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雪小妹怀古
宝琴以美貌才情,给《红楼梦》的每一个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书中探春说:“……据我看,连他姐姐并这些人,总不及他。”宝琴竟然超过了群芳之冠宝钗,所以贾母一见就“逼着太太认了干女儿了”,并且给了她一件金翠辉煌的凫靥裘。宝钗说:“……我就不信我哪些儿不如你?”连最豁达大度的宝钗都开玩笑地流露了妒意。
作者竭力表现她的才华横溢,芦雪庵争联即景诗,她与宝钗、黛玉共战湘云,妙句迭出,从容自如,“宝玉见宝琴年纪最小,才又敏捷,深为奇异。黛玉湘云二人斟了一小杯酒齐贺宝琴。”连诗才最敏捷的黛玉、湘云也对宝琴的诗才表示佩服。后来吟红梅花诗,技压李纹、岫烟。 她一人独作怀古诗十首,以素习跟着父亲所经过各省内的古迹为题,每首还各隐一件物品。
薛宝琴自小便离开家乡,随父母“四山五岳都走遍了”“天下十停走了有五六停”,不同于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们,更像是个意气风发的女侠。所以论见识学识都不是处在深闺侯门大院、只从书文戏文上认识世界的姐姐们能比。
她的十首怀古诗也为好事者留下考证的思索。其实读红楼梦很没有必要处处都去考证,如若那样就走向死胡同。想必每个人、每个年龄段读《红楼梦》都有自己的思索。只要是自己的理解都行。
《赤壁怀古》
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载空舟。
喧阗一炬悲风冷,无限英魂在内游。(走马灯)
滚滚长江尘封了当年赤壁之战厮杀的历史,或许面前的缓缓水流下仍然深埋着当年的战船;悲凉的冷风的吹拂着喧闹一时的火烧赤壁,数不尽的英雄魂魄,仿佛就在眼前飘荡。
赤壁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气魄;以“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豪放,不知倾倒过多少人文人墨客。历经无情水火,惨烈战争的赤壁,到头来还不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面对滚滚东逝的长江水,作者怀着对生命苍凉的感动,发出“是非成败转头空。”感叹。这里的谜底是“走马灯”寓意是让人应接不暇历史频繁更迭变换,这一切其实早已都付笑谈中。
《交趾怀古》
铜铸金镛振纪纲,声传海外播戎羌。
马援自是功劳大,铁笛无烦说子房。(喇叭)
马援曾率兵镇压交趾征氏姊妹起义、率军击破羌兵振兴汉室,整顿法纪王纲。论劳苦功高当数马援,有笛曲可征其事迹,可和汉初的张良相媲美。
马援大半生都在“安边”战事中度过,曾说“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汉明帝曾将“马革裹尸”谱上曲子,作为军歌,规定汉军出征前,要高唱三遍,以鼓舞士气。
《钟山怀古》
名利何曾伴汝身,无端被诏出凡尘。
牵连大抵难休绝,莫怨他人嘲笑频。(面具)
隐士都是淡薄名利的世外高人,不被红尘羁绊的闲云野鹤。无论那个朝代,都有一些道貌岸然,整日端着架子,自诩为许由、伯夷、叔齐一样的情操节守、高人隐士,然则口不对心,一旦有做官的可能,立马撕下假面具,迫不及待的趋炎附势,为了升官发财,奴颜卑骨,无所不用其极,由于做人的反差太大,遭受到频频的嘲笑也就不足为奇了。
《淮阴怀古》
壮士须防恶犬欺,三齐位定盖棺时。
寄言世俗休轻鄙,一饭之恩死也知。(拐杖)
韩信“三齐位定”,功高震主,自知“狡冤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终被陷害。寄言世人别看轻受过胯下之辱的韩信,他对漂母的一饭之恩到死也不忘记。其实,漂母赐饭韩信,是救其生而不望其死,并明言不图其报。韩信当然懂得“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当韩信对刘邦说:“天下已定,我固当烹”这句话时,足以明显看出韩信义不容辞地坚守誓言,决心慷慨赴死的壮士胸怀。
《广陵怀古》
蝉噪鸦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
只缘占得风流号,惹得纷纷口舌多。(风筝)
龙船行驶在大运河,顺流而下,两岸杨柳上的蝉鸣鸦栖,一转眼就被抛到身后。隋堤风景近如何,时过境迁,只因为隋炀帝风流举动留下了多少历史话柄,惹人纷纷谈论,而大运河千载悠悠,鉴证着那段历史,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桃叶渡怀古》
衰草闲花映浅池,桃枝桃叶总分离。
六朝梁栋多如许,小照空悬壁上题。(镜子)
无论是“衰草”、“闲花”,都能映入这“池”中,但个中的倩影却不能与本体合一。金陵城里仕宦人家都不乏此物,一面面高悬在壁,照鉴着须眉粉黛的容仪。
《青冢怀古》
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拨尽曲中愁。
汉家制度诚堪叹,樗栎应惭万古羞。(墨斗)
昭君远离家乡,千里迢迢来到这天苍苍、野茫茫的边外之地,愁容惨淡,即使是这黑水河,也为之动容,苍苍水面,水声呜咽、如泣如诉、徘徊不前。昭君心中事,流于曲中,哀怨凄婉,尽在指间弦上。秦长城是防御,汉和亲是拉拢,这都是无能之举,因此被有识之士称为无策。让一个小女子离乡万里,愁眉不展,天地动容,无限哀思,统治者的昏庸无能,如同那臭椿木、柞木一样,百无一用。
《马嵬怀古》
寂寞脂痕渍汗光,温柔一旦付东洋。
只因遗得风流迹,此日衣衾尚有香。(香皂)
这首诗是描写杨贵妃寿终马嵬事。安史之乱唐玄宗无力保护爱妃,被迫下令缢杀杨贵妃,贵妃吓得大汗淋漓。贵妃被处死,李、杨二人恩爱付之东流,贵妃虽死,她的美丽和风流故事永存。
《蒲东寺怀古》
小红骨贱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
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骨针)
小红娘,你这身世卑微的使女, 你明拉暗扯竟把一对情人撮合一起;虽然曾遭受老夫人的吊起拷问, 却毕竟使他们成了深情的鸳侣。
红娘是《西厢记》中成全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知恩图报的奴婢。凡间幸有红娘在,愿为情人搭鹊桥。
《梅花观怀古》
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
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扇子)
她不依傍在梅的身边却在柳的身边,谁知道这中间究竟谁得到画里婵娟?团圆时不要去回忆春香已来到面前,秋风一起转眼间又是相别一年时间。
薛宝琴的怀古诗,不管寓意为何俗物,我们都不必深究,想必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怀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