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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险

 灵藏阁 2014-12-30
冒险———怀特海的艺术旨趣*
朱兰芝
(中共山东省委党校,山东济南,250021 )
  摘要: 在怀特海的社会学观念中,文明包含了真、美、冒险、艺术与和平五种品质,而冒险占有非常突出、非常
重要的地位。这五种品质是互相贯通、互相渗透的。艺术自然把其他四种品质作为构成因素,并且同样地,它把冒
险作为在其中占有非常突出、非常重要的地位的构成因素。实际上,冒险是怀特海的艺术旨趣的核心。怀特海从
文明发展的需要、形而上学的原则的角度论述了他的冒险艺术旨趣。研究怀特海的冒险艺术旨趣对发展中国的文
化艺术,以至中国的文明,是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的。
  关键词: 怀特海;冒险;艺术旨趣
中图分类号: B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973(2002)06-0015-05
*收稿日期:2002-08-10
作者简介:朱兰芝(1947— ),男,山东昌邑人,中共山东省委党校教授。
  怀特海,这位皓首老人以其70岁的高龄“冒险”
奉献给我们的《观念的冒险》,不仅是他那充满活力
的过程哲学的实践,而且也是他那实践着的充满活
力的过程哲学。在这样一部洋洋洒洒的融现实与哲
理于一体的著作中,跃动着他的富有时代特色和进
取精神的艺术旨趣:冒险。
诚然,冒险与艺术,在怀特海的著作中,是与真、
美、和平等概念并列使用的,它们作为五种品质一起
构成了文明的内涵。但是,在怀特海的文明概念中,
这五种品质不仅是不可分离的,而且是互相渗透、紧
密相连的,因而在每一种品质中,就包含了其他的品
质和对其他品质的依赖性。同时,我们还应强调指
出,怀特海把本书定名为《观念的冒险》还有视冒险
为各种观念的共有品质的意思。就冒险与艺术而
言,冒险是包含了艺术的冒险,艺术是包含了冒险的
艺术,而冒险在作为构成艺术的因素的诸文明品质
中占有非常突出、非常重要的地位。
怀特海是美学理论和艺术哲学上的真正的冒险
论者。怀特海提供了一种真正的关于冒险的美学理
论和艺术哲学———说他提供了一种真正的关于冒险
的美学理论和艺术哲学,并不是说自他开始才有关
于冒险的艺术旨趣的美学理论或艺术主张,这种理
论或主张的雏形至少可以追溯到19世纪初期甚至
18世纪下半叶,而是说把冒险艺术旨趣上升到美学
和哲学的高度加以论证,从而建立一种崇尚冒险精
神的美学理论和艺术哲学,怀特海是佼佼者。
一、怀特海的冒险艺术旨趣的社会学视野
怀特海的冒险艺术旨趣的确立虽然与他的哲学
思想有着深层的联系,但是更多地建立于其科学研
究基础之上的哲学思想并不能为他的属于社会学范
畴的那些思想观念,诸如文明与构成文明的诸品质,
以及我们这里讨论的崇尚冒险的艺术旨趣,提供直
接的内容。怀特海的冒险艺术旨趣的更直接、更根
本的决定因素在于社会学,在于他的那些社会文明
的观念。
事实上,这也是怀特海在其《观念的冒险》中开
宗明义交代清楚了的:“本书研究的是文明的概念,
力图要理解的是文明的现态(Civilized being)是如何
产生的。我自始至终强调的一个观点便是:要提高
和保持文明,冒险是很重要的。”[1](P1,译文略有改动)怀特
海讨论真、美、艺术、冒险与和平之间的相互影响,就
是以强调冒险对文明的宏观和整体上的影响为前提
的;而冒险对艺术的直接的影响(这成为艺术创作要
求冒险的原因),当然,反过来说,还有艺术对冒险的
直接的影响(这成为冒险艺术旨趣形成的原因),以
及两者相互作用对冒险艺术时尚的影响(这成为冒
险作为特定的艺术流派和特定艺术风貌形成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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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就是在这样一个大前提下立论的。怀特海指出,
文明包含有五种品质:真、美、冒险、艺术、和平。这
五种品质构成文明的要素而各有其独立的意义,同
时又相互联系和沟通。在怀特海看来,人的包括审
美活动在内的精神需求是人的最为重要的需求,甚
至是世界的目的,但是要使人的这种需求得到满足,
使世界的目的得以实现,就必然要求观念的冒险,就
必然有观念的冒险。这样,冒险作为社会文明的需
要,也就进入了美的领域。它进入美的领域,不仅是
实现美的需要,而且它自身也就成了规定美之为美
的因素。而由于“艺术对社会的附带贡献便在于它
的喜欢冒险的精神”[1](P315),因而冒险也就进入了艺
术的领域。按照怀特海的观点,这是文明在其发展
中必然遇到并且也必然如此的。这就像道德的悖论
一样。诚然,道德是必要的,但是,由于“保卫道德”
往往是某些人用来调动愚蠢以反对变化的最佳战斗
口号———事实上,在人类社会中,竭力倡导道德的人
总的说来是反对新理想的口号———所以,人类总是
受到道德家的折磨,而安居于某个伊甸园。当然,怀
特海此论是指在历史的转折时期,即一种文明衰落,
另一种文明兴起的时期的现象,而不是指某一文明
的稳定时期,因为在某一文明的稳定时期这一种道
德冲突并不突出。在这样一个时期,要推进文明的
进程,在道德领域进行冒险是必要的。艺术面对的
也是这样一个悖论。如果处于文明的转换时期的艺
术过多地顾及历史传统遗留下来的当前现实,过多
地追求立足于当前现实的收获,那么它就容易失去
在历史发展中应当达到的深度、失去将来可以拥有
的更高一级的完善。因此,在这样一个阶段上,艺术
的冒险是必要的。
对冒险与艺术的关系,特别是对冒险作为艺术
的内在规定性,怀特海从文明的进化发展的历史的
角度作了考察。怀特海指出,古代希腊文明在完美
性上,诸如艺术、科学的和谐发展与成熟,曾经达到
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度。但是,完善得到了,
追求完善的灵感却枯萎了。学究气取代了热情,单
调重复窒息了发展变化,要是没有蛮族的入侵,没有
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兴盛,地中海的艺术形式将毫
无生气地重复两千年。他甚至说到我们中国人,说
尽管中国人像希腊人那样达到了值得赞扬的完善,
但是它在后来同样落入了为单调的、无休止的重复
所窒息的困境。在这样考察之后,怀特海指出,冒险
精神是不可缺少的。他还以他之前的六个世纪中的
欧洲为例说明其观点。欧洲的文明是以希腊和罗马
人的成就为标准的,人们对文明的追求表现为对这
些社会的优点的复制,而且它也确实起到了良好的
作用。但是,在当今世界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之
后,对旧时的理想的因循便是对文明的进化与发展
的窒息。事实上,恰如怀特海所指出的,以往的艺术
成就都是以往时代的冒险的产物。希腊人的成就来
源于他们的深思、冒险和追求新奇。埃斯库罗斯、索
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都是思想领域里的冒险者。
因此,要学习以往的成就,就应当首先学习以往的冒
险精神,以冒险精神去理解历史上的冒险的成就。
读诸如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等古代
希腊戏剧家的戏剧,如果没有对他们的那种冒险精
神的理解,就领略不到它的全部价值。正是建立于
这样一种认识的基点上,怀特海不无感慨地说:“我
们所能做的最不希腊化的事情便是照搬希腊人,因
为希腊人绝不是依样画葫芦的人。”[1](P322)显然,在
这里没有说出的潜台词是,要创造当今世界的文明
和艺术,使其达到像希腊人曾经在历史上所达到的
高度,就不应循规蹈矩,而应当像希腊人那样冒险。
怀特海考察人类文明的发展史决不是坐而论
道,更不是纸上谈兵。他在《观念的冒险》的第一部
分,“社会学的观念”中,并不是以简单的“明史”的动
机考察古代希腊以降的文明发展的历史,而是要由
此指出他的文明的发展观。他的考察目的在于现
在,在于他在后文提起的但愿被看成是一个通向文
明新方向的当前时期。在这个时期,他的小儿子参
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并殉职国外。因而怀特海的
如下慨叹就不能不有一种痛彻心肺的历史感:在这
个时期中爆发的世界大战所造成的悲惨与历史上所
有转变时期所造成的悲惨相比,足够多矣。这是一
种何等深沉的忧患意识!
如果我们要从怀特海那里得到一些启发的话,
那么,也许他在假设基础上描绘了停留于希腊文明
的那样一幅图画,诸如学究式的争吵不休、历史的因
循、政府的稳定、文学缺乏深度、科学上的细微末节
的阐发,以及有感觉的精细而无健康的冒险等之后
所作的评论等等,是值得深思的。他说,这绝不是想
象的图画。这种情况在广袤的中华帝国也发生过一
千年之久。诚然,从冒险作为在历史进程中敢于有
所作为这一一般意义上说,就像古代希腊那样,古代
中国既不乏理论上的建树,也不乏行动上的实践。
前者如《易经》有语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颇有些冒险的气概。宋代的王安石甚至声言:“人言
不足恤,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就有些敢冒天下
之大不韪的意思了。后者如商鞅变法遭车裂之祸,
远非赴汤蹈火之类的冒险所能比。但是,在大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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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中华帝国的勃兴与繁荣的过程中,从大汉到盛唐,
甚至到清代乾嘉之世,中国的古老文明,连同这种文
明的政治上的代表,就逐渐地凝滞化。在文学艺术
上,“文以载道”被奉为经典性的律条,“致君尧舜上,
再使风俗淳”被奉为创作实践的圭臬。古老的文明
开始丧失活力。随着大清王朝的衰落,《易经》那句
颇有哲学色彩的、富有号召力的口号已逐渐被遗忘,
或者演变成一种固守旧权力、旧秩序的行动方略;王
安石的“三不足”更不符合一般的全身处世之道。当
然,那时也还有以“杀身成仁”、“忠孝节义”的道德相
号召并号召世人的,但除了少数腐儒和老实的百姓,
鲜有殉道死节者:统治阶级的人物多是花天酒地,苟
且混世,而那些封建阶级的精神卫道士们则不过是
端着主人的饭碗盛上旧道德的残汤剩汁的乞丐。虽
然早在明代中叶就有李贽等人的崛起,晚清以降,西
风吹来,又有戊戌六君子们的殉难,但是在整个这一
历史阶段中,以冒险相号召者,无论是作为一种时代
精神,还是作为一种社会实践,不说凤毛麟角,也谓
寥若晨星。
于是,我们对怀特海的如下说法就不能不有所
感喟———怀特海说,中国人即使在这种传统的完善
之中,也受不了单调的、无休止的重复。但是,事实
上,中国人的忍耐性是很强的。在怀特海生世前后
很长的历史时期中,中国人对这种单调的、无休止的
重复,并不感到不可忍受,甚至还在这种事实上不可
忍受的处境中试图通过对祖宗的成就的追忆去获取
祖上曾经有过的那种荣耀感。但是,中国就在人们
的这种超乎寻常的忍受和对祖上业绩的荣耀感的亲
切体味中愈益趋向衰落。这是国人应当感谢于怀特
海的提示并要深深反省的。
二、怀特海的冒险艺术旨趣的哲学根据
作为哲学家,怀特海并不满足于从他的社会学
的视野阐述他的冒险艺术旨趣,而是从他的过程哲
学的角度作了深入的论证。
怀特海说过,他的哲学似乎多少更接近印度人
和中国人的某些思想线索,甚至据贺麟先生说,怀特
海说过在他的哲学中蕴涵有中国哲学里的极其美妙
的天道(heavenly order)观念,而在事实上,如有研究
者所指出的,他的思想和东方人的思想,如印度的佛
学、中国的《易经》、老庄,都有相通之处,但是这也只
是在极为深层的本体论的意义上,在“过程”的意义
上,在很抽象的意义上如此,如果深究其里,就要具
体到他对过程作为有机体的代谢活动的解释,具体
到他的哲学形而上学更多地联系于柏格森注重从时
间的绵延上而不是注重从空间的广延上看待世界来
理解,那么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说,怀特海的哲学是具
有当代意义的哲学,是当代哲学,因而只有从当代意
义上、从当代哲学的角度对它作出把握才更为准确。
经过这样的把握之后,我们会看到,怀特海的哲学与
东方哲学,无论是印度的佛学,还是中国的《易经》、
老庄,实在是相去甚远矣。
怀特海对他的艺术旨趣的阐释正是建立于这样
的哲学基础之上的。建立于这样的哲学基础之上的
艺术旨趣与中国人的艺术旨趣———当然是建立于中
国人的传统哲学基础之上的艺术旨趣,就有判然分
明的哲学蕴涵:一是在艺术本体论的理解上,中国人
更多地从对本体世界的和谐统一着眼,而怀特海更
多地从经验事态的构成因素的独特个性着眼,也就
是从我们通常所说的矛盾对立着眼;二是在艺术审
美特征的把握上,中国人心向往之的更多优美、壮
丽,而怀特海心向往之的更多痛感、崇高感。仅从这
两点论,我们就可以说,怀特海的冒险艺术旨趣与我
们中国人的和谐艺术旨趣的区别是近现代艺术旨趣
与古典艺术旨趣的区别。
在艺术本体论的理解上,怀特海有三个形而上
学原则很及底里。他所谓的形而上学不是通常意义
上的即我们中国人之谓“形而上者谓之道”的形而上
学,而是建立于形下基础之上的哲学。因此,他的三
个形而上学原则实际上是三个哲学原则,亦即三个
哲学方面的理论根据。按照怀特海的意思,他的冒
险的艺术旨趣是由宇宙的本质决定的。怀特海的宇
宙本质观认为,要静止地维持完善是不可能的。由
此需要变革,而变革即需要冒险。他具体提出了三
个形而上学原则作为论据:其一是,实在的现实的本
质是一个过程,因而理解现实事物就应当把它作为
产生与消亡的过程来理解。他反对柏拉图的绝对理
念世界概念,因为它设定了一个静止的世界本体;他
也反对亚里士多德和后来的洛克的反映论的认识
论,因为照了他们的认识论观点,变化发展着的实体
之间的内在联系就不存在了。怀特海认为,人作为
创造性主体就是要接受过去和预想将来并把二者熔
铸在一起付诸实施造就新的将来。“过程便是在创
造性欲望的作用下,将过去吸收进含有理想和预想
的统一体中去。”[1](P325)其二是,在同一个经验事态
中,总是存在着各种不一致和不和谐的因素,这一状
况决定了在社会进程中某一文明最终会趋向衰落,
从而冒险即会发生。其三是,个体性在经验事态中
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怀特海批评亚里士多德重
视和谐而忽视个体性的哲学———根据这种重视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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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哲学,个体性的实体不能进入复合体。他认为,既
往的个体就存在于我们当前的经验事态之中,它是
当前事态的激情的源泉。
如果我们简单地把怀特海的这三方面的形而上
学原则再概括一下,那就是事物诸内在因素的不平
衡性是文明发展的根据,也是决定文明发展必然伴
随观念的冒险的内在机制,由此,它也是决定冒险之
为艺术的自身规定性的根据。
在审美特征的把握上,怀特海也指出了三个方
面:一是艺术要揭示事物的本质,因为只有在这样一
种揭示中,才能超越那种肤浅的“美”的艺术,而由于
现实的实在是一个过程,因而艺术的伟大在于揭示
过程的本质与真实,从而起一种疗救病痛的作用。
二是在某一文明进入没落停滞期后,由于冒险精神
受到压抑,会出现讽刺文学。怀特海以罗马文化的
白银时代末期的卢西安,18世纪的伏尔泰和吉朋以
及20世纪英国的利顿.斯特雷奇、美国的辛克莱.刘
易斯为例,说明了讽刺文学产生的社会历史的必然
性———他把它看成是历史转换时期存在于前一种文
明中的独创性的回光返照。三是强调艺术作品在细
节方面的个体性。在怀特海看来,单纯的和谐不仅
使艺术显得平庸和呆板,而且也缺乏活力。当然,怀
特海要求这种个性是与整体和谐的个性,或者说它
就是和谐整体的组成部分,“构成艺术作品的那些细
节以它们自己的质量而昂然地生存着。它们要求有
自己的个性,同时又对整体作出贡献。”[1](P332)因此
怀特海同时强调,在强烈的个性有助于增强艺术整
体的效果的时候,牺牲某种和谐是必要的,因为“它
挽救了整体,使之免于沦为仅仅是性质方面的平庸
的和谐”[1](P332)。
如果我们把怀特海的艺术旨趣的三个方面的特
征概括一下,那就是冒险。传统艺术,例如古代希腊
艺术、古代中国艺术,都是强调和谐之美的,用怀特
海的术语表达,就是经验事态内的各种构成因素的
和谐共存和发展,其中包括主体与把握体的和谐共
存和发展。但是,怀特海并不满意于这样一种和谐
之美,说这是一种肤浅的美。当然,传统艺术中也有
一种颇为激荡人心的美,如朗吉弩斯所论崇高之美,
庄子所论天地之大美,像古代希腊的悲剧,中国周代
的《大武》,不同于雍容幽雅的宁静之美,而是恢弘壮
丽的奔放之美,但这还是属于和谐范畴的美。即使
其中不无进取意义上的冒险,如怀特海论古代希腊
悲剧时指出的那样一种冒险,也不能说它是近现代
意义上的冒险。怀特海所论冒险之美更多地是立足
于近现代哲学基础之上的美,即在经验事态中诸因
素的不和谐包括主体与把握客体的某种对立基础之
上的美,这种美能激发幽深的感情因而具有一种难
以言说的魔力。
如果将以上两个方面概括而言之,那么我们可
以说,怀特海的冒险艺术旨趣是建立于其功利论的
社会历史观的基础之上的,同时又是建立于其真实
论的哲学观的基础之上的,在这一意义上,它是真、
善、美的统一体。但是,由于哲学家们的历史观可以
是革新的,也可以是保守的,因而也就有或为进取而
冒险牺牲或为固守而“杀身成仁”之别。怀特海是站
在革新的立场上的。正是在这一立场上,怀特海把
自己同历史上坚守旧的艺术旨趣的哲学家们区别了
开来,而冒险,就是他的艺术旨趣的宣言和旗帜。在
这种艺术旨趣的指引下,他虽然意在追求个体事态
可能达到的那种完善,但是由于在他的世界观的深
处,总是认为青春的梦想和悲剧的收获是不可分割
地联系在一起的。但是,他毕竟是一介知识分子,加
之他所受东方古代哲学精神的影响,所以他对待收
获悲剧性的美,不是满怀革命家的壮怀激烈,而是持
有一种佛家的超脱与道家的宁静的精神境界。
三、怀特海的冒险艺术旨趣的意义
怀特海的冒险艺术旨趣是他的整个艺术观的表
现,是他的艺术观决定了他的冒险艺术旨趣,因而他
的冒险艺术旨趣的意义也就存在于他自己的艺术见
解中。怀特海的冒险艺术旨趣是他的社会理想的表
达,是一种蓬勃向上的进取精神的写照。因此,他之
论夕照就不是在一般意义上论自然之美,更不是否
定夕照的自然之美。他对“长河落日圆”的壮丽不会
无动于衷。但是他既不会停留于对壮丽夕照的静态
观照,也不会停留于对一般自然流动的失意感伤,从
而对艺术,他既不会欣赏那种“日暮乡关何处去,烟
波江上使人愁”的寂寥怅惘,也不会品味那种“夕阳
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人生迟暮。他要盛赞激发人
类获取完善意识的艺术。
怀特海这样一种艺术旨趣对中国传统文化来
说,无疑有着很大的冲击力,因为它同中国的传统文
化简直有着天渊之别。在怀特海所处的那个时代的
用不了很久以前的中国,说到就会令人毛骨悚然的
“冒险”一词,是很难进入美和艺术的领域的,虽然中
国人在现实生活中并不乏毛骨悚然。中国的孔二先
生评论《诗经》所说的那个“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恐
怕就远离冒险之旨。唐代的李白虽有狂放不羁的性
格,但见蜀道之险也惊呼“其险也若此,嗟尔远道之
人胡为乎来哉”。但这一切还是以和谐为基调的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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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世界观的艺术表现。只是到了明代中叶,这种状
况才有所改观。先是浪漫思潮兴起,颇有申抒性灵
的奇险之作,特别是那个倡“童心说”的李贽,还打出
了离经叛道的旗帜并因此而招囹圄之祸;后有清代
的曹雪芹,他以辛酸哀惋的笔调描述了他那个时代
的大家族的衰败,从哲学意蕴上颇有怀特海“过程”
之趣。明中叶以降的这种艺术旨趣,几近于西方近
现代意义上的冒险。但中国近现代历史,其时也匆
匆,其人也匆匆,因而还无暇像怀特海那样建立一种
较为周密、系统的近现代哲学和美学理论。就大部
分中国人而论,就占统治地位的思想影响而论,古老
的传统不是根深蒂固的,也是力量雄厚的。
由于这一传统思想的影响,在我们把怀特海的
这一冒险艺术旨趣提出来进行研究、思考的时候,就
可能会有人不以为然地摇首叽喳,说怀特海并没有
多少深刻之处。对此,我们可以说一句大为不敬的
话:以这样的眼光看待怀特海的“冒险”之论,有点儿
像当年哥伦布说出把鸡蛋立起来的办法之后一群攻
击者哗然冷语道“咦,这谁不能啊”那样。但是,哥伦
布的那些嫉妒者们既没有哥伦布那种遭罹狂风骇浪
而勇往无前的气魄,也没有哥伦布那种面对困惑迷
惘而多谋善断的机智,而且竟然如此之愚不可及
———在哥伦布循循善诱地用鸡蛋半是嘲讽半是启导
地为他们演示的时候,他们仍然以肤浅的哄笑拒绝
了哥伦布廉价奉送给他们的哲理。当然,怀特海不
是哥伦布,我们中国人也不是哥伦布的嫉妒者,但是
我们中国人不妨从这一个近乎幽默的故事中吸收一
点儿哲理以恰当地评价怀特海,并由此悟出一些道
理。尽管70年前的怀特海所处的英国早已是一个
开放的国家,尽管英国人于一个半世纪以前就已经
远涉重洋到我们中国、到缅甸、到马来亚、到大洋州
诸岛冒险,尽管怀特海之前的英国人已经有了好几
代的“哥伦布”,但是冒险仍然是那里趋奉的时代精
神、艺术旨趣,无论是国家,还是个人。中国人在其
漫长的历史上,包括在近代史上,冒险精神就像是残
疾婴儿,蹒跚而前,即使到了当今改革开放的年代,
也没有达到西方人的高度,而且仍然有些儿步履维
艰。在这样的情况下,难道怀特海的冒险艺术旨趣
不是对我们有着一种警醒和启发的意义吗?难道时
至今日,我们还要继续仰仗我炎黄祖宗创造的古老
文明而对在近现代走在我们前头的“夷”人报以轻蔑
的哂笑吗?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应当认真地研
究怀特海,借鉴怀特海。在这种研究中,指出怀特海
与中国古老的哲学传统的某种一致性是必要的、深
刻的,但是指出它们的差异性更必要、更深刻。如果
研究怀特海的美学思想和艺术哲学而对他的冒险艺
术旨趣茫然无知,那就难免有舍本逐末之讥;如果面
对当下中国改革的风云际会而对冒险艺术旨趣噤若
寒蝉,那就难免有得鱼忘筌之嫌。
艺术家们,还有哲学家、美学家们,一切理论家
们,像哥伦布那样冒险吧!虽然我们不一定达到既
定的目标,但必定终有收获———呈现于我们面前的,
将是一片新大陆!
参考文献:
[1] [英]怀特海.观念的冒险[M].周邦宪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
2000.
Adventure—A.N.Whitehead’s Art Interest
Zhu Lanzhi
(Party School ofShandong Porvincial CPC Committee,Jinan,Shandong250021)
Abstract: In Whitehead’s sociological concept, civilization embodied five characters of truthfulness, beauty, adventure,
art and peace. The five characters are mutually connected and penetrated. Art, of course, covers the rest four charac-
ters, while adventure becomes a very important and outstandingfactor. Adventure is the core ofWhitehead’s art interest.
Whitehead expounded his adventurous art interest fromthe angle of the demand of the development of civilization and the
metaphysical principle. This is of reference significance to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culture, Chinese art and even the
Chinese civilization.
Key words: A.N.Whitehead; adventure; art inter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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