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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繁花》

 有品者读 2021-04-08

品《繁花》

2001年8月,我在父母陪伴下南下求学,闷热车厢,硬座夜长,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得知我是去上海读书后,兴奋说,上海,那可是个花花世界。尽管有点滑稽戏的味道,可足以让人陷入遐想。

然而,南北语系如一堵墙,两点一线,四年一往,我既没有交到几个本地朋友,也没有学会上海话,过的是与花花世界不搭界的校园生活。市民的小肚鸡肠、小资的生活腔调,脑中的标签多过心中的感悟,并不比没来过上海的人多出啥。直到读了金宇澄的《繁花》,仿佛到本地人家里体验了几日晨光,那个缥缈的花花世界在他顾盼神飞的沪语中慢慢铺开、娓娓道来。

上海人最要面孔。做人其实就是凭一张面孔。纵是“身上绸披披,屋里看不见隔夜米”,面上功夫也要一丝不苟,衬衫下的渔网背心是万万不能露的。吃个小小的月饼,也要刀切四块,天狗吃月亮是不行的。小毛妈说,烫粥费小菜,冷一冷再吃。她不怕肚皮饿,怕的是别人看出她饿。手里的生活也是面孔,嘴巴讲得再好听,出手的生活,以为大家不懂,其实全懂。

上海人最拎得清。小毛师傅看得出斗阶级过去的帮会差不太多,抄家就是城里的土改,相当于吃大户过春节。做人不以职业分好坏,搭救过于右任的小娟姑娘,身上义气是多少良家学不来的。此地不是北京。蓓蒂爸看讲为了主义、父子相残的苏联小说,会告诉孩子这是动了坏心机的东西。上海人老是不响,多半因为他们晓得,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上海人最懂腔调。小舸载酒,一水皆香。第一次看到有人把春游比作一块起司蛋糕,味道浓,可以慢慢吃,尤其是慢车是最佳选择,人少时间慢,窗外风景慢,心情适意,春天短,蛋糕小,层次多,味道厚,慢慢品。真是妙极。

当然,上海滩最灵的,还是层层叠叠的粉浪蕊繁花。上海女人的“作”、“嗲”、“精”,在金宇澄笔下山娇水媚、活色生香。有时甜糯的像糯米团子,娇咽一声,吴音婉转,腰一摇,便是风流波俏。有时要方要圆,讲讲谈谈,妙趣环生,表面玲珑,内里凌厉。有时机关算尽,花枝乱颤,粉面飞红,春江水暖的底牌,外人无从知晓。脂粉裙衩,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乐山乐水,难于取舍。阿宝、沪生、小毛、陶陶,就像是大观园里探险家,一边赏花探索,一边长大成人。

阿宝看得透。自从蓓蒂和绍兴阿婆如两道光掠过,望穿秋水,寻觅不见。阿宝开始相信,男女之事,缘分天时地利,差一分一厘就是空门,为乐未几,苦已百倍。男女到了最后,只能面对现实,应该结束了,不必难过。只有那屋顶上的温热瓦片,东南风一劲,蓓蒂拉紧阿宝,小身体靠近,头发飞舞,定格永恒、再难填白。

沪生看得清。沪生是个代表理性的律师。带着“我不禁要问”文革腔的他,知道人与人的区别,远大过人与猿的差别,人和人是无法相通的。姝华讲,人生是一次荒凉的旅行,独立去生,独立去死。我们仿佛透过那封信,看到林妹妹眼前的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小毛看得重。小毛最佩服只有领袖和耶稣两人,每天多少人跟他俩讲多少事体,费多少口舌,任全世界百姓多少心思,都装进他俩肚皮,嗳,就是一声不响。银凤、春香,纵已褪色成一张老照片,可却深深印在了心里。小毛的不响,是最硬气的。就让我做的事情跟我去吧。

倒是风月老手,陶陶昏了头。自以为七荤八素,都是熟门熟路,躲过了潘静的钥匙,却没有闪开小琴的酒入欢肠、蜜浸砒霜。看到小琴的日记本,陶陶感到的是虚空。

自古美人如良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繁花散尽,不免伤春。未有上帝不响,看尽好花结子,俯视新笋成林。不知道多年后,这群笑看繁花的朋友们,会不会人人手握筷子,等养老社区的阿姨发菜发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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