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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倌何处去

 圆角望 2014-08-14
周缶工(餐饮业)

  周缶工,本名周光华,上世纪70年代末出生,浏阳北盛人。自幼爱好文学,有零星文字发表。入职17年来一直供职于餐饮行业,做过服务员、切菜工、采购员、文员和经理。于文学和餐饮来说,都是新人。

  前几日去湘阴吊唁一位过世的饮食行业老人,同行的潘姓长者一路欷歔不已。言,左云爹过世了,长沙城过去的老堂倌师傅,怕是都不在了。我回话道,堂倌是旧时服务员的称谓么?我见他一直做白案师傅,何时当过堂倌?长者见我好奇,遂细说究竟。

  左云爹本名左云先,湘阴县玉华乡人,与左宗棠同宗,其弱冠之年便进城找生计。旧时饭店、面铺、茶馆、澡堂都属下九流行当,在其中做侍应的堂倌更等而下之。左云爹在长沙无依无靠,只能觅到这样的差事。没想他头脑手脚俱灵活,做事刻苦肯干,为人踏实诚恳,竟在茶馆中操练出一手绝活,成为当时长沙城称得上名号的堂倌师傅,与王桂生、李乐成、李梅生、李森泽、苏明德等人齐名。

  解放前后好多年,长沙城中的大小茶馆林立,好不热闹。左云爹一直做这个营生,到后来才改学白案。那时在茶馆中喝茶,一杯茶配四个包子,两糖两菜。左云爹个头瘦高,热天是对襟短打,冷天也穿着利索,白手巾搭肩上,系短围裙,一手提装开水的大铜壶,一手端数碟包子,四个一碟,最多时叠加十一层,绝不会掉落。嘴里吆喝道,来哒,莫烫哒!身子在人缝中钻来转去,不出一点差错。其泡茶,大嘴铜壶一倾,滚烫的水从鸭嘴般的壶口中倒出来,刚好一杯,分量恰好,绝不洒落一滴。

  我听得出神,忆起当年在司门口附近的天津小吃店上班,偶尔被借调到天心阁城楼下的天心阁饮食店,和老人家打过几次交道。那时他已七十好几,却目光矍铄,身板瘦高一点都不佝偻,两只耳朵长而薄。他见我还是十几岁的小伙子,诚恳又机灵,就坐在案板边,边搓面团边和我说笑。说道,做事熟能生巧,我扯做包子的面坯能一手准,都一两四钱见分,做糖包子放三四钱糖,做肉包子灌四五钱肉,蒸出来的糖包子两个三两五,肉包子两个三两六,不差毫厘。我当时不知道,老人家该称得上我这个小字辈的祖师爷了。

  还记得十五六年前的解放西路,还没改单行线,单车很多,路上汽车也难得拥堵。我从商业学校毕业,分配到这条路上的小吃店里,厨房、堂上到处跑,更多时候是站在外卖口卖包子和小吃。穿着白色工作服,生意好时几个人站一排,手拿夹包子的竹夹,应蜂拥的顾客要求夹取包点,装袋,收钱,难得消停。我有时要帮着去后厨端包子出来, 那就要在工装上系长围腰。一次,我端着几大蒸笼包子从堂上过,碰到商校一名女同学,她尖叫起来,周光华,你在做这个!我笑笑,说,是啊,要不要我请你吃包子?生意淡的时候,一个人守在窗口就够。当年省电视台有位女主持人喜欢到店里买红烧猪脚,她把红跑车停在路边,每每戴着墨镜过来,吃完总问我要个小袋子,将骨头装回去。我不问为何,她主动告诉我,是用来喂宠物狗的。印象中她穿得很招摇,大红花的缎子裤分外惹眼,妆也挺浓。

  和长者闲聊了这些,他若有所思,说,你看,左云爹那几十年,你这十几年,总之是变化大。再过些时日,怕是越来越少人愿当服务员,更没几人知道何为堂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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