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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海牙:白云观杂记

 秋水伊人77 2014-11-09

白云观杂记 
  • 胡海牙 


      前言 
      我从十五岁起向绍兴名医邵佑卿先生学习中医。在这期间,我逐渐发现中医与道教之间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许多古代著名医学家如孙思邈、葛洪等,在道学研究方面卓有成就。于是我萌发了研究道教的想法。我十九岁学徒出师之后,便离开绍兴老家,上了上虞县龙会山,正式开始研究道教。其后又寻师访友,遍游了江、浙一带的名山洞府。1945年我三十一岁时,在杭州定居下来,开设慈海诊所,不久拜著名道教学者陈樱宁先生为师,向他请教道家典籍和中医学说。为了早晚请教方便,从1949年起,我将陈樱宁老师接到我家中居住。 
      1957年冬季,国务院宗教事务局聘请陈老师出任中国道教协会秘书长,当时我与陈老师的关系如鱼水一般,谁也舍不得离开谁。于是陈老师便将我的情况向国务院宗教事务局作了介绍,国务院宗教事务局便请我与陈老师同来北京白云观--中国道协所在地,进行道教研究工作。 
      由于国务院宗教事务局的一些同志了解我在杭州行医的情况,所以我刚到白云观就有人来找我治病。当时国务院家属宿舍就在白云观附近,来观内就诊的人逐日递增。消息逐渐传开,慢慢的,不但城里人来看病,就连郊区的农民也半夜乘驴车赶来候诊。为了方便广大患者,同时也为了增加观中的收入,我索兴每天上午开四小时门诊,治疗一百五十位患者,下午和晚间从事道教研究。后来,北大医院的领导对我的情况进行了了解,决定请我去他们那儿从事针灸教学研究与临床工作。当时我舍不得放弃道教研究,经宗教事务局何承湘局长做工作,我接受了北医的聘请,于1959年1月开始去北医工作,但每日下班后仍回到白云观,继续进行道教研究。直到1969年我被下放到干校,才离开白云观。 
      在白云观居住期间,我对白云观历史概况及观内道教活动、道士生活等情况作过一些了解。 

      (一) 
      白云观初名玄元皇帝庙。所谓玄元皇帝指的就是老子。因为被人们神化了的老子与唐朝统治者同姓,唐朝皇帝为了愚弄民众,维护其王权,就称老子是自己的祖先,谥封以玄元皇帝尊号,命各地建庙以奉把之,北京的玄元皇帝庙即建于那时。又因皇帝的生日叫天长节,所以后来又将玄元皇帝庙改称“天长观”,迄今已有一千二百余年历史。 
      1160年天长观毁于大火,七年后,金世宗救令重修,规模弘大,四载始成,改名为“十方大天长观”。落成后殿堂雄伟,回栋雕梁极为壮观。中轴线上从前向后排列着虚皇醮坛、玉虚殿、通明殿、延庆殿,延庆殿两侧还各有一座配殿,左为澄神,右为生真。东路系灵音阁、大明殿、五岳殿。西路乃飞玄阁、清辉阁、四渎殿。全部建筑共计一百五十楹。1190年金章宗又于延庆殿左侧修建了一座规模弘大的瑞圣殿,用以奉祀其母的本命之神——丁卯神。此时十方大天长观内奉祀的尊神由单独的老子发展为三清、玉皇、玄天上帝、虚无上帝和金代特有的长白山兴国灵应王。1202年,十方大天长观再次毁于大火,一年后金章宗又敕命重建,定名“太极殿”,后来又改名“太极宫”。 
      1224年,“龙门”始祖丘处机(号长春)应行省之请,住持太极宫。从此便改名为长春宫。丘处机曾大量参与政治活动,并受到元太祖成吉思汗的尊敬。他曾建议成吉思汗“欲一天下者,必先在乎不嗜杀人。”还谏阻过成吉思汗的东山大猎,这对于保护百姓的生命和减轻人民的经济负担是起了一定作用的。所以丘处机及全真道士们受到了百姓的爱戴。当时,他已名震朝野。所以当丘长春提出要对长春宫进行大规模修葺时,一切费用不待缘化,四方信徒不分远近争先供献。这次修葺使长春宫焕然一新,基本上恢复了昔日十方大天长观的气势。 
      丘长春死后,其遗蜕初厝葆光堂,第二年春天迁葬于长春宫东侧下院中,墓上修建了响堂,定名为处顺堂。这座下院从那时起就称为白云观。 
      陈时可在《燕京白云观处顺堂会葬记》中,记述了丘长春葬礼之盛况:“以四月丁未,除地建址,越四日庚戌,云中河东道侣数百辈裹粮来助,凡四月成其堂,制度雄丽,榜之日处顺。既祥,奉仙骨以葬……大备其礼,四方来会之道俗逾万人。”这一段记述,充分反映了丘长春在当时道教界和普通民众中的影响之深,威望之高。 
      元末长春宫毁于战火,明成祖朱棣特命中宫来修复,但因毁坏过于严重,一时难以勘明旧址,因此就对近在咫尺的白云观进行了修葺扩建。1428年至1576年间,白云观进行了多次修缮并先后增建了三清殿、玉皇阁、延庆殿、钟鼓二楼和长生、施斋两堂。 
      1662年,在方丈王常月的请求下,白云观再次得到大规模修整、扩建。《白云观志稿》中有着详细的记载:“王常月方丈以观宇颓败,请努重建。就明内官刘顺所建三清大殿重茸为二层阁楼,上层奉三清,下层奉玉皇,阁左右增二楼,东曰藏经阁,西曰朝天楼,接以东西客堂并东厨西库……三清阁之前处顺堂,兹加修缮,额曰贞寂堂。再前七贞袁光之堂,奉七贞,盖移李得晟所增塑仙像六躯于此,中座丘祖之像所固有者也。再前为玉历长春之殿,旁建配殿,西曰儒仙,以奉油底张本,东曰丰真,以奉张三丰。更前置四帅殿,今之灵官殿也。其前为石梁,即甘河桥,溯重阳甘河遇仙,全真所以开道也。”这一次规模宏大的修建充分再现了昔日十方大天长观的宏伟气势,今日的白云观即完全奠基于此。 


     (二) 
      丘处机曾多年隐居陇州龙门山修道,因此人们称也所开创的道派为龙门派。由于其遗蜕埋葬在白云观内,因而白云观也就想当然地被公认为“龙门祖庭”,玄门流裔,尤其是龙门派道士们经常要来到这里朝拜祖庭。这使得白云观在道教官观中的地位日益提高,逐渐成为诸山道士们所公认的“全真第一丛林”。数百年来香火不断,住观道士常常多达数百人,称得上是“玄风流衍,代有名人”。 
      白云观是道教中心,不收小道士,住庙道士都是从各地云游来学道的,有的是来此等候受戒的。道士到十方丛林住庙叫做挂单。在白云观内挂单要有一定条件,只有条件合格者才允许挂单。如有下列问题则不准在白云观挂单:籍贯、三代不清;有传染恶疾或不良嗜好;奇装异服、短发疯狂;妄言异端、江湖术士、炉火符咒、占卜星相;课诵不熟;年龄未满等等。 
      此外,新来挂单的道士要经过迎宾、知客等人的全面盘诘、考询,如检验证书戒碟,询问履历派别、姓名、三代,考诵经文等等。考询全部合格后便可在观内挂单。整个挂单仪式需三个小时乃至半天的时间。每个住观道士都有一个编号,道士离观他往称做“销号”。销号再次回到本观叫做“复号”。复号也有一定的规矩:初次挂单居住不满半月者不复号;销号不满半月者不复号;被总理、知客、执事催单逐出者一年后才许复号;被督管或巡照催单逐出者两年后才允许复号;被方丈或监院催单逐出者三年后才允许复号;如已被革除吊销度碟,则永远不准复号了。 
      初来挂单的道士都要干脏活、重活,以后每年换一次工作,如工作勤恳,可逐渐提升到知客、巡照、监院等高级职务。如果过去曾担任过高级职务者可以提前提升。在本观已担任了高级职务如销号云游到另一观中仍要从脏活、重活做起。 
      从原则上来讲所有住观道士都是平等的,没有地位的差别。但由于人数众多,大家各有不同职务和工作范围,为了维护观内集体生活的正常化,就得人人遵守清规玄范。无论何人,凡是违犯清规者都要受到惩戒。例如:出不告假或结群闲游等等,就要罚跪香;集聚闲类或滥用职权等等,就要罚迁单(降职);不服派遣或骄慢师尊等等,就要催单(逐出);惑人骗财或干犯国法等等,就要送究;情节特别严重者则要用火烧死。1948年,白云观监院安世霖即因触犯清规(实际是派系对立冲突的结果)而被烧死在丘祖殿前。 
      本来道教清心寡欲、清静无为的主张就已使得道士的生活十分肃穆,再加上这些清规玄范的限制就更加刻板单调了。白云观中作息时间是根据白天的长短制定的,无论春夏秋冬,只要东方天一发亮,就敲梆子起床,等到云板一响,便上老律堂念早坛功课经。作完功课后敲梆子下殿,到丘祖殿前排成两行,由值日知客率领到大斋堂门前,敲罄进斋堂。吃饭前要先向王灵官献祭。献祭的仪式是将一碗米饭放在小圆盘里,经师站在一旁,一面敲罄一面念经,全体道士跟着他念供养咒和结斋咒。咒念完后由一道士端盘上供。献祭完毕,监院、知客、经师等上层道士退出大斋堂,下层道士开始用斋,吃完斋要先向堂上作个揖再离去。 
      上午道士们都在经堂诵念经卷,午饭后各就各位,去干各自的工作,或修持,或学,或干杂活。晚饭后作晚功课,习诵经卷。功课完毕后大家可以在观内外散步、活动,听到敲梆子就回房就寝。夜间有巡房,每两小时敲更一次。 
      道士的伙食极为清淡,早、晚两餐是稀饭,两人一碟咸菜;午餐是玉米面窝头和素炒菜,每月初一、十五中午改善伙食,也只不过每人一斤馒头而已,并且还是次等黑面做的。若不是习以为常了,这种素斋是难以下咽的。冬天因白天短,改为一日两餐。监院、知客等上层道士在小斋堂用斋,以稀饭、面条为主,一年四季都是两餐。 
      白云观中的主要道教活动是传戒。早年在观中主持传戒的,是著名道士西京路传戒坛主清虚大师阎德源。传戒的仪式既复杂又隆重,时间很长,早期长达一百天,后来减少到五十三天。传戒人数有时多达六七百人。仅仅从清初至民国初期这近三百年间,受戒的道士就达万名以上。白云观最后一次传戒是在1927年,受戒人三百四十九名。 
      许世田整理 
      (《文史资料选编》第29辑,1986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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