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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咸讲

 苏迷 2014-02-09
闲话咸讲
  老祖宗为每个人传下一件千年古董,一张出身名片,那就是方言。不管身在何处,家处异方,都带着,彰显着。
  在各类方言中,以苏州方言为代表的吴语,尤为奇特。
  苏州方言称话为闲话,其实“闲”字既没有对应的普通话文字,又难以汉语拼音标注。“闲”要念,也应该近似“孩”音。
  话加闲,其实不闲,不如咸好,咸流流的,不淡,有味道,苏州话就是有味道,连外地人都说,宁听苏州人吵架,也不愿听宁波人讲话。
  不过,好听是好听,难懂。最近网络上列出全国十大难懂方言,苏州排名第三。
  有一则故事。苏州人与外地人握手,苏州人大叫,啊呀,你的手硬得来。外地人不解,捏捏自己的手,不硬啊。硬,硬得一塌糊涂。外地人一脸茫然,难道冻硬了。热心人提醒,手硬是说手凉,方撤掌大笑。
  苏州人讲话,不卷舌,点点舌尖,轻松,有弹性。假使是小姑娘讲苏州话,速度一快,嘀嘀笃笃像从琵琶弦子上拨弄下来似的,蛮有趣。遇到吵架,听听看:
  阿约哇,倷哪吭啦,辣萨一脚,人家夯不郎当一踏刮子只赅一双新鞋子。让我看看,阿结棍。阿呦,馋吐水喷得来一天世界。侪怪碧螺春,味道忒杀克,屏弗牢,闷忒子三大杯。阿要道歉?道道道,舌头尖浪打个滚,对弗住奥,弗是叠为咯呀。
  中国民族多,语言更多。且不说同一个民族,光伲苏州,就有城里城外之分,还有之一、之二、之三等不同分支。只要背靠背一出城门,四面八方的语言就五花八门,三里一调五里一音。
  城南是长桥越溪口音,ong 音都发成en音。有一位学生旷课,先生找他问话。昨天,怎么没来上学?奴肚皮疼(痛)呀,疼是疼得来,蹬(动)阿弗好蹬。加上en音是重音,让人忍俊不禁。
  城西南渡村东西山讲话又各不相同。东山人都说自己“哈伲”,西山人称你是“耨”。
  北面渭塘一带人把走路说成“斜”。要是有大妈说“大清老早一个人从出国子斜出来,吓得我一大跳厄”,别以为有人中了邪,出国子是指一角,斜急斜急,是说走得快得不得了。
  东面外跨塘人讲话又不同。喜欢将“嘎萨能个”当话搭子,意思类似好比。
  方言就像人的文化密码DNA,仅凭听,就可以定位何市甚至何村人。
  清末民初,时兴用苏州话创作小说,如《海上花列传》《九尾龟》《何典》等,颇有地方韵味,人物形象活灵活现,官话难以企及,然而终未能普及开来。
  前一阵子,报上争论“小娘鱼”是什么鱼。苏州人将小姑娘说成鱼,算不算美化?丹麦就有美人鱼是小姑娘,绝对褒义。话说回来,小姑娘再漂亮,到底不是鱼,况且鱼也不念鱼,念什么,就像筷鱼囡鱼,只不过是吴语发音的后缀,ng化音,如同乐曲的装饰,花妙归花妙,没有独立意义。
  方言都由一方水土养育。苏州话配小桥流水,是天作。一曲三弯的小河上,飘来一波三折的吴侬软语,让人舒服。要是哪一天,陕西人和苏州人来一次大替换,石库门传出的是秦腔,窑洞里唱的是评弹,那一定是怪怪的。秦腔是黄河一泻千里的咆哮,评弹则是雨天的太湖,大珠小珠落玉盘。
  我国语系有四大韵白,苏白据其一。个中方言更是千差万别,争芳斗艳。和而不同,同而不和,画地为牢,友好相处,没有城墙相隔,却能井水不犯河水。没有文字记录,只口口相传,竟然千百年来流传完好。
  有人担忧,城市化发展,方言和古建一样,要成博物馆展品了,并断言,苏州方言五十年内将消亡。想想也是,方言出古城,分布一环一环的,道路高架像套索腾空抛出,也是一环一环的,城市扩张,城里话去圈乡下话,然后外地话又涌进来涂改苏州话,目前,新苏州人已经盖过了老苏州人。
  经济全球化背景下,消失的语种不在少数。
  但反过来再一想,苏州城区上世纪五十年代,约有五十万人讲苏州话,现在呢,怕也翻了N个跟头了吧。据有关报道,使用吴语的人数,世界上没有几个国家的语言可比,是世界上最大的非官方用语。以苏州话延伸出来的苏昆剧、评弹、吴歌等文化遗产,更是让苏州话魅力平添。吴侬软语讲的人多,听的就更多。
  在吴风秀水的滋润下,苏州话即使损折一些枝枝蔓蔓,依然会根深叶茂,摇曳生姿。

  □季荣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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