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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的老屋

 蕴毅图书馆 2014-02-23

蕴 毅 

不知道我的故乡是不是最美的,反正在梦里,它早晨的太阳总是那么通红通红的,夜晚的月亮总是那么鲜亮鲜亮的,碧绿碧绿的槐树、杨树、枣树就一棵棵的长在我的面前。那带辘轳的水井、那有点残破的磨房,尤其是那座生我养我的老屋,经常出现在我的梦中。令人即使从梦中醒来,也会在那里默默地思、静静的想……

    说我的老屋,必先说我的老家。老家在章丘枣园以北,这里是山东盛产大葱的地方。村名叫张家新庄,不知是从解放后的哪一年起,简称为张辛村。村子很小,刚解放时也就五六十户人家。分前街、后街。但严格说来,只有南边的前街称其为街,北边的后街只有半边有房屋而已。前街与后街相距不到百米,而我的老屋就在村子中间位置前街通向后街的一条小巷内。小巷也就宽,如果一个高身材的人伸开他的手臂,能摸得到两边的房屋。因为我小的时候从巷子中行走,总想够得着两边。从南边进巷子不远,就是我的老家。

    老家的大门朝南,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顺墙门。两边布满裂纹的门框,常使我想起老太太脸上的皱纹。两幅门板上裂的缝隙,使你不用费劲就能洞察小院内的一切。小院不大,东西长不过十步,南北宽十步有点余。进大门不过四五步,就到了座西朝东的老屋的房门口。因老屋是西屋,所以,即使晴天时向屋内看,也总给人一种黑沉沉的感觉。

    老屋的历史很长。据说,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在一百多年的历史长河中,老屋犹如一位“历史老人”。也不知这位“历史老人”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反正在我的记忆里,它的“脸面”上、“皮肤”上总是留着一道道深深的“泪痕”。虽然我的祖辈、父辈一次次的试图将它抹平,但每当墙皮脱落,那斑斑的“泪痕”还是清清楚楚地暴露无遗。听奶奶讲,盖这屋的时候,家里很穷。为了给工匠们犒赏,祖奶奶买了一斤肉,还因为管理不善让猫给叼了去。以至于在工匠们的抱怨下,祖奶奶只得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一样,一遍一遍得向人们诉说“肉让猫叼了去”的故事。就是这样的一座房屋,因为穷,老奶奶还想把它卖掉,只是在奶奶跪了一天的请求之下,才勉勉强强的保留了下来。也正是在这座残破的老屋里,世代单传的我们老张家,在父辈上有了父亲与叔叔,到我们这一辈上有了五男四女,加上各自的后代,现在足足有二十多人。

   老屋虽老,但它是紧跟时代的。在我小的时候,父亲在外工作,叔叔是村里的团支部书记、民兵队长。平日里,村里的年轻人往往聚集在叔叔的周围,畅谈着青年人的理想,憧憬着村子的未来。我隐隐约约的记着,每到傍晚的时候,村里的年轻人就从这座老屋内拿出纸糊的喇叭筒和报纸,爬上村中央一座高高的门楼,去宣传新中国的变化、去宣讲办互助组、走合作化的好处。夜深了,叔叔与他的同伴们又从老屋的墙上摘下挂着的土枪、手榴弹去巡逻值更。有时候我想,正是这座老屋,以它简朴但却醇厚的胸怀,接纳和孕育了我们村建国后的第一代青年人。

老屋虽老,但它是誉满全村的。一九六四年,因生活困难,父亲退职回到了老家,被选为大队的党支部副书记。从此,这座老屋又自然而然的担负起新的使命。每到晚上,村里的炊烟渐渐的散去,母亲的洗碗声尚未静下来的时候,大队干部们就不约而同地汇集到老屋内,商量着村里明天、后天乃至今后的工作。从对农民的社会主义思想教育、到新农村的生产建设。从村里的治安保卫,到邻里纠纷的调处化解。在老屋那盏油灯的照耀下,村里的农民夜校办起来了,民兵连的训练计划制定好了,玉米杂交育种的科学实验也变成了村里青年人的实际行动。农村新生活的蓝图在老屋里一张一张的绘制着,庄稼人对明天的美好憧憬在老屋里一晚一晚的延续着,一直到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因此在我的印象中,文化大革命前,乡亲们都说我家的这座老屋,简直就是全村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指挥部,是沟通全村父老日常生活感情的活动中心。只是因家里人太多,影响到我的生活与学习,所以每当晚上来人的时候,我便默默地拿一本书,点一盏用墨水瓶做的小灯,悄悄地躲到旁边去读。以至于到现在,虽然年已五十有余,仍然喜欢独处一块的读书氛围。这大概就是那时养成的习惯吧。

    老屋虽老,但它又是温馨的。在这里,我度过了我的童年、少年,还有青年时代的三分之一。进得老屋,一张破旧的方桌、两把一坐上去面板就裂缝的椅子摆在房间的正中。南面是一个土坯盘成的大炕,北面放置着一家人生活的日常用具。我与奶奶、哥哥睡大炕、父母与妹妹等住在二老奶奶借给的一座小屋内。每天早晨天刚刚亮,父母就下地干活了。善良勤快的奶奶在洒扫庭院后,便为全家人安排着全家的生活,虽然家里的日子过得比较贫寒,但她总想让全家人的生活好些、再好些。每晚,当来玩的、或谈工作的人们走后,我便紧紧地依偎在奶奶身边,抚摸着她额上的一丝丝银发,听她讲许多有趣的事。奶奶没有文化、人很善良老实。虽然不识字,也会啦一些鬼怪、孝悌的故事。每到睡下以后,在我的央求下,奶奶的故事便开讲了:什么地方的一个人因不孝顺老祖,下雨天被雷电一霹两半了。什么一个人因路遇美女不检点,两个人住在一起,生了个孩子成天嚎哭不止,后来头碎后爬出一窝蜈蚣,原来美女是蜈蚣精变的。我记得最清楚地莫过于她讲的孝顺媳妇的故事。说的是一个媳妇在家侍候年老的公公。因没钱生火炉,房间冻死人的冷。为了使公公能活得舒服些,媳妇就每晚趁公公出去玩的时候,悄悄地用自己的身体将公公的被窝暖热。后来不知怎么被人知道了,就说她与公公有一腿。羞辱之下,媳妇跳下了百丈崖。但泰山奶奶不冤屈好人,派神明将真相晓之于老百姓,并将跳下深崖的媳妇救活后用高头大马送回了乡梓。正是在这扬善贬恶的启蒙熏陶下,我渐渐的懂得了做人的道理。直到现在,每到雷雨天,我从霹雳炸响中,还能想到奶奶那“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朴素而寓意深刻的教诲。每到我的孙辈要我为她讲故事的时候,我好像还能感觉到在夜晚漆黑的老屋内,奶奶那一边抚摸着我光滑的小脊背,一边摇着蒲扇讲故事的情景。于是,儿时的温馨便悄悄地爬上我的心头,使我禁不住地回味,且回味无穷。

    老屋太老了,老的那样弱不禁风。以至于每次风雨过后,对它的修缮成了家常便饭。不是泥墙,就是整修麦草。但虽然这样,她仍然默默无私的为我们全家遮风避雨、御热抗寒。在它的庇护下,我们老张家孙男弟女的有了一大帮。在它的孕育下,家中有6个人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孙辈们也成了山大、哈工大等名校的大学生。因此,家里的人对老屋的感情很深很深、深得难以用语言描绘。所以,虽然后来我们这辈人都有了各自的新宅院,但也不舍得把它毁掉,仍旧在每次风雨过后给它梳妆打扮。只因为看到它,能想起我家几辈人的历史。想起那段令人难以忘却的情怀。

    老屋老了,老的终究要退出历史舞台。1991年,因为村庄改建,在老屋的地址上要修一条宽宽的街道,所以我们还是含着眼泪亲手送它离去。老屋虽然离开了我们,但它仍以无私的胸怀向我们奉献了它的所有。那一百多年的历史烟火,使青春的肌体变成了黑黑的墙土。乃至走进老家的责任田后,都使地里的庄稼长的格外郁郁葱葱,结出的果实是那么的丰硕充实。

    老屋终究走了,它在旧时代的消亡、新时代的伟大变革中成功地走去,它在光荣地奉献出它的一切后自豪的走去,它在我们的无尽思念中毫无遗憾地走去。

    老屋走了,但它还在我们的心里。

    老屋走了,但还活生生的矗立在我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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