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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皮手记:微妙

 百城主人 2014-10-02

棕皮手记:微妙
                                            纽约:哥伦比亚大学附近暴雨中 2010 10
   棕皮手记:微妙
 

索绪尔研究的“语言”,其出发点是拼音文字而不是汉字。汉语,除了能指(声音、代表声音的拼音字母)和所指(意义),还有字这个东西,这个东西使汉字无法用能指和所指来分析,汉语通过字使能指所指不可分离。汉字是书写字形、声音、意义的统一体,缺一不可。不能分离为能指所指两半。如果只讨论能指和所指,汉字就被消灭了。而西方语言不同。“这种语言本身就植根于那种感性与超感性的形而上区分中,支撑着这种语言的结构的基本要素就是二分的,一方面是声音和文字,一方面是含义和意义。”(海德格尔《在通向语言的途中》)法国诗人瓦雷里说“声音与意义,诗与诗的状态之间,显露出了一种摆动,一种对称,一种权利和价值的平等”。在拼音文字中,声音指向意义,因此也留着从意义退回声音(无意义)的道路。西方象征派诗歌的一种实验就是回到声音,以彻底摆脱约定俗成的意义(理性、逻各斯)之桎梏。兰波有一首诗叫《元音》“A黑、E白、I红、U绿、O蓝……”。兰波的野心是成为赋予声音个人所指的神。“告诉人颜色、轮廓、声音、香味所具有的精神上的含义”(波德莱尔)。他颠覆语言的约定俗成,但不是以不知所云的鸟语来颠覆,它通过将约定俗成的语词赋予新的象征,改造它们固定的、理性的陈旧关系,这是兰波的聪明之处。西方语言在创造之初或者说是在发展的过程里面,一直受到一种工具理性的支配。斯大林说,“语言是工具、武器,人们利用它来互相交际,交流思想,达到互相了解”。他确实说出了西方语言的一个奥秘。而在诗人马拉美看来,这种工具性则是诗人的噩梦,它服务于“卑微和直接的目的”,作为“接触现实的商务性渠道”,只不过代替了“金钱的无声交换”。象征派要颠覆的就是这种“巧言令色,鲜矣仁!”的工具性,通过象征的森林使“新意义诞生”。法国诗人博纳富瓦说,“不是让人去区分那些字母的那个声音,而就是声音本身,独立于一切意义的那个声音绝对的那个声音,因此就是真实本身,在我们一切分析的源头即被领会”“这就是我们西方诗人的斗争,它是可能的,因为在语词里有声音,但也正是弱点所在:这种斗争把我们的作品奉献给属于瞬间的诗歌,常常极为短暂,而在这些瞬间中,对声音的倾听战胜了空谈的主张,换一种说法,这些主张迫使诗人的工作指向一个永恒的开始。”(博纳富瓦《首届中坤国际诗歌奖受奖词》树才译)

汉字是一,不是二,不是能指所指。“一,惟初太始,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说文》“一也者,万物之本也”。《淮南子·诠言》“抱一而天下式”《老子》这讲的是道,也是字。字是一,道在其中。汉字,是工具性和诗性的一,天人合一也可以用于汉字。天是诗性,人是工具性。汉字不是指向意义、本质、概念,意义就在汉字中,汉字不是向事物获取本质、概念的声音桥梁。中国没有宗教,说到底,汉字已经具有宗教性的作用,汉字本身就是神性的、伦理性的,道已经在字中,汉字的意义空间,只在于场的创造。汉字不是作为探究对象的工具、抵达别处的桥梁而创造的。汉字是在场者,是家,是居住地。

汉字给出神性,不是去追问什么是神性,虚构神性、解释神性的意义。用一个神字旁(示),诸神在矣。汉字到今天有神字旁的字还有100多个,那就是一百多位活着的被日夜供奉在汉语中的神灵。

“结绳记事”,事是什么?《说文》:事,职也。职,记微也。段玉裁说。“凡言职者,谓其善听也。故从耳。记什么,听什么呢?微。什么是微?微,隐行也。《说文》微就是被藏匿、隐蔽着的。微,显然不是我们今天所说的事物。被隐藏着的,被遮蔽着的,需要记下来的,那就是诗意,就是“道”,文以载道。

〇最高的诗是微妙。神妙乃是微妙。不是奇妙、绝妙、巧妙、精妙、高妙、奥妙,是“妙不可言”而不是所谓“妙语惊人”。

“常无欲以观其妙——《老子》。王弼注:“妙者,微之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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