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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这无脸又无趣的世界,我将做什么

 真友书屋 2014-11-22

 

没有这世界我将做什么


没有这无脸又无趣的世界,我将做什么

哪儿有存在的延续除了即刻,而每个即刻

都涌向空虚,消弭存在的知觉

直至没有一丝波纹地,身体连同影子淹没

没有这窸窣声都坠入的静默,我将做什么

那喘息那狂暴朝向拯救朝向爱

而没有天空越过它自己拖曳的尘埃


除了昨天和那一天之前做的,我将做什么

当我已看到我的死发光的那一天,就跟随另一个

如我游荡的人,在远离生的牵线偶的领地旋转

用他们众声的无声

包裹我的消失


作者 / [法]塞缪尔?贝克特

翻译 / 张杭
法语校订 / 马跃溪



What Would I Do Without This World


what would I do without this world faceless incurious

where to be lasts but an instant where every instant

spills in the void the ignorance of having been

without this wave where in the end

body and shadow together are engulfed

what would I do without this silence where the murmurs die

the pantings the frenzies towards succour towards love

without this sky that soars

above its ballast dust


what would I do what I did yesterday and the day before

peering out of my deadlight looking for another

wandering like me eddying far from all the living

in a convulsive space

among the voices voiceless

that throng my hiddenness



Que ferais-je sans ce monde


que ferais-je sans ce monde sans visage sans questions

où être ne dure qu'un instant où chaque instant

verse dans le vide dans l'oubli d'avoir été

sans cette onde où à la fin

corps et ombre ensemble s'engloutissent

que ferais-je sans ce silence gouffre des murmures

haletant furieux vers le secours vers l'amour

sans ce ciel qui s'élève

sur la poussieère de ses lests


que ferais-je je ferais comme hier comme aujourd'hui

regardant par mon hublot si je ne suis pas seul

à errer et à virer loin de toute vie

dans un espace pantin

sans voix parmi les voix

enfermées avec moi


Samuel Beckett



我高中有段时期焦虑死的问题。写作文《假如给我三天生命》,到下课只写完了一个小说场景:惨白的墙壁,眼珠弹跳的眩晕,空间被感官扭曲着…… 我像旁观另一个我,他在医院候诊,等待审判。他有病,这病让他很快就会死,但几乎不是死让他恐惧,而是他有这会死的病让他耻辱。


我翻译贝克特这首诗,一下子就想起我高中这篇作文。贝克特用几重比喻描写知觉的消失,那是死亡、也是每一寸消逝带走的。而第二段,贝克特试图探查这无解的死亡,走进自身即将消失的时刻,他也像看见另一个“我”,一个已脱身的分身,在痉挛的空间旋转。这感觉,就像我曾一想到死就想到的。


焦虑死亡和我的自我觉醒,是同一时期的事,而对宇宙感兴趣几乎是导火索。某颗百万光年外的星宿,我们看到的其实是它百万年前的样子,而它现在爆发抑或消殒,只能被百万年后的什么生物看到。这多么荒诞!对于一个被“掌握一切人类知识财富”的列宁名言激励的唯物少年,这让我多么不甘。以至一想到死,最痛苦的首先是:后来的知识我再也不能知道了;其次才是我的消失。一个没有我而兀自存在的世界怎能容忍?“如果不是为了永远活着,为什么我要被生下来?”荒诞派作家贝朗热在《国王正在死去》中的呼吁直戳靶心。


当存在主义者发现,任何社会意识、习俗常规对人生做出的规定都是不是必然,人是可以自由选择的,这第一个感觉,是站在自己麻木的过往面前感到恶心;继而发现,既然一切都不是必然,选择什么似乎也就失去了重要性,就面对了荒诞。然而不管怎样解释,之所以感到荒诞,归根结底是因为人的有限,而全部有限的终点即死亡。


《等待戈多》中瞎了的波卓说:“他们让新的生命诞生在坟墓上,光明只闪现了一刹那,跟着又是黑夜。”而忠诚等待着的弗拉基米尔,仿佛顿悟:“双脚跨在坟墓上难产,掘墓人慢腾腾地把箝子放进洞穴。”一个凝视终点的死而不能释怀的人,永远看到的是短暂,人什么都不会拥有。你都不存在了,精神体验有何意义,高尚有何意义?因而贝克特在诗中反复问:我将做什么?在转瞬即逝中能做什么?做什么都不能永存还能做什么?这几乎是带着道德感的提问,诉说作为人面临荒诞的耻辱。


我认为一个专门写诗而富有经验的好诗人不会像贝克特这样写死亡,不会这样愣写。直接描写不可知的、无论怎样写都不可能是的东西,是徒劳的,他会更有技巧。但贝克特这样做,就像在看生命的徒劳、行动和思想的徒劳一样,他仍然要活着,要去做。


有人提出,贝克特那种从句相套滔滔不绝的意气被我的翻译消解了。客观来说,汉语没有这种从句,要译就得找到解决办法。而另一方面,我也认为贝克特这样用长句是太过观念化的做法。就像表现主义或者《嚎叫》之类,太追求形式感和修辞的复杂,诗意往往会折损。我个人认为,诗寓于简单顺从的语句。因此我用汉语习惯的简短拆分了它们,希望首先是一首尚且好读的诗。


荐诗 / 张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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