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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古玉形式与纹饰的关联性─以南越王墓玉器为例

 珠江大鹏 2014-08-26

论古玉形式与纹饰的关联性─以南越王墓玉器为例

文邱壬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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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素有”玉石之国”的美誉,利用玉器的历史极其悠久,内蒙古赤峰市兴隆洼文化墓葬出土的新石器中期玉,距今已经8000年;而玉器显示权力、地位的现象,在新乐与河姆渡两处的原始文化就可见端倪;到了商周,更是明确规定等级不同,所执玉器就不能一样,《周礼》:「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国。王执镇圭,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谷璧,男执蒲璧。」、「天子用全,上公用龙,侯用瓒,伯用将。」到了《史记》更是有:「愿以十五城请易璧。」的记载。

华夏民族对玉的崇敬与珍爱,具有连续性与一贯性,具有恒久的特殊意义;而玉器的玉料取得不易,玉材珍贵,且治玉工艺复杂,可说远超过其它材质的加工制造,治玉工艺成为古代中国的高科技手工业。

玉器的制作是极其的细密繁复,因此,在制作之前的设计、规划,更是可以显出历代的严谨态度;在良渚文化中,出土于余杭反山墓地玉琮上的神人兽面纹(1),经简化图案化后,有规律的置放于琮(2)、璜(3)、钺…中;商代玉器常以双阴线雕琢纹饰,配合器形随着弯曲,且于器缘作镂空装饰(45);西周玉雕以阴线及斜刀工艺琢纹,将人、龙、兽形成缠身同体的设计(6.7);而春秋将虺龙抽象化,隐身于繁密的纹饰之中(8)

有写实、繁复,有抽象、极简,有的刚劲有力、有的流畅生动,而且,处处流露出设计者在珍贵的玉宝上的无限巧思,这伟大的设计结合了当代的工艺技术,而形成了强烈的时代风格。

在观察玉器的时代特征时,可以发现设计手法及工艺技术的时代性,尤其是设计上的规律性,在零件与母题之间,也就是纹饰与形式之间,有着密切的关联性。

当把地域、时间等变量降到最低,而且比对样本数较多时,更可清晰的看出形纹之间的关联性;因此,以下以南越王墓出土玉器为例来作探索。

西汉南越王赵墓,安然在广州市象岗上度过了两千多年,它是岭南地区发现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出土随葬物最丰富、墓主身分最高的汉墓。墓中出土玉器240多件,其数量多、器形广、纹饰精巧、雕工细致而且装配复杂,可说是汉玉之大观。玉剑饰众多,八节玉带钩、兽首含璧玉饰、金虎扣玉龙等,皆极为精美,玉角杯、玉卮、玉盖杯、玉盒、高足杯等五件玉器皿,更属罕见。。

但是,虽然出自同一墓穴,但却存在着时间与空间的复杂内涵;首先在于时间的落差,该墓的两件卷云纹龙首玉珩A4A5(910),当属战国早期遗物,龙形佩(11)与战国晚期楚式玉龙形佩相似(杨建芳,《南越王墓玉器研究》《中国古玉研究论文集》,页113)

其次在于南越王国复杂的文化背景,这个由秦将赵陀所建立的南越国,其玉器不但与中原地区的汉玉有密切关系,部分亦呈现楚、越文化的因素(高美庆,《南越王墓玉器-序言》,页14)

然而,玉器制作经由史前到商周,对于选玉、制作、用玉制度,已经成熟而完整,西汉玉人的治玉工艺,经过了制式化的训练与设备工具的成熟,还是形成了明显的特征、风格。

在南越王墓玉器中,首先可见的是呈几何的圆形、方形框架中,填充了纹、勾连乳丁纹;圆形几何中,不论是璧(12~14)、还是剑首(15~17),甚至是玉盒上下两圈的带状圆环区块中(18.19),也填充了如意、阶梯勾连乳丁纹;玉璜的中间也是(20)。而铜框镶玉杯(21)、高足玉杯(22)及玉剑(23)的方形几何区块中,也都填充了勾连乳丁纹于内。

在较为整齐的带状区块中,仍然可见纹、勾连乳丁纹的填充,连体双龙佩(24)、金钩玉龙(25)、玉带钩(26)就是以此作主要的装饰。但勾连乳丁纹甚至还装饰了不规则的空白处,如形佩(27)及角形杯的局部(28)

圆形几何区块中,另一可见的是蒲纹的装饰,但仅见于双身龙纹大璧(29)及玉珩(30);蒲纹为省略了纹制作的后二个工序,这应与丧葬玉节省工序有关。

在大面积的几何空间中,装饰了纹及勾连乳丁纹,使得画面呈现整齐、简练、平衡的效果,而外围却常搭配了生动灵活的纹饰,如龙凤纹或花卉纹等(14.31),将整齐与变化结合,形成动静均衡的美感。而且,璧心若有镂空造型,有规律的都以游龙纹为主题(12.14),游龙虽处在圆形框架中,倒是一副优游自在、神气活现的模样。

同样是较为规整的空白处,若是在形佩的凹弧面,西汉的玉人就以非常动感的流云纹(32.33)来做装饰,充分显示了汉代以曲线来创作的习性,使母题产生流动、弹性、张力的视觉效果。

西汉玉雕能成为中国玉器史的巅峰时期,高浮雕的高超技术,为代表性的工艺之一,南越王的玉器当然也不例外;但是,仅局限在剑饰(34~37)及印章(38)上使用了高浮雕,纹饰主要是螭虎,配合熊、猴;受限于功能与形式,玉人在单调的方格中,利用了多视角的表现手法,使扭曲转动的身躯神奇的勾划了生龙活虎的神态。高浮雕不仅提供了线条的美感,还表现了高低变化的效果,立体化的技法提高了审美的情趣。

立体化的造型可以流畅生动,平面化的图案也可以有别出心裁的设计;兽首如牛头状,躯体为双蛇形,又称为 ”双身龙纹”(39),填充在大璧的外缘一圈(40)或是内外两圈(29),为战国晚至西汉常见的丧葬用玉;另一种透雕双身龙纹璧(41),琢磨精细、形体别致,有别于” 双身龙纹大璧”,应非丧葬玉,双身龙纹装饰于内环。

兽首纹为古代器物常见的纹饰,南越王玉器的兽首纹常填充在玉剑格上,结合得和谐而生动,是一个纹随形的杰出设计,而且有具象写实(42)与抽象几何(43)的变化;而装配在剑下端的兽首纹(44),上端以勾连雷纹的几何图案来表现龙身,配合梯形的外型、对称的布局,充分展现设计者的巧思。

玉器的纹饰以砣具制作为主,所琢的线条为直线走向,曲线必须接续直线而成;但是,西汉玉人为了使线条充满活力,喜欢使用了优美宛转的扭绳纹技法,展现琢玉如泥的高工艺性;而在扭绳纹的运用上,又再次看到其规律性。

不论是浮雕还是平面的螭虎、游龙尾部(45.46),还是角形杯的底端尾部(47),以及玉舞人的衣袖尾端(48)都是以扭绳纹作为表现手法,这使得母题造型充满了强烈的动感,产生勃勃的生机

自战国以来,玉环就常以扭绳纹作润色,在南越王的玉环上,也全面的使用扭绳纹的技法(49),连玉盒上的活环,也饰以扭绳纹(50)

扭绳纹的另一个用途在作为区域的分隔线,在双身龙纹大璧的内、外边以及内外环之间,皆饰以纽绳纹的区隔线(51)

在坚硬冰冷、色彩单调的玉石上,西汉的玉人似乎不断的尝试让玉器呈现生动的气韵,这种为了动感而设计的理念,以曲线为主要线条的技法,似乎无所不在;在圆形画面的中心部份,饰以凸起的云涡纹,带来了旋动却又不失平衡的色彩,在剑首(52)和八节带钩腹部的圆钮处(53),都可见到;圆形空间上的另一种装饰,是出现了优雅别致的花瓣纹来作点缀(54.55),与剑首上的张力十足的螭虎呈现了刚柔并济的阴阳平衡。

而在玉器的细微处,西汉玉人填充了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装饰线纹,微小的设计,就让气韵更为生动了起来,呈现一种玲珑剔透之美。

首先,看到被称为代表越式风格的双S纹,在绝美的透雕龙凤纹重环佩的内圈上(56),出现了这唯一的双S纹,配合环内张牙舞爪的龙纹与环外的回眸的凤纹与卷动的云气,呈现了弹性与张力。

在兽纹身躯的凹弧面,有数处装置了似逗点纹 (57),大有加强平面兽纹的三维效果;而在兽纹的前后腿部,沿着腿形勾勒的钩云纹(58),凸显了腿部立体感及肌肉力度。

在龙纹的颈部,普遍出现了流动的卷云纹 (59),似乎在诠释颈部的扭动与活力;这样的表情,用在舞人的长袖上(60),与扭腰舞袖的姿态搭配,当然舞蹈性十足了。

有抽象的写意也有写实的线纹;在龙纹的上唇边,都饰以长曲并行线纹 (61),很明显的是在描述胡须的形体,生动而细腻,非常有趣。

除此之外,还在细窄条带上,布满了如等号的双曲纹饰 (62);在花朵造型中间空白处,以及正面龙首顶上,都出现了如花朵的斜格纹 (63.64)

由这些细小的装饰线纹,又再次看到西汉玉人严谨的基本功,是有规律的创作习性与工艺手法。

欣赏了以上变化多端的装饰纹饰,我们不难发现西汉玉器逐渐跳脱战国以来的对称格局,而是在变化中求平衡,一种刚与柔、虚与实、动与静的融合,在大面积求实在,在细微处表现流动的规律性。

而玉器的制作,局限颇多,包括玉材、功能、工具以及技术等,但是,西汉玉人在无法自由创作的空间里,利用积累的丰富经验,使造型与纹饰呈现规律性的搭配,在实用的功能上发挥了最大的审美情趣,使华丽与朴质趋于完美的均衡,堪称伟大的艺术创作。

这样高超成熟的工艺深度,或许是经过了严整统一的教育系统,让这些纹饰就像基本词汇,有系统、如公式般的,填入特定的空间内,形成了南越王的玉器风格。

而同个时期的中原玉器,亦或是楚国玉器,是否存在相同的设计概念、形纹关系如果相同,就有机会对西汉的玉人制度有更多的了解了,当然,这是另一个课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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