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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太年轻，便以为世界和我一样年轻。 老李是我在北大荒时的师傅。老李开康拜因收割机，开得潇洒得很。在一望无垠的麦浪、大豆翻滚之中，他驾驶的康拜因真像是一艘远洋巨轮，将麦粒、豆粒“突突突”的吐出收割筒，飞起瀑布似的一道道金光，真是好不威风。 老李个头高，人长得也不错，手艺又好，把一台康拜因侍弄得跟待嫁的闺女似的干净、漂亮， 没有人会说他一个不字。我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后院”起火。听说新调到我们对上的队长和老李的老婆乱搞，我不相信。老李的老婆个头高挑、长着桃形脸和丹凤眼，和老李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夫妻俩一直恩恩爱爱，没听说任何和磕磕碰碰，怎么会无风起浪、平地炸雷呢？而那个新来的队长，长的远远比不上老李，又矮又胖，像个冬瓜，把他摆在老李的老婆面前，怎么也不般配。那时，我想得就是这么简单。我认为，这不过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作怪，故意编排人家老李的老婆。这在北大荒是常事。 可是，这样一件事发后，我不得不信了。 一个冬天的夜里，老李把老婆浑身扒光，一通狠打，然后把老婆五花大绑，再扔到院子里。是数九寒天的隆冬呀，北大荒的夜里，朔风凛冽，厉害得像熊瞎子拍过来的巴掌呀！老李壮得跟牛一样，他老婆怎么经得住他这一顿痛打？平素一直笑眉笑脸的老李，若不是气昏了头，决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细算起来，那时叫他老李，其实不过三十开外，血气方刚，可以想见。 那一阵子，老李觉得日子过到了头，时刻准备离婚，开康拜因时总紧锁眉头，一脸心事，好几次，把康拜因莫名其妙的弄熄了火。 我想，这家大概也快散伙了。谁想到，他老婆从未提离婚的事，更不提挨打的事，照样每天伺候老李和两个孩子。当然，她也不提和队长那档子事，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那时，我的确太年轻，弄不明白这女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难道老李的一通打，打得她痛改前非？还是越打越爱而难舍难分？或者，本来就不过是露水之情，水过也就地皮干了？ 我问过劳力，老李不好意思和我探讨这个问题，只说：“谁知道！老娘们的心，永远猜不透！” 老李继续开他的康拜因，老婆继续伺候他和孩子。 平常人生，平常百姓，居家过日子很难像电影里那样惊心动魄，但锔过的饭盆，毕竟不像以前那样光可照人了。老李的脾气变坏了，对老婆越来越不好。喝醉时，扒光老婆，把老婆痛打一顿，再扔到院子里的事，又发生了几次。过去的事，结不成一块疤，却长起一个瘤，在老李心头越长越大。 我不知该如何劝他，又常想既然如此，还不如离婚算了。老李却从来不提离婚的事，他老婆也不提。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离开北大荒已有20年。日子像水，水滴石穿，滴得人和岁月一起老去。 许久未有老李的消息，后来，传来了不好的消息，老李不知得了什么病，突然瘫痪在床。我简直难以相信，那么身强力壮的人，把康拜因调教得象儿童玩具的人，怎么说到下就倒下了呢？ 听说，每天伺候他吃喝、给她端屎端尿的，只有他老婆。他的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却没有一个人能手在她身边。如果要去医院看病，也是他老婆背他出屋，一直把他背到车上。很难想象，那么瘦弱的女人，竟能背起老李那样的大块头！ 老李已无法料理自己，连洗澡也是老婆帮忙。老婆脱下他的衣服帮他洗澡时，是否偶尔掠过当年被他扒光并被扔到院里的情景？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老婆和队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来有没有瓜葛？只听说队长早调到别处，至今一直打着光棍。而她呢，竟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他。 做老婆，她是一碗清水，让你看得分明；做女人，却像老李说过的，是永远猜不透的一个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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