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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与建构:晚明情观的再检讨 !!!!!以宋懋澄创作为个案 朱丽霞 (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上海 200433) 摘要:晚明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引人注目的时期之一,其魅力在于对个体情感的全面张扬。于晚明诗坛居重要地位的松江文士宋懋澄的创作即为这一时期个性解放的典范,他与各类女性的真诚交往和倾心相恋,体现了晚明时期独特的情观,也体现出一代文人对传统两性观念有意识的颠覆。固然他所代表的晚明士人所努力塑造的情种形象,其本质与士人的文化理想并非相悖,在相当程度上他们仍然致力于追求情与生命之业的统一。关键词:宋懋澄;晚明;情观;诗歌中图分类号:%20’2文献标识码:( 一、宋懋澄与松江宋氏文学世家松江宋氏家族经几百年滋衍生息到晚明已经成为一个极具影响的文化世家。何良傅《祭宋敛斋叔丈文》曰:松之望族,首著肖塘;衣冠阀阅,诗礼文章,①对宋氏家族的文学传统给予了充分肯定。清初松江文士叶梦珠说:虹桥宋氏,自明兴以来代有闻人。②*卷五《门祚》一+大宗伯王敬哉崇简《宋秋士诗序》言宋家,兄弟父子力学一堂,风期千古。③*卷四+云间文士彭士超亦云:明季文学,宋氏一门尤为特盛④*卷二《二 宋唱和春词序》所附+ ,也强调了宋氏家族在明代的文学地位。 宋氏之繁兴可追溯自北宋时期宋懋澄远祖官至殿直的子茂。据陈子龙《宋幼清先生传》知子茂原为赵姓,,为宋宗室,汴人也。靖康之变后扈跸徙临安,宋亡后因以国氏为姓。后历代为官,入明迁松江为显族。正统年间宋!*字克纯,号南野+-宋瑛*字克辉,号桧雪+兄弟登进士而宋氏之声闻日远,并逐渐形成文化家族的格局。宋懋澄祖父坤,号三江,嘉靖时太学生。宋懋澄《九龠集》附有三江遗诗。从中可探知三江诗之唐诗风韵。宋懋澄祖母唐氏深通时艺,于司马氏《通鉴》-朱子《纲目》-《性理大全》-《大学衍义补》诸书,无所不窥。父尧俞,号方林,名儒硕德,与弟霞峰-从弟逊庵为进士,其兄娄城-南陔-弟溟鹤补博士弟子,咸有声士林。方林有盛德,工文章,少工骈句,晚造先秦,指顾万言,不加点窜,雄峙若泰华,而有沛焉千里之势。诗宗萧-庾,亦受后人推崇。明末清初之际宋氏家族子弟科名-文名官职都甚于前代。宋懋澄及其子辈宋敬舆-宋徵舆-宋徵璧的诗文创作皆为一时名家,陈子龙对宋氏家族的文学成就即有后世之诗,大都出于学士家⑤*卷二十五《佩月堂诗序》+的钦慕和感叹。因而,这个典范的文化家族在学术史和文学史上,具有双重的价值和意义。宋懋澄*)*+0,)22+字幼清,十一岁而孤,有兄讳懋,七岁能属歌词,读书数行俱下。弟懋观*字宾之+有《宋宾之稿》-懋晋*字明之+有《宋明之稿》,皆有文名。宋懋澄早慧,少时曾与诸父辈侍饮,孝廉某 !基金项目:本论文为2003年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清代江南文化氏族递嬗与文学发展关系研究》(03-2.03))阶段性成果。 166 江淮论坛》2006年第2期 肥,酒酣,某父行抱宋懋澄加于孝廉之颈,笑叩澄曰:尔今坐此云何?澄对曰:骑。复问曰:骑谁?对曰:骑黄。孝廉乃佯怒大呼,故欲倾澄坠地,于是父亦佯怒,坐客亦佯来劝解,懋澄徐对曰:吾言骑黄鹤尔。举坐惊笑,以为机警绝伦。四岁作诗,十五为古文,天才英纵,博学负奇,姿形魁梧,举止磊落,意气风发。四方之士,豪宕自喜,夜半叩门求千金,济缓急无勿应者。慕游侠,善持论,以为当世之人皆不足友,庶友于古之烈士。年三十始折节为儒,攻制举艺,至都为太学生,贤士大夫皆愿与之游。万历四十年壬子(1612)中举。游北雍时,当万历末明光宗与福王同出阁讲学,礼数一体。懋澄上书大宗伯罗万化,谓皇太子、皇次子出阁,典礼攸关,若等威不辨,必启天下之疑,而奸人乘间起乱,结果将导致社稷之祸。凡数百言,惜罗万化善之而不能用。时多忌之,遂归屏居。图书收藏甚富,为江南藏书最有影响的藏书家之一。松江诗征》卷五评其藏书之富云:万历间郡中藏书之富者王洪州圻、施石屏大经、宋幼清懋澄、四库全书总目》谓:是书凡养生部六卷,燕闲部二卷,树畜部四卷,皆明华亭宋!俞仲济汝楫,四家为最,幼清尤多秘本及名人手钞、旧拓碑刻。有竹嵎山房杂部》(三十二卷),宋!、宋公望撰,宋懋澄辑。 ⑥(卷一二三子部杂家类》七) 撰。种植部十卷,尊生部十卷,!子公望撰,公望子懋澄合而编之。!字久夫,公望字天民,皆见于书中。能诗且擅古文,论诗主性灵与真情。反对七子,与公安三袁、钟惺、谭元春为一路。长于则,居全书入选篇目之首,可知其尺牍的经典地位。著有九集》,包括稗官家言,将此种通俗文学与群经诸史、国朝掌故相提并论,见识卓尔不凡。亦工尺牍,清人周亮工尺牍新钞》收宋懋澄尺牍前集》11卷、后集》楚游1部、瞻途纪闻》1部、诗集》8卷、续集》10卷、文集》10卷。又有九别集》4卷,其诗歌被姚宏绪松风余韵》称为奇矫雄特,无俗子韵。⑦尽管宋懋澄诗、古文诸体皆受推崇,但在其全部创作中,篇目既多又引人注目的则其情诗。二、宋懋澄情史与情诗宋懋澄曾坦言:人生情耳,能无思乎!⑧(前集》卷十尺牍与方五》)我于女子不能忘情,亦不能久癖。譬如黄鸟,山中逢鲜花荫木,辄税羽施声,须臾便翻然数岭,心境两忘,得大舜被裸之意。⑧(前集》卷十尺牍与白大》)他对于女性的情感强度在于:女子不仅能净化其灵魂,而且能使其心境两忘。在其作品中,美女和美酒似孪生兄弟,是其作诗时可以信手拈来的意象。他又在美人盟言》中曰:泰降丕升,天地精灵之气,不钟于男子而钟于妇人。后来复往,古今意气之交,既协于同人,而符于归妹。自盟之后,倘东孟之有,事讵期#,醢以杨名。若庐曹之济师,幸赋驰驱而归,唁倩连枝于花萼,贷凤管于埙$。宋玉高唐,陈嘉辞而云对;虬髯逆旅,看理发而无心。声气不在,清言急难。岂徒酒政!宁对镜而罢舞。岂曰:无衣毋看花,而不言第云解语。他甚至自言万事不动心,惟见美人,不能无叹。⑧(前集》卷十尺牍与昌一》)在女子身上,汇集着天地灵气。从一定意义上说,美人和酒在晚明由消愁解闷的符号变为砥砺志节的精神力量。因而,在宋懋澄笔下的女人便超出了红颜祸水的常规而获得了新的生命意蕴,荡尽娼家心不悔,乃知女妓真忠臣。⑧(诗集》卷一 官妓好痛积金也》) 固然,情和女子,并非独属宋懋澄一人,当是晚明士子所共有。但 在宋懋澄的生命中被突显和集中。由此,他的创作在充满晚明习气的浪漫主义文学中尤为引人注目。从宋懋澄的作品看,他所交际的女性分两类,一类是外宅,一类是内人。宋懋澄与多位妓女有过情好之约。他并不讳言自己的婚外之恋,亡妇杨氏诔序》即曰:盖不肖好游,或愦外事。外事所指已不言自明。其作品中多有赠妓之作,而且可以知道,与宋懋澄情好意深的妓女至少有5位:顾女、徐女、楚云、宇女、秋美,还有未指名姓直呼以女郎的妓女2位,初妓1位,美人1位并为其写情诗4首,另有直接赠妓的诗作有春郊妓》、初妓》、嘲歌者》7首。长相思》在宋懋澄与妓女交往作品中情节最为动人。其自注云:余于庚寅(1590)元宵前三夜,泊舟胥门,雨雪凄其,梦与所欢长别。是年遂有破镜之悲。来往于怀,与日俱积。戊申(1608),遇平康一女郎,偶叩其年,乃庚寅十三子夜生也。举止凄悒,如玉箫之见韦镇西,愧无钟鼎之动,遂负丝萝之托。乙酉(1609)春,将事北上,道出金阊,值女郎生辰,因赋长相思》五阕而别。盖方济河而焚舟,未暇犁云种玉耳。写出了偶遇昔日情人的惊喜,因遇焚舟之难,未及所欢共享犁云种玉之欢,故为其写五首长 颠覆与建构:晚明情观的再检讨 167 相思》以示思念之深。其一曰:长相思,短相思。临别梅花又满枝。宛似昔年时。今相思,昔相思。十九年来我自知,赢得镜中丝。下笔情深难自持,在这里,这位令他牵肠萦怀的妓女常常浮现于宋懋澄梦境之中,而使宋懋澄的相思与日俱积。十九年后,偶又相逢,情人相见,这份欣喜不难想见。然后,作者追忆了当年别离之景,犹记城南夜雪时。十九年,美人未衰,而诗人却赢得镜中丝－－-这是男子向女子倾吐的声音,丝代表了情痴对情爱的无止境的饥渴和于爱情漩涡中的苦苦挣扎。这里作者直言自己的痴情,较之于诗歌中习见的代言体以身份置换手法所带来的模糊的美感,更易叩动读者心弦。云间名妓沈楚云,宋懋澄为她谱了三曲深情的歌,其一《中吕鲍老儿嘲沈楚云妈》,讥刺楚云妈贪财爱物。其二《中吕尧民歌代楚云嘲》:你一似乔杨花沾于泥,到处儿生根化浮萍。在波浪儿里存身变灵虫,到衣服儿上招魂。那里也,白雪纷纷,只合着趁东风着地儿滚。其三《中吕十二月嘲楚云》:我和你,恩情最亲,画得饼,饥和饱共吞。填得海,乾和湿同趁。捞得月,有与无并分;鬼打!没字,钱用了几文,平勃达,忽地生嗔。歌曲倾诉了与楚云彼此拥有的欢乐。就是这个风韵楚楚的云间名妓,亦曾让吴梅村魂不守舍,为之作《楚云》诗8首,《山塘重赠楚云》4首。鼎革后,顺治七年(1650),白门才子余怀作华亭之游,其日记中也记录了与楚云的欢好:五月初五日,观龙舟竞赛,众人齐集,余怀独恨楚云为铜将军攘去,一水盈盈,脉脉不得语。⑨女郎被他人占有,余怀内心如妒火中烧。但当楚云归来,看到楚云雾鬓烟鬟,娇嘶若病又心生怜爱,携之入舟,女郎凭窗呕吐,于是余怀抚摩其胸以示安慰。楚云遇到多少多情的种子,尽管到处儿生根化浮萍,但也从未影响到宋懋澄诸情郎对她的爱怜,也并没有谁要求其贞,更没有谁想将楚云据为己有,楚云作为大众情人成为众多年轻才俊所心仪的目标。宋懋澄这支散曲被其从子宋存标收入《情种》,并加按语曰:《三捧鼓》、《四声猿》,不若此之简促而戏傲也。⑩(卷四)此类作品当提及的有《离思》,其云东方美人字秋美,以衣则月以居水。伊人秋美居住在蒹葭苍苍的湄水边,和宋懋澄有过一段浪漫的时光。《赠徐女郎》,自注:徐女郎与余缔兄妹之盟,愧不能如虬髯之于一妹,冬日将别赋此。诗共四首,其一曰:藉尔常来证我心,一回证处一回深。昔年秉烛间关夜,月冷霜严直到今。倾诉了人去楼空、月冷霜严的深情。《嘲歌者》其三曰:十五歌儿妓女装,项边玉钮练裙长。夜深酒罢陪郎宿,一样娇羞懒上床。描绘了十五妙龄歌妓初出道时的娇憨和羞涩。另外尚有《赠平康顾女郎》二首,《约宇女郎听歌,先所欢至喜赠》等。如此看来,宋懋澄所交往的妓女当不在少数。可以说,他对于他所钟情的女子,确是一回见面一回深,并非始乱终弃、以寻花问柳为旨的负情郎君。宋懋澄的诗歌中,有不少作品是为其爱妻而作。他18岁娶妻杨氏,后娶施氏、张氏、陈氏,还有未留姓名的妾两位。万历18年(1590)懋澄21岁时随叔父游燕,杨氏于是年生虎儿,十日后杨氏亡,宋懋澄未及见。6年后虎儿夭折,是年懋澄27岁。杨氏亡后,他写《亡妇杨氏诔》以追忆亡妻,其序云:日置酒邀客,无客则跌坐横脚,仰面呻,追啸千古,萧然怀鸿鹄一举之思。妇脱钗压,置酒邀客,客至无间炎冷,期主客酣畅而止。资性警朗,侍姑汤药非尝不进,问遗母陆氏温谨如女……呜呼!痛哉!昔伯仁沉枉,茂弘负咎于幽冥;元伯永归,巨卿通灵于长夜。……徒以悲歌过于痛哭,伤心何尔招魂。情深若此,这段透彻心腹的表白很容易激起读者的心灵震撼,因为诗人经历了长期的灵魂苦难,对妻子的思念是如此深沉而哀感顽艳。今存宋懋澄诗歌中,有《洞庭子夜四时歌寄内》1首,将自己在洞庭湖所目睹的烟波风光－－－化为诗句,希望以此烛照妻子纯洁灵秀的心魂。《代内》对妻子的事姑勤勉付以衷心感激。《代内答》写妻子在故乡的赤诚思念,这是宋懋澄唯一一首身份置换的代言体诗。《燕邸感梦七首悼亡妇》倾诉衷肠,表达对－妻子逝后的凄凉与孤独。故国三千里,离魂四五已故妻子的难以忘怀:脉脉莲花路,看他并蒂开－－年。芙蓉犹不改,翡翠尚依然。盟约千年后,恩深四载余。拥被持金鼓,私心与月谋。饶他满眼泪,羸得一生愁。金驱分别处,玉手奉羹时。忆昔逢残腊,吹箫下碧空。如此诗章堪称字字血泪句句情。又有《悼亡新妇》10首,其四云:独坐寒窗拥弊衾,一灯疏影伴孤心。除头指点移灯去,人影随他五夜深。其五:昔年红烛烧残腊,醉李含桃比一人。年年俯首读遗编,问字挑灯半眼前。此夜容衣千里外,自甘溪刻过残年。问字挑灯,历历在目,恍然昨日,只今凄凉过残年。《感亡妇》:中庭杂树女墙边,手植 168 江淮论坛》2006年第2期 于今十二年。记得相携同问寝,白桃花下少迁延。记梦悼亡妇》:空房玉骨久凄凉,梦入秋风丛桂香。相对窗前魂不语,坐看黄鸟化鸳鸯。又有再梦亡妇化为黄鸟》、感怀亡妇》首。透过宋懋澄的全部诗歌,我们似乎感觉到:自从爱妻去后,他便仿佛生活在一个只有不幸、思念和绝望而构成的悲剧世界里。尽管事实上并非如此,但他一方面毫不讳言对妓女的真情,同时也忠诚于自己的妻子。这种过度的泛爱如此相容并构成了宋懋澄真实的情感世界。三、宋懋澄情观的文化渊源晚明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引人注目的一段时期。嵇文甫晚明思想史论》说:晚明时代,是一个动荡时代,是一个斑驳陆离的过渡时代。照耀着这时代的,不是一轮赫然当空的太阳,而是许多道光彩纷披的明霞。11+’,这段光彩纷呈的时间断限一般认为,明神宗万历元年+’(),至明亡+’6*6,共七十余年,亦有把这一阶段上溯至明穆宗隆庆年间,即公元’(6)年至’()2年,这恰好是宋懋澄全部的生命历程。自明中叶王阳明之学崛起以后,泰州王心斋之学接踵而兴。泰州后学,思想尤为激进,度越前师。他们对其前辈的-心论作了深入发掘,建构了以反对-存理遏欲,追求人格平等为基点的新人学。阳明心学使得晚明社会的世风民心发生了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的不可逆转的变化,晚明世风的种种社会表现由于有思想解放做先导,社会风尚.世态民情的具有颠覆性的变化便无法阻滞了。由于心学终于取代了自南宋以来便被定格为中国思想正宗的程朱理学,自然进一步引发起怀疑传统,颠覆权威的思潮,-酒色财气一切不碍菩提路的观念尤为流行。这种新的社会思潮反映到文学上,便形成了统摄晚明文坛的浪漫主义文学潮流:-情统摄了文学创作几乎所有的题材。这一时期人们把对情感欲望的无限追求视为人生最自然的要求,而他们对于生活的享受则在相当程度上是通过-女人而实现的。因而,晚明之季,女性成为男士的话语-中心,无论生活还是创作。袁宏道所论及人生五乐中有三乐即与女人相关12 +卷五龚惟长先生》, 。袁中道亦曰:-人生贵适意,胡乃自局促。欢娱极欢娱,声色穷情欲。13+卷二 自为墓志铭》, 咏怀》, 类似的思想 在陶望龄等人的诗作中也多有表现。张岱自称-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14+卷五晚明文士大都纵情声色,出入酒馆妓院,沉迷于歌舞宴乐之中。才子袁宏道.画家董其昌.名士陈继儒等都不以谈房事为耻,而且津津乐道。由于对女子的另眼相待,在此前一直处于边缘位置的中国-女人的地位和形象得到彰显,因而,大量的爱情文学应运而生。此际士人认为,女子集灵.秀.慧于一身,-天地清淑之气,金茎玉露,萃为闺房。15女子本身具有一种男性文人日渐缺乏的-清的特质,因而宋懋澄便发出了天下灵气集中于女子的振聋发聩之论。宋懋澄的断言为当世和后世开启了论-情的方便法门,年少于宋懋澄四岁的晚明竟陵派代表钟惺名媛诗归》序亦曰:-若乎古今名媛,则发乎情,根乎性,未尝拟作,亦不知派//惟清故也。清则慧//男子之巧,洵不及妇人矣016明末学者葛徵奇亦云:-非以天地灵秀之气,不钟于男子1若将宇宙文字之场,应属乎妇人。17+++),葛氏所言显然是继承宋懋澄之说并作了进一步的升发。同样的论题,赵世杰在编辑古今女史》时也说:-海内灵秀,或不钟男子而钟女人,其称灵秀者何2盖美其诗文及其人也。17+++,,红蕉集》的作者邹漪承续了这一话题,说乾坤清淑之气不钟男子,而钟妇人。黄传骥国朝闺秀诗柳絮集》亦曰:山川灵淑之气,无所不钟。厚者为孝子忠臣,秀者为文人才女。可见宋懋澄灵淑之气钟于女子之说在当时是非常普遍的话语。文士色情观的变化,构成了对传统观念的颠覆,建构了新的情爱观。他们认为:沉醉于男女风情与立德.立功.立言的人生价值追求和修身.齐家.治国的社会责任感并不矛盾。卫泳达观》即云:诚意如好色。好色不诚,是为自欺者开一便门矣。且好色何伤乎2尧舜之子,未有妹喜.妲己,其失天下也,先于桀纣1吴亡,越亦亡,夫差却便宜一西子。文园令家徒四壁,琴挑卓女而才名不减1郭汾阳穷奢极欲,姬妾满前,而朝廷倚重,安问好色哉2若谓色能伤生者,尤不然。彭篯未闻鳏居,而鹤龄不老1殇子何尝有室,而短折莫延。世之妖者.病者.战者.焚溺者.札厉者相牵而死,岂尽色故哉0人只为虚怯死生,所以福祸得丧。种种惑乱,毋怪乎名节道义之当前。知而不为,为而不力也。倘思修短有数,趋避空劳,勘破关 颠覆与建构:晚明情观的再检讨 169 头,古今同尽。缘色以为好,可以保身,可以乐天,可以忘忧,可以尽年。[18]在卫泳看来,国家的兴亡与国君的好色并无必然关联,尧舜之子未如桀纣好色,却先失天下。吴越争霸,先后败亡,而吴王夫差却先享受了美人西施。对于西子亡吴,宋懋澄也有卮言,其友人钱大常曾说:越有西施,复有西湖,我将娶越女,家六桥,为西湖长足矣。⑩)卷二*对于友人的理想,宋懋澄曰:诸暨之人与言衣服,与吴大殊+王是以馆之灵岩,疏之消夏,王亡于伐齐,非因好色。所持的观点在于,吴亡于伐齐而非亡于西子。他们认为:对于普通人来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与好色更无关联。其基本逻辑是好色可以保身乐天,忘忧尽年。宋懋澄叔父宋尧武将狎妓与忠君等同视之,谓之,忠信⑧)卷七-叔父参知季!公行略.*+事实上,其潜在的意图是鼓励人们纵情声色,享受生活+在倡言的,至情/的社会思潮中,文士与妓女的爱情建构了,至情/的基调+晚明硕学周铨-英雄气短说.明白论及晚明士人新情观:,或者曰:0儿女情深,英雄气短。以言乎情,不可恃也。情溺则气损,气损则英雄之分亦亏。故夫人溺情不返,有至大杀而无余,甚矣,情之不可恃有如是也。1周子曰:2非也3夫天下无大存者,必不能大割+有大忘者,其始必有大不忍+故天下一情所聚也+情之所在,一往辄深+移之以事君,事君忠+以交友,交友信4以处世,处世深+故-国风.许人好色,-易.称归妹见天地之心+凡所谓情政非一节之称也,通之于人道之大,发端儿女之间+古未有不深于情,能大其英雄之气者56余故谓:2惟儿女情深,乃不为英雄气短1/即如此,选色征歌,载妓嬉游,终日陶醉于萧鼓画船,歌楼舞馆,娱声妓而悦倾城,便被视为文士雅事7名流宴集,文酒之会,多由妓女陪伴。画家吴伟在南都,8诸豪客日招伟酣饮,顾又好妓饮,无妓则罔欢,豪客竞集妓饵之。/19)卷七*康海8以山水声妓自娱66居恒征歌选妓,穷日落月,尝生日邀名妓百人,为百年会,酒阑,各书小令一阕,命送诸王邸/20)8丙集/*,8常与妓女同跨一蹇驴,令从人赍琵琶自随,游行道中,傲然不屑。/21)卷一八*祝允明常醉妓馆,携妓狎游,欲求书画者,8使女妓掩之,皆捆载以去。/20)8丙集/*某些文士甚至家蓄女妓,养歌优,宋尧武家中置女乐数部,诸女郎不仅歌舞技艺超绝,而且8皆能校书史/,而宋尧武则8身为顾曲周郎。/⑧)卷七-叔父参知季!公行略.*李中簏家,8戏子几二三十人,女妓二人,女僮歌者数人。/21)卷一八*万历甲辰)1604*中秋,一次由齐王孙国华主持在回光寺进行的诗会,8开大社于金陵,胥会海内名士,张幼于辈分赋授简百二十人,秦淮妓女马湘兰以下四十余人,咸为缉文墨9理#歌,修容拂拭,以须宴集,若举子之望走锁院焉。/20文士们普遍认为,士大夫苟不能干云直上,吐气扬眉,便须坐绿窗前与诸美人共相眉语。于此可知,晚明多少文士都是为8情/而痴的8狂生/38情/的内涵在晚明人那里已经无所不容。袁黄-情理论.便将治理天下的法则归之为情,8古之圣人治身以治天下,唯用吾情而已。/冯梦龙则将8情/与社会的广大教化等量齐观,8六经皆以情教。/22又将情扩大为宇宙的本源,8生生而不灭,由情不灭故/,8万物如散钱,一情为线索/22,8情之一字,所以维持世界。/23)卷下*徐渭认为8人之堕地,便为情使。/24)-选古今南北剧序.*宋懋澄从子宋存标之所以著-情种.即因其8情根不死。/⑩)卷二-蔡文姬.*把世间凡事视为8情/之幻境,8生为情生,死为情死,彼诸人之生生死死俱情中幻境耳。/⑩)卷二-无双情死情生.*甚而至于有8大贞出于淫/15)8随缘/*的过激论断。从这样的文化背景审视宋懋澄的情爱风流,便不足为奇。事实上,宋懋澄的风流至多属于当日文士风流的冰山一角。总之,晚明,8情/作为浪漫主义思潮兴起的心理依据凌驾于生命之上,成为此际文士所崇奉的信念和士人生命活动的主要动力。作为一种极具颠覆性的社会思潮,8情/驱动了一代羯磨之轮运转不息,晚明的社会生态和文学图景皆因此而发生了巨大变化。宋懋澄的诗歌创作成为那一特殊时期社会生态和文学图景的表征。值得注意的是,他在男女风情之中返归自我之8真/,并设计自己的终极理想为8愿作马伏波,拥绿珠辈十数人入地狱足矣。/⑧)-前集.卷一!8尺牍/-少年笔.*由此可知,他代表了晚明士人所努力塑造的8情种/的形象,并非与士人的文化理想相悖,在相当程度上其实正是追求8情/与生命之8业/的统一。如果说宋懋澄张扬情观的文学创作具有典型意义的话,我们对其情观的内涵同样应给予特别的关注和正确的解读。 170 )云间两何君集·礼部三[,]+民国二十一年(1902)。*叶梦珠+阅世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1。!王崇简+青箱堂文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彭宾+彭燕又先生文集[,]+康熙六十一年(1122)刻本。#陈子龙+陈忠裕全集[+]+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四库全书总目[)]+北京:中华书局,199/。%姚宏绪+松风余韵[)]+四库全书存目丛书补编本。宋懋澄+九!集[+]+续修四库全书本。’余怀+板桥杂记(外一种三吴游览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宋存标+情种[+]+明末刻本。 11嵇文甫+晚明思想史论[+]+北京:东方出版社,1996。12袁宏道+袁宏道集笺校[+]+钱伯城笺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1。13袁中道+珂雪斋集[+]+钱伯城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 江淮论坛》2006年第2期 14张岱+张岱诗文集·嬛文集[+]+夏咸淳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15卫泳+悦容编[+]+香艳丛书本。16钟惺+名媛诗归[+]+胡文楷+历代妇女著作考[+]+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0。17胡文楷+历代妇女著作考[+]+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18晚明百家小品[+]+上海:中央书店3190/。19顾起元辑+客座赘语[+]+清光绪0*年(19*4)刻本。20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北京:中华书局,19/9。21何良俊+四友斋丛说[+]+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1*03杂家类。22冯梦龙+情史·序[+]+长沙:岳麓书社32**0。23张潮+幽梦影[+]+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32**1。24徐渭+徐渭集·补编[+]+北京:中华书局,19.0。 (责任编辑 李美云) ～～～～～～～～～～～～～～～～～～～～～～～～～～～～～～～～～～～～～～～～～～～～～～～～～～～～～～～ (上接第164页)出版社,1992.汪晖.当代中国思想状况与现代性问题[].孟繁华.九十年代文存[)].北京.中国社会 科学出版社,2**1+刘小枫:现代性社会理论序论[,].上海.三联书店,-99.。 !16汪晖+韦伯与中国的现代性问题[]+王晓明:批评空间的开创[)]+上海+东方出版中心,199.。李欧梵:晚清文化、文学与现代性[]+李欧梵:未完成的现代性[)]+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孙犁+风云初记[,]+北京+作家出版社,1960。$冯志+敌后武工队[,]+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李英儒+战斗在滹沱河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杜鹏程+保卫延安[,]+北京+人民出版社,19/6。’(1112131415梁斌+红旗谱[,]+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1。 17293032金敬迈+欧阳海之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6。181920212223242526柳青+创业史[,]+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6*。27杜鹏程+在和平的日子里[,]+沈阳+东风文艺出版社,19/.。28陈晓明:现代性与文学研究的新视野[]+陈晓明:现代性与中国文学[,]+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31刘白羽+欧阳海之歌》是共产主义战歌[2]+文艺报,-96634。3334周宪+审美现代性批判[,]+北京+商务印书馆,2**/。 (责任编辑 李美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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