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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辱若惊 朱永嘉

 读书作乐 2014-09-29
 

有朋友问我,为什么你在提篮桥监狱能够那么淡定?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二千多年前老子说过这么一段话: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上,辱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这一段话在《老子》第十三章,现在我把它译成语体文如下:


“宠和辱,都是引起人们惊恐的东西。如果你那样惊恐的话,反而会给你身子留下大的祸患。为什么?因为你心目中受宠为上,受辱为下。这样的话,一旦宠辱降临,你得到别人的宠爱会惊而大喜,受辱时也会惊而大悲。这便是宠辱若惊在你身上的表现。我所以有大的祸患,是因为我为自身得失考虑的太多。如果能把个人的得失置之度外,那么无论宠还是辱,都不能祸患于我。如果你把自己的命运与天下的得失联系在一起,那么便可以寄天下之忧患于其身。如果是为了天下而爱惜自己的身体,那么便可以天下之命运相寄托。”


这一段话,告诉我们不要以个人的得失和荣辱来看待自己的遭遇,那么你才能跳出外人给你设定的巢穴,随便他们怎么表演。在羞辱你时,他们心目中认为这是你应当遭受的惩罚,从你的窘迫中获取满足感。如果你把自己的得失完全置之度外,那么你就能淡然处之,你才能更全面更客观地考虑自己遭遇的是是非非,因为只有跳开来看,才能明白是非自有公论,历史会给每个人的所作所为作出公正的评判。对于个人而言,这两种胸襟大不一样,如果你宠辱若惊,很容易把你的身子折腾坏了,还要成为别人嘲笑的对象。如果你把个人得失置之度外,冷静对待外界强加给自己的各种帽子,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若干年后谁是谁非总会有人评论。到哪儿去工作,都是组织上的调遣,去华东局内刊、写作班都是当时市委调遣。文革中是陈丕显派我去北京,我被人从北京揪回,红卫兵逼我造反,我才写下了这辈子唯一的一张大字报《我要造反》。很多事情都是奉当时中央和市委的指示行事,虽然我身不由己,但我从没有故意要去伤害过任何一个人,也从未主动下过任何一个指示去批判过任何人。解放初,我弟弟的奶妈将其丈夫(之前在国民党部队当过兵)从老家带来,无处落脚,我父亲同情他,同意了他们临时落脚在我家并迁入户口,不料文革中其丈夫反而起来造反,将我父母从家中赶出,让他们扫大街,从而霸占了我家的房屋。我的父母已经年迈,当时我没有为此找过任何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唯一做的是让我的儿子代替我的父母去扫大街。保姆的丈夫从此一直占据我家中的一个房间,虽然他们在外面有了房子,但至今仍然霸占着不肯归还,并只在其中堆放杂物。像这样不讲道理的事情我都从未想过打击报复,何况其他!有许多事,如果认真查一下它的来龙去脉,都有它具体相关的责任人,会弄清楚的。我也不责怪那些人在运动中上推下卸自己应负的责任,只要我当时真是善待别人便问心无愧了。也正是这个原因,在我出狱后我原来的老师、同事、学生和朋友,仍然同以前一样同我交往。


我之所以那么淡定,就是因为我心中坦荡荡。至于是是非非,就像老子在二千年前告诉我们的那样,正确对待自己的荣辱得失,那么自己在心理上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我这个答复,也许只会让读者朋友们一笑而已,是耶非耶,就留待后人评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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