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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小说可以这样写

 sanmin 2014-11-15

    见过这样的长篇小说吗?

     * 30多万字的巨制,对话不分行,通篇只有逗号和句号。问号、感叹号自在读者心中,读起来抑扬顿挫。

 

     * 文章的奇数章节从60年代自然灾害写起,偶数章节从90年代改革开放写起,像两条平行线,雅俗相映,新旧穿梭,最后合拢于结尾处。

 

     * 叙述部分被压缩到最低限度,对话量则无限放大,并承担起许多原本叙述的功能。八九成的篇幅皆为各式人物活色生鲜的对话,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都以对白刻画和展开,基本上退到了话本小说的阶段。

 

     * 小说使用的是“上海普通话”,把上海的市民生活、里弄风俗文化表现得淋漓尽致,机智而富有韵味。整部小说可以用上海话从头读到尾,但也能让北方人看懂。 25位评委基本上都是北方人,但都能看懂小说中满纸沪语韵味的对话和描写,且读得津津有味。

 

     *  短得不能再短的句子,经常是四五字成句,清新灵动,内敛含蓄,韵味十足。

 

    没有当代小说常见的人物心理描写,完全没有,如果说有,只有两个字“不响”,“××不响”,遍及全书,足有几百甚至上千个。

 

     *  小说是灌木型的的结构,并非平常认为的是一棵大树,有主干,有枝叶。小说没有主线贯穿,没有主要人物的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而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无数人在讲,在说,每个人物都有机会开腔,材料几乎包罗万象,琳琅满目:随意,优雅,低俗,怀旧,嘲讽------,将时空内外的内容,统统一网打尽。几乎能想到的城市“土特产”,都可以被作者带到小说中来。

 

     * 书里有许多作者凭记忆手绘的插图,有书中人物活动的地图、生活场景、以及一些用品。人物的行走,可找到"有形"地图的对应。生活的场景如少年旧梦,处处是人间烟火的斑斓记忆,让人顿感亲切,尤其是在上海生活过的人。

        ------

     这就是小说《繁花》给我的初步印象——原来小说也可以这样写。

 

                原来小说可以这样写——读《繁花》

     

     《 繁花》在《收获》发表后,立即轰动中国文坛,并入选中国小说学会2012说排行榜榜首。金宇澄因《繁花》荣获2012年度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的最高奖——“年度小说家奖”。《繁花》单行本出版后,更是好评如潮,并连连获奖,其中包括2013年鲁迅文化奖、施耐庵文学奖、文化中国年度人物大奖以及各大刊物、网站等名目繁多的各种奖项。有报道称:在2013岁末各项文学评奖中,上海作家金宇澄的《繁花》以风卷残云之势,几乎囊括了所有荣誉,金宇澄不得不忙于全国各地拿奖,被上海作协同仁们笑称《繁花》“很忙”,“拿奖拿到手软”。

 

      据说,评论界讨论这部小说的热情几乎与讨论诺奖得主莫言的小说相似。 评论家称其为“奇书”,是“2012年文学天堂上划过的一道闪电”,“2012年度中国文学天空绚丽绽放的一朵奇葩”,是一座关于上海的人情世态的“小说博物馆”,是一部把上海写到“煞根”的巅峰之作。

 

         2012“年度小说家奖”获奖词是对作者也是对这部小说的最高褒奖:

金宇澄的写作缓慢、谦恭,如同一次漫长的等待。他发表于2012年度的长篇小说《繁花》,新旧交错,雅俗同体,以后撤和迂回的方式前进,以沪语的软与韧,抵抗话语潮流中的陈词滥调。经由他的讲述,一衣一饭的琐屑,皆有了情致;市井与俗世的庸常,亦隐含着意义;对日常世界的从容还原,更是曲处能直,密处能疏。他的写作,有话本式的传统面影,骨子里亦贯通、流淌着先锋文学的精神血脉。他把传统资源、方言叙事、现代精神汇聚于一炉,为小说如何讲述中国生活创造了新的典范。

 

     《繁花》到底写了些什么?很难用一句话概括。

简单地说,小说以沪生、阿宝、小毛三位同龄而出身不同的上海男人为主角,以他们近半个世纪的友谊和情感牵引出长长的人生叙事和众多的人物故事,展示出五味杂陈的世态人情。小说从澳门路写到莫干山路、康定路、皋兰路、高朗桥,对过去的上海稍有了解的读者知道,金宇澄的笔涉足了上海的上只角和下只角。上万个故事真实可信如同发生在你身边。百多个人物,姿百态,活现,呼之欲出。从六十年代的少年旧梦写到九十年代的声色犬马,期是成长小说,写尽了文革时期上海那些街道里弄底层社会生活的形形色色后期是生活小说,沪生、阿宝、陶陶等人,有当律师的,也有开公司做生意的,所接触的各色人等,尤其是各种各样的女人,活色生香,风情万种,从饭店酒吧KTV到邻近的常熟昆山等地,活脱脱一副新世纪初的市井风俗长卷。

往白了说,是写了当年跳忠字舞,如今在跳广场舞的一代人,也就是我们这一代人。从少年、青年、写到老年,大背景就是上海的昨天和今天,所以读它处处是回忆,样样都亲切,你没法不扎劲。

 

在京东网购来《繁花》,刚看了没多少,就被那浓浓的上海味道,和只属于我们这一代怀旧细节所吸引,便开始向人推荐。现在看完全书,更想隆重向博友们推荐,我相信大家都会喜欢,尤其像我这种半吊子的上海人和从小在上海长大的上海人,会更喜欢。如果有时间,我会慢慢和大家分享我的读书心得。因为《繁花》是一次别开生面的书写 ,值得细细品味。

 

下面随选几幅插图,摘录几段原文,从中可见一斑。之所以说随选,是因为我记忆不好,再从头挑选等于重看一遍书。很后悔没有作夹批,但后来又庆幸没做夹批,否则不知要读到几时去。

 

原来小说可以这样写——读《繁花》

——七月流火,复兴中路上海电影院,放映《攻克柏林》,学生票五分。每个椅背后,插一柄竹骨纸扇,看一场电影,阿宝扇了一场。电影即将结束,柏林一片废墟,苏联红旗飘扬,场子大灯未亮,周围已经翻坐垫,到处飞扇子,前排观众,扇子直接朝楼下飞……场内广播喇叭响了,最高指示,增产节约,爱护国家财产,啥人掼扇子,不许掼扇子,听见吧,不许掼。扇子继续飞。

 

原来小说可以这样写——读《繁花》

底楼是苏北王师傅的理发店,二楼住着“恶行恶状”的爷叔和独守空房的海员妻子银凤,善良仗义的小毛住在顶楼。这里是发生许多故事的地方,少女交往邻居之间窥私和暗通款曲------


      原来小说可以这样写——读《繁花》

文革期间,君王堂被铲平,塑起了领袖像,改革开放又建成了新锦江大酒店。你还记得繁华的上海前身是什么样?

 

原来小说可以这样写——读《繁花》

昔日的苏州河:——附近一带 烟囱冒烟,厂家密布,棉纺厂,香烟厂,药水厂,制刷厂,手帕几厂,第几毛纺厂,绢纺厂,机器钢铁厂,日夜开工。西面牙膏厂,如果西风,“留兰香”味道,西北风,三官堂桥造纸厂烂稻草味刮来,腐臭里带了碱气,辣喉咙的酸气,家家关窗。

 

这座城,这代人——读小说《繁花》

一幅淮海路地图,不仅标出了地标性建筑,也标出了书中人物的活动场所或住所,你就知道,啊呀,原来蓓蒂住在这里,沪生住在那里,也就大致可以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人,甚至可以知道这些人周围的朋友是什么样。

                   

请读甫师太的一口苏白。 

 ——师太压低喉咙,一字一句说,明早六点半,帮我乘24路,到断命的‘红房子’跑一趟,阿好。……师太明朝,要到断命的‘红房子’吃中饭,现在断命的社会,吃顿饭,一大早先要到饭店门口排队,先要领到断命的就餐券,领不到断命的就餐券,断命的我就吃不到饭,真真作孽。

 

再读小毛家的趣事。

——小毛娘逢人便讲,全靠领袖的照应,否则小毛,就算是三只眼的杨戬,再千变万化,也不可能分配到钟表厂工作,档次太高了。小毛爸爸说,小毛以后,如果讨了一个蝴蝶缝纫机厂,凤凰脚踏车厂女工做娘子,一年就可以领到手表票,缝纫机票,脚踏车票。理发店王师傅讲苏北话说,乖乖隆的咚,小毛中状元了,讨两个老婆。

 

 ——通常是夜里,小毛到大自鸣钟菜场,摆一块砖头,第二天一早,小毛娘或者小毛,寻到砖头,排队买芹菜、萝卜,豆制品记卡供应。

            

阿宝的孃孃被迫和“反革命分子”黄和礼离婚,——后来形势稍有松懈,两人就设法联系,悄悄见面,一般是躲到公园冷僻角落。黄和礼事先打传呼电话到鸿兴路,不回电,传呼单子写,明早十点,送蟹来。意思就是闸北公园碰头,蟹,就是大闸蟹。送鸽子来,顾名思义,虹口和平公园。送奶粉,海伦路儿童公园。孃孃一次让阿宝猜,黄格里明早,送外公来,是啥地方?阿宝说,猜啥呢,外滩黄浦公园。孃孃叹气。

 

小说中写到的上世纪70年代,青年工人阿宝,与电车卖票员雪芝,互相有了好感,——一次阿宝问雪芝,我来乘电车。雪芝说,好呀。阿宝说,真的。雪芝说,乘几站,还是几圈。阿宝说,曹家渡到提篮桥,乘两圈。雪芝说,可以。阿宝说,要我买票吧。雪芝说,买啥票。阿宝说,我上来就坐。雪芝说,当然。阿宝说,坐前面,还是后面。雪芝说,坐我旁边。阿宝说,碰到查票呢。雪芝说,就看阿宝讲啥了。阿宝说,讲啥。雪芝笑起来。阿宝说,讲啥呢。雪芝笑了。阿宝说,明白了。雪芝说,讲讲看。阿宝说,我讲了。雪芝睁大眼睛。阿宝说,我就讲,我是雪芝男朋友。雪芝笑起来说,聪明,也是坏。两个人笑笑。阿宝沉吟说,真的不要紧。雪芝笑笑。阿宝说,我单位,是小集体,雪芝是全民,不可能的。雪芝说,可能的。阿宝不响……

 

蓓蒂 的钢琴被造反派抄走了,请看作者如诗般的描述:

——钢琴有心跳,不算家具,但有四只脚。房间里,镜子虚虚实实,钢琴是灵魂。尤其立式高背琴,低调,偏安一隅,更见涵养,无论靠窗还是近门,黑,栗色,还是白颜色,同样吸引视线。在男人面前,钢琴是女人,女人面前,又变男人。老人弹琴,无论曲目多少欢快跳跃,已是回忆,钢琴变为悬崖,一块碑,分量重,冷漠,有时是一具棺材。对于蓓蒂,钢琴是一匹四脚动物。蓓蒂的钢琴,苍黑颜色,一匹懂事的高头黑马,稳重,沧桑,旧缎子一样的暗光,心里不愿意,还是让蓓蒂摸索。蓓蒂小时,马身特别高,发出陌生的气味,大几岁,马就矮一点,这是常规。待到难得的少女时代,黑马背脊适合蓓蒂骑骋,也就一两年的状态,刚柔并济,黑琴白裙,如果拍一张照,相当优雅。但这是想象。因为现在,钢琴的位置上,剩一块空白墙壁,地板留下四条拖痕。阿婆与蓓蒂离开的一刻,钢琴移动僵硬的马蹄,像一匹马一样消失了。地板上四条伤口,深深蹄印,已无法愈合。

       

 附作者小介: 

      金宇澄,1952年出生,上海人。1969年赴黑龙江农场务农,1977年回沪。1988年起任职《上海文学》杂志,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中短篇小说集《迷夜》,随笔集《洗牌年代》等。在出版《繁花》之前,金宇澄已20年没写过长篇小说,只是安安静静地做着《上海文学》的常务副主编。《繁花》最初只是他的漫笔,在“弄堂网”上连载,没想到受到众多网友的热烈追捧,从而促使金宇澄把这个只是随便写写的故事写成了一部长篇小说。《繁花》是金宇澄的心血之作,为了让上海之外的读者也能读懂、看明白这本书,他先后修改了近20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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