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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吴江县四本“松陵志”刍议

 苏迷 2014-03-30

吴江自后梁开平三年(909年)置县以来,方志著作甚多,其中以明、清两代为最。据1994年新编的《吴江县志》记载,明代仅“松陵志”就有四本,分别是:窦德远的《松陵志》、吴本的《松陵志》与《增辑松陵志》、莫旦的《松陵志》。笔者对窦德远《松陵志》、吴本《增辑松陵志》、莫旦《松陵志》的三篇序文进行了解读和研究,产生以下三点刍议。

    一、窦德远的《松陵志》不是松陵一镇之志,而是吴江一邑之志

    窦德远的《松陵志》成书于明洪武六年(1373年),志书已佚,仅存序于明嘉靖《吴江志》刻本中。其在序中写道:“洪武二年,仍改州为县,民阜物丰,山川胜杂,疆域之广,古迹之多,顾志不可不辑,乃揽众说,采摭遗事,纂成是书,目之曰《松陵志》,使一邑之内、千载之间,其事可按书而索之。后之览者取前人之成宪以为法,将是道德兴而习俗美。松陵之区与周鲁无异,则是书有关于世,不亦大乎!”究其序,不难领悟窦氏用心良苦。从窦德远纂志的目的中,我们可以分析出,他要编纂的不是松陵镇志,而是一邑之志。“邑”,在古代历来是“县”的别称,如县内之人,称之为“邑人”。而一镇之人,则称为“里人”。另外,其在序文开始处还叙述了松陵由古之笠泽演变为吴江县,再而升为中州,洪武二年改州为县的历史沿革。可见,他不仅是在介绍松陵镇的历史沿革,而且是在介绍整个吴江县的历史沿革。松陵历来是吴江县治所在地,以县治之名泛指全县,也在情理之中,这可能就是窦志之所以命名为《松陵志》,而不称《吴江志》或《吴江县志》的缘故。其实类似的情况很多,并非窦德远一人所为,明代周永年的《松陵别乘》、清道光初年王锟的《松陵见闻录》也是同出一辙。另据清乾隆《吴江县志》中徐师曾所作的序中记载:“县故有志,昉⑴于朱长文之《图经》⑵,而元人续之,窦公德远、吴公本又续之,至莫公旦而大备。”因此,虽未有幸揽阅窦志,然通阅该志全序,再辅以其他文献,笔者认为:窦志名为《松陵志》,实为吴江之县志。这样,根据徐师曾的序文,我们还可以作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吴江在宋元之间没有正规的县志,那么窦德远的《松陵志》极有可能是吴江史上第一本正规的县志。当然,这种猜测还需要方家进一步考证。

    二、吴本的《松陵志》和《增辑松陵志》是同一志书

    据1994年新编的《吴江县志》记载,吴本关于“松陵”的志书有两本,一本是成书于明正统初年的《松陵志》,另一本是成书于正统七年(1442年)的《增辑松陵志》。并且编纂者告知读者,现两本志书均已佚,其中《松陵志》在《明清江苏文人年表》一书中有记载为吴本所著,而《增辑松陵志》仅存《增辑松陵志序》于明嘉靖《吴江志》刻本中。尽管白纸黑字记载清晰,但笔者对此还是疑惑重重:方志界历来就有30年内不续志的行风习俗,而初年一般泛指10年以内,吴本在较短的时间内连续编纂两本同样主题的志书,是否有必要,是否有可能?如果这种必要性与可能性均不存在,那么这两本志书会不会就是同一本书?

    这一疑惑要得到解决,还须仔细研读吴本的《增辑松陵志序》。其在序中写道:“《松陵志》,余家藏之久矣。数年之间,余亦究心焉,欲求他本一校,竟不可得。其原本所类古迹、土产、人物、异闻具少。余取《图经》及郡志诸书,凡系松陵者皆采摭增入,用广其书,以便观览。”从序文观之,吴本纂《增辑松陵志》,是因为在他看来,前志所记载的古迹、土产、人物、异闻都很少,内容不够充实,不便后人观览。据徐师曾的序文推断,在吴本之前,只有窦德远纂过《松陵志》;另外,窦志成书于明洪武六年,到正统七年,时间间隔约70年,与“《松陵志》,余家藏之久矣”十分吻合,因此吴本《增辑松陵志序》中所谓的《松陵志》就是指窦志,而不是他的《松陵志》。顺着这样的思路,吴本对窦志进行增辑,是“在旧志的基础上增辑,……是续修普遍采取的形式之一”⑶,这与“从明代开始,改变以前的传统,前志不废,后志为续,逐渐使方志续修制度化”⑷的修志理论是一致的。

    当然,行家也会说,吴本既然可以对窦志进行增辑,为什么就不能增辑自己的志书呢?这样看来,吴本在《增辑松陵志》之前,应该还有一本《松陵志》存在。如果吴本在《增辑松陵志》之前,还曾纂过《松陵志》,一般而言,他会在《增辑松陵志序》中提到,但通读全序,没有只字片言。相反倒是对《增辑松陵志》的成书得意非凡:“呜呼!松陵风景、人物,自吴越春秋迨今,不知几百年矣。余今所录,使后人一览而得之,将有系于政哉。”而莫旦在《〈吴江志〉序》中,就回忆了他先前编纂《松陵志》的情况。因此,我们可以肯定,吴本在其《增辑松陵志》产生以前没有编纂过所谓的《松陵志》。

    另外,只有一种可能,即吴本的《松陵志》后于他的《增辑松陵志》。这种情况基本不存在。其一,一本志书刚刚刊印,立刻对其进行重纂,可能性微乎其微。其二,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要编纂一本志书也不是两三年就能完成的。第三,如果《松陵志》后于《增辑松陵志》,应该比《增辑松陵志》要成熟得多,影响力也要大得多,在历史典籍中应该有所记载,恰恰相反,在《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江苏地区期刊与方志综录》中有关吴江的志书情况里均未提到该《松陵志》。

    基于以上阐述,笔者认为:吴本的《松陵志》和《增辑松陵志》实指同一本志书,就是《增辑松陵志》或《松陵志》,并且是对窦志的增辑。那么为什么会有两本志书的说法呢?这里可能有三个原因值得推究:其一,吴本的序文为《增辑松陵志序》,但其志书名有可能另称为《松陵志》;其二,有可能吴本的《增辑松陵志》始于正统初年,而成书于正统七年,是因为年份搞错的缘故,将一书称作两名;第三,有可能是后人在记述时发生了谬误,正规的记载是《增辑松陵志》,一般俗称则为《松陵志》,无意识中将一书化为两名。惟一遗憾的是,由于原志的佚失,今天我们后人已无法再拜读全志了。

    细读吴本的《增辑松陵志序》,我们还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吴本关于“松陵”的志书,也是指一邑之志,即为吴江县志。

    三、莫旦的《松陵志》是其《吴江志》的初稿,其《吴江续志》是对前志的补录

    据清嘉庆《同里志》记载,莫旦有《松陵志》、《吴江志》和《吴江续志》三本志书,这三者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呢?

    莫旦的《松陵志》成稿于天顺元年(1457年),确有其事,有其存于明嘉靖《吴江志》和清乾隆《吴江县志》的序文为证。然要究其纂志缘故,还得从明洪武初年说起。“明朝从立国之初,朱元璋等几代皇帝就倡导编修一统志,并多次督令各地纂修志书上送,以备取材。同时,还三令五申督促全国各地编修方志,‘昭代屡诏礼部,遍谕天下郡县,豫修志书以备采择’。由朝廷督促各布政司,布政司督促府州县,府州县志编修蔚然成风,‘天下藩郡州邑,莫不有志’。修志活动作为一种文化理念,溶于地方,成为构建地域文化秩序的重要途径,所以编修极为频繁。”⑸在这种背景下,吴江县奉文修志,莫旦(时为庠生,后致仕南京国子学正)和何升(时为庠生,后致仕训导)受掌教陈延用之聘,负责邑志的总纂工作。后来何升因忙于科举离去。“旦独不渝初志,谬加笔削,合而成书。” ⑹《松陵志》总共20卷,分27类。该书成稿后,莫旦执书请教陈延用,陈阅后“以为有功世教,宜梓行之”⑺。嘉禾的尹怀悦看到后,也欣然准备捐俸刊行。

    莫旦在《〈松陵志〉序》称:“古者有版有图,版者户口之数,图则四方险塞要害之所关也。藏诸盟府,非职方者无由见得。他如《方舆志》、《三海经》、《寰宇记》等作,又皆略而未详、简而未备,故天下郡邑皆得修志书,以详其所有之事焉。吴江古松陵镇也,为州为邑余数百年,而志犹缺,非所以裨益世教而昭示将来也。”由此可见,其纂志的目的有三:其一,编一本普通百姓都能看得到的邑志;其二,所纂志书要能详尽邑内所有之事;其三,所编志书要达到“裨益世教而昭示将来”的功效。尽管纂志的要求很高,但该志刊印后,莫旦自认为“较诸前志,似觉粗备”⑻,其父亲知道后,也“以书来曰:‘古人著作多在末年,如孔子年六十余方定《六经》,汝为此书,何行之骤也?’”⑼年少为志,志又略显粗糙,莫旦面对父亲的指责,“始悔之,遂停其板” ⑽。因此,《松陵志》并没有正式刊印。

    然而,《松陵志》成书的粗糙并没有使莫旦丧失继续修志的念头,反而激发了他重修邑志的决心。成化乙酉年(1465年),因其举功名,耽搁一段时间。“待次数年,因暇再加编辑,重立例目,添以郡志诸书,于凡残碑断碣无不收剔,遗编故纸无不检阅,鲐背鲵齿无不访问手录,心思至忘寝食……日积月累,总成二十二卷,比前志加详。”⑾该志成稿后,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能刊印。但莫旦依旧执著地在增辑、修改他的志书。三十年后,恰逢孙显出任吴江知县,遂于弘治元年由孙显等人捐俸刊印。该志刊印时,命名为《吴江志》,孙显为之作《刻莫氏〈吴江志〉序》,莫旦自作《〈吴江志〉序》。孙显在序文中称赞道:“笔力简健,不溢美,不蔓辞,深得纪事纂言之体,方议梓行而邑士大夫皆力赞焉。”后人徐师曾也认为“县故有志,……至莫公旦而大备。”由此可见,不管莫旦本人、官方及邑内人士,还是后之方家,均一致认为《吴江志》较之《松陵志》,是一部成功的精品良志。莫旦的《吴江志》也成了吴江现存最早的县志,吴江市图书馆现藏有其影印本。

    《吴江志》刊印后,莫旦可谓大功告成,然而他并未因此终结邑志的编纂工作。正德二年(1507年)《吴江续志》又成稿刊印。据吴洪⑿为其作的《〈吴江续志〉序》称:“余友莫先生景周在庠序时,尝纂《吴江志》二十二卷,垂三十年县尹华州孙君显始刻以传。今又二十年,先生以南京国子学正致仕家居,再阅前志,谓旧事有失收者,新事有未备者,宜加续入。方欲举笔,适太守四会林公思绍聘纂《孝宗敬皇帝实录》。既成,乃取事迹有关于吴江者为《续志》三卷,新旧毕录,可为备矣。”《吴江续志》稿成后,吴洪之子吴山⒀阅后“谓不可不刻也,乃请于学谕柘城梁渠略加校正,而邑之好义者咸乐然资助,遂命工锓梓,与前志并行焉。”由此可知,此志虽名续志,实为补录。这样,莫旦在其一生中,前后共完成了三部邑志,其中《松陵志》是《吴江志》的初稿,《吴江志》和《吴江续志》先纂后补,成为了记录吴江历史的重要方志巨著。

    综上所述,吴江在明代出现的四本所谓的“松陵志”,实际上都是吴江一县之志。至于松陵镇,历来是吴江的县治所在地,却没有一部正式的镇志,这也是松陵镇的一大遗憾。盛世修志,时值《松陵镇志》即将开纂之际,聊成此文,以作感怀,供纂者参考。

    注释:

    ⑴昉:开始。

    ⑵《图经》,实为《吴郡图经续记》,宋元丰七年(1084年)朱长文修,共三卷;

    ⑶、⑷、⑸,引自《方志续修的历史考察》;

    ⑹、⑼、⑽、⑾,引自莫旦《〈吴江志〉序》;⑺、⑻,引自莫旦《〈松陵志〉序》。

    ⑿吴洪,吴江县松陵镇人,孝子吴彰之子,字禹畴。明成化十一年(1475年)乙未科谢迁榜,二甲三十四名。历任南京刑部主事、郎中,贵州按察副使,广东巡视海道兼理盐政,福建按察使,太仆寺卿,工部右侍郎、左侍郎,南京刑部尚书。为官清廉,后因审案得罪太监刘瑾而辞官归里,正德十三年(1519年)后卒,追赠太子少保衔。

   ⒀吴山,吴江县松陵镇人,吴洪之子,字静之。明正德三年(1508年)戊辰科吕柟榜,二甲二十二名。历任刑部主事、郎中,山东按察副使,陕西右参政,福建按察使,江西布政使,应天府丞,刑部尚书等职。继承父志,为官清廉,后暴病而死。明隆庆(1567~1572年)初,追封太子少保。

   参考文献:

   ⒈明嘉靖《吴江志》,曹一麟修,徐师曾、沈启纂,嘉靖四十年(1561年)刻本藏于吴江市图书馆;

   ⒉清乾隆《吴江县志》,陈荀纕、丁元正修,倪师孟、沈彤纂,乾隆十二年(1747年)刻本藏于吴江市图书馆;

   ⒊清道光《松陵见闻录》,王锟编纂,吴江市人事局俞前家藏;

   ⒋1994年版《吴江县志》,韩铎、沈春荣主编;

   ⒌《吴江札记》,凌锦良主编;

   ⒍《方志续修的历史考察》,张英聘著,刊于郭培贵主编的《历史典籍与传统文化研究》一书,方志出版社2004年出版;

   ⒎《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1985年1月中华书局出版;

   ⒏《江苏地区期刊与方志综录》,1990年4月江苏教育出版社出版;

   ⒐清嘉庆《同里志》,周之桢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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