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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

 路上的人524 2014-02-12

                        

    挂在石灰白墙面上的阴历的泛黄的纸页不知不觉地翻到了二月光景,配合着蠢蠢欲动的返乡人流和充斥在空气里面的不安静的气氛,无不在意味着这一年的成为过往,也拉开了中国传统新年到来的帷幕。

    较之于有规律地规划好格局的缺少生气的城市,错落散布在中国土地上的无数具有各自迥异的自由风格的乡村尤为值得玩味,也不免能勾起别人亲身体验的欲望来。平日里的小桥流水,枯藤老树,都生活在恬静的乡村里,并非只能活跃在脑海里面,仅凭人毫无根据的想象,留下模糊的印象。还有河沟里面绽放的盛夏的荷花以及撑篙穿梭在一片翠绿里采莲的孩子;秋天就是一片火红的枫树沿村子里的道路铺开,好像节日里点燃的火把一路点亮了乡村,秋后就是满地的落叶,填满了沟壑,填满了干涸的小池子,踩上去咯吱作响。到了冬季,落雪的时候,就是银妆素裹的一片,村子马上变得宁静安详。

    在任何季节里的村子,都有其如诗如画的一面,平素里都是静静地卧在远山的半包围的怀里,而过年是最能令其沸腾的事情了。农历二十几的时候,人家会跟事先约定好了一样,先后勤快地打扫屋子的灰尘,常可以见到活泼的小孩子在自家门口轻轻地掸落长篙前端绑住的扫帚上面的蛛网和冷灰。到了农历二十四,就是传统的接祖宗的日子。这天的傍晚光景,村子里的人家做好请祖宗的饭菜,恭恭敬敬地一字儿排开,摆在平整的方桌子上,然后在不远处燃起腾腾的火焰,预备烧表纸和纸钱,大人拎起一挂带着长引线的砖红的小爆竹,用冒火光的烟头点燃,扔到远一点的地方,小孩子赶紧捂起自己的耳朵,匆忙下跪磕头以后,蹭蹭地跑进屋子里。这以后,人家每天给老祖宗摆茶的惯例不会改变,直到正月十六那天一把火将剩余的黄表纸和巨额的冥钞都烧得干干净净,连着噼里啪啦的最后几挂小爆竹,这才送走了老祖宗。请了祖宗,就搁家里供着,新年以后又虔诚地送走。一年又一年,村子的人家从来没有改变这样的风俗,现在看来,不失为农村人家不忘本的表现吧。

    新年渐渐走进每个人的生活,在外拼搏讨生活的人也会毫不犹豫地挤在来势汹涌的人流中,踏上回家的征途,留守在村子里的妇女或者老年人、儿童忙活着张罗节日前的活计。进入腊八的光景,南方小村子的居民流传着一种吃米粥的习俗,具体哪个年代的祖宗开始这样做的,甚至爷奶辈的老人也说不清。以前是儿女侍奉在老人们的左右,以供其天伦之乐,现在只有等到春节这样的大团圆机会他们才能看到自己的子孙后辈了,因而更加重视起春节,备加爱惜起过年的时光。

    阴历二十九号,村子里还没有朝外透露出什么特别的气氛,村民彼此之间的交流和往来也没有异于常日的地方。预想里的欢腾,还没有见到,仿佛飘游在小村上空的年末的年末的云朵也穿上了阴郁的外衣,不安地在抖动。到了三十号上午还是这样的沉寂,比往常仿佛更加平静,但在人们的心头又恍惚般地张露了蠢蠢的躁动。这一点都没有新年的意味啊,孩子们老早就期待的大红对联和热闹的烟火还没见到踪影,空气里连一点熟悉的味道都没有,这实在令人难以捉摸。村子里面是这般安宁,大人们只管来回劳作,孩子们还是一如平常地跑在屋前屋后宽敞的扬稻场上或者黏在大人的左右,其中发出的声息,往来交织,同冬日正午里的明亮清晰的暖阳一起,将平凡的小村庄团团裹住,教人望不出一点儿新年的意味来。

    难道是全体村民失忆,想不起来盛大的节日啦?这样的滑稽但不免真实的疑问始终缠绕在不解者的心头,直到下午从远处村庄发出的稀疏沉闷的断断续续的爆竹声传到耳根,这样的疑问才彻底消除。起初只是尚不明朗的几声,像是有人敲着鼓蹦出的残缺的沉闷的音调,而后逐渐走近,愈来愈清晰,声音更干脆,并不唐突,有豫备似得像村子靠拢,将原本空虚冷清的空气也牵连起来震动;这才令人料想到节日到来的前奏。斜阳收起了它的光辉,由略微发白变成浑浊的橘黄色,远山的轮廓渐渐模糊,村庄四周都是风物的剪影;村子开始在第一户人家升起祭祖的篝火、点燃拜菩萨的爆竹表纸之后,揭开活动的序幕。之后发着尖锐声响的礼炮霍地扎进低矮的天空,留下绚丽的火光,像夏日蚊帐里偶尔闯进来的一两只萤火虫,突突地在村庄上空点亮。空气里面不知何时充斥了浓郁的香气,这是在寺庙里常常见到的线香和束香烧着以后发出的,有时香头会冒着淡蓝色的火焰,浓烟升到一两尺的位置就会铺展开来,好像舞台上的烟幕一样。几乎同时,几户相邻的人家烧起祭祀的烟和纸。炮仗响完之后,常有顽皮的孩子在偷偷拨火,一不留心,刚才散落其中的红头小爆竹就会炸开,腾起青灰和火星。年三十傍晚的祭拜活动,与二十四的祭祖活动并无很大不同,只不过这是以酒肉和水果来供奉各路孤神野鬼,作为免除来年灾难的仪式。

    热闹的祭祀活动一直持续到六七点才会平息下来,而弥漫在灯火通明的房屋近处的香雾久久不散。外面的天空完全地沉入黑暗里,只有远方不时冒出的五颜六色的光火和其伴随的低低的闷响,才能教人想起这夜色的不同来。屋子里面也是十足的亮堂,大功率的灯火照亮了每一个角落,投射在每一张红扑扑的脸庞上面,亲眷带回家的小孩子们互相追逐耍闹,时而跑进油雾遮掩了灯光的喧闹的厨房,时而穿梭在贴好了大红对联的门宇之间,家人亲戚彼此之间的谈笑声,与门外边欢腾的礼炮声难以分明,只是乱哄哄的一团,填满了整个小村。

    村庄的喜庆氛围难以用简炼的语言来表述。居民脸庞上洋溢的愉快随处可见,在老槐树下的水泥扬稻场上,在放干了水网完了鱼的承包水塘前的屋子旁。正月里的闲暇时光给了人们充分相处的好机会,这是一年里面最难得也是最惬意的。下午的冬阳懒懒地洒在青瓦的屋顶和白泥的屋檐上,偶尔被南风卷起的地上的枯叶肆意攒动,常青乔木的翠绿叶片互相磨蹭,村里新修的马路上跑过一群嬉闹的孩童,留下一串铜铃般的笑声,大人们或聚在门口的小方桌上打牌取乐或笑盈盈地给老邻居们拜年。小村庄平静而不乏生机的空气,充满了每个人的肺腔,人们自然地呼吸着,也不知不觉地给感染了。

    正月以后,人们的心思渐渐地从春节上转移开来,往全新的生活中倾注;而春节留给人们的鲜活记忆尚未在各人的脑海里冷却,一如那在昨日的夜空绽放的礼花,还恍如在眼前忽闪地明亮。那些大红对联、门庆和土地上数不清的红头爆竹纸屑分明提醒着人们这刚刚过去的盛大节日的不容忘却,而午后温暖干燥的空气里飘散的醉人的焚香也豫备给这个可爱的小村庄以最真诚最长久的祝福。

                                                                                                    二零一四年正月初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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