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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 ）的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The Snows Of Kilimanjaro)这样开篇： 乞力马扎罗是一座19710英尺高的雪山，据说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西高峰被马萨依人叫做：恩加奇—恩加伊”，即上帝的殿堂。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尸体，豹子到这样高的地方来寻找什么，没有人做过解释。 海明威小说的这样开头，可以叫做是诗意的开头。《乞力马扎罗的雪》是海明威为意识流小说创作的杰作，这篇小说所要讲述的就是几位美国人在非洲最高峰上因为陷于伤痛而失去下山的能力，于是，意识的活动占据了他们的精神世界，整个小说以静躺在窝棚里的受伤者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自己的各种经历以及与眼前壮丽的奇观之间的互换，小说的杰出之处在于，小说抓住了人的意识自由流动的特点，将作家对于战争、爱情、友情等诸多现实社会当中的感受与自然景色做了很贴切很自然的结合。而小说的开篇妙在，将作家所要讲述的故事，与一则平淡无奇的介绍开始，尤其是，“豹子到这样高的地方来寻找什么”这样的自问，可以看做是作家写作整个小说的全部用意所在。非常精妙。 沈从文的《边城》开头是这样：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道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人家，这家人只有一个老人，一个孩子，一个黄狗。 这样的开篇带有很强的中国小说的特色，上来先说景，由大及小，由远及近，一个一个。我前几天写的赵树理的小说也是这样开的头，鲁迅先生有篇散文也是这样开篇，院子里有一个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看上去有点废话的意思，但是，这样把玩文字，反而有味道。将作家从容开笔，娓娓道来的心情铺张开去，十分潇洒。 郁达夫《春风沉醉的晚上》： 在沪上闲居了半年，因为失业的结果，我的寓所迁移了三处。最初我住在静安寺路南的一间同鸟笼似的永也没有太阳晒着的自由监房里。这些自由的监房的住民，除了几个同强盗小窃凶恶裁缝之外，都是些可怜的无名文士，我当时所以送了个Yellow Grub Street的称号。在这Grub Street里，住了一个月，房租忽涨了价。我就不得不拖了几本破书，搬上跑马厅附近一家相识的栈房里去。后来在这栈房里又受了种种逼迫，不得不搬了，我便在外白渡桥北岸的邓脱路中间，日新里对面的贫民窟里，寻了一间小小的房间，迁移了过去。 郁达夫基本上可以算作是一个旧式文人，他知识渊博，经常东拉西扯地写些散文之类，因此，笔力十分闲适松弛，再说，三十年代的中国，刚刚经历过五四运动的洗礼，很多文人的习惯还一时没能从新文化运动当中汲取养料，因此文风十分陈旧。郁达夫用这样的文字来开篇，看上似乎是走到哪说到哪，其实不然，这与小说后面所要铺垫出来的那个让小说主人翁怦然心动的人，就是在这样压抑看不到任何前途的气氛中出现了，这对小说的立意“春风沉醉”的意境将是一个很有不露声色的铺垫。 贾平凹的《废都》开篇是这样： 一千九百八十年间，西京城里出了了桩异事，两个关系死死的朋友，一日活得泼烦，去了唐贵妃杨玉环的墓地凭吊，见许多游人读抓了一包坟丘的土携在怀里，甚感疑惑，询问了才知道贵妃是绝代佳人，这土拿回去撒入花盆，花就十分鲜艳。这二人遂也刨了许多，用衣包回，装在一只收藏了多年的黑陶盆里，只待有了好的花籽来种。 贾平凹的《废都》是准备给读者讲一个相对有点邪乎的故事，西京城这个地方自然是虚构的，小说展开之后将要出场的那几个人物，庄之蝶之类，都是一些弯酸的主，所以，作者就要有意在开篇渲染一点气氛，也把语言的调子给定下来。贾平凹在这之前已经练笔多年，养成了非常雄健的笔力，但是，现在要写那么长一个故事，如果语言不能保持一致，一贯到底，那么破绽就必定要出来，这在贾平凹看来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所以，开篇以民间传闻开头，正好可以满足他的这些想法，所以，只要头开好了，之后的故事怎么写都不会离谱了。 再举路遥《平凡的世界》为例： 一九七五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零零地向大地飘洒着。时令已快到惊蛰，雪当然再不会存留，往往还没等落地，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地没有到来。 《平凡的世界》所要讲述的故事是在文革当中的，那个时代里的人们对压抑的生活已经习惯了。可是，即便如此，在这样更换季节的时候，还是预示着某些自然规律。路遥借着自然气候的变化，来为自己将要展开的故事制造气氛。而且这个以时间为开头的做法在中国小说当中很常见，所以从容不迫，故事就此展开。 这样的例子我还收集了很多，这些其实都可以做样本分析，这样对我们看清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开头，对小说的表达是最有利的，这样的问题我相信只有写小说的人才关心，其实，严格说起来，读小说的人也并不是完全不懂的，他们不会听凭作家摆布，他们也有着自己的好恶。只要作家做的对，他们自然也就会喜欢读。这样的研究应该是对作家能有一些帮助的，希望我的提议能引起作家们多加小心。（文章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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