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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的东西对于东西本身，是种悲哀，比如龙虾，以前泛滥成灾，后来有人发明了手抓龙虾，结果将一个几乎卖不出钱的物种卖到螃蟹的价格，为什么卖这么贵，还不是因为出产少了。我个人人生的感悟是，有一技之长，也必然有一处所短。这玩意，在中国的哲学中，老早有成熟的看法。可惜，圆滑如乌鱼，总归难逃一劫。 乌鱼是很凶猛的鱼，据说鱼塘里如果有一条乌鱼存在，一池塘的鱼秧子在劫难逃。小时候爱读的作文，常有农村的子弟讲如何剿灭乌鱼，当年的孩子，文笔稚嫩，但描写生动，讲乌鱼在水中力大无比，一般的孩子力气几乎无法拖它上岸。这过程中的努力与挣扎，是另外一个味道的《老人与海》，你知道一个食物为什么好吃吗，很大原因在于它的难以获得。乌鱼以它的全力相拼，获得这口乌鱼汤来之不易的兴叹。 乌鱼又名叫乌鳢，《神农本草经》列乌鱼为上品，李时珍说：“鳢首有七星，形长体圆，头尾相等，细鳞、色黑，有斑花纹，颇类蝮蛇，形状可憎，南人珍食之。”乌鱼未必有李时珍讲的那么不好看，事实上，这是一条形态非常健硕的鱼，静的时候岿然不动，动的时候天翻地覆。颇有古时剑客的神韵。据说乌鱼捕食，也是如此，匍匐在暗处，一动不动，待以时机，一击而中。 正因为乌鱼如此凶猛，所以个人感觉，乌鱼是孤独的。又因为孤独，这条鱼，又特别的注重感情，据说捕捉乌鱼，先看河边有没有乌鱼秧子，若有，乌鱼父母必在附近。不离不弃，也就成了生存的弱点，又比如，抓住公母中的一条，另一条，也势必落网，它见它爱人已上钩，它又何忍独生。所以残忍食肉如乌鱼，却感情细腻。这里说句犯众怒的话，一个生物过于爱惜自己，必然不爱别人。所以吃素未必是慈悲，而是独善其身而已。当他表示出某种道德优势时，我表示不屑。 乌鱼煮汤，营养很好，加些花生米，用好豆油，煮到好时，汤稠如凝练一般，喝下去的每一口，都要咂咂舌头。回味无穷。对开刀、生孩子或其他就医的人，有着大补的作用。可惜汤好的时候，食材就未必好吃了。这时候吃乌鱼肉，有些木然。我丈人烧乌鱼汤，必事先用鱼骨炖汤，鱼肉切片，等汤要好时候下去。结果鱼肉鲜嫩，但汤，确实寡淡的多。有缺憾才是事物的美好之处，当你两难时，该想多一些在两个选择中会得到的彼此的好，这样，只是那种好中纠结，必然要比在那种遗憾中纠结，要更快乐向上。 酸菜鱼是如今川菜的主流，我的朋友，更热衷于用乌鱼去做。乌鱼比及青鱼，水分没有那么高，所以也不容易散。真正的高手，把握好火候，做出来的酸菜乌鱼，鬼斧神工，夺人口舌。早期盐城有一家张姓四川人，精于此道，他家做酸菜鱼，要用好的骨汤，鱼肉片的恰好。张老板亲自掌勺，那边打下手的婆娘将原料备好，但见老板一挥而就，如大书法家，不假思索，信手涂鸦，结果还是成就一碗好菜。可惜，老板功成名就，也就不大做菜了。让一个小徒弟去做。如今这年头，大家也知道，人力流动快，所以无数的小徒弟做出无数种口味的酸菜鱼。整体而言，口味江河日下。之前，我们去吃，还自持老脸，要求老板亲自去做，后来，老板难得一见，即使想耍个老资格，也找不到这个人。只好忍受小徒弟们的练手之作。再后来，我们懒得去纠结这事了，因为我们也不去吃了。 乌鱼真不好做菜，肉厚而木，虽然鲜美，但终归没有一个好的口感。不过乌鱼煮汤，煮到好时，还可以临时盛上一碗先喝。父母不在家的日子。我们夫妻还有孩子因陋就简，吃东西还真的不算讲究，偶然心动之时，便会去买一条乌鱼回来炖汤。乌鱼肉木，没有关系，可以加点蘑菇进去，汤稠的时候，撒点细盐就可以吃了。一人盛一小碗汤，一两块鱼肉，不吃饭也可草就一餐。老婆痛恨鱼肉没有嚼头。我却最喜汤的鲜美。所以偶然会妥协，大多时候会强迫。一锅鱼汤如果吃到有剩，另有方式处置，取几个鸡蛋，不加水只加这剩下的鱼汤去打稠。然后上蒸笼去蒸。蒸蛋细滑的口感中，便是无比鲜美的乌鱼汤之味。有许多时候，以此做夜宵，美的不可言说。 如今乌鱼也可人工饲养，所以便宜的时候，叫你不敢下手。人工养的乌鱼呆头呆脑，一动不动，全然没有野生的那份威猛神韵。但是趋势所致。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朋友某天看中一别墅，我与他一起去谈价钱，去的时候，遇见那家户主正在清理别墅前的池塘。水已经排干，一片淤泥之中，朋友眼尖，看到一物活蹦乱跳。叫我看，才看清楚是条大乌鱼。户主说，这乌鱼年头已久。我们问何不捕食之。户主道，既然活这么久了，我也不差这一口吃的。还让它活着吧。 肯给一线之生机，也算一种慈悲，这个别墅朋友总归没有拿下。但这池塘中活蹦乱跳的乌鱼。让人印象深刻。日后，池塘蓄水。乌鱼依旧活的自由自在。昔日的余晖，照着这生命中的片刻安逸。这偶然念及的情境，在碧波中，随着涟漪荡漾开去。 是的，我确实在归去的途中，和朋友讨论了假如买下别墅，如何捉这条乌鱼做一口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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