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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宇澄小说《繁花》荐读 | 人生是一次荒凉的旅行

 上海阿华头 2019-03-07

花自飘零水自流

——读金宇澄《繁花》

 文  | 采编中心  顾老师

看见书名“繁花”,你会想到什么?起初我的理解是,小说中的众多人物、众多事件,彼此交错又各自延伸,实在像极了一棵大树生出枝叶、开出花朵,所谓“繁花似锦”。但当我一点点把小说看完,就觉得这个词、这种比喻并不完全准确,虽然作者用的是几乎不分段、只用逗号和句号的写作方式,絮絮叨叨地把人物和故事一一铺陈,确实纷繁热闹。

小说围绕沪生、阿宝、小毛这三个核心人物展开,他们都是50年代生人,代表着三个不同的社会阶层:沪生家是军队干部,父母因“一架飞机失事”牵连被劳改;阿宝的爷爷是资本家,爸爸则参加地下党,“文革”时受到冲击;小毛出自底层的工人家庭,基本没有大起大落。作者别出心裁使用单双数章节来分别记述“过去”和“现在”的故事,在大量的对话中展现普通人生活的甜酸苦辣,和上海这座城市在历史变迁中的人情百态,时间从上世纪六十年代跨到九十年代后的当下。可以说,《繁花》就是一部市井世俗小说,没有刻意拔高的立意,没有华丽异常的词藻,感觉更像身处石库门的弄堂里,听左邻右舍聊着家长里短。

“上帝不响,像一切全由我定……”,出现在全书开篇的这句话,照应全书,如同真有一双上帝之手,在一张大大的棋盘上摆放着人物,指挥他们在各自的人生轨迹上行进。我想也许这双手是属于作者的,因为通过阅读我能清楚感受到作者本身的“抽离”,或者说是他精心安排的旁观者视角。由这总领之句,引出全书出现最多次的词:“不响”,仅仅两个字,传达出的是层层叠叠不可言说的心绪,虽然出现频次很高,但每次读到,还是不得不感叹作者用得妙,有被说到心坎里的感觉。“不响”的状态在我的生活体验里,在上海人的生活体验里,一定程度上都是真实存在的。

似“不响”这般波澜不惊的行文用语,没能掩盖住小说中时隐时现的压抑、悲凉和无奈。这好像与一般概念中写上海的小说不同,那些我们在影视剧里司空见惯的歌舞升平、十里洋场也不见踪影。以书中的爱情故事为例,几乎全是不圆满的:沪生的妻子白萍出国后就另组家庭,不再回来;阿宝的青梅竹马蓓蒂和她的绍兴阿婆“化鱼”遁形,青年时与雪芝的爱情遭女方家庭反对无疾而终;小毛少年时暗恋姝华,姝华却下乡插队最后精神失常,后娶的妻子春香难产而死;梅瑞被母亲和香港小开骗得一无所有;李李虽然沦落过,实际上对感情很认真,和阿宝产生了真感情后却选择出家为尼;陶陶为了小琴,与妻子芳妹离婚,结果发现这一切是小琴的骗局,而非真情,小琴也因意外而坠楼身亡……

我想作者无意批判谁,批判哪种畸形的感情,他带着一点点悲悯,更多的是冷静,让他笔下的人物如花盛开,又如花凋谢,演绎着不可避免的悲哀。

另一方面,小说所写的年代是发生过一些重大事件的,但作者并未直接给这些事件一个大篇幅描写,而是偶尔着墨。印象最深的是那个特殊时期,一个中年男子撞公交车自杀的情节,“路边阴沟盖上,漏空铁栅之间,有一颗滚圆红湿小球,仔细再看,一只孤零零的人眼睛,黑白相间,一颗眼球,连了紫血筋络,白浆,滴滴血水。”说实话这场景触目惊心,让我对那段历史又有了新的认识,就像小说中姝华说的“悲伤当娱乐,全部是绝望”。

说到这里,我更愿意用“花自飘零水自流”的意味来理解书名“繁花”,作者似乎想要告诉我们,美好或灾祸不因人的意志而转移,费尽心机也未必得到,极力避免也阻止不了,自然界的花开花落,又何尝不是人生的写照,生死起落都是寻常,人往往必须接受。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可以为自己选择的,书里的人物也为自己做了选择,所以书里你能看到双数章节里的物欲横流、逢场作戏,也能看到单数章节里的少年无邪、真心互往。“人生是一次荒凉的旅行”,所以,觅得一个心安之处才显得重要。

最后,如果非要找个理由推荐《繁花》,那或许就是最简单的,它是用我最熟悉的家乡话写的。虽说不能完全将《繁花》定义为沪语小说,因为作者其实是将沪语揉进整体叙事环境中,并且努力修改让不懂沪语者也能读下来。但如果你用上海话念的方式去读整本书,才能品出书里处处渗透着的上海人的思维和心理,才能感到亲切和归属,才能让我感觉到和这座城市深深的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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