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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草书家

 昵称12149590 2014-12-10

三大草书家  

2011-08-22 14:54:37|  分类: 默认分类 |  标签: |举报 |字号 订阅

   三大草书家

                      陈法石编辑

中国传统文人浓厚的笔墨情绪世无其匹,一支毛笔,一盘砚台,在案头摆着,就是一种标志。那是个文化人,那是个拿得动毛笔的文化人。对于传统文人,这实在是极其重要的事情。在古代,一笔字的优劣,有可能左右你的前途。即使是现在,毛笔文化不那么普及了,已经失去了实用价值之后,依然受人尊敬——拿得动毛笔与根本拿不动毛笔终究不是一回事。一支笔重量很轻,对于拿不动毛笔的人来说,就象是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般沉重了。能拿着它挥洒毕竟得需要假以时日,披肝沥胆数年数十年的积累与研究,才会有所作为。如果要写得不错有内涵的话,甚至要付出更为漫长的时间代价。除了实用价值的漫长过程积淀下来的情结,还有更重要的因素:书法文化在人类文明初始就改变了人的生活而成为文明的标志。《周易》上说,“天象所垂,河洛所吐,圣人则之”,就有了文字记载,而取代了结绳记事,汉字有了神的旨意,披上了玄秘的色彩。在历代书学文章中,将文字产生的过程赋予了大自然和圣人。卫恒《四体书势》说:黄帝之史,沮涌、仓颉,眺彼鸟迹,以作书契。神、自然、圣人——这样的概念,是文字产生的渊薮,怎么能不让人香火供奉并以身相许呢?而表现文字的高级艺术状态,就是书法了。因此,在漫长的书法文化史上,就有了传说中的高古时代的书法家,也有了古代有书迹可寻的经典书法家——书圣王羲之,一代宗师颜真卿,一代巨匠赵孟頫等等冠冕与称号。如果我们将目光给书法以贯注,我们注入一种难以比拟的欣赏状态,从头到脚的欣赏,草书就突出地显现出来。无论是篆隶还是真行,都是从实用开始它的艺术生涯。真、篆、隶,概言公文的滥觞,行书似乎是书信的专利。惟独草书,从它降生的那一天起,就是为艺术而艺术的。草书不同于其它书体,不仅仅表现在它出生就为了艺术而来到这个世界,更重要的是,它逐渐形成了完全不同的语言表现逻辑、独具姿态的性格特征、体现书家个性的最佳模式。如果这样说还不能弄明白——换言之,他像明码电报一样,有它自己的编码。比如草书的口诀云:举身为乙未,登体用北之,说的是上“乙”下“未”的连写就是“举”字,“北”与“之”的连写就是“登”字。有点方为水,空挑即是言……等等。在这样严格的草诀之下,实现着狂傲的个性张扬。书家们以他们的实践,完成了一个哲学命题,——即共性与个性的关系。在共性中求得个性的保障,在个性的极度张扬中,体现着人类的共性特征。不管你是亚洲人还是欧洲人,不管你是非洲人,还是美洲人,你是白人黑人黄种人,你都会打喷嚏,不过,喷嚏的打法各有不同而非仅仅是人种的不同,更重要的还在于,大人、小孩;女人、男人……就有了分野。一个书法家,如果对草书一无所知,那他一辈子也找不到北。而我们欣赏者,要瞻仰书作,不懂草书,那就是天大的遗憾了。

 

一、草圣张芝(公元?——192年)

中国书法经典:三、天下三大草书家

 汉 张芝《冠军贴》

我常常想这样的问题——为什么不能说真圣楷圣,也不能说篆圣隶圣,而独草书可以有“圣”之称。古之圣贤,都是在一个领域独领风骚,有开创之功,又有传世之德。可是,这样解释似乎也说不过去,楷书也有这样的书作和书家,却不能称之为楷圣。如同五岳,泰山可以傲目无旁地说“五岳独尊”,草书即是“五体独尊”了。泰山在五岳中并不是最高的,泰山在中华版图上,也不是最雄伟的,泰山在名山中也不是最为有名的。在山东的平原地带,突兀地耸立着这样的一座山,山上没有仙人洞,没有神仙,那么它灵在哪里呢。自从秦始皇不远万里似的封禅以来,天子到这里祭祀的比赛就开始了。因为它是东岳,中国人对东方特别敏感。又有那么多帝王三番五次来祭天,人们就有了对皇家的人文崇拜与敬畏,五岳独尊也就不奇怪了,虽然他只有一千五百多米。毫无疑问,东汉是书法的盛宴,是书法美学建立理论开始,更是书法独立于实用而形成艺术自觉的发端。在东汉,书法出现了理论,也出现了不为公文也不为私人文书的纯粹的艺术创造——那就是草书,是疯狂的草书创作的年代。其情形如何呢?东汉赵壹非难草书之作《非草书》,就是对当时草书的否定之篇。虽然如此,却为我们今人保存了难得的古代信息。他非难草书的理论根据是:“上非天象所垂,下非河洛所吐,中非圣人所造。”那么,你这草书是违背了天地的旨意,也与圣人的追求相去甚远。而“朝廷不以此科吏,博士不以此讲试,四科不以此求备,征聘不问此意,考绩不课此字,善既不达于政,而拙无损于治……”那么,你们迷恋草书到痴迷乃至发狂又所为何来?对草书艺术追求发狂的情景,赵壹生动地记录了下来:“专用为务,钻坚仰高,忘其疲劳,夕惕不息,仄不暇食。十日一笔,月数丸墨。领袖如皂,唇齿常黑……”这等情形,真是发狂得不轻。即使是这样非难草书的人,对张芝也是服气的,他说张芝等书法家“皆有超俗绝世之才”。如此说来,张芝何许人也?我们对张芝所知甚微,在《后汉书》仅仅寥寥数笔,他的事迹大部分残留在后人书论之中,且多以故事的形式出现,并且转述者口口相传,很难作为信史。然则,大概的精神指向也并不脱离张芝的面目。草圣的名号一经出现,就没有过疑义。草圣最早见诸文字的,是西晋书法家卫恒《四体书势》所记述:“韦仲将谓之草圣”。此言一出,便世代沿袭。在历代书家的论述、记叙乃至官方编纂的文献中不绝于耳。今天,我们的书法家多来自书法家协会,或者与书法相关的机构、报刊,业余书法家很难再行进入这个圈子,这当然有历史进程的原因。古代人人都要操管,那是以实用为前提的。换过角度来说,书法艺术还没有成为自觉的艺术。以追求书法艺术为专业的人,毕竟是少数。张芝就是那极其少数中的一个,应该说,他的出现,是专业书法家的第一人。书圣王羲之官至右军将军;颜真卿是职业政治家,官到一品;苏轼为文学艺术的全才,然而,他在这方面依然是业余的,官到了副总理的级别。惟独张芝,没有进入官场,一生浸淫在书法笔墨之中,被后人称之为草圣,再难有人冒犯。《宣和书谱》记载,汉张芝,字伯英,敦煌人。志趣高尚,朝廷以有才艺征召他出来作官,他也不出来。

难道他真的因为志趣高尚就不出来作官吗?我们考考他。如果他逝世于公元192年的记载没有大出入的话,那么,他与汉代第一大儒蔡邕属于同步人物。他们之间的年岁,可以用不求同年生,但求同年死了。蔡邕对于书法的态度,与张芝有着天壤之别。蔡邕在他那著名的奏疏《指陈政要七事疏》里说:“夫书画辞赋,才之小者,匡国理政,未有其能。” 而张芝根本不想“匡国”,也没有准备“理事”。《四体书势》记述说:“弘农张伯英者因而转精其巧,凡家之衣帛,必先书而后练之。临池学书,池水尽墨,下笔必为楷则。常曰:‘匆匆不暇草书’寸纸不见遗,至今世犹宝其书。”我们知道,作为专业书法家,如果没有生活来源,是难以为计的。归隐山林,总要解决他的衣食住行的事情。明代哲学家李贄,辞职于姚安知府,后来靠地主、乡绅的周济维持生计,成为专业的哲学家。而他的不能容于社会,则来自于他性格上的一意孤行。张芝的性格特征是模糊的,没有关于他愤世疾俗的任何记载。那么,他何以不赴朝廷官方的征召,是那样的决绝呢。破解张芝的行为并不难,不过,得绕个大弯子。这要从他的父亲说起。张芝的父亲张奂。我在长篇史学文化散文《正阳门》里,写了关于张奂一节,自家引述如下: 我们可以翻开历史的有关张奂的一页,来看张奂的为人为官之道。我们发现,张奂虽然名声不大,却文武全才,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在他当都尉的时候,就遇上了外族的侵略。他的军队只有二百多人,大家认为敌我双方力量相差悬殊,军士们叩头阻止张奂发兵。他进驻长城收集散兵,切断敌人的联络。凭着他智勇兼备的才华,打败了羌人。后来升中郎将,朔方几个地方的匈奴军队又来挑战,军队大乱。他端坐帐中,智勇兼施,再次获胜。公元166年春,升迁为大司农。鲜卑听说张奂调动了,在夏天招集南匈奴、乌桓分几路大军侵犯塞内,还引诱东羌共立盟誓。武威、张掖边境告急。朝廷再次任命张奂为中郎将,执行九卿的权力,督令幽州、并州、凉州以及度辽、乌桓二营。敌军听说张奂又回来了,投降的有二十万人。公元167年春,东羌骑兵侵入关中,杀人上千。冬天。几路大军浩浩荡荡杀了进来,侵略再次失利,张奂指挥军队俘虏一万余人,再次建立了赫赫战功。一个人建立战功,有时候并非那么难的事情。因为敌人就是敌人,和好了就可以成为朋友,友好邻邦什么的。敌我两军对阵,阵线分明,很容易就知道谁是友军,然而,在社会生活中就复杂得多了,一不小心,你就会落入圈套,使得你抱憾终生,有时候你自己就不能原谅你自己。这个战功卓著的大将,还曾经著作三十多万字的《尚书记难》。就是这样,也难免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那错误使得他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那错误是无法弥补的错误。一个人的一个错误,有可能使成千上万的人头落地,也有可能危及国家的前途,这可不是危言耸听。人生的十字路口,往往是模糊不清的。当你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的时候,你千万要当心,走错一步,就会影响你的一生。建宁元年,即公元168年,张奂奉命率军回朝。这是多么风光无限好的事情啊!人生得意又有几次如张奂者?这是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是为保卫国家立过功勋的军队。张奂回到洛阳,觉得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脚跟还未站稳,皇帝的诏书果然就来了。大将军窦武要谋反,命令他们迅速包围窦武府。天刚刚亮,洛阳城的轮廓依稀可见,城门紧闭,黑洞洞的。大门开启处,从里面开出了一支整齐威风队伍,一看就知道,这支队伍训练有素。张奂认得,那是保卫皇宫的羽林军,根据他的经验,估计有一千多人,全部出了朱雀门,就与张奂班师回朝的军队会合了。布阵完毕,两军就开到了宫廷正门讨伐窦武。张奂听到了羽林军呐喊道:“窦武谋反,要杀皇上。你们都是皇上的警备部队,应该保卫皇宫,为什么与叛贼合流,还不快投降!”这呼号声响亮而庄重,没有人怀疑,这当然是真的了,窦武真的要羽林军砍下窦武与他兄弟的人头,在大街上示众。刚刚从边疆归来的军队与羽林军一起,追杀窦武的亲戚、宾客、家属,全部杀头。从三公九卿以下的,凡是陈蕃、窦武推荐的,一律查办禁锢,再也不许出来做官。当张奂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假如你跟随十恶不赦的坏蛋干了这样一件坏事情——已经不能算坏事情了,应该说犯下了大罪,你会怎么样。诛杀的血腥还弥漫在洛阳城,尸体尚在大街上铺陈。哭亲泣友的声咽还在洛阳大街小巷泛滥的时候,张奂就明白了,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那错误犯得猝不及防,那错误犯得糊里糊涂,还能说是错误么?不是,是大罪,是助纣为虐,是残害大臣,是惑乱国家。当诛杀窦武、陈蕃的事件刚刚过去,宦官们弹冠相庆的时候,当宦官们被封侯享受胜利的喜悦的时候,张奂内心的痛苦达到了极点。更有后来蔡邕的同事,涿郡卢植给他有《与张奂然明书》,谴责他竟与宦官同流合污,矫诏诛杀大臣。他将用一生的作为来消解这种被利用的痛苦。张奂升任大司农,因为有功劳被封侯,他多次上疏,坚决不肯接受。翌年夏天,诏令百官上封言事。他觉得弥补罪过的时候到了——既然已经犯下了滔天大罪,就得有个反省: 我听说风的号令,阴气专用就会形成冰雹。发生灾难,都是因此而成的。已故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他们志在国家的安宁,为人方正刚直。因为奸人作乱,他们都被诛杀,海内缄默,不敢说话,其实,人人震怒。忠贞的窦武、陈蕃被杀,没有得到昭雪,所以上天给了大汉帝国那么多的灾祸。应该厚葬他们,把流放的家属也迁回原郡。因为他们的冤案被牵连的,都要平反,推翻一切诬蔑不实之词。 皇帝完全同意张奂的意见,打算按照张奂的话去做。皇帝问宦官们,没有谁同意张奂的意见,皇帝害怕,所以屈服了。张奂不久被宦官以党罪陷害,禁止做官,送归田里。这可能是他求之不得的,他愿意用自己的免官来悼念陈蕃、窦武,愿意自我惩罚,来消解自己内心的痛苦。被坏人利用,或者说被恶势力利用,干了罪大恶极的事情,是一种什么滋味,如果你没有做过,很难有切身感受。他回到家——他的家已经从酒泉迁到了弘农。在家闭门不出,著述了《尚书记难》。临死前,他留下了遗嘱。他说:“一个人的富贵与穷困,是命中注定的,一个人的生死,是自然规律所决定的。一个人死了,就到了地下。地底下是黑暗的,永远没有天亮的时候,却用那么好的锦帛缠身,还要在棺材上钉上密密麻麻的钉子,我不喜欢这样。以前已经准备好了墓穴,那就很好。如果我早上死了,晚上埋了就算了。埋葬的时候,将尸体放在灵床上,裹块布就行了。”史官评论说:陈蕃、窦武反对宦官,号召天下,救国于危亡,这是有识之士都知道的。张奂却被宦官利用,杀戮忠烈,虽然他怀恨终生,辞赏谢罪,最终还是应了诗歌中说的——泪流满面啊!哀叹来不及了啊! 张芝何以能够专业于书法,读了上面的叙述,就解决了两个问题:他不会再去作官;他有足够的资金专业于草书的创作,不愁生计。张芝不会出仕的重要原因可能就在其父辈的遭遇所至,而张奂离开朝廷,过上了退隐的生活,估计物质并不缺乏。张芝在《后汉书》里没有列传,他的名字写在了他父亲列传的最后面,记述简略到潦草的地步。可以这样说,张芝的草书创作,无意中驱除了文艺创作中的两大恶性阻状:名与利。一个名利之徒,是断难成为伟大的艺术家的。然而,仅仅如此,就可以成为草圣吗?决意不出世的名人多得是,家有余粮的人也多如牛毛,可是,草圣就一个张芝。不错,张芝具备了成为大艺术家的天赋,一个草书开创者的天赋。终究使得他成为草圣的重要原因,是他的天才。因为他的天才,还有他家庭所带来的气氛对他的影响。那所谓的影响就是翻天覆地,就是暴风骤雨,就是世间的惊悸与惊恐,就是他内心的安宁与外部事物激荡,让他在撞击中翻腾起来。他将这种翻腾转化为对草书的痴迷,弄得乌烟瘴气。于是,草圣张芝完成了书法史上一个绝大的命题。《宣和书谱》在《草书叙论》中说:“至张伯英出,遂复脱落前习,以成今草。”我所说的绝大的命题就是创制了今草,创制了一个崭新的书体,所以才能够称得起、担当得起书之圣的称号。宋朝内府当时收藏着张芝的《冠军帖》和《消息帖》。问题又出现了,自从米芾时代,就怀疑《冠军帖》的真伪问题,认为是张旭所书。米芾的鉴定结果并没有得到公认,事到如今,《冠军帖》仍然附着在张芝身上。故宫博物院的肖燕翼先生所著《书法鉴识》中,对《冠军帖》所属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认为西晋之前没有今草书。肖燕翼先生在故宫工作,当然见多识广,看了不少真迹。他在批评郭沫若的时候就说过,以书体判断书法的真伪往往要出现差错。可是,他在这里又武断地用书体来断定法书的真伪,难以服人。就象郭沫若当时以书体否定《兰亭序》,认为天下的晋书都是隶书体一样,大江大海都过去了,在小河沟里翻了船。《唐摩万岁通天帖》、《十七帖》没有一幅隶书,其他的王、谢子弟,也没有隶书。那么,为了伪托《兰亭序》,这样大规模造假,真是奇谈怪论了。《冠军帖》是张芝身上的一块肉,还是附着在张芝身上的一块膏药,我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张芝绝不会因为章草比别人写得好,就会被公认为草圣。既然《冠军帖》找不到主人,或者你给它找了后娘它又不认,大家也不许可,辨别它的真伪,就失去了意义。宋朝与张芝的时代比我们今天近多了,看到张芝真迹的机会也大得多,我宁愿相信,东汉已经有了今草。而张芝的草圣,名不虚传。

 

亚圣张旭(公元675——750年)

 中国书法经典:三、天下三大草书家

唐 张旭《古诗四帖》

有清一代,皇帝的年号一经颁布天下,就再也不会更改。唐朝在开国之初,也曾经不改年号,比如李渊是“武德”,唐太宗李世民之“贞观”。到了唐高宗李治,更改年号如同刮风下雨,说来就来。张旭就出生在那个频繁更改年号的年代,是为上元二年,公元675年,干支乙亥,属猪。他逝世于公元750年,即唐玄宗李隆基天宝九年。其实,我们罗列年号没有过多的意义,这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枯燥无味。查找不难,却比较罗嗦,让人上火。而一旦弄错,又会被讥刺为“硬伤”什么的。但是,我追究经典书法家、经典法书产生的奥妙时,总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如果这个问题弄不清楚,便无从下手。我对“重述旧章”像对“苟兴新说”一样不感兴趣,于是,追究一下年号,吊一下书袋也在所难免。在我们的教科书上,张芝与张旭给学生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比如考试题问:中国书法史上被称之为草圣的是张芝还是张旭?答:张芝,对了。答:张旭,错了。可是,读书多的学生就会不服气,觉得老师出了问题。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杜甫《酒中八仙歌》所言为凭,明明写着“张旭三杯草圣传”,难道是杜甫的错误?其实,杜甫的确有这首诗。在书法界,这首诗比起杜甫其它的诗来,要响亮得多。然而,这不可为信使,难以得到书学史家和书界的承认。究其原因,我想,可能杜甫虽然为诗圣,他所封的书法之圣却难有号召力。书法界似乎还有个规矩,如同王朝,天下不可有二主。已经有了草圣张芝,再出现谁,也难以成为公认称号。比如书圣,就王羲之一个,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是谁混淆了视听,是谁故意搅混了这塘水?我想是这样,他们都姓张,并且单名,一个芝,一个旭,不在书界,难以判断个清清楚楚。他们都是经典草书家,是整个书学史没有争议的草书大家。换句话说,他们以自己的草书名垂千古。更为混淆视听的是,他们都曾经被别人而不是自己戴上了“草圣”的冠冕。即使是文学艺术全才聪明如苏东坡者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称呼,他说:“长史草书,颓然天放,略有点画处,而意态自足,号称神逸。”直到明代项穆的《书法雅言》,才在他们之间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名字。他说张旭“其草书绝有绳墨,草字奇幻百出,不逾规矩,乃伯英之亚,怀素岂能及哉。”我觉得,称张旭亚圣恰如其分。张芝在草书上已经为高峰,你后来者与其比肩,毕竟不是开创之功。张旭在狂草书的创作上,确有不凡的业绩。也可以说,他的确是继承和发展了草书艺术。草书有行草、章草、大草之分,而大草还可以叫狂草。在大草中,字与字之间可以缠绕连带,也可以字字独立。现代草书大家于右任先生主张字字独立,而张旭则更钟情于连绵草书。张旭,字伯高,吴郡人。其母陆氏为初唐书家陆柬之的侄女,即虞世南的外孙女。陆氏世代以书传业,有称于史。张旭为人洒脱不羁,豁达大度,卓尔不群,才华横溢,学识渊博。初仕为常熟尉,后官至金吾长史,世称“张长史”。工诗书,以草书最为知名。嗜好饮酒,与李白、贺知章、李适之、李进、崔宗之、苏晋、焦遂称为“饮中八仙”。常于醉中以头发濡墨大书,如醉如痴,被人称之为“张颠”,与李白诗歌、裴剑舞称“三绝”。关于张旭学习书法,有很多传说。有的是后人加上去的,有的就来自于他自己的言论,还有史籍的记载。他在常熟尉任所,有个老人“陈牒求判”,宿夕又来,他就怒了。老人说:“观公笔奇妙,欲以藏家尔。”为了要搞到张旭的书法,竟至如此。“旭因问所藏,尽出其父书,旭视之,天下奇笔也,自是尽其法。”在这位老人处得益,道同而相与谋。任何一个有成就的书法家,都会有他的过人之处,都有他们不同于别人的经历乃至贯通的奥秘。后来颜真卿的“印印泥”、“锥画沙”的感悟,也来自这位超凡的老师。他在人类活动与自然的情态中得到了启示,与文字产生的本源有了连带关系。古人在创造文字的时候,发现了鸟兽蹄痕的美丽与壮观,用在了书写上,那是自然的力量,是生物给予人的高度灵感。“旭自言,始见公主担夫争道,又闻鼓吹,而得笔法意,观公孙大娘舞剑器,得其神。后人论书,欧、虞、褚、陆皆有异论,至旭,无非短者。”张旭的体悟与实践,是人类活动精美绝伦的表现,是人为的艺术力量在书法上的发挥与创造。书法艺术与其它艺术门类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的地方。人类的艺术活动,要言继承与发展。如果一个书法家的作品,在继承上没有承传关系,则被讥为“无体”;如果一个书法家没有终生的临摹古代法书,或言“无笔”、“功力不高”。绘画可以从生活中不断吸收有利于创作的成分,要有大量的写生活动,现实生活、历史、乃至自然,会激发画家的灵感。书法难,难在现实生活给予书法新的血液并不多,于是,就得从古人处讨生活。我常常想,这样下去,会不会造成书法艺术的近亲繁殖。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书法有家,也有书匠。我们常常看到这样的现象,一生都在临摹,惟妙惟肖,甚至也可以写出自家风格的作品,可是,仍旧是书匠。刻意求工,板结,缺乏冲击力,这在书法界是不难看到的。当然,即使是书匠的作品,也比信笔涂鸦让人可以忍耐。根本不懂笔法,没有文化内涵的书法,就是胡勒。这也决不仅仅是工夫到不到的问题。时代给人以恩赐,也会给人带来苦难。张旭长唐玄宗李隆基(公元685-762)十岁,他们生活的年代大致相差无几。我在史学散文《长恨歌叙事》里有下面一段话:“腥风血雨的武则天清算唐帝国的宗室,亲生儿子也不能放过。她与李治所生四个儿子,一个早死,另一个被杀。玄宗出生的前一年,伯父中宗皇帝李显被废为庐陵王,流放而被拘禁。玄宗的父亲李旦即位后,不许听政。到了他六岁的那年,武则天干脆甩掉大唐,改为大周。父亲睿宗李旦被降为皇嗣,并不许大臣谒见。裴匪躬、范云仙两个大臣因为与李旦见面,被武则天斩首。武则天时代曾设铜匦,作为告密之用。大批杀戮帝裔,朝臣更是朝不保夕。似这等恐怖政治,即使是对武则天持赞赏观点的史家也不能够称羡。公元693年初,李旦以有异谋也被关押,武则天派酷吏来俊臣审理此案。幸亏有大臣剖腹以证明皇嗣不反,父亲才躲过杀身之祸。武则天病重,结束了皇后28年、太后7年、神圣皇帝15年的统治。神龙元年正月,朝臣张柬之等杀了武则天的面首张易之、张昌宗。”这张易之、张宗昌作为面首,让人恶心。武则天糜烂的性生活了然不惑,而一旦当了皇帝,没了专职男人,有个面首,从生理的角度说,自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然则,她的这面首,还干了诸多丧尽天良的坏事,让朝野恨之入骨。首先将他们斩首,在人心大快的同时,迫使病危中的神圣皇帝退位也是应该有的文章。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张旭与朝廷的政治斗争有什么关系。然而,任何朝政的气息,都会给百姓带来风俗乃至生活的极大影响。在独裁统治之下,想自由也是枉然。武则天虽然被史学家叫好,我就觉得这女人过于毒辣。而张旭生性的放浪形骸,与政治生活的不协调,肯定会给他的内心以激荡。武则天逝世的时候,张旭过了而立之年。应该说,在极度恐怖的政治生活中,张旭从孩提到了思想成熟期。谁能说,他一定会超然物外呢?我们都经历过动荡的年代,我们的思想、行为、语言、艺术活动,都会受到直接的影响,谁又会是超时代的人物呢?划时代的艺术家,他们超人处往往就在这里——同样的生活,同样的经历,在大艺术家那里,就会转换成催化剂,而你有可能被吞没。同样的笔墨,同样的纸砚,在大艺术家那里可以创造出传世的经典之作,而你的信手涂鸦只会增加垃圾。唐韩愈《送高闲上人序》中赞之曰:“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伎,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人为的遭遇使得张旭情绪不稳定,心有不平。时代的气氛与个人的遭际,没有使他沉沦。他将这些不稳定因素化作激情,作用于书法创作中,成为艺术大家也是在所难免。有评论说,张旭的书法,始化于张芝、二王一路,以草书成就最高。他自己以继承“二王”传统为自豪,字字有法,另一方面又效法张芝草书之艺,创造出潇洒磊落,变幻莫测的狂草来,其状惊世骇俗。不错,张旭的艺术成就可以这样概括,可是,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若仅仅是这样,张旭未必能够成为经典书法家。有可能成为名家,或者我所言,由于近亲繁殖成为书匠。张旭在历史上独具魅力,则是其揭示艺术、特别是书法艺术成功的奥秘所在。他将自己的境遇、遭际、现实生活中的感触,融入草书创作之中。这所谓的融入,又非怒了就写“怒”字,不平就写“晃荡”,而是注入到草书势中,以势体现书家的心境。此等情景,已经超出了一般书家的临摹。更为可贵的在于,他注重了文字起源的学说,注重自然与艺术的关系。“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我们很多书法家还不如韩愈明白,他在那篇著名的散文《送高闲上人序》中,发现了更为有价值的真理:“今闲之于草书,有旭之心哉!不得其心而逐其迹,未见其能旭也。为旭有道,利害必明,无遗锱铢,情炎于中,利欲斗进,有得有丧,勃然不释,然后一决于书。”逐其迹,就是临摹,或者往大里说得更广阔一点,就是效法法书。韩愈是高明的,知道你就是弄一千个墨池、一万个笔冢,终究不过是书匠,成不了伟大的书法艺术家。伟大的艺术需要天才,需要超人的天赋,超人的感悟。张旭所追求的,比他实现的要高得多。张旭留给后人的,是一片色彩斑斓的艺术天空。他注重“逐迹”——始化于张芝。然而,他更为“心”到的是,世间万种情状入书,更为可贵的是,将大自然赋予人的恩泽,恭敬地拜谢。在草圣张芝那座高峰面前,能够登顶,披荆斩棘,开辟了另一条航线。张旭的艺术实践告诉我们,艺术这东西,就得有自己的理念,靠口令“开始”便开始,永远也看不到后脑勺。称张芝为草圣,称张旭为亚圣,也许是张旭“我生也晚”的缘故。如果他们可以演出关公战秦琼,出生在同时代,在一个起跑线上,很难说谁是草圣,也许这开创之功属于张旭而非张芝。也许毕竟是也许,还有更为重要的原因,草书狂飓风飚的创始人就是张芝。而张旭将更为有文化内涵的书法,更为酣畅淋漓的创作情态,更为明白晓畅的创作根据告诉了我们,我们何不拜谢呢!至于伯英之亚的说法,也没有委屈了这划时代的书家。在传世书迹中,像张芝的《冠军帖》一样,张旭也有附着在身的《古诗四帖》倍受怀疑。探讨这些书迹的真伪当然不是我们的目的与专长,那是鉴定专家的事情。不过,我一向认为,即使是后人附着在大家身上的东西,也是金鞍配宝马,事成宝马金鞍。在法术遗迹真伪问题上,我信服徐邦达先生的说法,他大致说: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还是依照旧说。

 

僧界书皇——怀素(公元737年——799年)

 中国书法经典:三、天下三大草书家

唐  怀素《自叙帖》

像张芝名下最具影响力的法书《冠军帖》、张旭的《古诗四帖》一样,怀素最为著名的《自叙帖》也有同样的命运——怀疑是伪托之作。前两帖的怀疑似乎难以说明白,因为过去书家既不钤印,也一般不属名款。被怀疑和误定的情况屡屡发生,并不是奇怪的案例。以营利为目的,而故意伪造名人书迹,当属于另外的恶性行为,自当别论。而怀素的《自叙帖》被质疑,则多少让人感到意外,因为帖的开首便有“怀素家长沙,自幼事佛”之语,相当于署名款了。从常理说,质疑《自叙帖》,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仅仅靠推断,就难以让人信服。然而,事情总会不那么简单。《书法鉴识》的作者对此帖怀素所书持否定态度,观点明确,重要依据是启功、朱关田先生的考订成果。著名的书法家启功先生“论怀素《自叙帖》墨迹本”一文,详细考证了古人对此帖的考察。繁复的考证过程忽略不计,其结论就是,此帖的真迹早被掉包。传承过程中,题跋为真,而帖为临摹本。而《颜真卿传》的作者朱关田先生,更是语出惊人,并且言之凿凿。他在《怀素自叙考》一文中,彻底否定了《自叙帖》,认为此帖依附于怀素身上,本来就是一篇伪托文字,膏药无疑。否定《自叙帖》为怀素法书的有力证据是法帖第一句话:“怀素家长沙”,并有“内证”可以出庭。怀素在他著名的《藏真帖》中说:“怀素字藏真,生于零陵。”这意思是说,可靠的怀素法书就说自己生于零陵,而《自叙帖》却说“家长沙”,不是伪托之书才是怪事情呢!其实,我倒觉得这不是问题。“家”认为是原籍、出生地、祖籍也不是没有。这是三个概念,看“家”是名词还是动词了。贺之章的“少小离家老大回”,这个家就是老家了。《辞源》中对“家”的解释,就没有原籍的概念。比如《史记》上说选择一个好的地方,“可以家焉”,这个家,就是安家的意思。怀素的“家长沙”,不能解释为祖籍长沙。朱关田先生对《宣和书谱》所记叙提出疑问,并指出记叙的错误,我想,并不能构成对《自叙帖》归属的威胁。如果这个解释大概能够通顺的话,我就不想纠缠考证的问题了。不要说有书法成就的名家如朱关田者,就是本人也曾经对《自叙帖》为怀素法帖产生过怀疑。不过,我的怀疑仅仅限于怀疑,是极其朴素的、没有经过考证的。依照常识,佛家弟子对名比较淡泊,与世俗要拉开一段距离。而怀素既非淡泊名,也和世俗社会紧密相连。那么,这所谓的《自叙帖》究竟说了些什么呢:怀素家长沙,幼而事佛,经禅之暇,颇好笔翰。然恨未能远观前人之奇迹,所见甚浅。遂担笈杖锡,西游上国,谒见当代名公。错综其事。遗编绝简,往往遇之。豁然心胸,略无疑滞,笺绢素多所尘点,士大夫不以为怪焉。颜刑部书家者流,精极笔法,水镜之辨,许在末行。又以尚书司勋郎卢象、小宗伯张正言,曾为歌诗,故叙之曰:“开士怀素,僧中之英,气概通疏,性灵豁畅,精心草圣,积有岁时,江岭之间,其名大著。故吏部侍郎韦公陟,睹其笔力。勖以有成。今礼部侍郎张公谓赏其不羁,引以游处。兼好事者,同作歌以赞之,动盈卷轴。夫草稿之作,起于汉代,杜度、崔瑗,始以妙闻。迨乎伯英,尤擅其美。羲献兹降,虞陆相承,口诀手授。以至于吴郡张旭长史,虽姿性颠逸,超绝古今,而模楷精法详特为真正。真卿早岁,常接游居,屡蒙激昂,教以笔法,资质劣弱,又婴物务,不能恳习,迄以无成。追思一言,何可复得。忽见师作,纵横不群,迅疾骇人。若还旧观,向使师得亲承善诱,函挹规模,则入室之宾,舍子奚适。嗟叹不足,聊书此以冠诸篇首。”其后,继作不绝,溢乎箱箧。其述形似,则有张礼部云:“奔蛇走虺势入座,骤雨旋风声满堂。”卢员外云:“初疑轻烟澹古松,又似山开万仞峰。”王永州邕曰:“寒猿饮水撼枯藤,壮士拔山伸劲铁。”朱处士遥云:“笔下唯看激电流,字成只畏盘龙走。”叙机格,则有李御史舟云:“昔张旭之作也,时人谓之张颠,今怀素之为也,余实谓之狂僧。以狂继颠,谁曰不可。”张公又云:“稽山贺老粗知名,吴郡张颠曾不易。”许御史瑶云:“志在新奇无定则,古瘦漓骊半无墨,醉来信手两三行,醒后却书书不得。”戴御史叔伦云:“心手相师势转奇,诡形怪状翻合宜。人人欲问此中妙,怀素自言初不知。”语疾速则有窦御史冀云:“粉壁长廊数十间,兴来小豁胸中气。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戴公又云:“驰毫骤墨列奔驷,满座失声看不及。”目愚劣,则有从父司勋员外郎吴兴钱起诗云:“远锡无前侣,孤云寄太虚。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皆辞旨激切,理识玄奥,固非虚荡之所敢当,徒增愧畏耳。时大历丁巳冬十月廿有八日。简而言之,就是叙述了他一生献给书法的原因,更主要的是借他人之口夸自个儿一大顿。那所谓的夸,已经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不要说佛界,就是我们世俗社会里,这样夸自己,也不勉脸红。在几十年前,我看到《莲池书院法帖》本《自叙帖》的时候,就觉得这不像一个和尚所为,就怀疑过,这是怀素的作品吗?虽然他在文章的结尾处说到“愧畏”而不敢当的话,却总觉得假惺惺的。这让我更加留心有关怀素的资料、史籍和后人的评论。关于怀素,我们从正史中难以寻觅他的踪影。除了这让人倍起疑心的《自叙帖》之外,就是写过《茶经》的作者所写的《怀素别传》、唐李肇的《国史补》和《高僧传》,从这些文史资料中我们了解到有关怀素的信息。怀素从小就出家当了和尚,虚岁十岁“忽发出家之意”,父母也阻挡不了。是什么原因让怀素那么小的年龄就决意出家,很难考证。在他五十多年的佛家生活中,在有关他的文史资料中,没有记载他任何的佛事活动,更没有他当个好和尚的蛛丝马迹。所有的文史资料几乎都是在夸张地说他的书法,好象怀素的出生,就注定了他是个书法家,他是为书法来到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书法,他的生命就可以结束。我在观赏怀素法帖和阅读有关他的文字的时候,总有一种祥瑞的感觉,愉快、顺畅,像在碧蓝的天下,在旷野中欣赏苍老的浮云。云的变化是缓慢的,有时候看半天也不动,可有时候又是瞬息万变的。又如同看河边的垂柳,看河的水流,看险滩,看水流过险滩激起的浪花。他的书法如同汪洋中的一条船,无论风浪多么大,无论暗礁与险滩多么隐蔽,那条船都能到达彼岸。这就是怀素草书字的结构与章法,也是怀素驾驭那条大船的天赋。总之,不像欣赏别的书法家的作品那样,看到是案头操作出来的。也不像佛家法书,淡远宁静,散发着寺庙的香火之气,烟气袅袅。还有那陈旧家具的酶腐,那酶腐还带着一丝的香味儿。怀素法书是自然界的精灵,是我们难以认知的世界带给我们的惊喜。怀素有很多的传说,都是关于他痴迷书法的。有文章说《高僧传》记载,怀素曾祖父钱岳、祖父钱徽做过县令,父亲做过左卫长史。唐李肇《国史补》说:怀素喜欢草书,自言得草书三昧,弃笔埋于山下,号称“笔冢”。《怀素别传》说:尝于故里种植芭蕉万株,剪叶挥洒。漆盘练书,竟至写穿。这些都是鼓励后来者上进的,真也好,伪托也罢,对世事有益而无害的,尽管是故事,不是正史,我宁愿相信确有其事。怀素书法影响之大,之久远,之广泛,恐怕不仅仅在国内。怀素的草书与张旭的草书还有很大的不同,在清秀中透出骨气,在恣肆汪洋中,又显得节律紧健。虽然有人论草书的时候,说到怀素比不上张旭。但是,书法史没有怀素,就将失去交响乐中的一个有力的节拍。在儒释道三大文化主脉中,书法文化史上,释家失去了一代领风骚的人物。在漫长的中国书学史上,释家出现了不少的书法名家,为书法史增添了光辉的同时,也使得书法的内涵发生了深刻的变化。释智永、智果、怀仁,乃至担当,都是佛界的书法名家。但是,无论从内涵到书势,比起怀素来,还得臣服,怀素乃佛界书皇。一个杰出的书法家其成功的奥秘到底在什么地方,在我看来,天才是第一位的,也就是说,没有书法天才,无论怎样下工夫,也是徒劳,不是谁都可以当书法家的。我倒以为,怀素的出家,多半是为了专心于书法。这当然是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在那些史籍故事中,说到怀素,也像张芝一样,下过的工夫超过了人们的想象。据说张大千先生曾经在敦煌呆了两年零七个月,临摹了二百八十幅壁画。就这等工夫,如今是没有人下得了了。这等苦处,也没有几个人吃得了了。有了天才,也下了工夫,就一定可以成为划时代的艺术家了吗?恐怕也未必。据说毛泽东特别喜欢怀素的书法,在他的书法作品中,不难看到《自叙帖》的影子。然而,毛体书法的不一一计较笔画,不一一计较草书的口诀,又是书家难以做到的。他没有更多的时间用于书法——他是业余的业余书法家。仅仅就所题写的报头和刊物名称而言,让挥汗如雨一辈子以书法为专业的书家望尘莫及。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在佛家中有“魔界”一词,说“进佛门易,入魔界难”。我个人的理解,是超越的意思。和尚是多数,能够成佛的,成为一代禅师的,毕竟要修炼有道。也许怀素并没有刻意要超越所谓“佛”的概念,但是,他对书法的痴迷,他强烈的个性特征,使得他跨越到了魔界境地。身在佛门,却在世俗中激荡。可信的怀素真迹《食鱼帖》说在长沙多食鱼,到了长安就吃肉了,所以“为常流所笑”。在他身上,没有佛门与世俗的门槛,那是相通的,是浑圆的一个世界。而秦皇汉武的略输文采,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正是那位领袖站在高处的所得。也因为作为国家元首的气度,使得他对书法不斤斤计较于笔画与绳墨。在漫长的中国文化史上,禅宗对书法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比如颜真卿,他在晚年的书法创作中,集中体现了儒释道三大文化的融合,而成为一代宗师。我在《中国文化的糅合与书道集成——论颜真卿晚期的书法创作》一文中,曾经就这个问题作过专门的论述。实际上,还不仅仅颜真卿,黄庭坚、董其昌也从禅宗里找到了他们艺术创作中所需要的成分。而怀素身在佛门不礼佛,却在世俗的激荡风流中找到了他艺术创作的磁场,让我常常感叹:“寺”外的人想进去,“寺”里的人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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