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导演蒋能杰拍摄的纪录片《村小的孩子》获得第三届凤凰纪录片大奖最佳长片奖,评奖语说“这是对中国社会最广大的真实记录,最深切的现实关照。”但大奖背后,蒋能杰却有另外一些话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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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我参加很多场纪录片《村小的孩子》全国公益展映后的交流,常被观众问到的一个问题是,我是怎么关注到留守儿童这个题材的?
最开始关注这个题材,还是在大学的时候,我在校图书馆看到一篇关于我国留守儿童现状的文章,带给我很大的感触。我出生于农村,母亲也在广东务工10年,看了那篇文章才知道,原来农村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们是贴了一个标签的,叫“留守儿童”。

因为对这个题材感兴趣,我开始慢慢找这方面的资料,在大学期间就在筹备。我喜欢影像,特别喜欢纪录片,喜欢用纪录片这样的形式表达自己。大学还没毕业,我就筹备拍一个以留守儿童为主题的纪录片,就以老家的留守儿童为素材。身边的故事,我能更容易走进他们的生活,融入他们的生活。因为被拍摄的对象与拍摄者关系处理得如何,直接会影响到一个片子的质量。当时还有一个伙伴就是我堂哥,他摄影出身,我们一拍即合。于是毕业没多久,我和堂哥双双辞工,筹钱借钱购买设备,回到老家开始拍摄记录孩子们。
我也一直在思考,什么契机让我做这件事。其实当时真的没想太多为什么,也没太多目的。就是想做这么一件事情。当我真正融入他们的生活时才发现,留守儿童面临的问题挺多。拍摄的村小因为“撤点并校”,当地的学校已经废弃,但村子上学的孩子比较多,位置偏远交通不便。
这些小孩父母不在家,爷爷奶奶还得种地,去城里陪读的成本根本承担不了。所以小孩上学是个很大的问题,当时我们拍摄的是村里临时私立学校的22个孩子,其中有17个父母都不在家。他们的学习一塌糊涂,生活习惯也不好,跟父母感情疏远,父母在他们脑海中仅剩个模糊的影子。问这些孩子长大想做什么,大多说想去打工。因为村子当时1700人,已经有将近900人在外务工。对世界基本无知的孩子们都天真的以为,长大出去打工就有钱了。
有人担心,拍摄会不会给这批孩子再一次的伤害。其实镜头一开始对这他们,就已经介入他们的生活。这多少都会影响到他们生活。除非你不拍摄,才不会影响他们。
我常说想客观记录,其实到2013年的记录就失去客观了。我们开始策划公益活动帮助这些孩子。虽然我们拍摄和做公益都很谨慎,很多事情是有利有弊的,我们只能尽力把伤害降低到最小。
我们特别注意跟被拍摄的孩子,会和孩子的家人们处好关系,成为好朋友就会好很多,镜头纪录他们的状态就很自然。我可能和很多电视台的采访报道不一样,手法只是跟拍,不会让孩子们摆拍。正是因为长时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才抓到一些我们想要的东西。
刚才说开始拍摄这个纪录片没太多目的,后来就有了目标,那是一个在我心里慢慢长大的愿望:希望通过这个纪录片的影响,能把当地村小重建起来。
好的一面是,后来村小历经重重困难,还是建起来了,但后来物质方面的改善,对留守儿童帮助并不大,因为他们面临的主要问题,一是学习问题,二是心理成长问题。
当地村小重建好之后都没有老师愿意去上课,因为村子太偏远,交通太不方便,工资太少太少。当时我还在北京上班,就毅然辞工去当地村小代课,这样可以更好跟拍他们的生活,从2009年一直陆陆续续跟拍到今年2014年。2010年我们选定了四个留守儿童家庭跟拍,而片子剪辑进去的只是三个。

纪录片还是得讲故事,只有深入他们家庭,讲述的故事才能有血有肉,更加立体。
我已经拍摄了三部关于留守儿童纪录片了,第三部《初三》,还在后期制作。很多人问我还会不会拍摄留守儿童纪录片,会不会继续跟拍下去。我说这几年真不想再拍了,拍累了,拍疲了,面对这么大的社会问题,我很无力。
接下来几年我可能会离开这个题材,但是我跟拍的留守儿童家庭,有两个问题是我会继续关注的:一个是跟拍的留守儿童长大走向社会了,跟社会关联了,会怎么样。还有一个就是跟拍摄的留守儿童成家有小孩了,那时他们的小孩会优什么样的命运,会不会再次“被留守”等等。到时片子的主题可能就不仅限于留守儿童了。这是我的计划,希望能成型,能找到资金。因为做独立纪录片,资金始终是很大的麻烦。
纪录片《村小的孩子》是我第一部留守儿童纪录片《路》的续集,《路》入围了一些影展,后来也在网上公开,逐渐引起媒体和社会的关注。

因为拍摄当地的上学交通不便,湖南卫视的音乐公益节目《天声一队》都给他们捐赠了一辆校车。但是当地道路太窄,基本是山路泥地,路况特别差,安全是个很大的问题。后来,路还是修好了,孩子们享受了几个月有校车的幸福日子,但是马上因为出不起油钱又被打回现实。偏远山村孩子上学不方便,不是简单的捐赠一辆校车能解决的。
贫困山区乡村教育,不只是简单的修建一栋漂亮的教学楼,捐辆校车,捐点文具就能帮助孩子们解决问题的,这种想法极端幼稚。
这些年不断有人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从跟本上帮助孩子们?其实这个问题,我同样无法回答,希望更多人能来一起探讨这个问题。
作为一个独立纪录片制作人,我深深感到自己的力量渺小,而这个问题则太大太重。我在影片中提出一个问题,至于这个社会问题怎么解决,作为记录者和目击者,我身处其中,却无能为力。当然,影片就是唤起更多人关注,从中意识到问题之严重复杂,让这些幼小的当事人发声,不是呐喊,而是唱歌,让听不懂的人流泪。
至于留守儿童最需要的是什么,我一直觉得父母的陪伴是最好的教育。但这些农民工在家种地不赚钱。为了更好的生活,赚取更多的钱,只能外出打工。父母的陪伴是留守儿童享受不到的幸福。
留守儿童家庭教育普遍缺失,多是隔代由祖父母带大。我希望乡村教育能被社会重视起来,尤其基础教育。这样留守儿童的未来才能得以改变。
当然我也希望留守儿童的父母也多注意跟孩子沟通感情,生活很无奈,现实很残酷。他们没办法陪伴自己孩子,就算让孩子身体留守,别让他们的心灵也留守。
前段时间我的纪录片上传到网络,又经过全国巡展,村小的孩子们正受到国内外媒体越来越多的关注。而全国目前有6100万留守儿童,他们多数在缺乏父母关爱的环境下成长。很难想象那他们长大后,会怎么教育自己小孩,会不会恶性循环。6100万留守儿童走向社会,将来会造成多大的社会问题,社会又要怎么来面对呢?
最近几年,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爸爸去哪儿了》特别火,商业上特别成功。那些孩子得到了太多的关注和喜爱,可是还有6100万留守儿童不知道爸爸们为什么不回家。有人问我排斥这样的片子不,我作为一个纪录片工作者,当然不排斥,我只是希望纪录片内容可以更多元。我还希望他们的成功,可以带动纪录片行业更好发展,我深信纪录片才是最好的电影。
也许我今后拍摄的纪录片也会跟商业跟体制靠拢,但我更在乎的是自由表达,如果了自由表达也受到限制,我会慎重考虑选择。
拍纪录片不是钱越多越好,钱越多,可能就越不自由。希望纪录片市场能良性循环,当然我希望看到更多关注社会的纪录片。就像我和我的团队一样,致力于用影像关注社会,传播公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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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简介
蒋能杰 湖南人
85年12月出生,08年大学毕业
独立制片人 纪录片工作者 摄影师
2009年 成立 棉花沙影像工作室
2009年 短片《高山上的马夫》(入围 第四届全球华人短片大赛)
2010年 留守儿童纪录片《路》(入围 第七届中国纪录片交流周)
2011年 纪录片《常春庵》
留守儿童纪录片 入围尊尼获加 语路问行动
2012年 纪录短片《打工梦》 入围2012中国(广州)国际纪录片节 竞赛评优单元
2012年底在广东主要城市举办《农村空巢老人公益图片展》巡展。
2013年 留守儿童纪录片《村小的孩子》 (入围 德国法兰克福中国电影节 获观众票选 一等奖 )
2013年 抗战老兵纪录片《龙老一生》,并参加2013年“农村空巢老人公益图片 暨纪录片广东高校巡展”,参与高校巡展放映。
2013年 发起《抗战老兵系列纪录片拍摄计划》(主页:http:///zQqZ0dg)
2014年 发起留守儿童纪录片《村小的孩子》全国公益巡展。(主页:http:///8FMiMd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