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哲学与宗教、散文及诗歌之间的联系环节[德]狄尔泰/鲁苓 译 伟大思想家的极其卓越的哲学体系及它们的历史连续，使我们能充分地洞悉哲学的功能。然而“哲学”和“哲学的”等术语的应用，还不能完全从这一功能中导出。这些术语被引申和应用于它们所特指的事物之外，我们必须开阔视野，从而才能解释这样一些现象。 哲学与宗教、散文、诗歌的密切联系，一直受到广泛的关注。后三者与它的共同之处是都与世界之谜、人生之谜具有一种本质的关系。这样，“哲学”、“哲学的”或同类术语，便转换成了宗教态度、生活经验和行为以及表现为散文、诗歌的文学活动的产物。 希腊护教者称基督教为哲学。在贾斯汀看来，作为神的理性显现为人的基督，明确无误地解决了那些道地的哲学家一直苦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而对米努基乌斯·基利克斯来说，完成了基督教的哲学存在于有关上帝、人类责任和道德这些永恒的真理之中，这些真理都基于理性，而且得到了理性的证明。他认为基督徒才是真正的哲学家，而哲学家在异教徒时期就已经是基督徒了。另一个重要的基督教团体以神秘的直觉作为完善信仰的知识。这个异端的神秘的直觉源于基督教力图以道德力量从色欲中拯救人的灵魂的过程，而且他们还就宗教史中直观的表现对这一过程作了形而上学的解释。教会中亚里山大里亚城的克莱门特将神秘的直觉设想为基督教的信仰，并把它提升为一种学说，授之以解释说明圣经的更高深含义的权力。俄里根在其集基督教神秘主义之大成的著作《原理》中，把神秘的直觉界说为一过程，在此过程中，保存在使徒传统的真理，被树立在一个合乎理性的基础之上。在当代希腊——罗马教派中有一种推测，认为在新柏拉图主义中出现过一个类似的联系环节。在这里，哲学的冲动在与上帝的神秘联结里，因而也是在宗教的活动里，得到了最完满的发展。因此，波菲利在灵魂的解救中看到了哲学的主旨和目的，普罗克鲁斯宁可用“神学”而不是用“哲学”作为表述他的思想方式的术语。内在统一的哲学和宗教在所有这些体系里有着同样的概念构成方式。首先是逻各斯学说。在神学家看来，统一性是一种自身交流的能力，哲学和宗教的交流形式在本质关系上是来自于上帝的。另一种方式是进行比喻性的解说。通过这种解说，宗教信仰和圣经中的特殊的和历史的要素升华成为一个普通的世界观。就在这些体系中，哲学的推动力、宗教的信仰、理性的证明以及与上帝的神秘的统一性，如此密切相关，从而宗教和哲学的一系列活动表现在这同一过程的各个方面。因为，在这个宗教大变革时期，对伟大人格之发展的观察，表明了一个新的创造性的思想，即比较高尚的灵魂发生史有一个一般的模式。中世纪神秘主义的最高形式就是建立在这个思想上的。因而，你或许不仅能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两个领域的混合体，由于具有更深远的心理洞察力，还能认识到它们在本质上是协调一致的。这种精神现象的必然结果，是一个用语的根本性的大变动。雅可布·波墨称他毕生事业为神圣的哲学。 尽管所有这些事实都说明了宗教和哲学的内在关系，最终被揭示出来的却是哲学史不能从自身排除宗教和哲学之间的这样一些联结点。如同在生命观念的起源和发展中一样，在从生命的体验到精神上意识到这一体验的进展过程里，它们有着自己的地位。这样，宗教和哲学之间的这个中间带，使我们有必要重新探求迄今已经确立的哲学的本质特征的含义，并在更深、更广的层次上追溯其脉胳。 当我们着眼于出现在术语、定义和历史联系中的哲学与人生经验、与散文和诗歌的关系时、同样的必然性产生了。努力去获取稳固的地位以影响读者的作家们发现，自己的同路人，是那些从研究哲学出发，在对体系的绝望中正致力于更自由、更富有人性地建立和表述生命哲学的人们。 莱辛可视为第一流的代表人物。他天生是一个作家。虽然他在年轻时就意识到哲学的各种体系，他却并不想卷入它们之间的冲突中。然而，每一个工作，无论大小，他都迫使自己寻找确定的概念和真义。任何意欲领导公众的人都必须脚踏实地。这样，他的视野不由自主地从有限的问题扩展到更一般的问题上了。莱辛必须深究哲学家们繁冗的体系，他凭时代已造就的自己本性的力量便解决了这些问题。在他那里，生命的理想产生于生命本身。从所处的哲学氛围里，他接受了由他十分熟识、了解的人所确立的宿命论。进而，在这些基础上，他的神学的研究中确立了事物的必然性基于神的力量的概念。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以及其它一些相互关联的要素将他引向了他的思想概念的内在结构，但是这一内在结构与哲学中所表现出的基本特征相去甚远。不过，还没有人认为莱辛的哲学不屑一顾。在某一方面，他把握了生活这一领域的历史，他由此确立了自己的地位。从而，在他所代表的所有作家中，我们正在涉及一个具有中介性质的区域，即联系哲学与文学的中间带。 同一中间带还包含着另一类，这一类由系统哲学转向较主观的、不拘形式的哲学，用来回答生命和世界之谜。在人的精神发展史中，它占有突出的地位。值得一提的是，一旦某一思想体系结束，或这一思想体系中流行的生命价值不再适应改变了的人的境遇，它所精心构置的关于世界的理性认识便不再可能继续解释新经验的事实，这时，就会有一批思想家出来宣告生命哲学的新时期的开始。斯多噶——罗马学派的哲学家就是如此。这些起始于伦理学的哲学家最终抛弃了希腊体系的重负，以便在更随意地解释生命中寻找自己的目标。马尔库·奥勒留——他的独白是这一过程最富于灵感的形式——正是靠着生命的特性认识到了哲学的本质，这生命的特性维护了我们心中的上帝，使他超脱于世俗的力量而不被玷污。然而这些思想家所持的关于生命的看法，在斯多噶学说的体系中有着一定的背景，因此他们仍与受普遍有效性需要所制约的哲学运动有密切的联系。确实，当建立在泛神论基础上的关于人格的学说得到进一步发展时，他们在这一哲学中确立了自己的地位。这一趋势在十九世纪的德国哲学中有所回复，同时由于这样一个学说的特点，出现了不拘形式地表现的强烈倾向。然而更清楚的是许多现代思想家已经不再要求哲学的普遍有效性。文艺复兴时期感受生活、引导生活的艺术，使蒙田的散文更加完善，成为最杰出的艺术精华。他留下了对中世纪哲学生活的见解，而且比马尔库·奥勒留更毫无保留地听任每一主张服从原理上的证实并受制于普遍有效性。除了偶尔写的简短的文章外，他的绝大部分作品都对人作了研究：对于他来说，散文就是哲学，哲学是判断和道德的女雕刻家。从本质上看，忠贞与正直是真正的哲学。正如蒙田称自己的散文为哲学一样，他的地位决定了，在生命这一领域的历史中，他是不可缺少的人物。在这一点上，喀莱尔·爱默生、罗斯金、尼采以至当今的托尔斯泰和梅特林克，也都同样地与系统哲学有一定的关联，不过他们比蒙田更自觉、更坚定地离开了它，并始终如一地中断了与哲学这一学科的联系。 如同神秘主义，这些现象不是哲学和别的学科的模糊的混合物，而是心灵发展的表现。让我们努力把握现代生命哲学的本质吧！当人们对基于普遍有效性和逻辑基础的方法论的依赖逐渐减少时，它已构成哲学的一个方面。从生命体验中得来的关于生命的解释越来越趋于自由的形式。顿悟在并非系统而给人深刻印象的解释中得到统一。这时劝说、甚至信仰取代了有条理的论证，这类文章与古代的诡辩家和雄辩家的论辩术相类似。柏拉图曾异常严厉地将这些诡辩家、雄辩家从哲学家的领域中驱逐出去。然而，一种有力的内在联系将这些思想家与哲学运动联系在一起。他们的劝说术与异常的严肃和无比的真挚奇妙地溶为一体。他们的注意力仍集中在生命之谜上，但他们已失望于用具有普遍有效性的形而上学这样一种关于世界秩序的理论来解释它。生命必须根据自身加以解释——正是这一伟大思想用世间的体验和诗歌将这些作家联结在一起。从叔本华开始，这一思想随着与具有体系的哲学日益尖锐的对立而逐步发展起来。现在它已成为新的一代哲学兴趣的中心。一个独特的和独立的文学趋势出现在这样一些作品之中。这些作品的著者自称为哲学家，和宗教思想家曾经做过的一样，今天他们也利用这一方式为系统哲学的新的发展作准备。因为，在形而上学这一普遍有效的科学被永久地摧毁了之后，必然有一个独立于它以外的方式来确定生命的价值、目标和准则。基于产生于内心生活结构的描述的和分析的心理学，我们将不得不在系统的知识内去寻求一种解答，即使它是一种更为审慎和并不武断的解答，以回答当代生命哲学家给自己提出的问题。 出现在这一中间带的宗教、哲学、生命体验以及诗歌之间的复杂关系，使我们有必要回到个人和社会中的文化势力的各种关系上来。由于涉及范围的不确定性是基于哲学准则的流动性，同时还涉及哲学作为一种功能的定义问题。因而只有当我们回复到个人和社会的生活方式、并把哲学引进它之中时，我们才能完全理解这一不可确定性。这涉及到一个新方法的应用。 鲁苓 译 选译自狄尔泰的《哲学的本质》（The essence of Philosophy) 1960年英文版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