,不可以任意让医生用发散药,他的疾病才不复发。

厉登铭疯症治效

厉登铭五哥,住城内演军巷,他家后门外的邻居,又是我的最亲近朋友。

初秋他得了疟疾少汗,我给他治疗得以和解,继续用张景岳的归柴饮加生地30克、姜皮0.9克,得透汗而痊愈。我知道他好女色而且嗜饮,大都属于阴虚。疟疾发了三次就停止了,精神未甚减。当晚城南起火,他叫家里人举着到大门口观看,忽然对家里人说:“刚才地方老爷走过去,你们看见没有?”家里人说:“没看见。”登铭说:“为什么没看见,明明戴着高帽子穿着青袍子,左手扛着雨伞右手摇着芭蕉扇,刚才过去,我们快关门进去。”当夜就疯了,喊骂大闹,掷毁什物,而且拿着菜刀要杀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吓得躲到床下。他的婶母叫人夺下菜刀,他就更加骂詈跳闹不止。

次日一大早,急忙请我,他的妻子托家里人来声称救命。我到了病人的房间,他正拿着破碗要伤人,见我到了,忽然放下,称呼我:六哥。我见他有怯意,好像我能够镇住他,所以就提提精神,正言厉色的对他说:“坐下。”他便坐下。说:“把手伸过来看脉。”他就伸手候诊,我诊他的脉数大不定,而且左关尤其大而有力,我问他为什么要胡闹,要杀他妻子?他就骂骂咧咧地说他妻王氏与狐狸在墙内如何如何,又有白猴子拿着大扇子扇他的脚等疯话。我不再问了,只叮嘱他好好坐着,不许胡闹,否则我就治治他。他也答应了,我到了客厅,家里人出来说又在大闹了。

亲朋满座问我怎么办,我说:“疾病从虚而入,邪祟也从虚而入。厉兄本来就疟症初愈,疟疾从少阳胆经发作,疟疾后少阳胆经受伤,他的胆必然虚弱,刚好遇到鬼怪乘虚入胆,就成了疯症。况且厉兄平时胆子最小,一句话都不敢伤人,夫妻间感情和谐,被人们称为最专心,现在忽然要杀人,并且为他平时所爱敬的人,疯了的人胆子大,难道不是鬼怪附在他的身上使他这样的吗。这个疯字从风,有风象,然而疯症或重或轻就像风力一样或大或小,疯症的忽发忽止就像风吹一样忽起忽息,鬼怪附在人体而成疯症,没有不凭借人体内风的力量,只有木才能生风,就是肝和胆啊。肝胆互相为表里关系,现在邪气进入了胆,必然将借助胆气的力量而鼓动,肝因为属木就会生风,凭借风力生火,又凭借火力煎熬人体的津液成痰,痰液和火力互相搏动,病势才大肆嚣张,而人体内的魂魄神明都被扰乱了,不能自守。虽然这样,幸亏现在邪恶鬼怪才刚刚进入,譬如土匪刚到,左邻右舍并不相识,他的势力还很孤单,驱逐也容易;假若现在不治理,盘踞时间长了,巢穴已经巩固,风力再鼓动他的势力,火势借助他的威力,痰液再助他的凝聚力,就像恶人居住时间长了,党羽已经形成,则驱逐非常困难了。”

于是用温胆汤:京制半夏6克、化橘红2.4克、云茯神9克、生甘草1.5克、麸炒枳实2.1克、鲜竹茹9克,加粉丹皮6克、龙胆草3克,同煎,外加朱砂0.9克、猪胆汁少许和服。

此方专门用于泻胆,使鬼怪不能安定盘居,又兼清火化痰使鬼怪无所凭借。治法虽然平平,竟然一药而痊愈。后来用十味温胆汤,以沙参代人参,以生地代熟地,并且重用它,因为以生地能够补胆,这是贼去关门的方法啊。连进四付,神志就和以前一样了。

这是1811年的事情,当时还不认识王九峰先生,后来先生听说后,见到这一个病案,非常赞同,我们就互相往来了。我把先生当老师,而先生以我为忘年友啊。

陈外甥疯症治效

我的嫁给陈四的妹妹,她的长子乳名叫得儿,在泰兴市南货店做土特产生意好多年了,已经二十多岁,一天忽然独自一人回家,神情沮丧,郁郁不乐,我妹妹问他,也不讲话。几天后,忽然成疯疾,不象厉登铭那样的要杀人,只是想自杀,见绳子就想上吊,见刀子就想自刎,见碗就想敲碎自划,语言并不颠倒,人事并不胡涂,只是说有女鬼在他的肚子里,教他自死,不能不依。他家里每天叫两个人抓住他的手,否则就想找东西自杀。

几天以后我才知道,前往看望,叫人放开他的手,他垂手不动,诊他的脉忽然慢忽然快,但是按下去却显得细弱,知道他的阳气大虚,确实有鬼物附身。才用参附理汤中加黄芪、茯神、鬼箭羽、朱砂、龙齿、虎骨,并加雄黄少许,麝香少许,大补阳气,兼顾辟邪。用香药以通透出路,并且告诉我的妹妹:“这是一个冤魂,可以先请道德高尚的和尚做施食,然后服这个药,应当可以痊愈。”

我回去以后,外甥告诉我妹妹说:其他人诊脉,鬼魂按住脉不要他诊。舅舅诊脉则鬼躲在肚子底下不敢上来,现嘱咐我说:你舅舅的药一定不能服,服后必然就死。我妹妹说:这是怕你服这个药啊,不可以听信。马上就请和尚做了施食,也立即将药服下。药后外甥说:他走了。疾病立即痊愈。嗣后,因为他阳气太虚,我仍然用参附理汤中加远志、茯神、黄芪、枸杞、枣仁,叫他多服几付。他的病痊愈以后仍然不敢一个人睡,服药一个多月,开始能够如同平常一样了。

后来到他家,询问他鬼从什么地方来的,开始推说不知,再三询问,才说泰兴店对门有一个小户人家的少妇,代人浆洗衣服,他也常送衣服给他浆洗,想不到她的丈夫忽然怀疑她在外有私情,开始骂,后来就打,最后那个少妇忽然就上吊死了。他听到后吓了一跳,就觉得神魂不定,急忙渡江回家,没有想到那个鬼魂也跟着来了。我问他和那个少妇有没有奸情?他坚持说没有。这个孩子平常就单纯谨慎胆小,应当没有其他事情。只是年纪大了还没有结婚,难免动感情。太过分了不可盲目的动用情感,这是一个教训啊。这是1819年的事情。二十多年以后,这孩子依然到江北做生意,竟然上吊死了,奇怪啊。

吴预生疯症治效

吴鉴林名炯,县学校的学生。他的长子预生,也是县学校的学生,在邹同裕淮北信阳盐店掌管来往信件,他的店里有空房,很久没有人住,他喜欢那里安静,就移居到其中的一间。有一天他忽然大发疯,用裁纸刀自划胸膛,店伙记救他时,已经伤了几处,鲜血淋漓。店里用十个人帮忙护送,才能到家,因为他的力大难以控制,而且路途也遥远。到家后虽然不自杀,但是他狂闹的越厉害,医药治疗一点都没有效果。

经过二个月,我从苏州回家,他的父亲吴鉴林多次来打听我回来没有,想叫我给他看一看。我曾经对家属说过:“疯子见到我,立即不敢再疯。”大家都将信将疑的,刚好他家和我家相近,一天傍晚我有空,叫人告诉他家把病人送来就诊。

过了半天几个人才将疯子挟持而来,舞蹈而入,我出来走进大厅,疯子立即寂然不动,我按照诊断厉登铭的方法,我上坐,叫他下坐,正容壮色,以诊断他的脉象,他的脉象或大或小,或疏或密,或结或促,毫无疑问,有邪祟在作怪 。就大声的对他说:“你遇到我应当立即就走,不走我就在鬼哭穴灸你针你,虽然你来的路远,我当嘱咐他父亲多赠送你盘缠。”我说一句,他应一声,我的眷属都说奇怪。

我知道他中的邪祟比较重,而且时间长了气血暗伤,就先用人参、熟地两补气阴,再加犀角、羚羊角、琥珀、朱砂、龙齿、虎骨、龟板、鹿角等等许多灵通宝贵的药品,用以打通他的灵性,镇住他的神魂。譬如正人君子巍然满座,坏人自然不能安,此药入腹,邪祟在他的体内不得安而想离开。我又仿照喻西昌的方法,用羊肉汤一碗为引子,使邪祟借助腥膻的气味而离开,只是药不能让病人知道,恐怕病魔躲避他的膏盲。又嘱鉴林说:“这确实是鬼祟,从信阳来路途很远,务必请高僧施食,多烧冥资,以履行我多赠盘缠的诺言,服药才灵。”大概因为鉴林平时比较吝啬,所以再三嘱付,时间是四月十九日。二十日,他家施食服药,疯子果然立即痊愈。

二十一日,行都(在首都之外另设的一个都城)大集会,他的二儿子忽然到晚上都没有回家。第二天,找遍全城都没找着,他家因为长子幸亏痊愈了,二儿子年轻又不成器,也就置之不管了。三天后,忽然句容邹同裕盐店的管事亲自送他回来。仔细询问情由,原来他看晚会到很晚,忽然有一个大个子黑衣人引导他向前走,身子不由自主地跟着,渐至旷野,不辨东西走了一夜,腿虽酸疼而不能不走,好像天快亮的时候,忽然路旁又走出二个人,与黑衣人大吵说:“是我孙子,你带他到哪里去?”。一边吵一边走,忽然天亮了,而三个人都不见了。他远远看见有座城,暂时进去再说,又不知道是什么城,正在无路可走的时候,幸亏盐店开门见问,才知道遇到鬼,才知道已经到了句容,离家已经一百多里了。管事的也是丹徒人,并且与吴氏相好,留他住了二天,抽空就把他送回来了。

吴预生说:“想必这是附在我身上的鬼啊。前天烧的冥资太少,鬼还不服,而我服了药它又不能不去,所以重新嫁祸于弟弟。”我从来见人家寄库(人在生前焚冥钱,作佛事,寄属冥吏,备死后取用,亦称寄库)烧冥资,以为只是浪费没有益处,到了治疗疯症多次运用有效,而且嫌少争多,不可理解啊。这是1828年的事情。

常镇道刘公治效

常镇道的道台刘载,字竹湄,岭南人。由山东济南府保举赴首都,自首都到常镇任道台,于1825年正月二十五日到任,二月初一拜谒圣庙行香,下属官员全到齐了,刘道台说他身体有病好没有痊愈,想请一位儒医诊治,不知道有没有。当时有位县令王惹山保举了我,说我有文学修养,对于医学理论有更深的研究,只是不行医,必须以礼聘请。刘道台立即麻烦王县令为他介绍,随后派遣内使拿着他的名片来请我,因此我就前去出诊。

我询问了他的疾病根源,原来是他患腹泄已经四个月,每天天没亮就泻起,至到晚上有五六遍,而且从进京城到出京城,一路医治,总是没有效果。我诊断他的脉搏,所有的脉都是平脉,只有肺脉独大,按下去还可以发现数脉。

我说:“这是肺将热转移到了大肠,只是热泻。”

道台说:“我一路来往都是寒冷的冬天,多次遭遇大风雪,反而会导致热泻?

我说:“根据老爷的话应当是寒泻,但是根据脉象确实为热泻,右寸属肺,肺与大肠相表里,唯独表现为数大,所以知道是肺将热转移到了大肠而发作泄泻。这一脉象大于其他脉几倍,您自己诊察就可以知道。并且老爷一路所服的药,是不是温燥药?泄泻的时候可以感觉到灼热,同时有没有肠鸣音?

道台说;“是这样。”

我说:“难道有寒泻服了温燥药而不缓解的难道有在腹为寒而泻出转灼热的难道有寒泻急迫腹中肠鸣的?《内经》说:暴注下迫,皆属于热。难道人止有寒泻而没有热泻吗?

道台自己诊断了他的脉象,也觉得肺部独大,辨论既然明确,疑团全部解开。我才用天冬9克、麦冬9克、孩儿参9克,以养肺阴,加泻白散:地骨皮6克、桑白皮3克、粉甘草1.5克以泻肺热,又加茯苓9克以为分利湿热,怀山药15克以顾护脾肾。

方子定下来以后,道台问可以服几剂,我说:二剂后再诊。

道台服了一剂以后,白天腹泻停止,只是天刚亮时腹泻一次,服第二剂时天亮时腹泻也停止了。第三天道台因公务较忙没有请我出诊,也没有服药,而次日天刚亮又开始腹泻,急忙请我出诊,问为什么会这样?

我说:“一百二十多天的疾病,可以一药而止,不可能一药除根,再服二剂,疾病应当很快就恢复。虽然诊断老爷的脉沉按有数象,好像体内还有伏热,腹泻不难止,恐怕来年春气大透,木来生火,变生他症,必须预先加以调治,不可大意。”

道台说:“我急得想去扬关,一个月左右才回来,再请您出诊就是了。”可不到十日他就立即返回道台衙门,并且急着请我出诊,说是有重症。我前往探视,见他左面部.白头至项半边全部红肿,左眼肿的睁不开,上下唇都肿得寸把厚,心里烦躁意识混乱。自己说这次一定要告病去官。我诊断他的脉象是洪数有力,而且没有浮象。

我安慰他说:“没有关系。这个症好像是大头天行,其实并不是。这是因为久有郁热,热郁成毒,春透木旺,借助肝气发生,热毒上达,肝气位于左,气由左升,所以疾病在左,幸亏六脉根本甚固,还能战胜病,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可痊愈,不用告病而去。”

他的病症虽然渐渐好转,但是刘道台每次刘道台都问:“我的病是不是有风寒,先生为什么不用发散?”

我说:“没有风寒,不可以发散啊。”

以后跟随道台的那些人看见我来了,故意扬言说:“主人的病,只要发散立即就好,可惜没有用发散药。”我装着没听见。

只是每到衙门,见到大门外有一顶医轿,暗暗的询问,原来是医生李某,这个人虽然是医生,但是不务医学,专务结交各衙门号房,巴结家人,希望得到他们的引荐,现在听说刘道台有病,无门可入,访问到我的方药不用辛散,才扬言这个病一散就会好,拜托他的家人怂恿他的主人,以谋求进见。刘道台虽然没有听信,还是难免有疑虑,这是纷纷议论所造成的缘故啊。

到了二十日,疾病已经痊愈,只有头部左边还觉得沉闷,刘道台对我叹息:“疾病虽然承蒙先生给治好了,但是将来难免要发头风病啊。”我问是什么原因?说:“先生总没有代我发散啊。”我说:“好吧。今天就用发散怎么样?”道台马上喜笑颜开公。于是我用了稍微发散的方子,荆芥、防风不过数分,还另外加药监制,对他说曰:“老爷的病实在不可以发散,服下后必定没有效果,现在暂且用它,以解除老爷的疑虑。”又另外开了一剂清凉养阴镇摄肝风的方子,给他说:“服前方有没反应就算了,假设有不良反应,再进此药就安定了。”

次日进诊,道台说:“我昨天了不得了。”

我问什么缘故?

道台说:“人人都说我的病症应当发散,而先生唯独以为不应当发散。因为以前泄泻,先生辨论精微,一剂药就痊愈了,又不敢请其他人。然而心中确实不能没有疑虑啊。昨天见肯用发散,很高兴的煎服了,想不到没有一会儿,就觉得火势一轰,好像头面部又要肿大,头晕眼花,急忙躺下,还是非常难过。幸亏后一剂药也已煎成,服下后才安定。看来不能发散,果真象先生说的那样。然而我听说风邪容易使人肿涨,而且风邪应该发散;又听说有一种大头瘟症,属于风火,也应当用发散,而我的病症有点相似,难道风火唯独不可发散,为什么?

我笑着说:“老爷的病不是风火家人,是火风鼎啊。家人卦因为风来生火,风为根本而火为它的表现,发散它的风而火就自然自平复。鼎卦以火为根本,而风为它的表现,撤去它的火,风就自然平息。请看天地变化的规律,热增加到极点就出现风,得到大雨淋头,天气清凉而风也顿时平息,俗话所说的煞风雨啊。现在火风一样的病症,假若错误的作风火论治,胡乱地使用发散,譬如炉火已经很旺,又以大扇扇它,难道火不更望了吗?老爷二十天来服寒凉重剂,统计大约有五六斤,才开始进发散小剂,立即如此火上头轰,假若初起错误的进行发散,必将火势焮腾,焦灼肌肉,蔓延咽喉,虽然有再高明的医生也无可奈何了!那个大头瘟症,我岂能不知道,它一开始起也恶寒体重,头面俱肿,但必然兼有表象。两只眼睛、鼻子、脸肿起的属于阳明,耳朵前后并额头肿起的属于少阳,脑后项下肿起的属于太阳,三阳多表症,所以可以先加表散。老爷的病一开始丝毫没有恶寒恶风,脸肿的部位在左边肝的部位。老爷是岭南人,当地气温较热,先天的资质偏阳,在京都做官十几年,饮食皆用煤火,为官在山东六年也用煤火,火毒积蕴已经很长时间,北方自然环境,地势高而且寒冷,积聚在体内而没有未爆发,现在到了江南,水土不同,又遇到春深肝旺,肝火冲起,久郁之火上犯阳明,导致成这个病症。所以治法只宜消毒泻火,《内经》说的高者抑之,不可以用发散啊。”

道台说:“我对自己的病不了解,经过先生的讨论才恍然大悟,从今往后我们的性命就交给您了。”

调理十几日,脑袋沉闷也好了。道台嘱公署中凡是要看病的,非我不可。从此以后到公署给人看病,也无不应手,道台深为器重。

到了七月,正当秋天,前任观察使钱益斋夫子请我到金陵看病,刚好刘少君得了时邪,请不到我,家人号房就将李某荐进,治了三天没有效果,又延请其他医生,一直拖了五个月。我也有时在家,并不来过问。我知道李某一定讲了我什么,然而不足和他计校啊。第二年刘道台请王九峰先生诊脉,一见就问李冠仙是不是您的好朋友?先生说:是的。并且称赞我的医道精通。

刘道台说:“他的医道我很了解,但他品行何如?

先生说:“他长期沉浸在读书中,品行并无不好,难免性情孤傲,在同行中有点目空一切啊。”

刘道台:“果然有点性情孤傲,目空一切,还是读书人的本色。……”吞吞吐吐,话没说完。

先生出来对我说:“好像有人在刘道台面前说你。”

我说:“那个人我很久以前就知道,虽然问心无愧,何必担忧别人说什么。”

没有多久赵雨楼先生来镇守镇江,他的号房早就将李某荐进、诊病没有效,又来请我,我告诉赵守备说:我实在不愿意在本地衙门给人看病,以后不要勉强我,这样反而害了我。守备问什么原因,我就告诉他关于刘道台后来的一段故事。

守备笑着说:“确实有人说你。李某一见面就说您是耍嘴皮子的,万万不可请您。我到处打听没有人这样说您,并且多说您品学兼优,所以才敢请您。”

我才恍然大悟李某在道台公署诽谤我是耍嘴皮子的。刘道台所以不来登门了。不到一年,刘道台已经知道李某对我的诬蔑,再次请我,我推辞了。又二年,刘道台退休住在扬州,不知得的什么病症,有一次再三请我,我仍然推辞没去,而刘道台就死了。这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吧。

陶文毅公治效

太子少保陶云汀先生,于1825年巡抚苏州办海运,夏秋之间往来上海,亲自到海边观察估量机宜,很快又到金陵监临乡试。

这年正是阳明燥金司天,少阴君火在泉,秋天热得很厉害。给他治病的医生都采用伤寒辛温发散的方法,而且多次使用桂枝,驱邪而不能9透发体内的热,以致转变成热疟,寒战少发热多。医生们又改用柴胡,仍然加桂枝,其他的辅助药无非厚朴、苍术、草果、青皮,一派温燥克伐的药品。观察使钱益斋先生以前就懂得医学道理,时时为他监督测试,心里暗暗不满意。因为他在常州镇道任内就知道我善于治疗疟疾,就回明宫保,专门派人来请。

十八号晚,我到了行辕,马上就进诊,仔细询问,知道疟疾发作在阴分,只不过稍微寒战,马上就发热,壮热十二个小时左右,缓解的时候又没有汗,发热的时候心里烦躁,甚g至不能忍受,口渴了想喝冷水,也喝不多,脉搏表现得十分弦数,舌质红赤没有苔,小便则红得象血一样,而且已经好几天不能睡了。我说:“这是大热症象,加上燥剂伤了阴分,阴虚发作疟疾,津液少不能化汗,没有汗所以热邪难以解散,阴虚所以神志烦燥不能睡,治疗应当养阴化汗,以化解邪气。”于是根据这个判断立刻开方,只是想到刚刚被引进,不便马上使用大剂量的药,暂且以小柴胡汤减去人参,加大生地15克、当归6克、赤芍4.5克、夜交藤9克,半夜后疟势减轻,进药后竟然安睡到天亮,可以说已经稍有效果。 

次日,当地的一个姓陈的和一个姓林的二两位医生到了,知道服了我的药,密告宫保说:“大人这个病,不可以服当归,服了则还会再发热。” 

又对我说:“尊方用何首乌为什么太早?” 

我说:“没有用何首乌啊。或许是说夜交藤吧?这是何首乌的藤,不是何首乌啊。而且这不过取夜交的意义,为睡不着而用的。叶天士治疗疟疾也曾经用过它,用以交通阴阳,虚证实证都可以用,不像何首乌那样能够温补啊。先生岂不是见到《本草备要》不列夜交藤,它在何首乌注解里说它有一个名字叫交藤,就认为夜交藤为何首乌吗?” 

他掩饰说:“恐怕我们这个地方的药店止有何首乌,没有这个藤啊。” 

我说:“昨天的药是我亲眼见到的,那个藤很好,先生们或许没有用过啊。” 

我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也公然开方,并不谦让。只是当天完全去掉温燥药,改用黄连、石膏,而宫保服了,躁热越发厉害。大概他们只知道用寒药以治热证,不知道黄连苦燥也能伤阴,石膏虽能清热而不能养阴,虚弱的人服了`,转伐胃气,虽然这些《本草备要》中都说过,他们没有能够完全理解啊。然而当时宫保对我没能信任,总是服用二人的方子,我几次告辞,管事的却不肯放行。我说:“这样的治疗,一定不能好转,假设有不测,而我在幕府中,不要将那二人的过错算在我的头上啊。” 年

管事的转告方伯张公,张公进见宫保,他的病果然沉重,出来面见那二位医生,见他们语言荒谬,就往告唐陶山方伯,大概陶山方伯是宫保的同乡兼亲戚,寓居金陵而且精通医学理论的人。 

二十二日早晨,陶山方伯来,仔细诊察了脉搏,遍阅了所有的方子,然后出来和二位医t生以及我互相见面,先问二位医生说:“先生们看大人究竟是什么症?”陈医生低着头不说话,林医生说是疟疾。方伯说:“我怎么会不知道是疟疾?但是是什么疟症?”林医生答不出来。 

方伯转而问我,我回答说:“根据我的见解,是阴虚作疟啊。” 

方伯说:“确实这样,此症应当用小柴胡汤合四物汤加减,去川芎,重用生地,为何方药中并不及此。” 

林医生说:“服这个方子就能痊愈吗?” 

方伯说:“你们治疗已经半月有余,愈治愈坏,我仅一句话,就会痊愈啦?虽然如此,如果重用养阴,症状应当会大大减轻,治愈也没什么困难。譬如天气亢热已经到了极点,没有一场大雨,怎么能够回凉?但是可以下雨,而不可以下冰雹,冰雹也能伤人,例如用黄连、石膏,就像下冰雹一样啊。” 上小

林医生说不出话来。 

我问:“养阴必须兼用当归、生地,有人说当归助热不可用,怎么办?” 

方伯说:“从什么地方来的这个不通的理论。阅读以前所有的方子,所服的都是一派温燥,不知助热,反而说当归助热?当归虽然微温却养阴,假设使方中能够早用当归,还不至阴液伤热重到这个地步,而且生地为阴中之阴,当归为阴中之阳,阴阳相辅,动静相生,这是用药的规律啊,怎么可以偏废?此不过以生地为主药,当归为辅助啊。”说完拄着拐杖进屋了。那二位医生也惭愧的走了。

方伯又出来对我说:“先生脉案方药都很清楚,只是剂量还是轻了点。我已经与大人说了何,以后只要你看病,你好自为之。” 

我担心医多论杂。方伯说:“这由我亲自担当。隔一天我来一次,以排除其他人的疑虑。” 

当天我用大生地60克、当归9克、柴胡4.5克月、黄芩3克、赤芍6克、赤芩9克、甘草1.5克、新会皮3克。 

服后疟疾不过四个小时左右发作一次,而且大汗热清,比较以前减少八个小时,发热时也觉得能够忍受了。以后总是本着这个方子为加减,因为阴亏的太厉害,生地减到30克,就不再减了,疟势渐轻,到月底就不到两个小时发作一次。陶山方伯果然常来,各处推荐的医生虽然较多,宫保因为已经有效,一概辞去。 

后来听说方伯九月初三日要回湖北,恐怕又为其他医生所耽误,我回明宫保,请陆九峰先生坐镇。先生九月初一到,诊后也说以养阴为妥当,病症痊愈就在眼前,不必更法。仍然在主方上稍为参酌使用,到初七那天就完全时好了。 

这一场“战役”,开始依赖益斋先生的荐举,中期承蒙陶山方伯的赏识,最后借助陶九峰先生的名望,终于能够圆满完成。由此受到了宫保知遇,我们成了好朋友。追究起来这张方子也不过是本着张景岳归柴饮的原意变化而来的, 这个方子治愈阴虚疟症,何止数十百人,方法很平常,不足为奇。只是陶山方伯议论高超,就像石破天惊,名言千古,我常常记在心里不敢忘记。 

刘眉士治效

1825年八月二十三日,宫保开始服我的方子已经有很大效果,我的心也定了。因为住在城北的副将张佑溪多次来请我没有去,当天午后去出诊。张公曾经担任镇江参府,本来就是旧相识,见面倾谈,又代他的夫人诊脉,为时既久,往来遥远,直到晚上七点才到察院,到则巡捕堂官群相问道:

“先生为什么回来的这么迟?白天监考官钱道台有条子来请先生进考场代批阅考卷的刘县令诊脉,因先生不在推辞了,傍晚又报告刘县令病已垂危,恳求大人格外施恩,让刘县令出考场就死。大人勉强批准,现在已经出了考场,大人意思请先生去一诊,或者还有救,连问几次了。”

我问究竟何如?

众人说:“刚才他的家人也来求请,据说还有一丝游气,半天不知人事了。”

我到上房,宫保说:“先生来了,我今天很好。只是内帘刘县令,据监试禀告说也是初六日得病,现在已经生命垂危,恳请让他出场就死,因为他并没有阅卷,姑且勉强批准了。因为先生高明,或许能够起死回生,也是大积阴德,而且我也有同病相怜的意思。”

回答说:“听说他的病确实已经不治,治疗没有起色,白白的损害我的名声。”

宫保说:“这种疾病治疗没有效果,怎么能归过于先生,只是叨念这个人是我所选的阅卷官的第一名,他的文采很好,功夫还在,他应当可以多选中几本好卷子,想不到竟这样,然而他的文章不象要死的人,因此叫人将他的文章拿来给我看,题目是举贤才,说从哪里知道贤才而且推荐他。”

我看完后说:“这篇文章果然不象要死的人。”

宫保问何以见得?

回答说:“他的文章清丽华美,语气通畅,好像有福泽的文章,而且又没有发泄太过的弊端。并且他的书法端正,到底不懈,没有错落,他的精神必然平常就很完美,所以从文字看应当不死。”

宫保说:“所论非常正确。看在这篇文章的面子上请您去看一看,怎么样?

回答说:“好吧。”

时间将到晚上九点而且还下着大雨,我乘着轿子冒雨到了承恩寺,曲曲折折直达僧舍,只见旁边空房一间,床架一张,堆着草荐数条,床上靠着一个人,这就是刘先生。油灯一盏,灯光如豆,阴森森的冷气逼人,我叫他的仆人举着蜡烛走到床前,只见他大汗如雨,脸白的象一张纸,两只眼睛直视着,牙关紧闭,喉中痰涌,口角流涎,全然不知人事。叫仆人摸摸他的下体,则阴囊萎缩、小便失禁。我说:“已经死亡就在眼前,还能怎么治呢。”就想推辞离开,刚好他的从考场取行李的几个仆人回来,互相拦住,有的干脆跪下,都说先生去不得。

我问为什么。

说:“主人以前是贫寒的读书人,幸亏考中做官,还没有一年,今年才四十一岁,还没有儿子,死了确实可怜。先生是抚宪请来的高明的医生,假若不肯治,还会有谁能治?何况其他医生都已回绝了啊。现在听凭先生要多少银子,总要立方才是。”

我说:“行医计算着谋利,是人格低下的人的做法,我怎么会是为了钱不看病呢,这个病实在没办法看了。”

他们坚持不让我走,有的还哭了。我忽然想起他的文章没有死的象征,为什么他人却有这么多死的迹象?便问:“在考场吃过药吗?

说:“天天服药。”

“方子在不在?

说:“全在。”

我讨取方子仔细一看,无非发散温燥,而且热总是不退,到十九日一方,麻黄4.5克、羌活6克、甘草1.5克、桂枝6克,我想流行病十四天,忽然服用这个方子,那个人立即当死,他为什么还能活到今天,莫非和我有医缘吗?

于是开始为他诊脉,细细推敲,脉来数大而空,都象快要离开了根本,只有左尺部重按还有一丝丝搏动。我暗暗的高兴,他真是个读书人,只知道用功,不贪女色,一直能保守肾气的根本,虽然经历群药刀砍斧削,而命根还有存在的。

于是用犀角地黄汤通心达肾,养阴化热:镑犀角9克、大生地30克、大白芍9克、粉丹皮9克。又想他以前所服温燥药,一派损伤阴液,脉搏很快,阴不潜阳,应当于养阴药当中加介壳类以收潜阳气,不像大汗亡阳脉仅空大,应当用人参、附子回阳。于是加左牡蛎30克、龟板15克,外加橘红3克、竹沥15克、姜汁少许,以疏通豁达顽痰。

我对他的家人说:“既然服药,以速为贵,迟了就危险了。牙关紧闭,用乌梅一擦必开,只是咽喉痰涌,药液恐怕难下,这个药能够一半下肚就有转机,恐怕一口不下,就难挽救了,到那个地步请不要诽谤我啊。”

回来已经快晚上十一点,宫保还没睡,等着我的音信,他真是一副菩萨心肠。仔细询了一切,他脸色焕然欢喜地说:“如此尽心,或当有救。”

第二天一早,他的家人来告诉说:“主人已经转过来了。”

我前往询问如何服的药?

“前三分之一都没喂进去,后来得一匙下喉,其他七分都顺流而下了。”

我见他人事渐渐清醒,并向我点头,但是语言还不清楚。连进原方二剂,痰浊降了,能说话了,只是虽然不大汗淋漓,而总没有完全止住。知道他是表虚。于是在主方外另仿用玉屏风法,用黄芪皮15克、防风3克、五味子2.1克,一服而汗全止。以后方中去犀角,加大麦冬9克、高丽参3克,减竹沥6克,大约十剂,改用黑归脾(归脾汤加大熟地)调理而痊愈。

刘先生名佳,字眉士,浙江江山县人。先任奉贤,我曾经拜访过一次,后来改调溧水县令,到现在已经四年,音讯没有交通,他似乎对于个人感情比较淡薄,不象宫保那样卷卷不忘。然而听说他每到一处,爱民颂声载道,所以虽然薄待于我而厚待于民,则也不辜负我挽救他生命的一番苦心了。

张伟堂治效

二哥张伟堂,我的老家乡南张榜眼先生的嫡派子孙,开始居住在城南郊区,他的母亲曾经得了疟疾,服凉药太多,病得非常厉害。他的亲戚严嘉植一直相信我并介绍我出诊,我知道她的体质本来就属于虚寒,开始就用辛温解表,继续用温补才痊愈。以后他家迁居扬州十几年,互相不相往来。

一八二五年农历十二月十七日,忽然接到严嘉兄的信,说是伟堂疾病已经垂危,医生们早晨来的以为晚上必死,晚上来的以为早上必死,既然如此,怎么敢再连累先生。但患者忽然回忆当年母亲的病是先生挽救的,就想得到您的出诊,虽然死了也瞑目了,务必恳请屈降,不论死生都非常感谢等等。

因为他的语言非常恳切,二十日我渡江而下,白天到了张府,立即上楼诊视,只见他痰涌气急,坐伏在茶几上,一个人两手扶着他的脑袋,不能低头也不能抬头,已经十几天不能卧床了。他人事昏沉,不能言语,诊断他的脉搏滑数而且比较大,虽然已经呈现空象,然而尺部还觉得有根。参考了他以前所用的方子,从八月起,都被当作外感治疗,全部用发散消导的药;一个月以后猜想是觉得他人比较虚弱,改变为补法,总是以人参为主;后来想必因为痰多气阻,又改用化痰治疗;又或怀疑有外感,加用疏解的方法。现在所有的医生都说不可治疗了,没有药可用。惟一一位朱医生与伟堂非常要好,一天跑几趟,以二陈汤作成丸子给他服,看见症状愈来愈坏,束手无策,只有流泪而已。

我说:“这是肾气上冲所造成的病症啊。所有的气都以下行为顺,现在肺不清肃下降,肾气反而上冲,气降则痰降,气升则痰升,所以痰涌气急,不能俯仰,而且他的脉象很快,好像夹杂着湿热阴虚,湿热不化,也随着肾气而上冲,假若能纳气归肾,气降痰降,湿热也降,就可以安卧,疾病能够调理,症状虽然严重,也没关系啊。”

于是我用六味地黄汤为君,以都气丸的方法,原原本本按照六味地黄汤的方法治疗。六味地黄汤,古代就号称为治疗痰症的圣药,又称为下焦湿热的圣药,三补三泻,比较完善,都合乎这个病症,所以特地用它。

大熟地24克、山萸肉12克、怀山药12克、粉丹皮9克、福泽泻9克、云茯苓9克,另外加了北沙参12克、杏仁泥9,用以润肺降气,胡桃肉9克以助肾纳气,福橘皮3,用它顺气而且不燥。

开方后,我前往拜访九峰先生,因此就住了一晚。第二天再来请,我到门前,严嘉翁迎出,

我问:“服药后怎样?

说:“差不多。”好像有满脸不愉快的表情。

我心里暗暗奇怪,到客厅坐定,我才问:“药吃坏了?为什么老兄这样闷闷不乐?

说:“药并没有服,正因为老远劳驾老兄来,又不服您的药,所以不痛快啊。”

我听说没有服药,心里转定。因此问为什么不服药?

说:“朱先生坚持说熟地不可服的缘故啊。”

他家人听说我来了,又请上楼诊脉,太夫人说:“昨天的方子因为有熟地,所以不敢服,今天恳请另外拟定良方。”

我说:“熟地是治疗这个病的要药,我的方子里的一味主药,放弃它还有什么好方法?听说你家所请先生不少,早上来的说晚上死,晚上来的说早上死,没有药可治,现在服熟地不符合病症,也不过一死,况且我还许诺先生不会死啊。这个症服熟地则生,不服则死,服与不服,全部听你们的,我没有其他方子。”说完,我就下楼想离开。

严嘉兄说:“现在已经快到中午,到镇江已经来不及了,饭后您还是住到九峰先生家,明天一早再动身,好吧。”我说好好。

嘉兄又说:“这个地方澡堂比较好,我陪兄弟您去洗澡,怎么样?

我说:“很好。”

正要离开,忽然一个人出来告诉说:“老爷死了,请严大太爷不要走。”嘉兄彷徨中想不去了,我笑着说:“我诊脉没多长时间,难道会死在眼前还不知道的。这不过是痰厥,一会儿就会醒的,他的尺脉根本还在,保证没有关系。”转身拉着嘉翁出去洗澡了,洗澡回来,听说:“醒了好久了。”

当时有他的亲戚邹翁亲听到我的说话,进去告诉太夫人说:“他的话这么准确,他的药还不可以服吗。”过了半天他的侄子出来,问今日如果服先生的药方,肯不肯在这里住宿?

我说:“服我的方子,我敢在这里,不服我的方子,我不敢在这里啊。”又半天他的侄子出来,问:“如果服熟地不合,有没有解药?”我笑这说:“今日这么谨慎,为什么当初不谨慎呢?方中已经有药物配伍,不必过虑。”这是骗他的话啊。然后他家才肯依方制药,而且还只服一半,服后气痰逐渐平息,已经觉得能低头了,才又进另一半,觉得痰与气随药而降,并且能仰头了。  到了晚上九点来请我看脉,脉也逐渐平稳,并且伟堂已经能说话了,对我说:“药真如神,但是还不能平卧,先生能使我一卧则痛快啊。”我说:“可惜您家不肯早服我的药啊,昨天肯服药,今天就安眠了。虽然,明天保证先生酣睡无虑啊。”第二天依方再进,傍晚服药,马上就能平卧,卧倒就熟睡了,晚上十一点才醒。以后我用药不再敢称赞一个字,然而我总是按照原来的方子,稍微加减,地黄则始终未减分毫,八剂以后他的病症大大好转。我才辞谢回家。

第二年又请我帮他调理,煎方膏方全部用原来的方子。张伟堂平时就喜欢用虾油,每次吃饭都用,他的湿热很重,由于热而生痰,由于痰而致咳,所用辛温发散的药,已经伤害了无辜,所用的人参也助热锢痰,因咳而导致哮喘,肾气上冲,还以二陈丸治痰,岂不是去题千里乎?只有六味地黄丸三补可葆肾气,三泻兼治湿热,对于伟堂最适宜。何况痰的本源在肾,肾气平安,痰也自然减退啊。

伟堂从此与我成为好朋友,无异于骨肉之情,太夫人及全家对我也如至亲,我每到扬州必住他家,就是九峰先生那里也不许再去。伟堂曾经对我说:“我的生命由先生救活,一天也不敢忘也。”他是一个情谊很重的人啊。自从我诊病以来,没有不死中求活的,而人情一过就忘了,象伟堂这样哪里可以多得呢。我曾经对伟堂说:“先生经过这次大病久病,身体伤害的实在太多,不能只是依赖药物的治疗,我有八字赠给先生,先生能尊守它,就可以长寿。这八个字是:不动肝气,不劳心神。”伟堂答应:“是,是。”

到一八二八年,他的精神有复元的象征,想不到他忽然一高兴办起了船运,而且办到一万数千之多,以数万的家资办起了二十万元的产业,希望必定获利,奈何正好汉阳滞消,他的两船盐,卖到十元,冬天卖价又大跌。我曾经说:“伟堂不可发病,发则不救。”十二月初一,他偶然得了外感,稍见痰咳,忽然于初三日接到汉阳来信说盐价亏损到七折,他的船又出故障,一急而喘,马上就不能平卧。初四急忙派人来请,当时我在浒关,儿辈知道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寄快信给我,初六我才得信,立即辞谢主人往回赶,初八回到镇江,则初七他的讣音已经到了。听说他三日内频频呼唤:“冠仙救我”,到死都没有停止。哎呀,他的病必当不治,然而这样的良友不得令我一握手一尽心,而竟然溘然长逝,能不使我痛心吗!我于初十渡江前往吊唁,抚棺一哭,泪出痛肠,马上挥泪写了一付对联,悬挂在灵堂右侧:一药有缘五载中未尝忘我,千呼不至九泉下何以对君。

白话《仿寓意草》下

浒关黄拙安治效

住在浒关的黄老先生,别名拙安,是性格豪爽的人。他的儿子小香和我是情意相投的好朋友,我往来浒关有点名气,与老先生的推荐有很大关系。老先生一向尊奉吕祖师(吕祖师为太上门下关尹子嗣道曾孙,本唐宗室,姓李名琼字伯玉;避武后之祸,偕夫人金氏隐于嵩山深谷,改姓吕,名曰岩,字洞宾;夫人殁,因号纯阳——钟离祖师弟子。元世宗敕封警化孚佑帝君。),临乩(通过占卜问吉凶)擅赐,又名叫鹤真。

嘉庆间他曾经患了失眠三个月,经许多医生治疗都没有效果。他便在祖师殿求了一签,得了第十六签,签上说:“支体魁吾气禀丰,纵然疾病不为凶,君能再得轩岐术,寿到期颐未改容。”老先生根据这个签词,心里想苏州医生总是治不好,急忙雇了船到扬州,请陶九峰先生诊治。九峰先生用孩儿参9克、夜交藤9克、白芍6克、甘草1.5克、灯心五十寸、鸡子黄二枚,每个点青盐0.9克,轻描淡写的,很像一副仙方,老先生一服马上就酣睡了。

1829年正月老先生又得病,医到二月半后,愈治愈重,自己清楚病也许不得好了,就叫小香至祖师殿求签以占卜生死,仍然得到第十六签。

老先生说:“莫非我还可以活,但是苏州医生看不好,九峰先生我又不能请他来。李冠仙与我家世代相好,请他应当能来。”于是连夜放船到镇江。

我惦记着与他家的友谊之情,闻信马上就走,于二十二日开船,二十三日早晨八点不到就到了丹徒镇,算算二十四日就能到浒关,想不到忽然间遇到一场大顺风,船行如飞,下午五点就已经抵达浒关,不到十个小时船行一百六十里,在河道上实在是没有过的,难道不是有神相助!

到了立即进诊,老先生已经虚弱得不能说话,只低声的说:“六哥救我。”

诊他的脉搏,寸关都沉伏好像消失,只有两手尺脉虽然弱小而且较快,但重按还有根。出来看见桌子上有一张写有十全大补汤的处方,是为我晚上赶不到而准备服的。

当时,有浒关医生施朗山先生问我说:“这是几个人共同协订的药方,不知道可不可以服?”

我说:“年龄已近七十,气虚衰弱到这样,十全大补汤,自然应该在理。但是看看以前的方子,人参、熟地也不少,并不是不补,竟然愈补愈坏,或许是用补药太早了吧?老先生一向有咳痰的毛病,现在反而没有痰,而且脉搏上中二部都沉闭,难道不是痰因为药补,胶固不活,阻塞气机了吗?假如都是由于虚弱,则尺部也应当沉弱不见啊。所以这个方子将来应当可以服,但是现在则肯定不可以服,恐怕痰更结而气更塞,最后就不可收拾了。而且他的尺脉很快,温补恐怕也不是所适宜的。”

于是变化大半夏汤,用孩儿参9克、半夏粉9克、白蜜9克、竹沥9克、姜汁少许,千里长流水扬三百六十五遍,煎服。

老先生已经十日不能睡,服九峰先生旧方也不能睡,服我的方子后忽然能安睡大约四个小时左右,醒了就咳痰,连吐几痰盂,心中觉得很畅快。请我复诊,则寸关脉搏都出现了。方子也轻描淡写,然而这么神奇怪异,即使我也有所不解。

原方连进三付,一天比一天有起色,见他的脉搏总是较快,渐渐加了石斛、生地,十天后就起床吃饭,又减去了白蜜加陈仓米。十天后,他饮食如常,精神清健,大概他本来就是火体,只适宜清补,才知道以前都是参芪温补的错误所造成的啊。

逗留了几天,我才辞别回家,握手告别的时候,老先生对我说:“老兄好像是祖师看中的人,为什么不皈依(多指虔诚信奉佛教或参加其它宗教组织)?”

我说:“爱惜身子,不能作道士。”

老先生说:“不需要做道士,只在心里有就行。祖师以救济天下为己任,兄弟也掌握着救济天下的技术,以祖师的心为心就是皈依啊。”我说:“是的。老人家的话,我应当郑重地记在心里。”从这里正可以见到老先生的为人是普通人所没有的啊。

戴都统寸白虫治效

京口都统戴公,别名鲁望,大解出现寸白虫(即现代所称绦虫病),甚至不解时也有三五条自行爬出。我说:“这是脾虚生湿,湿热生虫,虫有九种,只有寸白虫盘居在肠胃中,时时或有自下,使人筋力疲乏,精气消耗。那寸白虫子母相生,渐大而长,也能杀人。”

于是以归脾汤减去黄芪,加苦楝根、使君子肉,又加榧子肉为药引。

公问:“榧子肉有什么用?

回答:“能杀虫。”

问:“可以常吃吗?

回答:“可以。”

公服药二帖,虫较以前减少而没有完全清除。公竟然买了一斤榧子,没有事就吃,一天就吃了半斤左右,第二天又吃,大便后忽然下虫二尺多长,嘴尾相衔,用东西挑它,一寸一寸的断了。

榧子肉原来就可以治虫,而专用多服,竟然清除寸白虫的根,书上从没有记载过,可以说是很奇怪的事啊。后来有李氏的儿子,寄生虫侵蚀了他的肛门,好像狐惑症一样。我代他调理外,也教他专食榧子肉,也打下寸白虫二尺多余而痊愈。那么这个方子居然可以流传下来。

附录:

榧子(《唐本草》)

【异名】彼子(柀子)(《本经》),榧实(《别录》),罴子(陶弘景),玉山果(《东坡诗集》),赤果、玉榧(《日用本草》)

【来源】为红豆杉科植物榧的种子。本植物的根皮(榧根皮)、花(榧花)亦供药用。

【炮制】榧子:拣净杂质,或去壳取仁,用时捣碎。炒榧子:将净仁微炒至外表褐黑,内仁黄黑,发出焦香味为度。或用砂拌炒至热透,内呈黄色,外具焦斑,取出,筛去砂,放冷。

【性味】甘,平。  【归经】入肺、胃、大肠经。

【功用主治】杀虫,消积,润燥。治虫积腹痛,小儿疳积,燥咳,便秘,痔疮。

【用法与用量】内服:煎汤,1.53钱;或入丸、散。

【宜忌】①苏拭《物类相感志》:"榧子壳反绿豆。"②《本草衍义》:"(食之)过多则滑肠。"③《随息居饮食谱》:"多食助火,热嗽非宜。"

【化学成分】种子含脂肪油,中有棕榈酸、硬脂酸、油酸、亚油酸的甘油酯、甾醇。又含草酸、葡萄糖、多糖、挥发油、鞣质等。

【药理作用】榧子浸膏在试管内对猪蛔、蚯蚓无作用,有谓能驱除猫绦虫。日本产榧子含生物碱,对子宫有收缩作用,民间用以堕胎。

【选方】①治寸白虫:榧子日食七颗,满七日。(《食疗本草》)

②治白虫:榧子一百枚。去皮,火燃啖之,能食尽佳,不能者,但啖五十枚亦得,经宿虫消自下。(《救急方》)

③治十二指肠虫、蛔虫、蛲虫等:榧子(切碎)一两,使君子仁(切细)一两,大蒜瓣(切细)一两。水煎去滓,一日三回,食前空腹时服。(《现代实用中药》)

④治卒吐血出:先食蒸饼两三个,以榧子为末,白汤服三钱,日三服。(《圣济总录》)

【临床应用】①治疗钩虫病:每日吃炒榧子35两,直至确证大便中虫卵消失为止。曾治5(其中3例兼有鞭虫),皆经1月左右痊愈。治程中未见副作用。本品如配合使君子肉、蒜瓣煎服,则疗效更佳。

②治疗丝虫病:取榧子肉5两,头发灰(血余灰)1两,研末混合调蜜搓成150丸。日服3次,每次2丸,以4天为一疗程。临床观察20例,第一疗程后微丝蚴转阴4例,第二疗程后转阴9例,其余大部分患者也有不同程度的好转。治程中除1例服药后有轻度头晕外,其他皆无不良反应。初步认为本品对杀灭微丝蚴有一定作用。

【名家论述】①《本草经疏》:"榧实,《本经》味甘无毒,然尝其味,多带微涩,详其用,应是有苦,气应微寒。五痔三虫,皆大肠湿热所致,苦寒能泻湿热,则大肠清宁而二证愈矣。      

②《本草新编》:"榧子杀虫最胜,但从未有用入汤药者,切片用之至妙,余用人汤剂,虫痛者立时安定,亲试屡验,故敢告入共用也。凡杀虫之物,多伤气血,惟榧子不然。"

李青原伤寒治效

李青原兄,病伤寒头痛,项强背板,一身尽痛,恶寒厉害而不太发热,自己服了发散药但没有汗。我给他看了,发现他的脉搏浮而且弦,非常明白他一向阴液亏虚,发不出汗来,就用九味羌活汤减去生地、黄芩,加当归24克,一服就透汗而解了。这个方子原本于张景岳的归柴饮,张景岳专用柴胡,只治少阳症,不能治太阳症,特地加以变通。陶节庵的九味羌活汤治疗江南伤寒最好,江南无正伤寒,不能够用麻黄汤。有人议论其中的黄芩、生地,药性较凉,不应该用,然而已经见到口渴欲饮,用它有效,否则不妨减去它。我自治疗李青原后,每当遇到伤寒夹阴虚的患者,就以陶节庵、张景岳的方法互相参用,去黄芩、生地,加当归,少则15克,多至30克,没有不得汗而解的,三年以来取效不下几十人。那么这个治疗方法大约也可以流传啊。

凡用于发散的药品,太阳经占大多数,阳明经则只有白芷、葛根、升麻三味,少阳经则柴胡一味。张仲景小柴胡汤是为少阳症而设制的。疟症离不开少阳经,现代人用小柴胡汤治疗疟症,未尝不可,只是张景岳的五柴胡饮以及正柴胡饮,都用柴胡,用在太阳经的伤寒病,恐怕不能散邪,反而会将邪气引入少阳经。到了叶天士治疟症,则又戒用柴胡,更加不可理解。现在江苏南部和浙江北部一带,人们患疟疾不敢用或者少用柴胡,以致疾病缠绵日久,甚至有死亡的,都是他的遗祸啊。张景岳是名家,叶天士也是医学界的佼佼者,一个重用柴胡如此,一个弃用柴胡如彼,难道不是偏见所带来的危害吗!

郭秉和戒烟治效

郭秉和嗜好鸦片烟,他的烟瘾很大,忽然到我这里来请求戒烟。我想烟瘾这东西很怪,书上说许多奇怪的病都属于痰证,痰病求之不得就归属于虫证,五脏之中,为虫所占据,就会精神血气都不能自主,而听虫所为,烟瘾就是这样。所有的疾病都是乘虚而入的,虫证也是这样。五脏之中哪个脏虚了,烟毒就会首先侵入,而虫也会首先产生,所以同时吃烟,而烟瘾表现也决不相同,或者神疲呵欠,或者腹痛异常,或者时时想解大便,或者精泄就像小便一样,种种不一,大慨什么脏生虫就会表现什么脏的毛病,到时候虫想得到烟,那个烟瘾就会出现,所以要想戒烟,非得治虫不可,而要治虫,非得兼顾补虚不可。

郭兄的烟瘾来的时候就想大解,看来他的中气、肾气都虚了。于是我就用补中益气汤合补阴益气的方药,每日作大剂量给他服,另外用贯众、雷丸、芜夷、鹤虱、苦楝、锡灰、槟榔、榧实、粟壳多种杀虫的药加工成药末,稍微再加一点烟灰为引子,用沙糖调和,叫他在烟瘾开始的时候才吃烟一二口,使得虫头都已经向上,立即将末药调服,虫子吃了觉得甜美,而不知到那是杀它的药啊。

他本来一天要吃烟二十四口,如法服用三日后立即减去一半,又三日仅留下每天早晨四口,大便逐日解下碎黑虫,细小而且较多。十几天了,早上四口总不能免,又来请我改方子,我说:“既然这么有效,为什么要更改,一定是虫子没有杀干净,您就耐心服药吧。”又过了十几天,他忽然高兴地来告诉我说:“我早上四口烟也戒了。”问是什么原因?他说:“我昨天大解后好像有东西堵塞肛门,极力努挣,突出而下,看它象一个小胞衣,破开全是碎虫啊。”一时传闻,都以为奇怪,后来有烟瘾的人,用他所剩余的药末如法服用,一连治好二个人,这是几年前的事啊。

近来吃烟的人更多了,请求戒烟瘾的人却很少,即是郭秉和也仍然开始吃烟了。哎!我想救人,但是人人都在追求死亡,有什么办法呢!这是1815年以前的事,鸦片烟开始就二、三元,后来忽然贵到十元,郭姓本来不很富裕,最后吃不起了,所以要求戒烟;后来烟渐渐便宜,所以又开始吃了。近来,鸦片烟便宜到只有半元,十个当人中就有三、四个人吃烟,到处都有烟馆,就是普通卖菜的人也吃烟,甚至连乞丐也吃烟,即使穷困病倒,甚至于死亡,都不悔改,可悲啊。

徽州余姓治效

我三十岁的时候在镇江教书,旗营呼协领家呼公六十多岁,忽然得了类中风,头非常昏晕不能抬,晚上不能睡,脸色泛红。刚好万廉山先生主管丹徒(隶属镇江),推荐他的同乡唐朗山先生诊治,朗山以为虚阳上浮,用真武汤引火归元,附子用至9克,呼公全家猜疑畏惧 ,不敢让他服。朗山坚持自己的主张,只有我表示赞同,结果一服就安定下来,先后调理煎方一百多付,每次都用附子15克,做成丸药调理也重用附子,呼公精神更加旺盛,后来不服药,高寿到七十七岁。江西适宜服用附子,而且能在江南运用的郎山先生,真是大手笔啊。当时觉得很奇怪,我也从心里佩服,经常互相往来,常常承受他的指教,他的学问深厚,脉理尤精,并不是孟浪用药的人。

十几年以后,李进之兄油行一位徽州来的姓余的伙计,过二年将三十岁,六月出门讨账,带着病回来。医生以为中暑,投以清凉,忽然转变成全身发冷,热水都嫌凉。看他的脉搏沉细的好像摸不着,知道他体质本来阳气微弱,虽然正当夏令仍然属于感受寒凉,我用桂附理中汤,其中附子用3克,如果压不住加至6克,再压不住加至9克,全身发冷稍微减轻,而热水仍然觉得凉,直加至15克才一天比一天好转,总计服了附子1000克左右,疾病才痊愈。大概他老家婺源都吃山涧下来的水,性质极寒,生长在那个地方的人体质多偏寒,以寒性体质感受寒凉后服寒性药,所以一寒而出现全身发冷,热水都嫌凉的症状,医生贵在详察时令 兼顾详察地理,不是那么容易的啊。然而,我之所以敢用重剂的原因,是由于以前能够得到朗山先生的教晦啊。

一般来说脉搏沉伏多属于寒症,但也有不全属寒症的。 1813年我前往常州,有一位姓朱的小商贩,,忽然得了奇怪的疾病,全身畏寒,医生用温性药没有反应,就用热性药如肉桂、附子之类,而他畏寒越发厉害。于是求我给他看,他的脉搏都沉伏,按下去一直到骨头才稍微发现快速跳动,知道这是同气相求的病症啊。用犀角地黄汤治疗,朱先生本来就是小本经营,以为得到我的治疗很荣幸,见方就服,一服而畏寒减轻,三服而全愈。这样的症候,全身畏寒脉搏沉伏,没有不用热药的。不知道伏热在非常深的地方,一遇热药相引而入,并且人体内的卫阳也随着它而入,所以体外反而畏寒啊。朱先生幸亏服热剂不多,还能挽救,若大肆使用热药,象郎山那样治疗呼公以及我治疗姓余的伙计那样,不过几剂,真阴内竭,肝风必动,就不可治了。谁说切脉是可以忽视的呢。

李楚生眼病治效

三哥李楚生眼睛生病,两只眼睛都有毛病,左眼尤其厉害,红肿疼痛,闭合不能张开,就是勉强张开,也什么都看不见,头痛难忍,也是左边厉害,尤其奇怪的是,口大渴想喝水,每天喝浓茶十大碗。蔡医生用白虎汤治疗,石膏每剂用30克,越服越渴,几剂以后浓茶加到三十大碗,不想吃饭,神志烦燥睡不着,一天到晚只是喝茶而已,两个多月了,已经非常困顿,才请我看。

他的脉搏都弦数而且很大,而右手关脉在数疾之中尤其缺少和柔的感觉,我笑着说:“这不是白虎汤症啊。白虎汤是用于伤寒时邪,胃有实热,大渴想喝冷水的症状的。现在因为眼睛有病而渴,想喝热水,不想喝冷水,是他平时嗜好浓茶,损伤了胃气,胃液干枯,寻求喝水滋润,其实用浓茶滋润反而更加伤害胃气,所以愈喝愈渴。那个石膏一类的药能够治疗实热,不能治疗虚热,本草记载虚弱的人禁用,恐怕伤害了胃气,那些平庸的医生不知道,以为渴了喜欢喝水则当用石膏,而不知道外感和内伤有着天渊之别,热饮和冷饮有着毫厘千里之分,轻率胡乱地用药,不单损害人的眼睛,就是损害人的性命也不难啊。

他的二哥是秀才,问我:“听说眼睛属于肝,为什么眼睛有病而胃也病成这样?

我笑着说:“肝开窍于目,人人都知道;乙癸同源(又称肝肾同源,是古人把脏腑和天干相配合而言。乙属木,属肝、癸属水,属肾,故名),肝气亏损则肾气也亏损,这也是人人都知道的;但不知道五脏六腑、十二经脉、三百六十五络,它们的血气都承受于脾土,向上连接眼睛,人们才能看见东西,所以脾气虚了,五脏的精气都会损失,眼睛得不到精气的营养,就会失明啊。因为脾与胃相表里,而且为胃运输津液,胃主降脾主升,胃降然后脾升,饮食入胃,游溢精气,下输于脾,然后脾气散精而上输于肺。现在胃液干枯,胃气不降,脾有什么精液可升,没有津液的营养,眼睛还能看得见吗!况且患者肝肾本来就已经亏损,肾不养肝,肝虚生热,热盛生风,以长期亏虚的胃,在受到木火的损害,所以不但燥热难以缓解,喝水不解渴,并且胃没有平和之气,直到不想吃饭,“胃不和则卧不安”,所以晚上不能睡。至于眼睛痛自然属于肝火,头痛自然属于肝风,而现在要想治疗,必须先救胃气,救胃气必须先戒茶,然后大养胃阴,同时养肝肾。胃喜清和,得滋润而气自然能降;木虚枯燥,得滋润而火自然能平;火平则风息,眼无火就没有病,头无风就不会疼,这样调治,病症虽然险恶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患者忧虑茶戒不掉,我说:“不是戒喝水,只是戒茶啊。于是以菊花、桑叶代茶,而且先用大剂量的养胃阴扶胃的药,十天以后就不再想喝茶了。然后兼顾调理肝肾,并且不是清肺以滋生水之源,就是清心以泻肝家之热,千方百计,才使得疾病慢慢痊愈。二年以后,他的父亲眼睛也出了毛病,蔡医生以为能治,不必请我,以至一只眼睛失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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