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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进化的知识论（一） ——谈卡尔-波普尔的知识论及其思想 卡尔-波普尔是卓越的，也是独特的。他是一个徘徊于科学与哲学之间的学者，一个沉湎于社会主义理念又推崇自由、民主的自由主义者，一个作出卓越贡献又备受误解或批判的哲学家，一个19世纪的思想异端又具有启蒙意义的思想家，凡此总总，一言以蔽之，他是伟大的又是独特的，以至于对他的身份定位颇显暧昧甚至尴尬。作为一种学科定位，后人把卡尔-波普尔划归为科学哲学家，在哲学与科学的边缘地带寻找思想的边界，以哲学式的思维审视科学的逻辑，以科学的态度演绎哲学的魅力。科学的逻辑在于理性，哲学富涵反思批判的魅力，在理性与批判中，卡尔-破普尔创造了“批判理性主义”，一个哲学流派，一个学术思潮，我更愿意把它定位于一种生活方式或人生态度。波普尔的“批判理性主义”及其主要思想建筑于他的知识论之上，或者说，“批判理性主义”可以说是“知识论”的理论，知识的形成、嬗变在于批判、理性，科学知识成长过程（模式）在于“问题——理论——反驳——新问题” 的逻辑演进中，是在不断的试错中呈现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的进化过程。于此，波普尔批判“归纳主义”的科学方法论，以“经验证伪原则”替代逻辑实证主义的“经验证实原则”，可证伪性是科学的不可缺少的特征，可证伪性是科学与非科学的基本标准，科学的增长是通过猜想和反驳发展的，理论不能被证实，只能被证伪，因而其理论又被称为证伪主义。具体如下： 进化的知识论：波普尔的思想及其贡献 在波普尔的《走向进化的知识论》一书中，集中体现他的知识论思想，从而构成一切思想的基石。波普尔的知识论渊源于对科学知识的增长和增长模型探索中，以知识悖论为突破，将“达尔文进化论”思维引入到知识生产当中，提出进化的知识论思想。概而言之，知识进化的逻辑三步骤：1、我们在某个问题上跌跤；2、我们试图解决它，故提出种种理论；3、对理论不断的批判、反驳，从我们既往错误中学习，导致新的问题的出现。即问题——理论——批驳——新问题。科学以问题开始，以问题终结。具体言之，他认为一切科学知识都是假设的或是猜想的，科学知识增长源于知识的悖论：我们的知识是渊博的、给人印象深刻的，但是我们的无知是无限的、不可抵抗的，我们的知识和我们的无知之间的张力对于知识的增长起决定性作用，它激励知识的前进、决定着知识不断移动的边界，开始认识一个“问题”的唯一方式是从我们的错误中学习。当我们提出“问题”，我们试图对问题提出解释性的理论，“理论”即是对解决问题的一个尝试，因此一切理论、科学知识都是猜测或假设，我们对其批判、反驳，于是错误出现了我们从错误中获得解放，旧理论被抛入垃圾堆中新理论出现了，知识也在不断的进化着。因此，批判理性主义是进化的知识论的本质和核心精髓。他提出：知识的起源和进化可以说是跟生命的起源和进化同步，并跟我们地球的起源和进化紧密地相连，进化论将知识、我们自身和宇宙联系在一起，因此知识的问题变成宇宙学的一个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现代科学精神之父的培根提出一系列有关知识论的理论，完全迥异于波普尔的。文艺复兴以来的培根是世俗化宗教的预言者，他发起的运动是一场宗教的或半宗教的运动，用“自然”的名称取代“上帝”的名称，神学，上帝之学，被自然之学取代，上帝的法则被自然法则取代，上帝的能力被自然的能力取代。神学决定论被科学决定论取代，命运之书被自然的可预测性取代。简言之，上帝的全能与全知被自然的全能和自然科学的实质上的全知取代。培根的知识论可称为“观察主义”，培根认为，科学以观察开始，新的自然科学方法即是观察方法，反对思维、思辨，“观察具有最大的优点，而推理的思辨是邪恶的”，因为“人类是急躁的，他喜欢立竿见影，因此他过早地下结论”，认为逻辑思辨的方法是旧的、邪恶的、思辨的方法，称之为“心灵预想法”。培根的观察归纳法认为，纯粹的清白的无暇的观察是好的，纯粹的观察不会出错误；思辨与理论是坏的，它们是一切谬误之源。培根的观察主义和他对一切形式的理论思维的敌视在当时是革命的，它们成了科学的新的世俗化宗教的口号和最受珍爱的教条。但是，培根的方法是极其困难的，他能够想出的摆脱思辨的唯一方法就是清除我们心灵中的一切理论，坚持“纯粹的”观察这种行不通的建议。 在知识论的贡献上，波普尔是卓越的，以理论批判主义对绝对真理观和真理决定论提出激越的批判，是审慎的理性对“理性的自负”的一次胜出，在思想史上有划时代的意义。（这里简单提下绝对真理观或真理的决定论，绝对真理观认为真理是明了的，知识的确定性是可能的。柏拉图的回忆说认为，知识是在我们出生前已知晓的隐蔽的现实，一旦偶们碰巧看到它，也许甚至它的幽影，就又认出它了。并认为人的出生是一种认识论的堕落，我们在出生时就忘记了我们知识的精华部分，而那是我们对真理的直接了解。）从对绝对真理（以及各种决定论）的普遍至信，到对其根本性的质疑和警惕，这是20世纪人类思想史上一个最为重大的事件。而波普尔正是这一事件的创造者。一个世纪前，对绝对真理与决定论的批判在公共思想界还是一个异端，而波普尔以他独特的风格（以及近乎偏执狂一般的雄辩热情），推动了思想史上的一次转折，使这种异端学说在今天甚至成为了常识。但这绝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常识，而是改写了人们的科学观、历史观与社会演进观的意义重大的常识。在这个意义上，波普尔可以当之无愧地跻身于一流思想家的行列。 在波普尔的知识论基石上，构建了逻辑一体的思想体系。 一、对归纳主义的批判 波普尔是一个激烈的反归纳主义者，他的经验证伪原则就建立在对归纳主义批判的基础上。波普尔把科学哲学叫做“科学发现的逻辑”，即分析经验科学的方法。他指出经验科学的特征在于它的方法，但这种方法并不是经验主义所主张的归纳法。波普尔认为归纳法是根本不存在的，从单称陈述中归纳出普遍陈述，这是不可能的。归纳只能告诉人们过去，不能告诉人们未来，他认为归纳原理是没有根据的，它本身就是用过去推导出未来的原理。由此，波普尔认为归纳法不是科学的方法，既不能给人们以未来的必然性知识，也不能给人们以未来的或然性知识，人们应把它拒斥于科学研究领域之外。 二、经验证伪原则 既然归纳法不是科学的方法，那么经验科学的方法是什么呢？波普尔认为是假说、演绎法。知识的形成、嬗变在于批判、理性，科学知识成长过程（模式）在于“问题——理论——反驳——新问题” 的逻辑演进中。科学的任务在于建构假说或理论系统，然后用观察与事实来检验它们。这种检验不是为了证实理论以提高假说的概率，而是提高假说的可检验性，增加经验内容。波普尔正是在反归纳法的基础上，针对逻辑实证主义的“经验证实原则”，提出了著名的“经验证伪原则”。 “经验证伪原则”，波普尔认为，科学的理论或命题不可能被经验证实，只能被经验证伪。这是因为任何科学理论都具有普遍有效性，因而任何科学命题的陈述都必然是普遍命题或全称命题。但从经验中所观察到的事实都是个别的陈述或单称的命题，由于个别是不能通过归纳法上升为一般的，因而经验不能通过证实个别而证实一般。所以“理论要得到经验的证实在逻辑上是不可能的”。波普尔否定了归纳法也就否定了经验对科学理论在经验上的可证实性。由此观之，波普尔的对归纳主义的批判同“经验证实原则”是逻辑一致的，源于进化的知识论，进化的知识成长方法。 波普尔继续指出：经验虽不能通过个别命题而证伪科学的普遍性理论，但可以通过证伪个别命题而证伪科学的普遍性理论。因为任何个别只要与一般概括不相符，就可以推翻全称命题。例如，经验虽不能证实“所有天鹅都是白的”这个全称的普遍性命题，但却能通过证伪“这只天鹅是白的”或“那只天鹅是白的”，而证伪“所有天鹅都是白的”。证实之所以不可能，是因为归纳法不能保证前提的真性定会传递到结论上去，证伪之所以可能，是因为它是一种演绎推理，是一种否定后件的推理，结论的假必定会传递到前提上去。经验证伪原则是通过寻求具体的经验想象否定抽象的命题，在否定中提出新的理论（猜想），继而再否定、批判，在不断的否定批判中，科学知识在不断的走向真理、逼近真理。 三、科学与非科学的划界标准——经验证伪原则 与批判归纳主义与“经验证伪原则”相适应，波普尔提出科学与非科学的划界标准，即经验证伪原则。 波普尔认为科学理论的本质在于猜测，而最终无一幸免地要被证伪。人们不禁要问：如何来说明科学理论的真理性？科学还有进步可言吗？如果有，那么进步的标志是什么？科学进步和发展的模式又是什么？对此波普尔提出了“可证伪度”和“逼真度”作为衡量理论进步的标准。他认为不同的理论具有不同的逼真度和可证伪度。理论愈是进步，其逼真度和可证伪度愈高。科学发展的历程就是理论逼真度和可证伪度不断提高的过程，这个过程是没有终点目标的。波普尔认为科学的最大逼真度“仅仅是一个遥远而不可达的理想”。这是因为理论是猜测自然,而不是反映自然，不可能绝对正确；世界是无限的，科学的发展是没有终极的。这只不过是进化的知识论另一种表述方式，更具体的、标准化的表述。 四、科学发展的模式、方法及科学价值观 波普尔认为，人类知识增长表现为科学的进步，这是一个新的理论不断替代旧理论的过程，而不单单表现为知识内容在数量上的累加。知识的增长也不是以现存知识为基础的构造，而是对现存知识的破除；并且，破除旧知识与建构新知识的过程体现为同一过程。以证伪主义原则，波普尔提出科学知识增长的“四段式”模式和“试错法”方法，以及作为知识创造者的人的科学价值观。 科学发展“四段式”模式：波普尔把科学的增长过程概括为：(1)科学始于问题；(2)科学家针对问题提出各种大胆的猜测，即理论；(3)各种理论之间展开激烈的竞争和批判，并接受观察和实验的检验，筛选出逼真度较高的新理论；(4)新理论被科学技术的进一步发展所证伪,又出现新问题……以上四个环节、循环往复，无止无境。 “试错法”：波普尔指出，从上述四段式中可以看出，科学最根本的性质就是猜想与反驳,最根本的方法就是“试错法”，即尝试与清除错误的方法。他认为，科学的试错法要取得应有的成果就必须做到既要大胆的尝试，又要足够严格的检验。“大胆尝试，严格检验”的格言正是由此而来的。 科学价值观：波普尔从其试错理论出发，认为要在科学中实行“大胆尝试、严格检验”，就必须提倡三种科学精神。这种精神包括：第一，敢于犯错误的精神。他提出一个著名的口号：“从错误中学习。”认为致力于科学研究事业的人应不怕犯错误。科学是试验性的事业。第二，批判精神。波普尔认为，科学是在竞争中发展的，只有批判才能前进。“科学的方法是批判的方法”，“批判是任何理智发展的主要动力”。他不仅勉励科学家要敢于批判他人、敢于批判权威,而且也要求科学家们敢于进行自我批判。反对知识时尚、反对知识权威。第三，否定精神。只有敢于否定旧理论，才能创立新理论，不破旧不能立新。这种否定不仅仅是对准别人,更应勇于否定自己。 作为一种伟大的科学态度，卡尔-波普尔经典式的“也许我错也许你对，经过努力，我们会更接近”表述是人类知识创造所必须秉承的最高贵品质也是最朴实的态度。正如艺术家、科学家阿尔布雷希特-丢勒所说的：“我想把我所学到的一点点东西留传下来，以便让某位比我高明的人能猜测真理，用他的工作证明我的错误并加以指正，为此我将欣喜不已，因为我也是用以显示真理的工具”。卡尔-波普尔更以形象的比喻表达了他对知识追求的情趣和向往：“我认为，通向科学或哲学只有一条道路，这就是：去认识一个问题，去领略它的美并深深地爱它；去和它结合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至死不渝——除非你遇到了另外一个更迷人的问题，或者你确实找到了问题的答案。但是，即使你得到了答案，你可能也会欣喜地发现，还存在一个更动人心魄的问题家族，虽然它们的问题子孙也许难以伺候，但是为了它们的幸福，你也许为此目的工作到最后一息”。 总结： 波普尔以其独特的知识论为基础，一反传统的科学知识静态累积的观点，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强调科学理性的批判精神，试图从动态上描述科学知识发展的过程，总结科学发现的逻辑，揭示科学发展的内在规律，强调从错误中学习的科学方法。这样就把逻辑实证主义开创的科学方法论研究大大向前推进了一步，丰富了科学方法论研究的内容。 波普尔不遗余力，在知识论基础上构建起的“批判理性主义”思想体系，他一生无穷的探索，最终将苏格拉底“我一无所知”的箴言作为自己思想的墓志铭，他以最有力的方式告诫人们知识的局限性，以警惕理性自负的危险。他是一个思想家，哲学家，我更愿意把它看做启蒙家，他提供我们一种新的理念、思维方式，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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