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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寒论》六经之我见

 johnney908 2014-05-06

医圣张仲景“勤求古训、博采众方”而著《伤寒杂病论》,创立六经辨证理论体系,奠定了中医辨证论治的基础,千百年来一直有效地指导中医临床各科的医疗实践,受历代医家的推崇。历代医家均坚信“六经能衿百病”(清·柯琴),认为“仲景六经,为百病立法,不专为伤寒一科”(清·柯琴),“仲景诸方,实万世医门之规矩准绳”(元·朱丹溪),“是书虽论伤寒,而百病皆在其中”(清·陈修园)。从中足见《伤寒论》六经辨证的重要性。[1]
然六经的实质是什么?自古以来,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综合古今论说,大致归纳有以下一些主要观点:[2]
1、经络说:宋·朱肱(《类证活人书》)提出以经络循行之路辨六经病证。
2、脏腑说:清·钱潢(《伤寒溯源集》)对六经病以脏腑、三焦进行阐发。
3、气化说:清·张志聪(《伤寒论集注》)以《内经》的“开阖枢”和“标本中见”的气化理论,来解释六经。
4、六部说:明·方有执《伤寒论条辨》)把人体分成六部以解六经。
5、地面说:清·柯韵伯(《伤寒来苏集》)认为“仲景之六经,是经六个地面”。
6、其它:(民国)祝味菊阶段说、陆渊雷症候群说、俞根初形层说、何廉臣三焦说,以及现代的病理层次说、阴阳胜复说、综合体质说、系统说等,不下数十种解说观点,皆见仁见智。
恽铁樵在《伤寒论研究》中说:“《伤寒论》第一重要之处为六经,而第一难解之处亦为六经,凡谈伤寒者无不于此致力,凡注伤寒者亦无不于此致力。卒之能得真义者竟无一人”。[3]故诸家解说纷纭,各持己见,各取己说,致使六经愈解愈繁难,愈解愈迷乱,最终不了了之。正如“我辈于六经不了了,在最初时尚耿耿于心,稍久渐渐淡忘。及为人治病稍久,则不复措意。岂但不措意,亦竟忘其所以,自以为了解。偶值后辈问难,方且多为遁辞曲说,卒至人我皆堕五里雾中。此即所谓‘良医不能以其术授人’也。此中情形,不可谓非自欺欺人!”[4]
而初学《伤寒论》者,又无一不从六经入其门径;精研《伤寒论》者,亦无一不持六经以驭临床。因此,六经实质,必须有一些清晰的概念。那么,六经实质是什么?笔者不揣浅陋,试论述之。
一、“六经”之名溯源
众所周知,《伤寒论》中本无“六经”之名。《伤寒论》中仅见太阳病、阳明病、少阳病、太阴病、少阴病、厥阴病,非“六经”,乃是“六病”,亦可称为三阴三阳病。
以“六经”代称《伤寒论》三阴三阳病,滥觞于宋代朱肱。其在《活人书》中首次将《伤寒论》三阴三阳称为“六经”,提出《伤寒论》中所说的六经,即为足三阴三阳六条经络。并谓:“伤寒只传足经不传手经,《素问·热论》亦只说足三阴三阳受病”。[5]同时,承袭庞安时“传经”之说,谓:“大抵伤寒病脏腑传变,阳明先受病,故次第传入阴证。以阳主生,故太阳水传阳明土,土传少阳木,为微邪也。阴主杀,故木传足太阴土,土传足少阴水,水传足厥阴木,至六七日,当传厥阴肝木,必移气克于脾土,脾再受贼,则五脏六腑皆困而危殆”。[6]“传经”一说再经成无己、李杲、吴绶等历代名医承袭及发挥,产生巨大的影响,直至今日。
我们来看看个中是如何转换的:
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三阳三阴→六经→足三阳三阴六条经络(足太阳膀胱经、足阳明胃经、足少阳胆经、足太阴脾经、足少阴心经、足厥阴肝经)。
为何会有这样的转换呢?首先须弄清楚,三阳三阴(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从何而来?溯其源头,当来源于《内经》。
古人分析各种事物的属性,起初用阴阳两个方面来分析,此中国远古最基本的哲学思想。《黄帝内经》借用阴阳哲学思想用以认识人体生命,认为人体是阴阳两个方面的对立统一体,人的五脏六腑,气血经脉,生理病理等,都可以用阴阳两个方面来加以认识和说明。但对于某些复杂的情况,单纯用阴阳二分法来解说,觉得不够用了。于是,便把阴阳各分为三。阴分为太阴、少阴、厥阴;阳分为太阳、阳明、少阳。这就是三阴三阳。《素问·至真要大论》云:“愿闻阴阳之三何谓?岐伯曰:气有多少,异用也”。《素问·天元纪大论》又云:“何谓气有多少……阴阳之气各有多少,故曰三阴三阳也”。可见,将阴阳各分为三,是根据其阴气和阳气的多少来划分的。此为三阴三阳之本义,其后一切三阴三阳概念之衍生、应用,都不能脱离其本义范畴。
在《内经》中记述和运用三阴三阳者大概有四个方面:一是气化之三阴三阳,用以代表风、寒、暑、湿、燥、火六气。如《素问·天元纪大论》:“厥阴之上,风气主之,少阴之上,热气主之,太阴之上,湿气主之,少阳之上,相火主之,阳明之上,燥气主之,太阳之上,寒气主之”。二是用以研究阴阳离合规律及开阖枢等生理功能。如《素问·阴阳离合论》:“是故三阳之离合也,太阳为开,阳明为阖,少阳为枢”,“是故三阴之离合也,太阴为开,厥阴为阖,少阴为枢”。三是经络之三阴三阳,以三阴三阳指代经络脏腑。如《灵枢·经脉篇》中,以太阳代表膀胱与小肠,阳明代表谓与大肠,少阳代表胆与三焦,太阴代表皮与肺,少阴代表肾与心,厥阴代表肝与心包络。由于各脏腑的经络,有由胸走手、由手走头、由头走足、由足走腹的不同,因此,又把各脏腑及其经络区分为手三阴、手三阳、足三阴、足三阳。这样,又由六演变为十二,由抽象的三阴三阳概念,演变为具体脏腑经络的名称了。四是热病的三阴三阳。《素问·热论篇》中云:“伤寒一日,巨阳受之,故头颈痛,腰脊强。二日阳明受之,阳明主肉,其脉侠鼻络于目,故身热目痛而鼻干不得卧也。三日少阳受之,少阳主胆,其脉循胁络于耳,故胸胁痛而聋。四日太阴受之,太阴脉布胃中,络于嗌,故腹满而嗌干。五日少阴受之,少阴脉贯肾络于肺,系舌本,故口燥舌干而渴。六日厥阴受之,厥阴脉循阴器而络于肝,故烦满而囊缩”。而从条文看,三阴三阳亦指的经络,且仅指足三阴三阳经脉以及所属络脏腑的热病状态。
可见,在《内经》中,三阴三阳分别代表了六气、脏腑和经络。朱肱之所以把《伤寒论》三阳三阴说成“六经”,完全承袭了《内经》的说法,特别是《素问·热论篇》的说法。所以他才肯定地认为:“伤寒只传足经,不传手经。《素问·热论》亦只说足三阴三阳受病。巢氏言一日太阳属小肠,误矣。”[7]
至今,持此观点的医家不乏其人。如刘渡舟认为:“我体会《热论》的六经和《伤寒论》的六经,虽有一前一后之分,但从年代来看,相距并不甚远,而后者受前者影响之深也自在言外”。[8]但他认为:“仲景虽然继承了《热论》的六经,却比《热论》有新的发展。具体而言,他不但用六经辨热证和实证,而且同时也扩展到辨阴证、虚证与寒证。所以,张仲景发展了《热论》的六经,在《热论》的基础上又有所突破”。[9]此种观点在目前占据主流地位。
但是六经的“经”和经络的“经”能完全等同吗?若等同,由此产生的问题是:为何《伤寒论》六经只传足经不传手经?
仅以经络及其所属脏腑来解释六经,就会出现诸如这样的困惑,至今得不到合理的解释。如:为什么对阳明经言其所属“胃与大肠”、对少阳经言其所属“胆与三焦”、对少阴经言其所属“心与肾”,而却对太阳经只言其所属“膀胱”而不言其所属“小肠”,对太阴经只言其所属“脾”而不言其所属“肺”,对厥阴经只言其所属“肝”而不言其所属“心包”呢?
因此,有医家对此持否定观点,最具代表性的为胡希恕、冯世纶等。他们认为《伤寒论》六经与《内经》六经迥然有别。如胡希恕说:“《伤寒论》之六经,虽称‘之为病’,其实质是证,而且是来自八纲”。[10]冯世纶亦认为:“在《伤寒》去除了脏腑概念,而只用八纲概念。而六经提纲亦明显用八纲而不用脏腑概念”,“张仲景选择的是八纲辨证,即用八纲把史前的方证进行分类,而产生了六经”,“张仲景在八纲中加入了半表半里概念,这是创建六经的关键”。[11]因此,他们主张以八纲来解释《伤寒论》六经。
但八纲能完整地解释六经吗?


[1] 即使如温病学派,亦相当重视《伤寒论》及六经辨证。如程门雪先生在《未刻本叶氏医案》校读记中指出:“天士用方,遍采诸家之长,不偏不倚,而于仲师圣法,用之尤熟。案中所载,历历可证”。又如《温病条辨 朱彬序》中说:“余来京师, 获交吴子鞠通, 见其治疾, 一以仲景为依归, 而变化因心, 不拘常格, 往往神明于法之外, 而究不离乎法之中, 非有得于仲景之深者不能”。吴鞠通,《温病条辨》,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 1972年,页1。而吴鞠通自己在《温病条辨凡例篇》中亦写道:“是书仿仲景伤寒论作法,文尚简要,便于记诵,是书虽为温病而设,实可羽翼伤寒”。吴鞠通,《温病条辨》,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72年,页9-10。

[2]《聂氏伤寒学》,聂惠民著,北京:学苑出版社,2005年第2版,页6-7。

[3]《伤寒论研究》与《临证演讲录》,恽铁樵著,伍悦整理,北京:学苑出版社,2007年,页12

[4] 同引①,页16

[5]《活人书》,(宋)朱肱著,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9年,页31

[6] 同引③,页13

[7]《活人书》,(宋)朱肱著,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9年,页31

[8]《刘渡舟伤寒临证指要》,陈明等撰次整理,北京:学苑出版社,1998年,页18

[9] 同引②。

[10]《经方传真》,冯世纶等编著,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4年,页4

[11] 《解读张仲景医学——经方六经类方证》,冯世纶,张长恩主编,第2版,北京:人民军医出版社, 2011年,页9

(待续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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