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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轴心文明说

 布林涤生 2014-02-20

什么是文化差异——文化多样性的起源——什么是终极关怀——宗教是怎么回事——中国人有信仰吗——文化、道德应如何重建

 

   1949年,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对一个人类熟视无睹的问题提出了发问:在人类历史长河中,为什么有的文明会消亡,(如巴比伦的文明、古埃及的文明)而有的文明不管社会如何动荡,其文化总能存活下来?(比如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印度教,中国的儒家)雅斯贝尔斯据此提出了“轴心文明”说。简单讲就是围绕着一个轴心的文明,偏离此轴心的文化都将会消亡。

    西方经过19601980年代的几次关于轴心文明的大讨论,基本形成了对人类文明的比较的看法。

大约在公元前800年至公元4500年之间,人类文化发生了巨变,产生了所谓的“超越突破”,即人类产生了救赎的宗教,产生了道德感,这一时代亦被称为“轴心时代”。轴心文明构成了人类文化的基本形态,而西方现代文明也只是轴心文明的一个延续。

那么到底什么是轴心文明,所谓“超越突破”又是怎么回事?

在轴心时代,人类产生了“二阶思维”(second order thinking)。二阶思维的要义如下:人生活在社会中都有价值系统,都有价值目标,都有思考,人不仅思考,而且跳出来,去问什么是思考?任何一个社会都有风俗、习俗及其规定的规则,即道德,所谓真正的道德感是如何产生的呢?即人从这个习俗中跳出来去反问为什么这个习俗是对的,什么是道德本身?

我们知道,在任何一个社会中,人都是服从一个权威,服从一个政治权利,亦或信宗教,轴心文明指人不仅服从权威、宗教,并且从中跳出来问,为什么这个政治权利是对的,为什么我要相信。“知道”本身是一阶思维,问什么是相信、知道,什么是道德但跳出了一个层次,这是人类文化的一个巨大突破,即二阶思维。这种突破又是如何发生的呢?

经过西方的几次大讨论,基本明确了古希腊,希伯来,印度,中国是如何发生的。

古代的宗教信仰有一个特点,即古代宗教对神的信仰跟现实权利结合在一起,比如埃及的法老本身就是神,这样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当现实的权利出现问题的时候,观念系统、政治权利便受到怀疑,当现实社会动荡、解体的时候,文化也会随之解体。而轴心文明(以古希腊为例)从苏格拉底开始以后产生了一个变化,即人从他所很生活的社会群体中走出来,不依赖社群,跳出他生存的文化规范,孤独地面对死亡,去问,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产生了对生命的意义不断的追寻。

在苏格拉底以前,人们都是在辩论知道这个,知道那个,苏格拉底问,我们真地知道吗?知道本身是什么意思?从认知的具体过程中跳了出来。这种在孤独中,把个人与社会划开一个距离,跳出社群,去面对生命终极意义的回答,称之为终极关怀的觉醒。人必有一死,必定面临衰老、疾病等种种的痛苦,人生活在社会中总有一天会发现,他面对的痛苦,面对的死亡,只有他个人才能承受,社会是无能为力的,他必然从社会中走出来,孤独的面对死亡,面对痛苦,去询问生命的终极意义,此时产生的思想,叫做“终极关怀”。

这样一种跳出来的过程被哲学家称为“超越突破”,超越突破指人获得了这样一种能力,当他面对生死问题或社会组织解体时,不得不从社会中走出来,寻找独立于社会组织的价值或意义。在超越突破上产生的对终极关怀的不同回答,本质上是人从社会组织中走出来,追问独立于社会的意义和正当性的结果,而此即构成了轴心文明的文化。

在轴心文明以前,人类是一个没有文化的黑暗时代,是一个道德与习俗混为一谈的时代,人是没有尊严且不可以摆脱社会的,即人没有终极意义上的自觉。有了超越突破才产生了人类社会文化的光明,所谓精神的火焰被点燃。

整个轴心文明的研究都在追寻超越突破,终极意义的回答有几种类型,几种可能性,主流认为基本上有以下四种类型:

第一种为古希腊型,亦称之为“认知型”,所谓终极关怀即人从社群中跳出来,去问什么是意义,什么是知道,如果把这个问本身变为终极的意义,即把求知,认识本身,怀疑、寻找终极意义本身看作是人生的终极意义,我们可以称之为“认知的意志”,这就是古希腊所谓“爱智精神”,把追求知识本身看成是终极的意义,即一个人以求知识为可以超越死亡,超越一切的根本价值。西方的很多大科学家、哲学家即把求知本身看作人生终极的意义。

第二种:皈依的意志,即相信上帝的存在。对中国人(除去部分真正有宗教信仰的人士)讲宗教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中国人每提及宗教脑子里便会立刻反映为有神论,指导迷信,中国人心目中的有神论与西方意义上的上帝的信仰完全不是一回事,西方也有神,但背后的精神是皈依的意志。中国人不太有宗教体验,如果以中国式的思维模式去考虑宗教的问题,是极其离谱的一件事。

终极关怀是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提出来的问题,死亡是一件神秘而不可知的事情,一个人死了,他不可能把死亡的体验告诉我们,死亡是人最软弱、最可怕的事情,所谓皈依的意志就是相信一个外在于个人意志存在的外在的力量,这个力量是什么并不重要,我皈依对它的依赖,以克服我们对死亡的孤独和我们所有痛苦的根源。这样一种思维方式便是希伯来精神的超越突破,它构成了轴心文明的最重要一支,这一支起源于犹太教,对犹太教的批评产生了基督教,对犹太教和基督教的批评产生了伊斯兰教,这三个宗教同源,都是对外在神秘力量的皈依,把它看为超越死亡,战胜死亡,人生存的最终极的价值。

    人必有一死,只要人有意义的追问,企图在有限的生命中追求永恒,那么此皈依的意志是不会随着文化、经济的发展而消失的,也就是说宗教不会没有,不可能哪一天科技发达了,宗教就不存在了。不管科技如何发达,皈依的意志作为终极关怀,作为文化的一种重要形态,是一定会存在下去的。

第三种:舍离的意志。一般人都是在痛苦中去问生命的意义,在痛苦中从社群中走出来,孤独的面对死亡,去追问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这种痛苦绝大多数情况下是因为人的个人欲望不能达到而产生,比如失恋,欲望受到了挫折而产生痛苦。此时,有一套办法,即把欲望看成痛苦的根源,假定人舍弃所有的欲望,甚至于把肉体看成人的意念的建构,产生意志指向解脱,即舍离的意志——解脱,这就是印度文化的本质。

第四种:中国的儒家文化。终极关怀除以上三种以外的第四种便是中国的形态,即依靠道德本身。道德应然与实然不同,一个应该善的世界与现实无关,当所有人都堕落、腐败的时候,个人可以自问:大家都这么做就是对的吗?中国人可以把应然跟实然的鸿沟完全脱离开来,把应该的善作为人追求的永恒的意义。即意志指向善,这个善本身不受任何外界干扰,但有一个问题不能回答,善、道德是不能脱离社群而存在的,当人没有了,社会都没有的时候,我如何解决死亡的问题呢?在一个前提下,道德可以成为终极关怀,即把道德的伦理与生命的延续连系起来,或者说家庭、血缘的延续,或者说追求形躯的、身体的修身连系起来。这便是孔子创造的文化。

不依托外在的神秘力量,也不追求解脱与知识,而追求善,这个善是什么呢?道德又是什么呢?是家庭伦理,把家庭伦理,家庭关系,血缘的延续看为道德的一部分,并且把家庭伦理通过血缘永远延续下去,以此为最终极的意义,这就是孔子对终极关怀问题的回答,也中国超越突破的方式。所以,中国文化是一个以道德为终极关怀的文化。

对以上四种超越突破追求独立于社会组织而存在的价值的类型可以进行分类,可分为在此世之中和不在此世之中,目标的实现方式也可分为两大类,一种是依靠个人内心的判断和力量,一种是依靠外部力量和评判标准。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当外部力量和评判标准不能是来自社会时,它只可能是神秘的或者来自自然界的,希伯来的宗教和古希腊的求知便是如此。我们可以按价值类型和实现方式得到一张对比图表:

    轴心文明说

                          超越突破的四种类型比较图

从上四种超越突破方式形成了人类文明的基本的活文化的形态,所谓文明的比较视野,即是以上四种文明的比较,而不是其他的比较,此四种文明互相交融,互相碰撞,互相吸收,构成了传统文化的非常丰富的形态,同时也可以用于了解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

雅斯贝尔斯说:每当人类现代文明发生问题的时候,总是要回到轴心时代,去寻找它的精神资源,让今天的文化,我们人类的创造精神,再一次被轴心时代创造的精神火焰所点燃,以寻找今后的出路。中国文化的重建需要建立在对传统文化的反思之上,以开放的心灵,接受西方现代文明的精神,再度启蒙,唯有此,才能找到中华复兴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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