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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姥姥天天搌布不离手，早上起来,姥姥先挸抹屋子, 挸了锅盖、锅台、案板、面瓮、摆了搌布，再挸桌子。 家里的八仙桌子和太师椅是硬木上了大漆的，枣红色的漆皮光亮如镜，每天用搌布挸桌椅是姥姥的例行工作。八仙桌子上茶盘里放着一套茶壶茶碗,背后的墙上是一幅带对子的玻璃中堂。 挸完桌椅挸大柜，挸大柜钥匙孔周围的“铜世界”要用搌布蘸着炉灰面儿挸，挸得锃明瓦亮，能照见人影儿。 煤油灯的玻璃罩子也需要用搌布来挸。记得姥姥先要冲着灯罩哈一阵子气,再把那块搌布从一头塞进去,转着圈儿挸拭一阵，然后再从另一头拽出搌布，灯罩就非常明亮了。 搌布的功能无所不在，蒸包子做馅时，白菜剁碎了，要用搌布包住，使劲拧，就能把水分挤出来。吃鱼时，刮鳞、开膛、去脏、挂糊，最后要垫着搌布捏住鱼头,将鱼身放入急火油锅。 山西人爱吃手擀面，手擀面很见功夫，姥姥和面时能做到手光、盆光、面光。和好的面总要用一快湿搌布蒙好饧上一会儿，才可以擀。 我小时候喜欢吃干烙儿，那是一种烧饼，五分钱一个，特香，特怀念；还有就是喜欢吃红薯，记得那时，每天晚上姥姥都用搌布包两块红薯放到炕头上，等我醒来时吃。 儿时，姥姥总是笑话我穿衣不齐整，说我把衣服弄得皱皱巴巴跟搌布似的。你想一个七八九厌死狗的孩子，一天爬高上低的，能干净得了吗？ 搌布还有许多用场。那时，舅舅家过年蒸点馒头，还要放在篮子里，吊在房梁上，吊的时候，还要呵斥着把几个半大小子撵出去,把他们趁机抢夺。为了遮挡尘土，在篮子的上面总要掖一块搌布。 在舅舅家，妗妗给下地的人送吃喝时，离不开搌布，搌布兜住饭盆，用手拎着，生怕凉了，总是走的急急匆匆。 舅舅的对门院，有个小妹妹名字叫“搌布疙瘩瘩”。常常能听到她妈站在大门口喊她回家吃饭:“搌布疙瘩瘩,欢欢儿回家吃饭呀！”搌布疙瘩瘩只要听到妈妈的呼唤，总是像燕子一样向家里飞去。 记得五十年代呼市的饭馆，顾客只要一落座，服务员就拿着菜单搌布过来了，你一边点菜，她一边挸桌子。尤其回民饭馆的服务员，头上戴顶穆斯林小白帽儿,肩上总挂着搌布准备随时挸拭桌案，人家的生意看着就很干净。 及至我16岁参加了工作，17岁就赶上了文化大革命。被打成牛鬼蛇神，我的心就如同一块儿被人揉搓的搌布,一会儿湿了,一会儿拧干了,一会儿又要扔进锅里去熬煮…… 1975年，我去武川下乡搞社交，那里的老乡全家就一块搌布，挸锅台、挸炕沿、挸柜顶，完了还要挸碗。有时，我提前把碗用清水涮了，告诉主妇不要再挸了，然而常常无效。本来已经很洁净的碗，她冷不丁用搌布一挸，里面顿时云雾缭绕，成了一幅大写意的山水画。 父亲对搌布深恶痛绝，他说，搌布上是细菌最集中的地方，他说他在显微镜下观察过。妹妹小的时候，父亲天天叮嘱姥姥，奶瓶和奶嘴要用开水烫,不要用搌布挸。但姥姥认为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她一生养育了10个孩子，都活的好好的。 只要父亲不在眼前，妹妹的奶嘴，姥姥照挸不误。有时，母亲已经用开水烫过了，递到姥姥手中，姥姥还要下意识地用搌布挸一下。 据说不洁能提高人的免疫功能。内蒙防疫站有些大夫有洁癖，夏天吃西瓜时，菜刀和西瓜皮都要用酒精棉球挸一遍。但是，只要一次不挸，必然上吐下泻。 现在，我只要看见搌布，眼前就会即刻浮现出早年的生活场景，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顿时涌上心头，幸福与哀痛纠结的我说不出话来。 附录： 搌布，绵线布或者白纱布制成，略近于抹布。主要用于洗锅、涮碗、擦桌子、抹锅台等，也用于擦手，故亦称搌手。 句如：桌子上淋勒的都是水，欢欢儿地拿圪瘩搌布挸一挸哇，不挸都流得炕上去啦，说话中间，流勒在席子上去啦，再不挸，管握连炕板子也得蒙塌。又如，这些些碗盏们都荡扑得灰溜不腾的，不洗涮也得寻圪瘩搌布抹擦抹擦，放在桌子也是个好看的，端起吃饭，也是个搁净的。 《三侠五义》第四三回：“他便将小人困了，又撕了一块搌布，给小人塞在口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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