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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对越自卫还击战那难忘的岁月(修改篇)

 迷茫的星空610 2014-05-22

[face=黑体]一、厉兵秣马

1978年12月8日,我所在的陆军43军坦克团接到一级战备命令,我随即结束配合武汉军区军医学校的坦克兵高血压调查,回营卫生所作战前准备。组织我们1营全营官兵验血型,打各种预防针(流脑、疟疾、伤寒等疫苗),给全营官兵上战场救护知识课;给各连坦克补充三角巾急救包和止血带,营卫生所药材准备了两个月基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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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期间,团里于23日在团部大礼堂召开了对越自卫还击保卫边疆作战动员大会,团长王修伦在会上做了动员报告。他说:同志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党和人民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我们一定要狠狠打击越南侵略者,支援柬埔寨,坚决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战斗任务,保卫边疆,保卫国家领土完整,保卫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政委吴步坤做了强调讲话,有关营、连和干部、战士代表做了表态发言。我们每一个官兵心里都清楚:要到广西是去打仗了。离开河南时,营房的所有门窗都用砖块封闭了,食堂养的猪和种的蔬菜也全部处理了。我也趁新兵去湖北孝感坦克训练团培训,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带到湖北去发,告诉家里部队要去拉练(进入一级战备后不能给家里写信、打电话,出差、休假的干部战士在规定的时间内返回部队)。

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时的我营、连首长,分别是:1营长于心胜、教导员陈悦喜,1连长王庆雪、指导员林梦珠,2连长姜其建、指导员刘进业,3连长李振国、指导员李敬民。带领我们的,是团长王修伦、政委吴步坤。

经过20天的充分准备,28日下午,我们在宝丰火车站上火车,离开了驻地河南省宝丰县大营公社开赴广西前线。我们乘坐的是闷罐代客车,坦克是在商酒务车站上车的,全营26辆坦克,一辆装甲输送车,一辆北京吉普,一辆三轮摩托车,四辆解放牌汽车,在同一列火车上。我们营部除看坦克、汽车的人外,全部在一个闷罐车箱。在火车上,我领略了沿途祖国的大好河山,不禁思绪万千。心想:这是不是我最后一次饱览这美好的胜景,我还有机会再看这美好的风景吗?我们途经湖北、湖南,进入广西,经过4天的日夜行军,分别在武汉市江岸、湖北省赤壁市、湖南省衡阳市、广西柳州市、广西南宁市等军供站用餐,于1979年1月1日下午到达广西南宁市火车站。当时南宁市的气温还很高,而我们则还穿着棉衣棉裤,戴着棉帽。当晚9时40分,乘部队自己的车到达扶绥县渠黎公社东斗大队(部队代号从33596部队改为53303部队)。

踏入广西,人人都感到紧张,而我们卫生兵则更紧张。一是要查看和化验驻地3个连和营部的用水质量,二是继续给官兵讲战场救护常识,三是继续打各种预防针,四是观察各连官兵的健康状况,五是参加各种动员会、被越南驱赶的华侨诉苦会,六是做好入越作战最后的物资药材准备。当时,营部住在东斗大队部,我们卫生所住在东斗小学的教室(住在一起的有王须欣、白洲喜、宋文山、翻译钟有强),3个连住得比较分散,离营部都有1-2里路。我们营部的通信员、卫生员等,晚上还要随同营首长去各连查岗。那时,查岗也很危险,除我们自己的枪是子弹上膛外,连队的岗哨都双岗(一明一暗),他们也是子弹上膛。稍不注意或口令不对,战士们就会开枪。好在那段时间,我们营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1月20日左右,具体时间记不清楚了。我们1营在一山地(地形与布局关类似)进行坦克连进攻演习和实弹射击,我随同前去搞卫勤保障。有一天,1连的108车爬上半山腰时,因杂草丛生,山高林密,观察不便,坦克压断了高压电线杆拉条,拉条反弹使高压电正负线连线,造成一巨大火球。当时,我们在山下,看到坦克不动了,都以为坦克乘员出事了。过了一会,坦克又发动起来冒烟了。这时,我们的心才放下。但是,我们不知道这条线路所供电的东罗矿务局的煤矿,因高压线被压断,全部停电,造成井下冒水,损失巨大。1月27日是春节,为活跃春节气氛,我们一营各连以及营部和东斗大队,在春节前各派出一支队伍,举行了篮球比赛。篮球场,就是东斗小学门口的球场。这年的春节,人人过的都不舒服,特别想念家人。春节期间,当地人民公社和村民送来了慰问物资,如猪肉、鱼、鸡、香蕉、粽粑、甘蔗、木瓜等等。另外,营部还买了很多海产品过年。

2月7日,我们营从东斗大队往边界方向的龙州县响水公社开进。行进途中,我们营部的一辆坦克压到了一辆工兵的北京吉普车。撞车那个地方刚好是拐弯处,北京吉普车速快,撞到坦克的左边下面去了,司机严重受伤。好在坦克停住了,否则车上的所有人,都会被压死。我跑步过去抢救,还没赶到,那个司机就被他们自己的车送走了。8日,我随同3连开赴龙州县北跃农场,配合42军126师步兵376团搞步坦协同训练。训练的主要内容是,步兵如何上、下坦克,如何在坦克上战斗,如何使用坦克车外通信器材,如何搭载坦克。在北跃农场驻地,我们经常看到各种军车及各种武器装备,在傍晚向边界开进,战争的气息非常浓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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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日晚10时,我们全体官兵倾听了中央军委的作战命令,我们都很清楚战争一触即发,心里更紧张了。这时,大家都横下了一条心,听从命令、往前走,也都做了牺牲的准备。官兵基本上都剃了光头,大部分人都给家里写了遗书,放在自己的背包里。14日,前线所有的参战部队都召开了誓师大会, 并宣誓:坚决完成战斗任务,宁可前进一步死,决不后退半步生……,宁死不做俘虏兵……。很多同志写了请战书、决心书。作为卫生员,我们不存在写什么请战书、决心书,只要部队上,就要到战场上救护伤员,搞好战地卫生保障。这天,我给家里写好了遗书,放在我的被包里。16日,我们营开到了离边境只有5里路左右的龙州县下冻公社棒扬、掬隆聚集。下午4点钟左右,军医王须欣对我说:你跟随部队去抢救伤员。我二话没说答应到:好。下午,我就把所有要带的东西准备好了,随时随刻准备出发。

17日凌晨约4时许,营首长叫醒了我们营部的所有官兵,炊事班为我们作战人员做了可口的鸡蛋面,可我们都吃不下。大约5时许,我们坦克1营在捧扬、掬隆编队待命。军医王须欣和73年入伍的卫生员白洲喜,帮我把东西送上了牵引车,放上了牵引车的工具箱。我随2连副连长李会仕、1连技术员周爱平、3连技术员丁再亮,修理连的牵引车驾驶员郭国强、军械修理工苏国录,乘上了修理连派来的牵引车(003号)。牵引车由赵和生(湖北省新洲县人)开,排在1、2连、3连后,随队抢救伤员。我们7人为团技术保障组,我所带的物资为:装满药品的大卫生包2个,小卫生包2个(1个装药品,1个装三角巾急救包),担架1付,饮水化验盒1个,射线检验笔1支,挎包1个,军用水壶1个,坦克钥匙1把,冲锋枪1支,弹夹4个,子弹400发。在我们这台牵引车的后面是42军126师和我们团的联合指挥所、我团的坦克二营、42军坦克团和坦克1师自行火箭炮营。在编队期间,126师376团一个战士搭载我们的坦克不小心,枪走火,当即就牺牲了。

我们团的任务是,在3个小时内必须到达越南东溪,占领东溪县城和661、615高地,切断4号公路,阻击高平和谅山援敌,为42军主力进攻高平开辟通路。

东溪是越南高平省石安县县城,是连接高平和谅山的交通重镇。4号公路经东溪向北40公里可达高平,向南80公里可到谅山,向东北行19公里直通复和县城。东溪地区属热带岩溶山岳丛林地,四面环山,气候多变、晴雨无常,昼夜温差大。晨雾浓厚,虽然观察不便、机动不利,但有利隐蔽,乃兵家必争之地。越南东溪和广西龙州县水口、下冻等地的十万大山,山水相连。我们团穿插的路线,是从广西龙州县布局关20号界碑出境,经班徒、班波、那冈、靠松山到东溪。这是一条只能走牛车的崎岖山路,路窄坡陡、急转弯达40多处,道路两侧石山林立,多悬崖峭壁(战前地图为16公里,实际为32公里)。尤其是靠松山,海拔701米,山高林密、荆棘丛生、坡陡草深,易守难攻,是穿插路线上最复杂的地形。路上共有6座桥梁,其中5座木桥坦克无法通行。

二、铁流滚滚

2月17日早晨6.40时 ,三颗红色信号弹升空而起。接着,整个1300多公里边界火炮齐鸣,地动山摇,整个边界线的天际一片通红,对越自卫还击战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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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们编队正好在42军前线指挥所驻地(后来才知道广州军区吴忠副司令在指挥所)。公路两边,都是150毫米口径大炮,打炮时我们的耳朵都震的嗡嗡响,指挥所领导还批评了我们营不应该停在指挥所。因为,一旦被敌方发现我们的指挥所,就有可能被对方打掉,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15分钟炮击后,我们营开始进攻。当时,我们坐在牵引车外,在电台里听到营长于心胜命令:全线出击。

很快,我们就到了国境线龙州县布局关20号界碑。20号界碑其实就是一块碑石,我们这边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反面写“VIET NAM(越南)”。界碑边有一个我们的哨所,中间有一条人工做的土埂,算是两国的分界线。我们到达20号界碑时,天已大亮。此时,我们看到团特务连工兵排一辆装满TNT炸药的装甲输送车,侧翻在2米多深的深沟里。大概前进了一公里多,看到第一批伤员已由民工担架队抬下来(我看到第一个伤员是我们的坦克兵)。我看到许多步兵战友,呈一字型排在山脚下,脸则用军帽遮盖着。我问李会仕副连长:他们怎么这样?他告诉我,这些人都牺牲了。我们车上的人听到,都感到毛骨耸然。我们牵引车的两边,是向越南纵身前行的工兵和步兵,前方已传来激烈的枪炮声。进入越南约1.5公里左右,发现1连尖刀排的105坦克,被大石头托底了,停在路边动弹不得。李副连请示团长:001、001,我是技术组李会仕,在1.5公里左右,1连105坦克被大石头托底,我们是拖救坦克,还是继续前进?团长指示我们说:技术组,你们不要管,继续前进,让后面的修理连去拖救,你们的任务是保障前面的坦克能够胜利到达目的地。我们乘座的车,进入越南约3里路左右,停了下来。不一会,离我们大约10米远的地方,不知从哪个方向打来一枪,一个士兵上肢负了伤。此时,我们从车外进入了车内,坦克继续向前开。

前行到5里路左右的班翁,河上的一座木桥被我们的坦克压塌,为了保障大部队按时到达指定地点,我们营有3辆坦克陷入河中,其他坦克从这些坦克上开过去。李副连长请示团指挥所:我们是继续前进还是先抢救坦克?团指挥所答复:继续前进,等后面的救护队救护他们。继续往前走,一路都能听到嗒嗒作响的机枪声和炮声,还看到了有的坦克放烟幕弹。前行约8里路,我们乘坐的牵引车安全门进水了,我们大家的屁股上都是湿的。通过电台,我们才得知是越南人炸了班翁河上的水库,企图阻止我们进攻。我们营走的这条路线,在地图上是一条羊肠小道,越南人根本没有想到我们的坦克会从这里进来,他们也没有重兵把守。但班波以西山垭囗地形复杂,道路很小,路宽不足3米,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在1连指导员林梦珠的指挥下, 我们1连的101号驾驶员张东法,用坦克撞开路边的崖石(因为这,我们营的坦克左翼子板全部都受损)。我们坐在车里,经常在电台中听到1连的连长王庆雪和指导员林梦珠的指挥声音:炮长前面有敌人火力点,瞄准开炮。而且,一路上在电台上都不停地听得到枪炮声。

大约中午十二点左右,我们到了海拨701米的靠松山。听到我们坦克1连提前五分钟,2、3连也已经到达了东溪,占领了661、615高地,切断了四号公路,受到广州军区的通令嘉奖。当1连到达东溪时,有的越南人还在吃早饭,有的人以为是他们的坦克,还向坦克挥手致意,当我们开枪开炮后,他们才急匆匆的往山里逃串。我们上了4号公路后,发现二营军医董金言、卫生员黄洪生乘坐的牵引车,掉到了20多米深的山沟里,好在他们只是受到轻微的脑震荡。李副连长请示团长:我们是救车还是前进?团长命令:继续前进。我们继续前行,大约下午3时左右,发现我们营的1号指挥车,侧翻在靠松山往东溪方向的下坡拐弯公路深沟边。找排长刘三黑问明情况后,我们继续前行。这时,有3个376团掉队的步兵战士搭乘上了我们的牵引车,他们坐在车顶的工具箱里,用电台与他们部队联系。

在我们同一个方向的广西龙州县水口,42军125师和广州军区独立坦克团,在同一时间,向越南复和地区发起攻击。广州军区独立坦克团(水陆两用轻型坦克)的装甲很薄,抗击打能力很差,进攻战斗进展缓慢,坦克损失比较严重。我们团坦克3营(团预备队)行进至布局以东两庄地域时,突然接到广州军区首长命令:令坦克3营迅速通过水口关,配属陆军42军125师374团进攻越南复和哥勘高地,打击哥勘高地及复和县城之敌。这样一来,我们团由一个战场,变成了两个战场。

三、战地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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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天的行进,18日早上约7时许,我们到达了进攻目的地:越南高平省石安县县城东溪。

由于我们在坦克里人挨着人,坐了一天一晚,我的腿已经变的僵硬了。车停后,我正准备出车门,迎面打来一阵子弹,落在我们的牵引车前甲板上, 幸亏没有人负伤。到达东溪后,军医王须欣和卫生员白洲喜未跟上来,一个营的救护和保障就我一个人承担着。我给3连查看和化验水源(1、2连17日晚上奉命配合42军坦克团,去攻打高平了),通过电台了解负伤的情况,给几个轻伤的战友作了简单包扎处理。听到了团政治处陈佃合主任、二连排长陈志权、三连排长高端林、车长卢宗贵、炮手焦玉玺17日已经牺牲的消息。随后,我和赵和生拿出提水桶准备取水做饭(因我们全车人一天未吃东西)。刚走了5米左右,侧面山上打来两枪,子弹落在我们取水前方约3米左右处。此时,我一个地滚,藏到了一个田坎下。听到山上老战士骂开枪的新兵,才知道是新兵紧张乱开枪。取回水后,我们做了一锅粥,大家吃得很香。

18日中午10时许,我们在一辆坦克的随同下,到靠松山抢救掉队的营部1号指挥车,经过七八个小时的拖救,没能拖起,傍晚回到东溪。他们抢救坦克时,我在离坦克大概有20米左右的公路边一个土包后做警戒。高炮连老乡战友刘梅生等人,则在山上担任警戒。

19日上午,我们再次到靠松山拖救营部指挥车,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拖救,终于把这台坦克救起来了;救起后,一同回到东溪。下午,我们到高平方向661高地转弯处(离东溪约2公里),拖救2连掉沟里的205坦克和42军坦克团的62式坦克。这两辆坦克,是在17日晚上翻的。这个地方是个拐弯处,下面是一丘水稻田,水稻田离公路有两米多高,水稻田旁边是一口小型水库,两辆坦克是一辆压在另外一辆的上面。拖救前,205号坦克的二炮手黄传清对我说:卫生员,我给几颗手榴弹给你。我说,不要,我有一支冲锋枪,有几百发子弹。我隐蔽在离坦克(往高平方向)约有30米左右的山坳里做警戒,山上则有我们团步兵连的战友做警戒。因抢救困难,当天我们没有救起两辆坦克。无奈,只好在傍晚返回东溪县城。回来后,我就到3连查看有没有病人。晚上,我和营部2炮手周青松,护送教导员陈悦喜到团部开会。回来后,我们七人在牵引车上睡,并轮流从安全门下来站岗。越南的二月,白天很热,晚上很冷,我们只穿了两件衣服。站岗时,整个晚上都听到步兵向高平急行军的声音。当天晚上,战场换了3次口令。

20日,我们到靠松山拖救2营军医董金言乘座的牵引车。这台车掉在一棵大枫树下,离公路有20多米,经过七八个小时的拖救,也没把这辆车拖上来。这个地方,离往越南复和的岔路口大约只有200米左右。下午,我们返回东溪县城,在靠松山上看到陆军42军坦克团的一辆坦克被打坏,炮塔翻在公路下十几米处,而车体却还在公路上,坦克上的人全部牺牲了。回到东溪县城后,听说205坦克和42军坦克团的几名战士遭遇伏击,牺牲了,其中有2连的孝感兵黄传清。黄传清是抱着坦克机枪与越军激战时,不幸中弹牺牲的。这个消息,是2连205车的路广新排长一人跑回来报告的。

21日,我们在副营长徐发友带领下,两辆坦克和一个加强班的支援下,再度到661高地转弯处,抢救掉进沟里的二辆坦克。抢救中,我在牵引车上发现对岸树枝摇摆。对岸是越军的阵地,当时没有起风,树枝咋会摇摆呢?我立即向李副连长报告,迅即向对岸开枪射击。当时,营部坦克驾驶员马文涛用我的冲锋枪射击,我则用二炮手的冲锋枪射击。马文涛的枪口,离我的左耳只有50公分左右,震得耳膜几天都听不见。到现在,听力都不太好。当时,炮塔门没有固定,炮塔门下压时,还砸了我的头部,压伤了左手的中、无名指和食指。如果不是头部顶了一下,我这3个手指都将会压断。现在,这三个手指还留有伤疤。打了一阵之后,对岸没有了动静,随行掩护我们的坦克的炮长(营部指挥车的邬和忠),还向661高地对面1000米外的山洞打了一炮。我们用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这两辆坦克救上来了。加强班的战士,也把烈士的遗体搬上了随队的解放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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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尽职尽责

22至24日,我们组在东溪县城维修坦克,我则处理伤病员的伤口。记得21号晚,我想去3连的305号坦克上去住。这辆坦克上的排长高端林和炮手焦玉玺都牺牲了,驾驶员张来富负了重伤。爬上坦克,我看到炮塔周围、外组油箱、工具箱、发动机甲板上,到处都是血浆。这些血浆,是126师376团1营3连步兵战士,搭乘我们的坦克受伤时留下的。进入车内,蚊蝇乱飞,高排长他们的肉浆还贴在坦克上,非常的腥。尽管如此,我当晚还是住在那辆牵引车上。有时候会和战友们睡在去高平公路左边一个木屋内(这种房子框架是木结构,屋顶盖瓦,墙壁围竹片,然后用泥巴粉)。期间,我去过公路边的一个越南医疗所(像我们国内的村卫生所)。发现里面的很多东西,都是我们中国制造的。如注射器、听诊器、血压表、注射盒,以及一些常规药品。在这个医疗所,还发现了中国援助的大米、永久牌自行车等。可见,越南人是多么的忘恩负义。在东溪,我见到了特务连老乡战友朱水生,他问我:你的手怎么负的伤,要不要紧?我告诉他受伤的经过,并说不要紧。同时,还见到了卫生队的卫生员雷木平。在东溪这几天,天天都听到高平没有合围的消息。高平合围,原计划是2月19日。但直到21日,从靖西县进攻的41军,还没有到达高平的外围。42军从东溪方向进攻高平,打得非常艰苦。一直到23日,合围高平的战斗,才发起总攻。在这几天中,我还看到一名越南妇女(大概40岁左右)因臀部负伤从山里下来求医。24日听到了三连副连长孙月森等战友在越南复和遭到越军伏击,而孙副连长在伏击中牺牲的消息。

25日下午,我们在副营长徐发友带领下,到靠松山抢救我们1连坏在离4号公路大约300米左右的104坦克。我们潜心修履带时,因坦克挡住了前进的道路,汽车开不过,驾驶员们就在一旁看我们修坦克。此时,不知从哪打来一梭子弹,站在离我不到1米的两位驾驶员中弹倒下,脸上腊黄腊黄的,痛苦地呻呤着。听到枪声,我跃身爬上坦克,迅速取下急救包和药品。右下腹中弹的那位战士,大网膜已流出,我就叫104坦克炮手戴超递给我一个茶盅,用茶盅扣住大网膜,先给他给包扎,再给了二片杜冷丁片剂。接着,我给右下肢负伤的战士上了止血带,给了二片杜冷丁片。然后,迅即安排停在坦克后的车辆,把这两位同志送往后方医院救治。当时,因为情况紧急,我没来得及问这两个战士是那个部队的,叫什么名字。至今,我都不清楚他们是谁。抢救他们后,我的军衣和双手都是血。修好坦克后,经过2个多小时的拖救,我们终于把2营董金言、黄洪生他们乘坐的这辆牵引车,拖救上来了。此时,已是傍晚,我们接到营里的命令:当晚撤退回国。我们一行先回到东溪县城编队,当晚零时开始撤退。我们的撤退路线是:东溪—靠松山—美兴—复和—龙州县水口。

五、班师回国

经过一晚的行进,26日上午约10时多,回到广西龙州县水口公社。进入水口后,团政委吴步坤命令所有车辆的枪炮弹退膛,我们1营撤到了龙州县下冻公社叫堪休整。能回到祖国,我们是多么高兴啊。当晚,我们住在一个生产队的谷仓里,睡在稻谷上,大家都睡的很熟很香,高度的紧张感瞬间好像都没有了。接着,大家连续几天检修坦克,我则在各连治疗轻伤员,处理轻病员,补充药械,做好卫生防疫工作。谷仓前是一块晒场,晒场上放着许多42军124师从越南高平拉回来的电话机等物品。

在越南的10天9夜,我没有吃过一餐饭(吃过几次稀饭),没有吃过蔬菜,没有换洗过衣服,没有洗澡、刷牙,没有直躺着睡觉。每天吃的是压缩饼干和罐头,我虽带了军用水壶,但没有时间烧水,渴了喝口冷水,饿了吃块压缩饼干。在异国他乡作战,人生地疏,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特别是我们去抢救坦克,更是危险。每次出去虽然都有1-2辆坦克和一个步兵班做掩护,但是我们在一个地方抢救坦克,少则两三个小时,多则七八个小时,甚至一天。虽然有坦克、步兵警戒和掩护,但拖救地的有些地方,并没有掌握在我们手中,随时随地都会遭到敌人的袭击和炮击。到了拖救地,我一般都会带上冲锋枪,找离拖救点约30米左右的山坳隐敝起来。一方面,我担任警戒,观察敌情,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一旦遭到袭击,可以迅速去抢救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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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溪的每天早晨和傍晚,我们营都有一辆坦克会向没有占领的对面扫射一阵。另外,在我们牵引车工具箱上装有2万多发机枪子弹和几百枚手雷,如果遇到外力引爆,也是非常危险的,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悬在我们头上。我们团去广西参加作战的1380人中,只有副团长孙辉打过仗,其他人都没有打过仗。因此,人人都感到非常的紧张。在越南期间,我枪不离身,子弹始终上膛。我的卫生包、子弹袋、急救包、防毒面具、饮水化验盒及射线检验笔、水壶,一直到26日回到国内才放下来。

3月3日,我们营接到命令:赴宁明县配合张万年的127师攻打凉山。3月4日,我们从龙州县叫堪到达宁明县寨安公社。到后才知道,54军的坦克团正在配合张万年的127师攻打凉山。在宁明县寨安公社休整时,我和营部炊事班的上士谢修来到凭祥市(那时凭祥市很小,没有一个县城大)采购物资,还到了友谊关。住了几天后,我们于3月8日,撤到南宁市郊区那洪公社古思大队驻防。在古思,地方许多单位到我们团慰问,有时一个晚上要放5-6部电影。3月14日,我和小车司机宋文山出差南宁市,还照了相。回来的路上,还遇见了许世友将军。许将军的警卫员枪法真是准:在公路上打鸟,鸟落树枝上,开枪鸟即被打中。3月15日,团里在南宁市沙井火车站一个铁路仓库内,召开了全团的追悼会,追悼为国捐躯的19位牺牲战友。会场上,悬挂着19个牺牲战友的遗像。当政委吴步坤在追悼会上痛哭时,全团官兵都放声大哭。朝夕相处的战友牺牲了,我们内心感到非常难过。3月20日,团里在同一个地方召开了庆功大会。3月24日,广州军区歌舞团前来慰问演出。3月29日,广西杂技团前来慰问演出。4月1日,中央慰问团来慰问,中国评剧院还到我们一营慰问演出。

六、返回驻地

1979年4月9日19时,我们结束了在广西的驻防,在南宁市沙井火车站上火车。当时,地方组织了盛大的欢送仪式,地方群众载歌载舞的欢送我们,让我们非常感动。4月12日8时左右,我们胜利的回到了河南省宝丰县大营人民公社驻地。从广西回来途经湖北时,看到有的战友的父母,自己带着被席,从3月5日宣布撤军开始,一直在军供站等待自己的儿子经过。每过一辆军列,都打听一次,看到这些,想起自己的父母也可能是这样的在家等待消息,让我们非常难过。自从离开河南,就没有给家里写过信。回河南后,我立刻就给家里写了信,报平安。5月6日,河南省豫剧团来团慰问演出。5月9日,王必成司令员来营视察。5月13日,武汉军区歌舞团来团慰问演出。之后,总政歌舞团也到团里进行了慰问演出,歌唱家李双江等演唱了《再见吧妈妈》等脍炙人口的歌曲。在这次作战中,我们坦克1营被中央军委命名为“英雄坦克营”(全营牺牲战友6人),1连被中央军委命名为“英雄坦克连”(无一人牺牲),我被立三等功一次。后来,我们团越南东溪穿插战,成了坦克作战史上的经典战例。电影《铁甲008》,就是反映我们团和42军坦克团进攻越南高平的经过。电影《蛇谷奇兵》里面的很多镜头,也是取自我们团和42军坦克团。

对越自卫还击的硝烟已经散去,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当年我们部队的装备是多么的落后,说是去抢救伤员,但我们没有专用的装甲救护车。即便是有,在那样只可以过牛车的羊肠小道上,也没有办法通过。这样的道路,过一辆坦克都困难。既是现在部队装备好了,有专门的装甲救护车,由于战场环境瞬息万变,由于作战范围的扩大,完全依靠卫生人员抢救也是不可能的。坦克兵的战场救护,只能以自救和互救为主,以医务人员抢救为辅,才能减少不必要的非战斗减员。如果以医务人员抢救为主,只有增加我们指战员的非正常减员。

这就是我最难忘的岁月。我为自己能参加战斗,感到自豪。自豪的是:作为一名军人,有幸的在服役期内参加了这场战争,亲身感受了什么叫枪林弹雨、生离死别;亲眼目睹了什么叫战火纷飞,真正体会到了生命的可贵。同时,也感到十分的悲伤,与我朝夕相处的战友,年龄永远定格在18、19、20岁……。残酷的战争,剥夺了一个个战友鲜活的生命,昨日还和你朝夕相处的战友,一瞬间就在你的身边倒下,永眠在南国他乡。我为自己能在这场战争中幸存下来,深感欣慰。毕竟,我的生命在延续,可以享受无限的风光。而牺牲的战友,虽然永恒,却精彩不再,令人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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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 年10月15日,我从团卫生队退伍后,这段难忘的岁月,时时在眼前闪现。战争是残酷的,是无情的。战火可以摧毁屋舍、山林……枪弹可以扼杀生命。而永远无法磨灭,也不可能磨灭的是,战争残留的阴影,在我脑海里烙下的印记。</STRONG>

本文内容于 2013/8/16 10:39:38 被小编a13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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