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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汇报

 家常话 2014-12-19
本报记者 于颖
  现在要想触摸到扬州盐商的细微脉搏,只能去那遗存的高墙深院老宅里,但“苏唱街”三字的韵调、“南河下”街区的车水马龙、“东关街”一家挨一家的店铺……种种痕迹,都像在无声讲诉着有过煊赫地位的扬州城和那一群盐商的故事。
  
  与大运河同龄的扬州,因得水运之便,自古以来就是市井荣华之地。“扬州富庶甲天下”(《资治通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南宋殷芸《小说》)……扬州曾有的光华,用再夸张的修辞都不为过,以至于那些描刻尽商人骄奢淫逸的传奇,都没人会去计较假假真真。
  朱自清在《我是扬州人》一文中写:“扬州真像有些人说的,不折不扣是个有名的地方。……可是现在衰落了,经济上是一日千丈的衰落了,只看那些没精打采的盐商家就知道。”
  “扬州繁华以盐盛”。明清时期,朝廷将盐业管理机构设在扬州。作为食盐集散地和盐商聚集地,“扬州无疑就是全国金融中心,然而,盐商衰败以后,扬州城的地位也跟着一落千丈。”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教授王振忠认为,以盐盛,也因盐衰,扬州最终蜕变成了只是一个区域性的文化中心。
  
资产“七八千万两”,富可敌国
  扬州盐商也称两淮盐商,并不都是扬州人,而是指侨寓在扬州、从事盐业的各地商人。
  明成祖迁都北京后,为抵御游牧民族的不断南侵,建筑了由晋北到山海关的九边,拱卫北京。边防驻军需要粮食,政府就让商人运粮到边境去,“易之以盐”。商人拿着取盐凭证“盐引”(又称“盐钞”),到两淮地区取盐,再到行盐疆界去贩卖,史称“开中法”。当时的山西、陕西靠九边最近,山陕商人迅速崛起。然而,“运送粮草一路凶险,还要受到地方官僚的盘剥,商人们不堪重负。”扬州文化学者韦明铧说,当权者逐渐意识到这种实物交换体制不合时宜了。弘治年间,户部尚书叶淇主持盐政改革,商人不再需要运粮换盐,只要纳银就可拿到盐引,称为“折色制”。此时,南宋起便靠运木材等开始资本原始积累的徽州商人,抓住机会,纷纷来到扬州。“富室之称雄者,江南则推新安(徽州),江北则推山右(山西)。新安大贾,鱼盐为业……山右或盐,或丝,或转贩,或窖粟……”(明朝谢肇淛《五杂组》)可见,当时的扬州,山陕商人和徽商已经占据了主要地位。
  “不过,盐商势力得以迅速膨胀,还要到晚明纲盐制度的确立。”王振忠讲到这,特地强调了“窝”的重要性:“万历年间通过登记在册的形式,政府把行盐的资格、权力放给了特许的一批商人,这种名额、席位就称为‘窝本’、‘根窝’。”“窝”是世袭的,纲册上有名、握有“窝本”的都是资本实力雄厚的大盐商。“纲册上无名、没有‘窝本’的人就领不到盐引,只得跟大盐商去买盐引。”安徽师范大学教授王世华打了个比方,称盐引是有价证券。扬州城内至今还有一条叫“引市街”的南北向古街,顾名思义,就是买卖盐引的地方。“加上典当行、钱庄的兴起,无疑就是当时的金融街。”清朝年间,两淮盐商组织日趋成熟严密。盐商有总、散之分,“于商人之中择其家道殷实者,点三十人为总商”(清盐法志《职官门一·官制》),乾隆中叶又出现了权力空前的“首总”,由与皇室、官僚关系最为密切的总商担当。王振忠说:“首总-总商-散商格局的确立,进一步巩固了盐商的专卖垄断地位,经济实力空前庞大。”
  盐商到底有多富?据宋应星《野议·盐政议》中所写,明末扬州盐商的资本已达白银“三千万两”,到乾隆年间跃升到七八千万两。什么概念呢?王振忠作了一番补充解释:乾隆三十七年,“康乾盛世”达到顶峰,当时的户部存银不过七千八百万两。在扬州盐商富可敌国时,朝廷也获得了巨额的盐税收入,“全国赋税之半来自盐课,而两淮盐课又居天下之半”(乾隆《两淮盐法志》)、“两淮盐课当天下租庸之半,捐益盈亏,动关国计”(嘉庆《两淮盐法志》)。
  
“盐呆子”有钱任性,挥霍停不下来
  盐——抓起一把都能从指缝中溜走的细微之物,何以有如此高的利润,又如何“造富”了扬州盐商呢?
  鸦片战争前夕,中国的主要商品市场中,盐的流通额仅次于粮食和棉布,而在棉布兴起之前,仅次于粮食,所谓“十家之聚,必有米盐之市”(刘宰《漫塘文集》)。两淮盐商的行盐疆界非常大,包括当时的安徽、江苏、江西、湖南、湖北、河南,所以素有“两淮盐,天下咸”的说法。华裔史学家何炳棣在《扬州盐商:十八世纪中国商业资本的研究》中写:“大致上来说,在十八世纪大部分的时间,两淮盐商每年运销的盐量至少有600000000斤,供给全国四分之一的人口。”需求大、产量高、市场广,当然有钱赚。清人黄钧宰的《金壶浪墨·盐商》记载:“两淮额引一千六百九十万有奇(应为一百六十九万),归商人十数家承办……以每引三百七十觔计之,场价止十文,加课银三厘有奇,不过七文,而转运到汉口以上,需价五六十不等,愈远愈贵,盐色愈杂。”这笔账很好算,从盐场批发来,再运往汉口等上游城市,盐价从每斤几文涨到五六十文,利润高达五六倍,扬州盐商正是从这悬殊极大的购销差价中获得了惊人财富,“乾嘉间,扬州盐商豪侈甲天下,百万以下者皆谓之小商”(《清朝野史大观》)。
  毫无疑问,两淮盐商已经是“十八世纪中国无可匹敌的商业钜子”了。用韦明铧的话来说,“这群土豪,钱多得没地方用,就变幻着花样挥霍”:有一盐商,把万两黄金打造成很薄很薄的金箔,带到镇江金山寺的宝塔最顶层,迎着江风撒掷,波光粼粼的江面更加戳眼;春夏之交,水果中属樱桃最贵,一盐商重金买下周围几个市镇的樱桃,放大桶中捣烂成浆,倾倒在扬州城的河道中,顷刻之间把青色的河水染成红色;还有盐商在水池中间建一座房子,四面都是从西洋进口来的昂贵玻璃,用机械将水提升到屋顶的蓄水池,再从四周出水口倾倒下来,炎炎夏日,“水帘洞”里清凉如秋……李斗在《扬州画舫录》里概括道:“扬州盐务,竞尚奢丽,一婚嫁丧葬,堂室饮食,衣服舆马,动辄费数十万。……一时争奇斗异,不可胜记。”“有钱又任性”,扬州盐商的社会名声自然好不到哪去,时人称他们为“盐呆子”、“盐凯子”。
  当然,盐商们并非都把钱投在那些只图自己一时痛快的“行为艺术”上,他们深知其盐业垄断地位得益于朝廷的盐政,于是,取悦皇室、为国家做贡献成了几代盐商苦心经营的大事。《中国盐政史·盐制》中记载:“洎乾隆时,用度奢广,报效例开,每遇大军需、大庆典、大工程,淮、芦、东、浙各商捐输,动辄数十万至数百万。加以南巡数次,供应浩繁,差费取给,出自商捐者居多。”王振忠介绍,康熙乾隆分别六次南巡,花的多是盐商的钱。除了乾隆三年到嘉庆九年,两淮盐商捐银三千六百多万两外,乾隆三十三年他们还花费了四百六十七万两招待皇帝南巡。
  在这过程中,留下了不少“布衣结交天子”的故事,流传最广、最有名的当属江春“一夜造白塔”。江春是安徽歙县人,时任扬州盐商八大总商之首。韦明铧评价此人“有学问、善交际,非常会办事”。乾隆六次南巡都由江春负责接待。有一年,乾隆游览瘦西湖,夸赞风景美丽,很像北海的琼岛春阴,遗憾的是差一座喇嘛塔。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春贿赂官员,求得一张白塔图,并连夜召集工人在皇帝心仪的地方造了一座白塔。第二天,乾隆看到白塔时,乍以为是梦境,后来才知是真的,甚为感慨。后人传言“用盐包堆塔”,真假姑且不去追究,至少说明江春财大气粗,没有做不成的事情。不仅如此,乾隆还两次亲临江春的别墅“康山草堂”游玩。在任总商四十余年中,江春蒙皇帝恩宠荐至一品,还获赏戴孔雀翎,是当时盐商中仅有的一枝。乾隆五十年,江春还被邀请进京参加清廷举办的“千叟宴”,这等荣耀是一般盐商不能企及的。甚至于后来,江家资金周转不灵、难以运营几近破产时,乾隆还两次拿出帑银共计55万两资助江春。
  为迎銮接驾,扬州盐商纷纷置办家班,皇帝来了演给皇帝看,平素就供自家娱乐消遣。江春的康山草堂里就蓄养了春台班、德音班花雅两班,还供养了很多曲艺文人。戏曲家蒋士铨《藏园九种曲》中的两种,就是在康山草堂里编成的。韦明铧说:“现在的人很难想象这样的情景:上午写出剧本,下午给家班排练,晚上家宴就请朋友来看戏。”有史料记载,家班光是供家宴演出需要,一年就要花三万两银子。“在乾隆时期,三万两银子可以买三万石优质的白米,或者买1200亩良田。”王世华认为,徽商讲究生活的旨趣、情调,这些都是需要雄厚财力支撑的,客观上也促进了中国戏曲事业的发展。最为后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著名的三庆班、四喜班、和春班、春台班“四大徽班进京”,被视为京剧诞生的前奏。“京剧”并不姓“京”,如果往源头上追溯,是寻得到扬州和扬州盐商这里的。
  
“亦儒亦贾”留下珍贵文化遗产
  康乾年间,徽商由于地缘、文化上的优势,无论从财力规模还是绝对数量上来看,都已成为扬州盐商的主体。“亦儒亦贾”是徽商的传统,一些盐商深知创业的艰难困苦,勤俭持家有道,同时还带头提倡风雅,文人辈出。
  明清时期的徽州“穷山恶水”,于是就有了“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的俗语,意指男孩子到了十三四岁,就要奔走他方做学徒。
  安徽歙县棠樾人鲍志道(字诚一)11岁时外出,因为家里太穷,出门时身无分文,母亲便将他幼时虎头帽上缝着的一枚“康熙通宝”拆下来,让其带上路。鲍志道去过鄱阳、金华、扬州、湖北,一路奔波,跋山涉水,最终在扬州立足经营盐业,并以“资重引多”担任总商二十年。王振忠介绍,在当时扬州盐商“七八千万两资本”中,鲍氏就有“三千万两白银”。可这样的榜上首富,生活却非常节俭。《扬州画舫录》中记载:“自诚一来扬,以俭相戒。”鲍家每餐饭都很简单,夫妻俩相对而坐,不像有的盐商家,还要佣人抬着饭桌到跟前。鲍志道受礼学影响较深,提倡高雅的文化,长子鲍漱芳从小也受良好的家风熏陶,热衷行善,捐款救灾。现在安徽歙县棠樾牌坊群中的一座“乐善好施”牌坊,就是嘉庆皇帝为表彰鲍氏父子而立。鲍漱芳素爱古籍收藏,搜罗来很多古人的法帖,汇编成《安素轩法帖》,他寻思着怎么把纸质法帖永久保存下来,便请著名篆刻家党锡龄钩摹镌刻,共花了三十年时间才完成,光运石头就用了大量的财力、人力。解放后,鲍氏后人、著名画家鲍娄先将一百七八十方石刻献给了国家。“鲍家用刻碑的方式留存下珍贵史料,不仅是对文化的热爱,更是对文化的尊重。”韦明铧说。
  扬州城里的东关街是明清时期盐商的聚居地,马曰琯、马曰璐兄弟的小玲珑山馆(又称街南书屋)就坐落于此,虽然现已改造成了洋气、时髦的会所,但古朴、幽静、清冷中依然透着浓浓的诗书气息。《扬州画舫录》说:“扬州诗文之会,以马氏小玲珑山馆……为最盛。”王世华认为,盐商中不乏附庸风雅之辈,但“扬州二马”投身文化事业是天性使然,兄弟俩自幼喜好诗文,分别著有《沙河逸老小稿》《南斋集》等诗集。“二马”“有未见书,必重价购之”,“以故丛书楼所藏书画碑版,甲于江北”(阮元《淮海英灵集》)。与很多藏书家吝借的态度相比,马氏兄弟大方太多了,丛书楼下设有居室,文人雅士不仅可以借阅或得赠书,甚至可以长期住在马家搞学问。全祖望的《困学纪闻三笺》,厉鹗的《辽史拾遗》《宋诗纪事》等都完成于马家。不仅购书、藏书,“二马”还把不同版本的校勘视为非常重要的事。王世华为我们还原出一幅当时的画面:“丛书楼上灯火通明,兄弟俩相对而坐,笔墨在旁,发现有出入就高兴得不得了,喝酒庆祝一下又埋头继续。行人看了都笑他们迂腐。”仰仗雄厚的家财和丰富的藏书,加之兄弟俩乐于传播学术文化,“扬州二马”刊刻了不少图书,时称“马版”。谢国桢就曾在《明清史谈丛》中对“马版”赞誉有加:“扬州马氏小玲珑山馆仿宋雕刻的《韩柳年谱》,是一部雕刻精美的书籍。”马氏经营盐业的历史鲜有人乐道,藏书家的美名却闻名于世。乾隆年间编《四库全书》时,朝廷向天下广征图书,马氏一家就贡献出了700多种自藏孤本。
  可以说,当时两淮地区的文人,很少和扬州盐商没有关系。商人借此弥补了社会名声,而广大诗文书画家也因获认可、资助而得以发展。韦明铧指出,“扬州八怪”就是一个和盐商依存度甚高的群体。清初,“四王”画派秉持“艺术趣味愈阳春白雪愈雅,愈接近一般下层民众愈俗”的观念(郑板桥《板桥偶记》),师法古人技艺,以正统地位雄踞于画坛,追求“我手写我眼”的“扬州八怪”自然就被当作“野狐禅”、“旁门左道”而受排挤。然而,“八怪”作品贴近生活、雅俗共赏,很容易就在传统观念相对薄弱、有着商品社会审美的盐商中流行开来。盐商们或为装点园林寓所,或为收藏存世,购买字画都是大手笔,还慷慨提供吃住,让书画家们生活无忧、潜心创作。郑板桥初到扬州时贫困落魄,马曰琯替他还清了旧债、修葺了房屋,两人后来结成忘年交。盐商经常在自家园林举办书画集会,邀请“八怪”交流切磋,甚至赞助其刊印著作,汪士慎的《巢林集》、金农的《画竹题记》就分别由马氏兄弟、江春刊印行世。其实,“八怪”不止八人,也全非扬州籍,得益于盐商的经济实力和癖好趣味,他们才得以自成一家。
  “淮南盐商,既穷极奢欲,亦趋时尚,思自附于风雅,竞蓄书画图器,邀名士鉴定,洁亭舍丰馆谷以待……固不能谓其于兹学之发达无助力。与南欧巨室豪贾之于文艺复兴,若合符契也。”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把扬州盐商、尤其是徽商群体对发扬中国文化所做的贡献,媲美于当时意大利豪商对文艺复兴的作用。
  
浮华俱往,风流历史不只空有回忆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除了巨大花销、捐输报效,盐商家财产所剩无几外,道光中叶的盐政改革对扬州盐商来说是一致命打击。时任两江总督陶澍将两淮地区的纲盐制改为票盐制,只要纳税,人人可以领盐贩运。盐商的世袭特权被取消,曾经金窝银窝都不如的“根窝”,瞬间成废纸一张,“一时富商大贾顿时变为贫人,而倚盐务为衣食者亦皆失业无归”(金安清《水窗春呓·改盐法》)。再加上后来太平天国战争的消耗,扬州盐商多数破产,城市日渐萧条。“作事轩昂,向曰‘扬气’,以江南盐商扬州为多,其作事尽事奢华也。今则竟曰‘洋气’。”(曹晟《夷患备尝记》)王振忠说:“从‘扬气’到‘洋气’的变化,深刻反映了一个城市地位的变迁。”
  当然,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扬州人,韦明铧更多体会到的是盐商们为了消费、享乐打造出的一张张名片,对扬州这座城市、对扬州人的影响。
  扬州盐商养活了一大批闲人,为了打发无聊时光,他们泡茶楼、下馆子、进澡堂,带动了民间技艺的发展。“扬州三把刀”——切菜刀、修脚刀、理发刀就是扬州服务行业的指代,这些“长物”至今都在扬州人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
  为了营造舒适的居住环境,盐商们斥巨资打造园林,才有“扬州以园亭胜”的美誉。韦明铧介绍:“城内大多数园林都跟盐商有关系。瘦西湖就是十几家盐商沿河造的别墅连接而成,当时都没有围墙,可供百姓参观。”还有扬州古典园林“个园”,其主人黄至筠就是扬州盐商八大总商之一。园内用不同石料堆叠成“春、夏、秋、冬”四景,将叠石造山的技艺发挥到顶峰,成为中国园林的孤例。
  为了饱盐商们的口腹之欲,扬州的厨子竭尽精致之能事,光大了淮扬菜系。曹聚仁《食在扬州》中写到:“扬州的吃,就是给盐商培养起来的。扬州盐商几乎每一家都有头等好厨子,都有一样著名的拿手好菜或点心。盐商请客,到各家借厨子,每一厨子,做一个菜,凑成一整桌。”扬州干丝、灌汤包、扬州炒饭……指不定就是当年哪个盐商家的厨子,为讨主人欢喜潜心钻研出来的。
  在不见烟柳琼花、有着鼓粘人湿冷的冬日里,扬州人依然过得温润、合意:定定当当地吃个早茶、舒舒坦坦地做个足浴……难怪韦明铧频频感慨:“扬州城的节奏,扬州人的生活态度,都好像定格在了那个繁华盛世里面,从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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