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诗词 《八指头陀诗选集》净安(寄禅)  清末民初 中华佛典宝库

 高山仙人掌 2014-10-05

  八指头陀诗选集


  敬 安


  1852-1912


  释敬安,字寄禅,别号:八指头陀。湖南湘潭人氏,俗姓黄,名读山,生于清咸丰二年(1852)。自称宋黄山谷后裔。敬安七岁失母,十二岁失父,兄弟寄养于祖父家。曾从师塾学《论语》,不久因家境贫寒而辍学,后以替人牧牛餬口。敬安勤奋好学,边牧牛边读书,条件虽苦,倒也其乐融融。后曾被收为学校校工,又辗转为富家书僮,期间遭受种种虐待。同治七年(1868年),便到湘阴法华寺,从东林和尚出家,取法名敬安,字寄禅,时年十六。冬天在南岳祝圣寺从贤楷和尚受比丘戒。受戒后,便到衡阳岐山仁瑞寺,从恒志和尚学禅。因曾于阿育王寺烧残二指,并剜臂肉燃灯供佛,故自号八指头陀。他虽识字不多,然天资聪悟,曾做为苦行僧遍游江南。二十三岁偶吟“洞庭波送一僧来”,传为佳句。其咏梅诗亦可谓臻至清灵妙空境界:“本来无色相,何处著横斜?”“传心一明月,埋骨万梅花”。
  一八八四年,头陀还乡,与名士交往,与齐白石杨度交友,曾问学于王闿运门下,声誉日隆。历任衡阳罗汉寺、衡山上封寺、大善寺、长沙上林寺、宁波天童寺等住持。辛亥革命时,教界骚然,头陀纠合江苏、浙江的有志之士,在上海组织中华佛教总会,以期统一僧界,被推选为会长。一九一二年〔民国元年〕春,头陀请求南京临时政府保护寺产。不久,与北京政府发生冲突,愤极而客死法源寺,享年六十三岁。 其一生留下诗篇1900多首,有《八指头陀诗集》十卷、《续集》八卷、《白梅诗集》一卷行世。其品行高洁,既于禅界德高望重,又“冷眼热肠”,是位高度爱国之僧。 梁启超在《饮冰室诗话》中称之为“当世第一流诗僧”“充满了忧国忧民的情怀”。大师圆寂前一年,在天童山青凤岗营建塔院,取名“冷香”,并环植梅花,故世人又称其为“白梅和尚”。
  八指头陀去世后,俗家弟子杨度为其保存诗集遗稿,刊刻时为之作序。旧北平、台湾及湖南、浙江均有出版,后来版本有赵朴初先生题签。
  本诗集资料来源于网络,整理编辑时采用“负离子博客”资料为第一蓝本。诗集后附民国徐世昌编选《晚晴簃诗汇》二百卷本收录敬安诗二十四首。另附敬安诗二十题,摘自诸论坛。


  璞如子谨记 2008.12.06


 


  八指头陀诗集序


  杨 度


  予世居湘潭之姜畲。寄禅师为姜畲黄姓农家子,幼孤贫,为人牧牛,十余岁时,投山寺出家为僧,然两指供佛,故名八指头陀。师长予将二十岁,予幼时即闻乡有奇僧,具夙慧,能为诗,初不识字,以画代书,不知壶字辄画壶形。其时,姜畲铁匠张正晹及予妹叔姬,皆不学诗而自能诗。邻居三里以内有此三异,乡人传以为奇。而王湘绮先生,隐居云湖,相距才十余里,予辈咸师事之。其地又有老农沈氏,能学陶诗,群呼为沈山人。又有陈梅羹处士,亦居姜畲,博学能诗,不事科举,刻有陈姜畲集。一乡之中,诗学大盛,高谈格调,卑视宋明汉魏三唐,自成风气。
  惟师自出家后,远游于外,其先茔在姜畲,偶归拜墓,因来相访,予始识之。闻其自言初学为诗甚苦,其后登岳阳楼,忽若有悟,遂得句云“洞庭波送一僧来。”后游天童山,作白梅诗,亦云灵机偶动率尔而成。然师诗格律谨严,乃由苦吟所得,虽云慧业,亦以工力胜者也。师曾宿予山斋,予出屏纸,强其录诗,十字九误,点画不备,窘极大汗,书未及半言,愿作诗以求赦免,予因大笑,许之。
  自后,师不再归,予亦出游湖海,流离十有余载,中间未曾一见,惟予居日本时,师自浙江天童山寄诗一首而已。民国元年,忽遇之于京师,游谈半日,夜归宿于法源寺,次晨,寺中方丈道阶法师奔告予曰“师于昨夕涅般矣。”予询病状,乃云无病。道阶者,亦湖南人,妙解经论,善修佛事,师之弟子也。予偕诣寺视之,遣归葬于天童,并收其平生诗文遗稿以归,待乞湘绮先生为删芜杂以之付刊。先生暮年耽逸,久未得请,予亦因政变身为逋客,未暇及此,湘绮先生旋复辞世。更越二载,予得免名捕,复还京邑,始出斯稿以付手民,然未敢为删定,仅整齐次第之而已。
  师诗曾由义宁陈伯严、湘乡王佩初、同县叶焕彬先后为刊十卷,其未刊者八卷,师自定为续集,今为辑合而全刻之,附以杂文,都为十九卷。道阶及予妹婿王君文育、同学喻君味皆、友人方君叔章,为之校字。文育,湘绮先生第四子也。凡校刻经八阅月而始成,距师逝世逾七年矣。世变孔多,劫灰遍地,而此稿犹存。端忠悯辛亥南行,从予借取叔姬诗稿以去,云将钞稿见还,后乃携以入蜀。革命事起,端既被害,稿亦遗亡,副本虽存,然不备矣。予丙辰岁逋亡,出京之日,随身手箧所储只此故人遗稿,故未散灭以至于今。执彼例兹,宁非独幸。世间生灭无常,一切等于此物,师何必有此作,予何必无此刊。事与教法无关,而于因缘足述,故详叙之于此。


  民国八年十二月湘潭杨度序。



  八指头陀诗选集


 


  登岳麓山呈笠云长老


  欲觅三乘法,来参一指禅。
  人天开觉路,衣钵得真传。


  水到源头活,山从雨后妍。
  拈花曾示我,微笑证前缘。


 


  题笠公禅房


  阶下绿痕绿,庭前草色青。
  禅心自清静,世事付苍冥。


  入定猿知护,谈经鹤解听。
  蒲团人坐久,问法欲忘形。


 


  偶作


  长啸返林壑,息心了无求。
  盈虚有真宰,得失忘喜忧。


  怀此得真趣,因之绝世游。
  烟霞最深处,麋鹿皆吾俦。


 


  途中述怀


  一瓶一钵暮山过,戴月孤身入薜萝。
  觉路未开归路近,芒鞋空踏白云多。


 


  送海风上人行脚


  南询从此始,烟水浩漫漫。
  一钵飘然去,千山次弟看。


  江云春树碧,海月夜钟寒。
  处处随缘住,无求梦亦安。


 


  暮春偶感


  细雨孤窗冷,闲吟感暮春。
  落花飞献佛,野鸟欲亲人。


  世外诗情淡,山中道味真。
  此心如暮石,何处着些尘?


 


  游金山江天寺


  久慕江天寺,今朝锡此临。
  山常浮镜面,翠欲滴波心。


  龙窟依禅窟,潮音杂梵音。
  高僧行道处,不受一尘侵。


 


  出定吟


  禅宫寂寂白云封,枯坐蒲团万虑空。
  定起不知天已暮,忽惊身在明月中。


 


  元妙上人从南岳来,以雪樵禅有题福严丈室之作示余,因次韵


  明月清风一杖担,现成公案不须参。
  目前万法惟心法,何用逢人觅指南。


 


  山居二首


  其一


  古洞云深别有天,偶携僧侣此安禅。
  数椽茅屋牵萝补,一枕寒松伴鹤眠。
  习定每从岩腹内,生涯尽在钁头边。
  山居寂寞无烦恼,火种刀耕效昔贤。


  其二


  一住深山便学呆,通身有口也难开。
  着衣吃饭成多事,啸月吟风自少才。
  扫地每嫌黄叶落,闭门常怕白云来。
  惟将小境勤磨拭,不肯轻轻受点埃。


 


  童子


  吾爱童子身,莲花不染尘。
  骂之惟解笑,打亦不生嗔。
  对镜心常定,物欲蔽天真。


 



  答柳溪居士


  何必山巅与水涯,安心随处便为家。
  有人问我西来意,笑指长天落晚霞。


 


  题天台十甲子老僧坐禅处


  万木森寒入翠微,飘然鹤发久忘机。
  溪声毕竟无今古,山色何曾有是非?
  涧草自迷游客屐,岩花时落坐禅衣。
  问师何代天台住?手种青松已十围。


 


  答鲁封居士问天台次韵


  山家日日饭胡麻,此事寻常不欲夸。
  惟有道人风味别,每从峰顶嚼红霞。


 


  住山吟,为与了上人作


  结庐人境外,终日掩柴关。
  法侣檐前树,禅心雨后山。
  种松期鹤宿,扫石待云还。
  寂寞幽栖子,忘机与物闲.


 


  薄暮偕瘦松龙山散步


  兴来驱我去,薄暮入云深。
  流水半江月,松风万壑琴。
  归渔喧渡口,晚磬出疏林。
  与子一为乐,弥生清净心。


 


  山中漫兴


  酷爱翠微间,风光分外闲。
  红泥肥紫芋,白石瘦青山。
  流水落花去,夕阳飞鸟还。
  终年无客到,寂寞掩柴关。


 


  游岳阳楼


  危楼百尺临江渚,多少游人去不回。
  今日扁舟谁更上?洞庭波送一僧来。


 


  送春


  一枕烟霞睡味赊,不知春去野人家。
  数声啼鸟幽窗外,惊起山僧扫落花。


 


  登湘阴神鼎山


  层峦叠嶂碧摩空,引我登临思不穷。
  三径黄花疏雨外,一林红叶淡烟中。
  云封古洞无僧住,翠锁寒松有路通。
  踏破芒鞋游未遍,夕阳西下听鸣鸿。


 


  山中绝粮


  十日山居九绝粮,拾些橼粒点饥肠。
  可怜清味无人识,分与牧童樵客尝。


 


  暮游玉泉寺


  夕阳林谷暝,众鸟亦知还。
  凉月一渠水,残云数点山。
  偶随寒磬入,欲共老僧闲。
  夜久群动息,轻烟澹碧鬟。


 


  题湖山亭


  几树梅花遮矮屋,四围山色入空亭。
  深春有客乘舟至,冲破平湖一线青。


 


  安贫吟,代南溪山人作


  平生甘淡泊,守拙安林泉。
  寒岩灶常冷,穷井雪难填。
  绳床不盈尺,茅屋才数掾。
  衣食虽不足,幸无尘事牵。
  贫贱可行乐,风月不论钱。
  有时游兴至,一身轻如烟。
  拄杖追白鹤,箬笠补青天。
  或坐古松边,自抚伯牙弦;
  或卧梅花下,高咏秋水篇。
  胸中随所适,孤云与之然。


 


  访育王心长老作


  行行不觉远,入谷已残曛。
  松翠近可掬,泉声咽更闻。
  水清鱼嚼月,山静鸟眠云。
  寂寞双林下,烟霞长属君。


 


  别杨灵荃社友


  唱罢骊歌思悄然,山含落日水含烟。
  却愁今夜江头月,独照离人上客船。


 


  秋夜怀云崖禅友


  云外佳期才一晤,人间小别又三秋。
  谁知夜静溪声里,明月怀君独倚楼。


 


  题天台十甲子老僧坐禅处


  万木森寒入翠微,飘然鹤发久忘机。
  溪声毕竟无今古,山色何曾有是非?
  涧草自迷游客屐,岩花时落坐禅衣。
  问师何代天台住?手种青松已十围。


 


  登岳麓山呈笠云长老


  欲觅三乘法,来参一指禅。
  人天开觉路,衣钵得真传。
  水到源头活,山从雨后妍。
  拈花曾示我,微笑证前缘。


 


  题笠公禅房


  阶下绿痕绿,庭前草色青。
  禅心自清静,世事付苍冥。
  入定猿知护,谈经鹤解听。
  蒲团人坐久,问法欲忘形。


 


  元旦夕普茶示众


  新者自新,旧者自旧。
  知新不新,知旧不旧。
  洗尽繁华,野风吹放。



  白梅


  人间春似海,寂寞爱山家,
  孤屿淡相倚,高枝寒更花。
  本来无色相,何处着横斜?
  不识东风意,寻春路转差。



  论道七言诗


  石烂松枯懒问年,龙眠虎卧各安然,
  固知静者心多妙,莫怪山僧语太颠。
  大地平沈犹是妄,虚空粉碎未为禅,
  欲参最上真乘法,百尺竿头进步前。


  林间小住已年年,扫石为床枕木圆。
  闲剪溪云将衲补,淡收山翠当茶煎。
  半钩白堕岩前月,一线青来树里天。
  无事岩中时宴坐,浑忘十圣与三贤。


  身似孤云无定踪,南来三度听霜钟。
  人方见雁思乡讯,山亦悲秋见病容。
  佳句每从愁里得,故人多向客中逢。
  自爱未了头陀愿,辜负云峰几万重。


 


  泊空岩上杜公亭


  杜老留题处,征帆又此停。
  水痕侵岸白,岳色向人青。
  樯燕飞何处,江猿不可听。
  劫来一凭眺,落叶满空亭。


 


  暮秋偕诸子登衡阳紫云峰


  紫云最高处,飞锡共登临。
  秋老山容瘦,天寒木叶深。
  西风孤鸿唳,流水道人心。
  坐久林塘晚,寥寥钟梵音。


 


  答尹和白


  镇日焚香礼翠微,松花落满水田衣。
  柴门寂历生幽草,除却孤云客到稀。


 


  将之南海赋别


  旧院安禅处,经年锡一临。
  欲辞溪涧水,去听海潮音。
  白发怜师老,青山怅别深。
  空门本无我,那有去来心。


 


  玛瑙寺怀古


  地僻云深少客来,梵王宫殿尽尘埃。
  凄凉一片西湖月,犹照生公旧讲台。


 


  与与了上人话旧


  当时楚水岳云间,持钵从游鬓未斑。
  一十二年如电拂,白头相对话岐山。


 


  送元松上人还日本


  沧海渺无极,乡关何处边。
  归帆遥向日,岛树远含烟。
  洗钵鲸吞水,窥斋鸟入船。
  此行应不负,了悟大乘禅。


 


  碧湖亭晚眺


  会春园里乱栖鸦,佳宴堂前日影斜。
  洗尽繁华一湖水,野风吹放白莲花。


 


  谒黄庭观


  偶乘独往意,来谒魏元君。
  谷黯松杉合,天清鸾鹤闻。
  灵芝含秀色,仙石绣苔纹。
  坐久诸缘息,晴空生片云。


 


  梦登岳阳楼观湖中大雨作


  天地忽异色,元阴合一湖。
  迅雷翻地轴,高浪蹴天衢。
  风雨作远止,鱼龙喘未苏。
  但令膏泽遍,何敢怨泥涂。


 


  雷池晚眺


  层峦忽已暝,稚子语烟深。
  欲问入山路,惟闻流水音。
  闲云不出岫,倦鸟自投林。
  万古雷池月,泠然鉴我心。


 


  赠漱石和尚


  漱公法门旧,头白卧青岑。
  借问看云意,能无出岫心。
  烟萝身外满,岁月定中深。
  不动广长舌,松杉演妙音。


 


  高台寺观念庵松


  高台寒雪晓相过,爱看松枝挂碧萝。
  珍重枯禅勤护惜,念庵手植已无多。


  注:太虚大师以花来总结八指头陀一生的因缘──梦兰而生,睹桃而悟,伴梅而终。以花为因缘,以花为觉悟,以花为寄托,以花为庄严。


 


  咏怀诗十首


  其一


  昔余慕灵异,南游经九疑。
  复泛蓬山舟,远游浮丘期。
  隆冬草木茂,朱华何葳蕤。
  湘灵拊瑶瑟,海若扬桂旗。
  仙人隔烟语,贻我琼树枝。
  云此最吉祥,佩之忘忧思。
  长跪谢仙人,此物非我宜。


  其二


  我本自在仙,一念落人间。
  人羊既更易,识性亦推迁。
  舍身复受身,来去如轮旋。
  白骨何峨峨,高于毗富山。
  已忍多生恸,乐土何由还。


  其三


  疾风扬波涛,起灭无端倪。
  波波相续流,宁复住斯须。
  嗟余久沉沦,泊然无止依。
  真源失湛寂,谁能鉴渊微。


  其四


  步出城西门,高坟何累累。
  年深坟土裂,白骨委蒿莱。
  坟傍哭者谁,云是白骨儿。
  生既为死泣,死亦待生悲。
  哀哉亿千劫,无有泪绝时。


  其五


  弱龄逢丧乱,田园逐萧条。
  坐为衣食故,豪门屈见招。
  顾无五斗禄,宁折壮士腰。
  拂衣谢城阙,高步凌风霄。
  金仙虽云远,灵鹫尚岧嶤。
  超然方外游,永用泯尘劳。


  其六


  去岁展先茔,路栖桑树边。
  村老向我言,此桑齐汝年。
  汝父昔在时,耕此桑下田。
  人牛今无迹,兹意复谁怜。
  感此不能语,涕下如流泉。


  其七


  余生秉微尚,块独甘云栖。
  幽涂盛荆棘,兰蕙何离披。
  鸱鸮相叫啸,猿狖复鸣悲。
  真如既不变,万有徒纷驰。
  将舍有漏身,一饱豺虎饥。


  其八


  吾钦忍辱仙,运心仁且慈。
  手持如意珠,百劫行檀施。
  宏法亦已勤,六师谬见疑。
  冤亲普平等,焦芽同时滋。
  智果既圆成,永为天人师。


  其九


  少读高僧传,抗志希远公。
  澄神五峰表,灭影二林中。
  迟回虎溪月,缅想刘雷踪。
  斯人邈千载,莲漏犹未终。
  涔涔浔阳潮,汩汩恨何穷。


  其十


  我闻安养国,贤圣俱栖迟。
  讲堂极壮丽,行树相因依。
  湛湛七宝池,矫矫珍禽飞。
  金绳界道明,天乐随风移。
  衣食应念至,不假人力为。
  文殊既戾止,慈氏亦来仪。
  长揖三界苦,永绝四流悲。
  逝辞五浊世,金手引同归。


 



  拟《谢康乐维摩经十譬赞》八首


  其一


  觉海性元澄,云何泡沫聚。
  境界风所吹,虚壑自相鼓。
  认沤岂全潮,识流匪异体。
  谁为达观者,真源亦无取。


  【原注】“聚沫泡合”原赞:


  水性本无泡,激流遂聚沫。
  即异成貌状,消散归虚豁。
  君子识根本,安事劳与夺。
  愚俗骇变化,横复生欣怛。


  其二


  晴虚本无翳,阳焰何由生。
  扰扰宁暂住,渴鹿徒驰情。
  真空任起灭,明性无减增。
  智者鉴其微,元同一见精。


  【注】“焰”原赞:
  性内相表状,非焰安知火。
  新新相推移,荧荧非问我。
  如何滞著人,终岁迷因果。


  其三


  芭蕉本佳卉,绿叶方丛生。
  内心匪坚实,外观亦清英。
  未霜已零落,谁忆昔时荣。


  【原注】“芭蕉”原赞:


  生分本多端,芭蕉知不一。
  合萼不结核,敷花何由实。
  至人善取譬,无宰谁能律。
  莫昵缘合时,当视分散日。


  其四


  幻聚眩流目,众巧归我神。
  能为城郭状,亦现男女身。
  愚夫昧取舍,横复生爱瞋。
  逝者复如斯,谁言此非真。


  【原注】“聚幻”原赞:


  幻工作同异,谁复谓非真。
  一从逝物过,既往亦何陈。
  谬者疑久近,达者皆自宾。
  勿起离合情,会无百代人。


  其五


  孰谓识性同,同寝各异见。
  妄境故无恒,真如了不变。
  梦觉俱强名,好恶谁与辨。
  哂彼执著人,尚为浮物恋。


  【原注】“梦”原赞:


  觉谓寝无知,寐中非无见。
  意状盈明前,好思迭万变。
  既悟眇已往,惜为淳物恋。
  孰视娑婆尽,宁当非赤县。


  其六


  大道寓影响,谁复知此理。
  是中无实性,群有妄相拟。
  本自绝名言,云何立彼此。
  运心平等观,一任空华起。


  【原注】“影响合”原赞:


  影响顺形声,资物故生理。
  一旦挥霍去,何因得像似。
  群有靡不然,昧漠呼自己。
  四色尚无本,八微欲安恃。


  其七


  浮云匪定质,变幻谁能测。
  氤氲翳太虚,飞散穷顷刻。
  含润若有施,观空了无得。
  前尘虽云妄,转用资神识。


  【原注】“浮云”原赞:


  泛滥明月阴,荟蔚南山雨。
  能为变动用,在我竟无取。
  俄已就飞散,岂复得攒聚。
  诸法既无我,何由有我所。


  其八


  寥寥天宇廓,流电时一惊。
  奄忽不可见,神迅谁与伦。
  狂心倘可歇,智眼自圆明。
  勿用世间想,貌彼虚空情。


  【原注】“电”原赞:


  倏烁惊电过,可见不可逐。
  恒物生灭后,谁复核迟速。
  慎勿空留念,横使神理恧。
  发巳道易孚,忘情长之福。


  【编者注】谢康乐,即南北朝时期之宋谢灵运。


 



  宴坐有得


  兰若凝禅寂,柴门镇日关。
  定中惟见水,身外忽忘山。
  神理虽自悟,太虚宁可颜。
  了然清净义,不在言语间。


 


  宿西来禅院


  万树丹枫色,亭亭映夕阳。
  远山晴更翠,寒菊晚犹芳。
  竹户云侵榻,松林鹤语霜。
  禅心爱秋月,久坐为清光。


 


  暮秋书怀


  渺渺身何往,萧萧鬓已斑。
  乱云生树密,秋雨闭门闲。
  有爱都妨道,无心更买山。
  只愁孤笠影,乞食到人间。


 


  辞明州太守宗公湘文请住仗锡山寺


  万壑千岩深复深,此山真是四明心。
  诛茅欲就云间住,恐有樵人远见寻。


  【原注】仗锡有汉人摩岩隶书“四明山心”四大字,每字长丈余,笔力古朴,非晋人可及。


 


  太守得偈坚请不已复此示意


  多年枯木已无枝,那得犹蒙大匠知。
  只合寒岩煨芋用,法门梁栋总非宜。


  【原注】余昔名枯木头陀。


 


  谒岳武穆祠有感


  南渡偏安国已亡,宫祠墓木尚苍苍。
  士无奇节名难著,地有忠魂草也香。
  风雨湖山犹感恨,往来樵牧亦凄凉。
  若教二帝生时返,血泪人谁洒夕阳。



  佛迹


  佛身无去亦无留,那有行踪在石头。
  想是山神嫌寂静,妆成圣迹引人游。


 


  色空无碍颂


  树枯自回春,心空岂滞境。
  灵溪虽湛然,不拒花枝影。


 


  暑月访龙潭寄禅上人


  一瓶一钵一诗囊,十里荷花两袖香。
  只为多情寻故旧,禅心本不在炎凉。


 


  效龚定庵体两首



  其一·梁居士


  坐破千潭水月痕,寒灰一寸偶然温。
  空观假观中道观,待与台宗学者论。


  【原注】君久习天台正观。


  其二·杨葵园


  念佛三昧世少信,惟有无为子亲证。
  乐邦消息近云何,为我莲台一问讯。


  【原注】君父仁山先生专修净业,有无为子之风。


 


  纪事


  懒猫伸脚睡初酣,饥鼠偷油上佛龛。
  夜半雨声穿枕过,此身如在绿箩庵。


  【原注】绿箩庵在南岳。


 


  病中忆徐小谷陈师曾


  风火为灾聚苦因,支离销瘦病中身。
  五更梵钟残镫里,一息微微念故人。



  民国徐世昌编选《晚晴簃诗汇》录敬安诗二十四首


 


  过徐酡仙故宅


  门巷萧条长绿芜,流莺犹似劝提壶。
  野棠含雨梨花白,不见高阳旧酒徒。


 


  自海上归与本师云和尚夜话


  不侍巾瓶侧,怱怱已十年。
  早知布毛意,何用草鞋钱。
  夜雨谈诗坐,孤灯对榻眠。
  别来多少事,语罢欲潸然。


 


  喜曾重伯陈伯涛见过用伯涛见赠原韵三首


  其一


  茶话日将夕,虚堂闻梵音。
  道根俱不浅,静理亦何深。
  贻我郢中曲,劳余尘外吟。
  谁能一弹指,了悟去来今。


  其二


  是法无高下,谁分大小乘。
  水云天漠漠,身世日腾腾。
  白发愁难却,青山归未曾。
  聊将松顶月,分作佛前灯。


  其三


  幽寂雨华寺,禅宗众所归。
  云生游客屐,花落讲僧衣。
  大觉看身妄,玄谈入理微。
  上方钟磬里,惜别语依依。


 


  秋夜怀王伯谅


  秋夜不能寐,秋虫鸣砌间。
  疏钟云外寺,落叶雨中山。
  以我意不適,想君情倍艰。
  何时复相见,一笑破愁颜。


 


  赠璧臣居士


  繁华事散鬓如丝,万里青山独往时。
  一种风情谁得似,岭南争唱荔支诗。


 


  登金山留玉阁


  高阁一凭眺,苍茫太古情。
  天疑入海尽,潮欲挟山行。
  芳草金陵渡,斜阳铁瓮城。
  乡关杳何处,向晚客愁生。


 


  赠吴雁舟


  独有延陵子,精庐每见过。
  禅机信敏捷,绮思未销磨。
  偶看杨枝舞,争传桃叶歌。
  天花纷落处,谁识病维摩。


 


  春草


  年年原上望,惟汝独先荣。
  已入西堂梦,重伤南浦情。
  烧痕看渐没,屐齿踏还生。
  春色又如此,王孙尚远征。


 


  四月十六陪茗香翁湘绮先生泛舟碧湖


  胜侣忽相引,扁舟泛碧湖。
  江山今古在,身世水云孤。
  法乐自清妙,禅心宁有无。
  爱兹泉石好,还约饭秋菰。


 


  登空泠岩和杜工部次谢灵运七里濑韵


  舍舟运神游,登栈眩奇眺。
  洲渚屡旋复,岩石咤危峭。
  云窦滴馀润,洞隙纳微曜。
  凿险若神工,履阴疑鬼啸。
  遗物奏元功,观空得要妙。
  既惬青霞心,岂顾白衣诮。
  黄屋罗英灵,沧洲隐渔钓。
  取舍各有宜,殊首自同调。


 


  舟中呈宝觉居士叠前韵


  运心恣冥游,流自纵远眺。
  浮杯历潆洄,攀萝陟奇峭。
  客尘方外遗,神光发内曜。
  既杜毗耶口,亦薄苏门啸。
  辩河息诤讼,理窟得玄妙。
  南岳为我涌,北山岂余诮。
  四海纳微沤,六鳌归一钓。
  请谢河伯言,为君弹此调。


 


  清凉寺呈本师


  达人贵宏道,独觉非所论。
  觉花馥心地,智水湛灵源。
  誓然大智炬,永破尘沙昏。
  拂衣舍卫国,开讲给孤园。
  岂不疲津梁,弥悯四流奔。
  乔岳蕴灵异,中有甘露门。
  非贤岂能主,惟德众所尊。
  人天一忻悦,花雨何纷繁。
  迦叶信小果,庆喜惭钝根。
  荷法各有任,嘉会何由敦。
  聊勉自化志,庶用酬慈恩。


 



  山行


  松风始微动,山鸟犹未鸣。
  有客资神往,高咏发幽情。
  荒涂莽荆榛,樵牧亦罕经。
  灵源穷欲尽,忽闻鸡犬声。
  道人欢客至,伫立候柴扃。
  设食罗野疏,志意殊真诚。
  暧暧阳已微,皎皎月孤明。
  心境两俱寂,泠然契玄冥。


 


  望庐山


  纵棹随神风,浩荡洪波间。
  引领望庐岳,悠然开心颜。
  秀色信难名,灵气吐自然。
  五峰媚云表,巉绝谁可攀。
  缅怀远法师,高步太元年。
  陶谢尚返驾,澄什宁比肩。
  千载沐馀润,犹能洗尘缘。
  瞻霞想神足,临流哀逝川。
  玄栖傥可必,妙蕴当能宣。


 



  九华山


  九华实仙都,重岩蕴神宅。
  弭棹倦惊涛,瞻云慰良觌。
  远抗庐霍高,兀若星辰偪。
  霜壑流晓丹,秋峦散遥碧。
  远近生异容,天山共一色。
  伊余慕肥遁,逢山惬幽寂。
  徒眩耳目奇,未就烟霞息。
  思欲御泠风,曷由生羽翼。
  玄关宁我扃,灵境冀孤历。


 



  中和日与程睫园过东洲讲舍,邀雷小秋、罗云岩、廖卓夫、姚
  瑞麟游小罗汉寺作


  春风一微扇,草木含新荑。
  佳兹微雨晴,复与赏心携。
  鼓枻溯洪流,扬帆便轻飔。
  洲渚绿方盈,霞彩垂光仪。
  讲肄集群彦,矫矫鸾凤姿。
  兰蕙馥其馨,德义为之基。
  洙泗若可接,孔墨道宁疑。
  共美绀园游,同礼天人师。
  明灯皎智焰,觉树耸高枝。
  境幽性所惬,理胜情无疲。
  良辰勿可谖,倾耳希新辞。


 



  谒裴公墓


  裴公冢对南轩墓,只隔秋云一片山。
  松径岩扉俱寂寂,几回萝月怅空还。


 


  沩山水牯牛颂


  识得沩山牯,林閒任自然。
  身毛亦将白,鼻孔也曾穿。
  牧笛斜阳里,閒情野水边。
  一犁微雨足,不负祖翁田。


 


  咏白梅〔五首选一〕


  了与人境绝,寒山也自荣。
  孤烟淡将夕,微月照还明。
  空际若无影,香中如有情。
  素心正宜此,聊用慰平生。


 


  赠尹山人和白即题其阴符经注后


  胸中丘壑一尘无,人海茫茫意自孤。
  门巷萧閒苔藓碧,满庭风雨注阴符。
  霞外神情谁复知,苍苍须鬓已如丝。
  春风落魄长沙市,错被人呼老画师。


 


  送陶观察森甲之姑苏


  春波如镜草萋萋,十里垂阳绿映隄。
  借取祝融峰上月,送君直下洞庭西。


 


  忆明州皈依长老


  太白峰前听法回,寒梅二十度花开。
  何时七塔桥边寺,重礼明州布袋来。


 


  对梅旮晤


  林园澄澄霁,静对穆余襟。
  自写清溪影,如闻白雪吟。
  三冬无暖气,一悟见春心。
  寂寂欲谁语?微云淡远岑。


 


  【编注】以上诗二十四首录自《晚晴簃诗汇》。


 



  白梅诗五首


  其一


  了与人境绝,寒山也自荣。
  孤烟淡将夕,微月照还明。
  空际若无影,香中如有情。
  素心正宜此,聊用慰平生。


  其二


  一觉繁华梦,性留淡泊身。
  意中微有雪,花外欲无春。
  冷入孤禅境,清如遗世人。
  却从烟水际,独自养其真。


  其三


  而我赏真趣,孤芳只自持。
  淡然于冷处,卓尔见高枝。
  能使诸尘净,都缘一白奇。
  含情笑松柏,但保后凋姿。


  其四


  寒雪一以霁,浮尘了不生。
  偶从溪上过,忽见竹边明。
  花冷方能洁,香多不损清。
  谁堪宣净理,应感道人情。


  其五


  人间春似海,寂寞爱山家。
  孤屿淡相倚,高枝寒更花。
  本来无色相,何处着横斜?
  不识东风意,寻春路转差。


 


  雪后寻梅


  积雪皓初晴,探寻策杖行。
  寒依古岸发,静觉暗香生。
  瘦影扶烟立,清光背光明。
  无人契孤洁,一笑自含情。


 


  题寒江钓雪图


  垂钓板桥东,雪压蓑衣冷。
  江寒水不流,鱼嚼梅花影。


 


  扫石


  扫石白云边,山空生净禅。
  幽禽解人意,细语绿萝烟。


 


  自遣


  钟梵晚萧萧,山厨叹寂寥。
  夜泉和月煮,野菜带云挑。


 


  途中漫兴


  飘然尘外人,一笠千山雨。
  身似孤云闲,悠悠任来去。


 


  雪窦千丈岩观瀑布


  瀑布长千丈,迢遥持碧天。
  何当剪一片,缝作衲衣穿?


 


  寒夜对梅


  久坐寒灯暗不明,林钟敲尽更无声。
  惟余一树梅花月,犹照枯禅午夜清。


 


  九日寄天童秋林老宿


  满城风雨动幽思,正是重阳放菊时。
  遥羡吾师行道处,一株红叶好题诗。


 


  述怀


  十六辞家事世尊,孤怀寂寞共谁论?
  悬岩鸟道无人迹,坏色袈裟有泪痕。
  万劫死生堪痛哭,百年迅速等朝昏。
  不甚满眼红尘态,悔逐桃花出洞门。


 


  九日过屈子祠


  野径斜云上绿苔,经过此地不胜哀。
  千年感慨遗湘水,万古离骚识楚才。
  泽畔行吟还忆昨,庭前谏草已成灰。
  我来浊世怀高洁,不奠黄花酒一杯。


  【注】作于同治十三年(1874年)。


 


  谒岳武忠公忠


  我来武穆祠,凭吊不胜悲。
  金诏班师日,银瓶坠井时。
  精魂犹向北,宰木尚南枝。
  千古纯忠孝,如公更有谁。


 


  郑州河决歌


  呜呼──
  圣人千载不复生,黄河之水何时清。
  浊浪排空倒山岳,须臾沦没七十城。
  蛟龙吐雾蔽天黑,不闻哭声闻水声。
  天子宵衣起长叹,诏起师臣出防捍。
  帑金万锱添洪流,黄河之工犹未半。
  精卫含愁河伯怒,桃花水讯益汗漫。
  明庭下诏罪有司,有司椎胸向天悲。
  吁嗟乎──
  时事艰难乃如此,余独何心惜一死。
  舍身愿入洪流中,抗涛速使河成功。



  【注】光绪十三年(1887年),黄河在郑州附近决口,致使千万百姓受灾。寄禅哀民生之多艰,怒朝廷之腐败,于次年写下了这首古体诗。


 



  挽彭刚直诗八首〔其七〕


  忽下天门诏,秋屯粤海营。徒闻马尾战,敢近虎门行?
  铁舰随风远,金戈耀日明。筹边空画策,恨未斩长鲸。


  【注】作于光绪十九年(1893)。


  彭刚直即彭玉麟,同治中兴四大名臣之一。中法战争时期督师广东,由于布防严密,法军始终不敢挑衅广东海面。当中国军队在越南取得重大胜利时,朝廷却以和议罢兵,造成“不败而败”的结局,实遭世人耻笑。彭玉麟作为边兵将领,亦只有长恨。


 


  挽彭刚直诗八首〔其八〕


  一代中兴将,三朝直谏臣。
  哀时心未已,看剑泪沾巾。
  忍看长城坏,难留大树春。
  千古遗蔬在,犹望靖边尘。


 


  奉寄杨皙子孝廉远适日本


  借问吾乡杨皙子,一身去国归何时?
  故山猿鹤余清怨,大海波涛动远思。
  独抱沉忧向穷发,可堪时局似残棋。
  秋风莫上田横岛,落日中原涕泪垂。


  【注】作于光绪三十年(1904)。


  杨皙子即杨度,与寄禅同乡,两人同属衡阳东洲书院王闿运门下,所不同的是寄禅学诗,杨度学王门的“帝王之学”。杨度一生几经沉浮,世人颇有争议,但他为国为民的一腔热血,却始终受到孙中山、黄兴、梁启超、蔡锷等人的激赏。孙中山曾经赞扬过杨度:“杨度可人,能履行政治家诺言”(刘成禺《世载堂杂忆》)。杨度因“经济特科案”出走日本避祸,寄禅得知,作了这首诗,呼唤游子能够早日归国。诗中的杨度,是一个胸怀救国救民抱负的留学生,寄禅劝他早日学成归国,回来收拾残局。劝他不要因朝廷的腐败和猜忌而放弃救国救民的理想,更不要像田横一样避居孤岛,到国破家亡之际,便只能空流泪了。


 



  感事二十一截句


  〔附题:冷香塔。序作二十一首七绝。摘选五首〕


  修罗障日昼重昏,谁补河山破碎痕?
  独上高楼一回首,忍将泪眼看中原!


  茫茫沧海正横流,衔石难填精卫愁。
  谁谓孤云意无着?国仇未报老僧羞!


  落月哀猿不可听,声声欲唤国魂醒。
  莫叫遗恨空山里,谁认啼鹃望帝灵。


  漫效先贤歌采薇,风云变幻古今违。
  夷齐若使生斯世,何处西山叩马归。


  鲸吞蚕蚀各纷争,未卜余生见太平。
  石烂海枯真有日,生天成佛若为情。


 


  《辛丑条约》两首


  其一


  落日青山远,浮云白昼昏。
  衣冠一时盛,肝胆几人存?


  其二


  天上玉楼传诏夜,人间金币议和年。
  哀时哭友无穷泪,夜雨江南应未眠。


 


  即左宗棠旧部在牛庄守卫,与日军作殊死搏斗


  折足将军勇且豪,牛庄一战阵云高。前军己报元戎死,犹自单刀越贼壕。



  江北水灾


  死者随波涛,生者何所栖?相携走泥泞,路滑行步迟。
  饥来欲乞食,四顾无人炊。儿乳母怀中,母病抱儿啼。
  仓卒骨肉恩,生死终乖离。不如卖儿去,瘵此须臾饥。
  男儿三斗谷,女儿五千赀;几日粮又绝,中肠如雷鸣。
  霜落百草枯,风凋木叶稀。掘草草无根,剥树树无皮。
  饥啮衣中棉,棉尽寒无衣。冻饿死路隅,无人收其尸。
  伤心那忍见,人瘦狗独肥。衰哉江北民,何辜罹此灾?


 


  【编注】以上诗二十题摘自诸论坛。



  子夜星网站整理编校
  http://www./zyx.htm


 


  寄禅大师──乱世僧人八指头陀


      敬安法师



  清末寄禅大师,十六岁投湘阴法华寺出家。
  参访游学各大名山禅师,在阿育王寺佛舍利塔前,
  割肉点灯,燃指供佛,自此号为“八指头陀”。
  一生诗歌作品多达一千四百多首,受到文学史家的重视,
  以《白梅诗》刊行于世,因此又有“白梅和尚”之美誉。
  先后历任湖南六大丛林及天童寺住持。
  被推选为中华佛教总会及宁波僧教育会首任会长,首开佛教办学之风气,
  且亲自为太虚大师受戒、教授,对民国以后的中国佛教,影响深远。


  -----------


  本文作者 周维强
  一九六四年生,浙江嘉兴人。
  一九八七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
  先后编过报纸的新闻版及副刊,现任浙江教育报社杂志编辑。
  曾在报刊上发表有关中外文学、心理学、新闻学等方面的论文、书评,以及散文、随笔百余篇。


  -----------


  湖南是中国内陆一个富饶且充满旺盛生机的省分。经济上,自唐宋以降,中国经济重心南移,湖南就逐渐成为重要的产粮地区,“两湖熟,天下足”就是一句家喻户晓的民谚。在政治、文化、教育、学术等领域里,也同样人才辈出。位于长沙岳麓山下的岳麓书院,有一副相当著名的楹联,就道出了这样一个事实:
  惟楚有才,于斯为盛。
  这副美妙的对联,表明了卓有特色的湘楚文化,孕育出了一代又一代迥然有别于中原文化风格的卓越人物。清末曾国藩力倡“耕读为本”,厉兵秣马,意欲复兴中华儒学社会,“无湘不成军”国人皆知,“同治中兴”有声有色;由曾国藩一手举荐的左宗棠兴办洋务、进兵新疆,左公柳至今仍为人所敬佩。
  在宗教的领域里,也同样诞生了一位卓尔不群的禅僧诗僧──八指头陀寄禅和尚。
  八指头陀,清朝咸丰元年农历十二月初三(公元一八五二年一月三日)出生于湖南湘潭县石潭的一户农民家庭,俗姓黄,名读山;同治七年(公元一八六八年)在湘阴法华寺出家;民国元年(公元一九一二年十一月十日)于北京法源寺圆寂。
  作为一代高僧,八指头陀历任湖南六大丛林住持,晚年驻锡浙江宁波,担任著名禅寺天童寺住达十一年。寄禅还是中国佛教总会的首任会长,在佛门之中德高望重。他在清末乃至民初这样一个极其动荡不安的时代,为了中兴佛教、弘法护教、利众济生,而鞠躬尽瘁,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为这些大事奔波操劳。
  作为一代诗僧,八指头陀不但对唐宋诗词有深刻独到的见解,且一生写诗不辍,握笔直至生命的最后时刻,而流传到今天的诗歌作品多达一千四百多首。这些作品,寄情山水,以诗寄禅,以诗度世,感时忧世,体现了人间佛教的精神。诗风早年淡雅飘逸,晚期则凝重沉郁,至今读来,依然至为感人。他的诗歌无疑已在中国近代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尽管当时他身为方外之士,写诗并没有求名闻利养的企图,但,文学史家却十分看重他的作品:近代有名的国学家钱基博先生撰写的《近代中国文学史》中,就专门评论了八指头陀的诗作。
  而在八指头陀圆寂二十周年的时候,八指头陀的弟子太虚和尚,在他主持的著名的佛学杂志《海潮音》第十三卷第十二号上,刊登了顿开的〈八指头陀二十周年纪念有感〉一诗,表达了对八指头陀的深深敬意:
  自古三湘烈士多,千秋浩气壮山河。
  佛门也有干城将,卫教捐躯战胜魔。
  这首诗写得质朴、坦率、真诚、恳切,言简意赅地表彰了八指头陀的一生功德。
  一九三五年,大醒法师在武昌出版了《八指头陀评传》,在这本评传里,大醒的两首诗写得颇为感人:
  吾爱头陀意,慈悲何太深!
  毫无私己处,惟有利人心。
  弘法宣禅偈,忧时作诗吟。
  那堪思往事,荆棘满丛林!


  大法垂危久,其如众月盲。
  心劳三十载,泪洒万千行!
  殉教亡身后,梅花冷骨香。
  我今对遗像,一见一神伤!
  这两首诗相当朴实而全面地写出了八指头陀的精神品格。
  八指头陀弘法护生之外,平生所爱的惟有青山和梅花。在茫茫大地之上,青山是向上的象征,它彷佛暗示了佛门普渡众生的同体大悲之胸怀和超迈不凡的气度;而梅花迎风斗雪,在冰天雪地里开出一片灿烂,把个天寒地冻的冷世界,妆扮得分外温暖,这不象征了佛门护生利生的卓越品格、一种勇于在乱世里作中流砥柱的大智大勇的精神吗?更深一层说,这种精神、品格,这种博大的慈悲胸怀,不正象征了八指头陀的一生经历和风骨吗?
  烟霞以外非吾友,山水之间是我家;
  闲拾枯松煮野菜,每于冻壑种梅花。
  让我们再次高声诵读八指头陀写于同治十三年(公元一八四七年)的这首《山中言志》吧!这一年八指头陀才二十四岁,而他在这一年写的这首诗果然成为了八指头陀自己一生精神品格的绝好写照。
  青山不老,梅香永存,那么,八指头陀的精神、品格和他的功德,也将与青山、梅花一起,永久地在大地之上流传。
  一九九三年十月 杭州九莲寓所


  -------------


  寄禅大师年谱
  ◆ 一八五二年 一岁
  一月三日(阴历十二月初三),生于湖南湘潭县石潭黄姓农家,名读山。父名宣杏,母胡氏。
  一八五七年 七岁
  母亡,诸姊皆嫁,与幼弟寄食邻家。
  ◆ 一八六一年 十一岁
  跟随塾师学习(论语)
  ◆ 一八六二年 十二岁
  父丧,读山为农家牧牛,以此谋食。
  ◆ 一八六三年 十三岁
  塾师周云帆教读山念书,读山则为周云帆先生洒扫炊杂。
  ◆ 一八六四年至一八六七年 十四至十九岁
  周云帆先生病故,读山去某富豪家伴读,被奴役喝叱后,愤而离去,又跟从某老板学手艺,鞭挞尤甚,昏死数次。
  ◆ 一八六八年 十六岁
  投湘阴法华寺出家,拜东林长老为师。东林长老赐名敬安,字寄禅。冬天,住南岳祝圣寺,跟随贤楷律师受具足戒。
  ◆ 一八六九年 十九岁
  赴衡阳歧山仁瑞寺(今湖南衡南县境)首参恒志和尚,随众参禅,并充苦僧职。寺中精一律师喜爱写诗,寄禅深受他的影响。
  ◆ 一八七一年 二十一岁
  在歧山参禅。至巴陵省亲,曾登岳阳楼,得“洞庭波送一僧来”句,郭菊荪先生谓有神助,就教寄禅念诵《唐诗三百首》,寄禅过目成诵。
  ◆ 一八七三年 二十三岁
  歧山参禅,曾溯湘江北上,过空舲岸、杜松亭,小住长沙麓山寺参诗僧笠云长老,后船入洞庭湖,从君山返桌。这一年存诗二十九首。
  ◆ 一八七四年 二十四岁
  自歧山去湘阴法华寺,从本师东林老僧。秋曾游宁乡沩山、湘阴神鼎山、屈子祠。本年存诗三十二首。
  ◆ 一八七五年 二十五岁
  春住湘阴祖寺。夏秋离开湖南,东游吴越。曾重游岳阳楼,登黄鹤楼,于枫桥夜泊,在镇江金山寺结夏,参大定密源禅师。经苏州,曾小住常州天宁寺。本年存诗十五首。
  ◆ 一八七六年 二十六岁
  春从常州到杭州,遍游灵峰、岳王庙、西湖名胜古迹,多有吟咏。冬驻锡宁波,从吕文舟、胡鲁封、徐酡仙、与了法师等人游,结社吟唱。本年存诗四十四首。
  ◆ 一八七七年 二十七岁
  住宁波。曾游三茅山普安寺,并小住。又游镇海灵芝山、四明山阿育王寺、慈溪骠骑山。春、夏、秋均往来于白山天童寺,并曾于玲珑岩结茅闭关。秋在阿育王寺佛舍利塔前烧二指,并剜臂肉燃灯供佛,自此号“八指头陀”。本年存诗六十一首。
  ◆ 一八七八年 二十八岁
  住宁波。全年往返于天童山、三茅山、伏龙山、镇海、余姚等地,遍参诸寺。本年存诗三十一首。
  ◆ 一八七九年 二十九岁
  春住跨塘禅院,遍游天童寺、茅山寺、阿育王寺,航海到普陀。重阳前后在宁波,冬住天童。本年存诗四十四首。
  ◆ 一八八○年 三十岁
  住宁波旅泊庵。五月作〈嚼梅吟自叙〉。冬初游阚湖。年底欲归长沙,未成行。本年存诗五十六首。
  ◆ 一八八一年 三十一岁
  春在宁波,夏游雪窦,冬挂锡阿育王寺。《嚼梅吟》诗集在宁波刊刻,四明诸诗人多为之题跋。本年存诗三十一首。
  ◆ 一八八二年 三十二岁
  正月过白云禅院,春因病住天童。夏初再游雪窦、阿育王寺。曾住曹娥江畔孝女庙。初秋下山访明州太守,曾因事至杭州。秋冬住天台山,登天姥峰、华顶峰,诗寺观瀑。本年存诗五十八首。
  ◆ 一八八三年 三十三岁
  春住天童,习定玲珑岩。清明后下山吊诗支徐酡仙。《嚼梅吟》补遗部分为〈哭社友徐酡仙四首〉为结。秋冬,曾于太白山、雪窦山小住。宁波知府宗湘文请为仗锡山寺住持,坚辞。本年存诗二十八首。
  ◆ 一八八四年 三十四岁
  三游雪窦,曾去南京。回天童,与日本和尚冈千仞游玲珑岩。八月,自四明归长沙,小住麓山寺,后卜筑南岳烟霞峰。本年存诗十六首。
  是年八月,法舰袭击我台湾基隆及福建闽江口。消息传至宁波,寄禅正卧病延庆寺,愤怒之极,思谋御敌之法不得。本年夏秋归湘。
  ◆ 一八八五年 三十五岁
  住南岳。春回湘潭石潭,省先茔。夏,避暑长沙碧浪湖,与友人雅集上林寺,游麓山寺。本年存诗三十一首。
  ◆ 一八八六年 三十六岁
  住南岳。六月十五,王闿运壬秋集诸名士开碧湖诗社,寄禅被邀参加。九月,复至长沙,赴王闿运、郭嵩焘招集之碧浪湖重阳会。秋曾北上武昌,登黄鹤楼,重游金山、焦山,过润州。冬天还山。本年存诗三十一首。
  ◆ 一八八七年 三十七岁
  住南岳。初春至长沙游碧湖亭,赴碧湖集会。季春归山。四月偕王湘绮等游碧湖。秋陪友人从长沙返桌,上空舲岩,登祝融峰,寻方广寺,游福严寺、磨镜台、懒残岩。又曾往歧山礼恒志和尚塔。晚秋登长沙碧湖楼斋集,冬在麓山寺。本年存诗八十首。
  ◆ 一八八八年 三十八岁
  春住长沙,坚辞上林寺法席。沿湘水去九嶷山探胜。过衡阳,上南岳,秋回长沙。本年存诗五十七首。陈伯严、罗顺循将其同治十二年至光绪十四年作品删定,编成诗集五卷刊刻,王闿运两序之。
  ◆ 一八八九年 三十九岁
  为衡阳大罗汉寺住持。与邓白香游江宁:六月,船发衡阳,七月乘轮船从长沙过洞庭抵武昌,游黄鹤楼、●祢(你-左人改为示)衡墓、伯牙台,即下九江、湖口,上小孤山、九华山。与俞恪士、陈伯严、曾重伯、吴雁舟等畅游金陵,称“白门佳会”。秋下浙江宁波,重游天童,冬游雪窦。十二月二十八,由浙归大罗汉寺。本年存诗三十二首。
  ◆ 一八九○年 四十岁
  为大罗汉寺住持。正月至长沙,曾住神鼎、上林等寺。九月在麓山寺修法华三昧。深秋归衡山精庐。本年存诗二十七首。
  ◆ 一八九一年 四十一岁
  大罗汉寺住持。三月至歧山,与诸比丘结期坐禅,作〈歧山中兴恒志来和尚道状〉。五月归本寺。本年存诗三十首。
  ◆ 一八九二年 四十二岁
  大罗汉寺住持。二月至南岳清凉寺,谢却太守招住上封寺。深春过湘乡曾国藩里居。夏返南岳。冬,昭陵道俗请主狮子峰龙华讲席,高山寺僧请为住持,均辞却。本年存诗二十三首。
  ◆ 一八九三年 四十三岁
  住南岳,为上封寺住持。游方广寺、高台寺、己公岩等,又至朱亭、衡阳。为清凉寺撰碑文。本年存诗三十五首。
  ◆ 一八九四年 四十四岁
  为上封寺住持。二月初,与王闿运等游长沙浩园,于碧湖赋诗。探春回山,夏又赴长沙。曾避暑高台寺,过广济寺。五月欲去庐山,未成行。夏大旱,奉湖南巡抚吴大澄之请往黑龙潭求雨,愿以死解民忧。冬,上封寺退位入大善寺。本年存诗三十一首。
  ◆ 一八九五年 四十五岁
  为大善寺住持,春,拟出国,未成行。秋,大善寺退位,去宁乡沩山密印寺礼拜祖席。还果山寺启。十月初四,密印寺接启为住持。冬,与王闿运诸诗社人士集长沙浩园。本年存诗十五首。
  ◆ 一八九六年 四十六岁
  为沩山密印寺住持。夏秋游温泉。六月于长沙浩园消暑,初秋回沩山。八月朔,住白霞寺。本年存诗六十七首。
  ◆一八九八年 四十八岁
  住湘阴神鼎山。二月,曾在长沙为巡抚陈宝箴诵经。四月又集长沙。秋大病卧山寺。本师东林和尚圆寂。病愈又赴长沙,会晤中日战争之幸存者。本年存诗九十二首。叶德辉将其光绪十五年至二十四年作品编成卷六至卷十,为之续刻,半年而就,自此诗名闻海内。
  ◆ 一八九九年 四十九岁
  住湘阴神鼎。三月赴长沙浩园雅集赋诗。本年存诗四十七首。
  ◆ 一九○○年 五十岁
  往来长沙湘阴间。本年存诗六十七首。
  ◆ 一九○一年 五十一岁
  夏为长沙上林寺住持。九月于碧湖参加展重阳会。十月去谷山扫本师东林和尚墓。本年存诗五十五首。
  ◆ 一九○二年 五十二岁
  二月,浙江宁波天童寺首座幻人率两序班首前来长沙,礼请寄禅为该寺住持。还里,拜辞先茔。春辞上林寺法席赴天童。五月,从四明经南京、洞庭归长沙。不久又从长沙过黄州赤壁回天童住持。本年存诗五十二首。其诗集已由月本和尚购买,传播四岛。
  ◆ 一九○三年 五十三岁
  天童寺住持。五月赴上海,又从俞恪士招去南京后湖,与名士相互唱酬。后由南京回天童结夏,请玉泉祖印法师讲《楞严经》。冬,又下南京,旋归山。本年存诗一百一十八首。
  ◆ 一九○四年 五十四岁
  天童寺住持。四月还湘。秋放桌江南,八月下旬与诸友小集上海。九月过杭州,筹办僧学堂,与松风等陪日本伊藤贤道法师泛舟西湖。晚秋还天童。冬,病居山寺,报纸谣传其已航海诣东京皈依日本佛教,作诗嗤之。本年存诗七十九首,《白梅诗》刊行于世,被称为“白梅和尚”。
  ◆ 一九○五年 五十五岁
  天童寺住持。全年在山。夏曾为僧众开讲《禅林宝训》。本年存诗二十七首。
  ◆ 一九○六年 五十六岁
  天童寺住持。春至上海,登润州玉山,游焦山、金山。四月返天童,为宁波师范、育德学堂师生作祝词,抒爱国之怀。六月渡海访普陀。八月与友小集上海,九月回天童。三月初,弟子成贫病交加,逝于南京毗庐寺。本年存诗五十首。
  ◆ 一九○七年 五十七岁
  天童寺住持(任期六年已满,僧众留其再任)。春下淮扬,过梅花岭谒史阁部墓,登北固山,游镇江金、焦二山,过常州天宁寺,游苏州虎丘,到邓尉,泛舟太湖。广作山水游览诗纪胜。六月至上海,文人小集。初秋回天童。本年存诗六十六首。
  ◆ 一九○八年 五十八岁
  天童寺住持。年初在宁波筹办僧教育会,杭州白衣寺松风和尚死于办僧学,吊之。二月经南京返长沙,小憩,三月回天童。六月,与易实甫会于上海,陪其同游普陀山。返宁波小住,十月中还山。年底下南京,除夕前取道姑苏回天童,为“保教扶宗,兴立学校”而奔走不歇。宁波僧教育会成立,推为会长,首先在宁波创办僧众小学、民众小学,为我国佛教办学之始。八月,同会会员栖云和尚(俗姓李,曾留学日本,追随徐锡麟、秋瑾回国,隐伏僧寺进行革命活动)在吴江被捕入狱。寄禅向江苏巡抚疏通保释。本年存诗一百零七首。
  ◆ 一九○九年 五十九岁
  天童寺住持。二月在宁波乘船至官桥浦,由二六市行至罗江。后小住杭州白衣寺。夏回山。秋赴上海会晤陈伯严。秋冬住持天童。本年存诗五十七首。
  ◆ 一九一○年 六十岁
  天童寺住持,兼住宁郡西河营之观音寺。正月至南京,小住毗庐寺。回山后又往上海为徒普悟封龛。六月回宁波,小憩接待寺。七月,冷香塔建成。八月至南京,与俞恪士、陈伯严等交游,九月还山。年底复去南京。本年存诗一百三十二首。
  ◆ 一九一一年 六十一岁
  天童寺住持,兼住宁郡观音寺。初春到杭州,小住白衣寺。八月,养病上海留云寺。暮秋回宁波,后回山。本年存诗三十九首。
  ◆ 一九一二年 六十二岁
  仍为天童寺住持。二月,游宝华山,登拜经台,至姑苏、常州。三月登浙江茅山。有毗庐寺主席之请,却之。四月,各地佛教徒代表集于上海留云寺,筹组中华佛教会,公推为首任会长,设本部于上海静安寺,设机关部于北京法源寺。曾返天童小住。九月,和樊山等于上海静安寺作展重阳会。当时各地有夺僧产、毁佛像之事发生,春上,寄禅曾赴南京谒见临时总统孙中山,请予保护。四月,临时参议院决定临时政府迁往北京,故寄禅于九月北上,客法源寺。抵京第九日,和嗣法弟子道阶前往内务部会见礼俗司司长杜关,根据〈约法〉要求政府下令各地禁止侵夺寺产,反被侮辱,愤而辞出。当晚回法源寺,胸膈作痛,示寂。世寿六十二,僧腊四十五。北京各界七十三人创议追悼,届期到者达千人。道阶筹奉龛南归,葬于天童寺前青龙冈冷香塔苑。本年存诗五十七首。民国八年,杨度搜集汇刻成《八指头陀诗集》十卷、《诗续集》八卷、《文集》一卷,并为之作序。


 


  八指头陀和他的诗作


  黄永健


  近代诗僧群落,崛起三大声音,一为释敬安(又号八指头陀),一为释曼殊(又号博经),一为弘一法师李叔同,我们从近年来的各种选本所选三僧诗的数量可以略窥一斑,比如《历代名僧诗词选》(台北国家书店一九八二年出版发行)入选民国诗僧四人──弘一、果玲、博经、敬安,其中弘一诗词计六首,果玲诗四首,博经诗二十首,敬安诗二十七首。其它从清初的今种(屈大均)至清末诗僧戒显,入选篇目最多的今种(十七首),最少的戒显(一首)。虽然入选数目多未必就是说诗的质地高明,但最起码它说明其影响的胜出。从传播学的立场来看,社会活动空间大,社会活动频率高的诗僧,读者的批评层广,其诗作流传的空间远、时间长、速度快。如此来看敬安、曼殊和弘一的诗作,很有道理,但这并不是说,那些社交相对封闭的诗僧,其作品不能流传于世。社交封闭如寒山竟能通过岩壁题写的方式,让他的六百多首诗保存三百一十一首,可见真正的好诗,不管是出自俗世的文士之手还是世外的僧徒,自会得到历史的珍重和人间的喜爱。八指头陀作为近代中国佛教界的领袖人物,江南诸名刹住持,交游甚广,名震士林,这本身为他的诗作流行创设了有利条件。但是,我们不应只从这个角度来看待他的诗名,而更应客观地从他的诗作的质量及其创作的心理机制,来看待他的创作方式和诗歌文本对于诗的意义。
  八指头陀与近代诗僧
  按西方分析心理学理论,童年时代的经历对人成长以后性格定型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童年时代遭受重大创伤在心灵上留下的伤痕甚至一辈子挥之不去。八指头陀和近代另一位著名诗僧苏曼殊的少年出家以及他们终其一生对禅佛的虔诚皆肇始于童年时代的创伤记忆。敬安七岁丧母,十一岁丧父,从他“数岁时好闻仙佛事,常终日喃喃若有所吟诵”的表现,可见他与苏曼殊“四岁伏地画狮子状,栩栩如生”一样,属于特别聪明的儿童(佛教所谓的慧根夙具)。敬安少年“零丁孤苦极厥惨伤……无所得食乃为农家牧牛”与曼殊七岁依大母生活备受冷眼歧视和残忍虐待相彷佛。因为少年苦惨,加上聪慧过人,一遇生死关捩触机而发,就极容易产生遁入空门的念头。敬安自述“一日与群儿避雨村中,闻读唐诗至‘少孤为客早’句,潸然泪下”以致惊骇了私塾先生,收他为炊灶洒扫,闲暇教他读书。年十八为乡人牧牛见白桃花缤纷满树,顷刻为风雨所败,顿悟人世无常,遂投湘阴法华寺出家。苏曼殊在颠沛困苦中求学东洋,性情中人鲜为同伴理解,至十七岁襄理表嫂的丧事若有所悟,遂出家虔诚受戒,终生为一经飘零狂歌狂哭复狂笑的现代禅僧。童年少年时代所遭受的心灵创痛不但成为许多僧人遁入空门的直接造因,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他们坚定修佛,信仰坚固的心理动因。对于诗僧来说,由个人之苦痛而上升至伤情犹生的禅佛情怀就会时时刻刻显露在诗的文本中,并使他们的诗歌徘徊于“情生智隔”与“情断智生”之际的迷离状态,情真意切却又攀越凡尘,对于广被佛教文化和佛教美学滋润的东方读者来说,读如此诗作就是一种生命本真意义的唤回,也是一种格外体己的精神关怀与认同。
  八指头陀诗集后记自述:“余平日于文字障深,禅定力浅,然好善嫉恶触境而生。”拜谒曹娥江孝女庙叩头流血,见侵入中华的外敌欲以徒手奋击,为法人进犯台湾神焦思竭,昼夜不眠。这种种表现似乎都不是禅僧本色,禅僧以空对待,要修成万念俱灰诸色俱空的超然境界,即使以贾岛式的苦吟自居,也可以“万事不关心,终朝只苦吟”。而实际上八指头陀并非如此,与苏曼殊相彷佛,他的诗作里时时表现出来的爱国情感,兄弟情义,友谊笃诚,甚至接续唐代诗僧皎然对人间情爱的关注等,都显现他既出世又入世的一面。如果我们说苏曼殊的种种狂禅举动,主要表现为受西方学术思想文化影响的现代禅僧的特质,那么,八指头陀的种种狂禅举动(吞犬食而开悟,诗思大进,振衣长啸雪峰绝顶,抗蟒伏虎,穷追夜鬼等),则主要表现为上接禅林遗风,下续近代以来禅宗入世倾向的现代禅僧的特质。无独有偶,苏曼殊在他的诗文中,屡次慨叹“学道无成”,而八指头陀也在其诗集的后记中感叹: 嗟嗟,余自为如来弟子,不能导众生离火宅,复不能穷参彻法源底,乃堕文字自拘,耻孰甚焉,因将平生幻迹学诗缘由言于卷末以示余学道无成,即以此自为忏悔,令大觉海中增一浮沤可也。
  堕于诗道,欲罢不能,就像苏曼殊堕于情窟,不能自拔一样。我们在这两位现代禅僧的人生和诗作中看出了晚近以来中国佛教在现代社会背景下的俗世性,禅诗发展到近代以后重又接续了历代末世景观下的所谓“黍离之音,家国叹恨”的绝唱,表现出哀感顽艳的美学特征。八指头陀晚年在寄章太炎的诗中有谓:“莫怪枯禅多绮语。”也即是说他对耽溺吟既有深自忏悔的一面,同时又有深为自许的一面。他对禅佛的理解其与曼殊应属同一境层,也即:佛在世间觅,不离世间法。但他们二人的人生表现和诗歌文本(包括各自的修禅方式,八指头陀实践静修,苏曼殊实践顿悟)毕竟有较大的距离。而得力于禅的直觉思维和禅悟之下的智能之眼,八指陀头的诗作和苏曼殊的诗作一样,妙造精微,直追晋唐,后人追评其诗“吐语高绝非常人所能逮”,这和后人对于苏曼殊诗画“非食人间烟火人所能及”的评论互为发明。
  与弘一相比,他们的出家背景及宗门宗风皆有较大差异,弘一少年时代轻裘肥马风流蕴藉翩翩一贵公子,又有足够的资助留学东瀛,显露才学博得美名。年三十九突然出家完全是自觉自愿,不像敬安、曼殊困顿末路很大程度上为寻找精神上的安慰才决然出家。正是在优渥的生活环境下深思熟虑决定出家,所以弘一出家礼佛的信念坚固绝不低于敬安、曼殊。相对于苏曼殊的时僧时俗的狂怪举动,一般的人甚至认为弘一的出家为真出家,而苏曼殊似的不拘仪轨倒像个假和尚。这是一个绝大的错觉和误识,弘一前半生绚烂之极,陡发出家念头是因为他完全看透了红尘中的种种享受及人生的浮华最终归于空幻,他想寻找人生终极的真实──寂灭虚无的状态,只有决然截断人世间的一切恩怨情痴,依律修持,缁衣素心,方可挽欲海之横流。皈依南山律宗,显然是参照了南禅宗众多宗门的修持法门之后,认为南山律宗最适合他内心需要,才确立此坚固之信念,同时也是表示和过去的俗世生活诀别的意思。禅宗不离世间觅法,坐卧行走,饥食渴饮甚至情天恨海恒为悟道证法的方便法门,如此一来,便无须出家(就像苏曼殊“狂歌走马,斗酒黄鸡”的修悟方式)。对此,弘一似已厌倦而决定依据最严酷的律法修成寂灭不坏真如之身。我们看弘一圆寂之前“悲欣交集”似得大欢喜的表情及卧姿,可知他依律修持的信念久而弥坚和心境的平和,这种修持方式与禅僧修禅方式很不相同。弘依律层层推进,一重关口一重天,而禅僧迷了悟,悟了迷,甚至在执迷不悟的情状下,突然电光石火当下了断。
  敬安、曼殊和弘一宗门不同,但爱国救国热切心肠和政治热情却都相同,这不但表现在具体行动上,也表现在三位诗僧的诗作中。在行动上如敬安见法国大兵横行街巷欲以徒手搏击之,苏曼殊曾借手枪欲暗杀保皇派康有为,弘一于抗战期间,曾不避敌机轰炸,愿以身殉国等。在诗歌文本上,弘一有名诗《念佛云》:修身何若修心,念佛不忘救国,魔舞鬼号人悲,求生宜共戮力。明示其爱国救国的立场和态度。敬安有〈岐山礼懒放禅师塔一首并序〉,诗序记明末进士懒放禅师感旧诗:“甘为浮水萍,不作附松萝,天地余残梗,山河悲夕阳。”诗中感叹:“孤忠谁为宣,感叹遂成章。”又有〈感人呈叶吏部〉一首:“时事已如此,神州将陆沉,宁堪忧国泪,忽上道人襟,春色何高下,浮云自古今,与君聊一笑,各宝妙明心。”表达一个僧人的忧国情怀。苏曼殊一生作诗不多,但以爱国情怀吟成篇的就有著名的〈以诗并画留别汤国顿〉、〈过平户延平诞生处〉、〈题拜伦集〉等。三僧终生皆与政治人物往还,俱持爱国和政治不妨修佛的观点,这也正是近代佛教具有强烈的入世色彩的表现。
  就诗歌文本来说,弘一的诗作恐怕就不能和敬安、曼殊比肩而语了,时至今日,敬安和曼殊皆有传诵不衰的名作名句令人悠然神往,倾心折服,如敬安那广为传扬的“三影”之句:“马蹄踏人影,鱼嚼梅花影,横窗鬼绿影”;苏曼殊盛传不衰的七绝〈春雨〉及〈本事诗十首〉,而弘一的诗作基本乏善可陈,只有那首歌词〈长亭外〉通过电影 《城南旧事》的影响流播人口。这阕歌词以音韵胜出,哀感动人,但离诗道中通过直觉思维贯通物象,直抵灵明心境的诗趣诗味甚远。
  苦吟派的传人
  八指头陀一生口吃字拙而作诗不辍,尚赠友人诗有“花下一壶酒”句,书至壶字忘其点画,遂画一酒壶代替,友人强其为书,则笔画错落左右易位如倒韭然。虽然如此,他一辈子还是留下了两千多首诗作,就数量而言,与历代诗僧相比,是极其可观的。与苏曼殊,弘一等近代诗僧相比,其作品数量也超出多多。苏曼殊、李叔同作诗之外,更以绘画、音乐、小说等肆志,而敬安和尚专一倾心诗道孜孜不倦,尚未一停手。如他曾经为了吟妥一句联语深叹:“须易根根断,诗难字字工”,冥思苦索十年始成一律。一个几近文盲的僧人能有如此的毅力坚持作诗,恐怕很难以嗜好两字概括。周裕锴先生在所着《中国禅宗与诗歌》一书中论及晚唐贾岛等人的苦吟时指出,中晚唐相当一大批仕进无门,徘徊歧路的青年士子们,因悲观绝望有的遁入空门,有的沉沦下僚,穷困潦倒,但都把诗歌视为自己人生的一个重要追求。但这种追求有几种层次:一是试图以诗歌为仕进之阶,酷爱写五律,因五律与五言八韵的试贴诗最接近,所谓“方期五言达”,“丹霄路在五言中”;二是对诗名的追求,不求做官,但求诗歌的审美价值获得社会的承认,有“为爱诗名吟至死”者;三是对诗歌艺术本身的追求,将诗歌视为第二生命。这一层次的追求,能把诗歌与禅联系起来,一方面他们体味到在禅宗的宁静状态中搜字觅句的喜悦,一种如食橄榄般的先苦后甜的喜悦;另一方面,苦吟本身也让诗人收敛起世俗的欲念,在非功利的审美活动中达到“安禅制毒龙”的效果,贾岛之所以为后世诗人所推崇,就在于他的苦吟主要是第三层次的追求,品格之清高令人倾倒。我们可以说,八指头陀既以禅僧自命,而又屡屡深自忏悔堕入文字之障,但他还是不能停止作诗,正是如贾岛、姚合、齐己等苦吟派诗僧一样,把苦吟的过程看作参禅的过程,把佳句的获得视为证悟的成功,有齐己的诗为证: 诗心何以传?所证自同禅。
  觅句如探虎,逢知似得仙。
  (齐己《寄郑谷郎中》)
  尽管八指头陀在诗中屡屡表示对文字禅的自觉自省(如:“维摩不语原非默,庆喜多闻未必才;莫将文字参真谛,无缝无衣不假裁”;“我法看诗妄,能传不足荣”),但是他同时又承认修禅之人“每凭定力摄诗魂”,也就是在摒除杂念,澹然澄明的禅定状态下,个体的六根诸觉相互打通,而达到连通时空,视接千载,旁骛八极的自由状态,也就是个体的心灵接近诗思本体存在的诗我同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要用有限的语言去契合它,也就是说要借用表层结构(借用转换生成语法学派的观点)来转化深层结构,推敲、深视、冥搜等精神活动必然成为这类诗僧的精神磨难历程。与贾岛同时代的诗僧皎然甚至认为“苦吟”与“直悟”可以相互打通,没有“精思”的过程就没有“妙悟”的刹那。他在〈诗式取境〉中说:
  不要苦思,苦思则丧自然之质。此亦不然。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取境之时,须至难至险,始见奇句。成篇之后,观其气貌,有似等闲,不思而得,此高手也。有时意静神王,佳句纵横,若不可遏,宛若神助。不然,盖由先积精思,因神王而得乎?
  经过这种精神磨难苦吟而得到的诗句,往往“有似等闲,不思而得”,同样达到了“自然天成”妙悟境界,如贾岛的名句: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皎然的句子:野草迷极浦,斜日起微风;宿风愁为客,寒花笑未还;暖瓶去雪水,鸣锡带江风。齐己的句子:雀静知枯折,僧闲见笋生;醉倒芦花白,吟缘蓼岸红;白有三江水,青无一点山;惆怅秋江月,曾招我看同。等等。
  八指头陀诗集中类似这种苦吟而来,病蚌成珠的诗句俯拾皆是,除上举著名的“三影”诗句之外,其诗集里的例子,直如散珠光熠,不一而足,如:
  一雁随云度,孤僧带月归。
  ──《宿阿育王寺》
  水清鱼嚼月,山静鸟眠云。
  ──《访育王心长老作》
  惟有多情数竿竹,依然青过矮墙来。



  编按:
  以上两篇转载自西陆社区,古典小说之家
  http://club.xilu.com/wave99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